季淩已經‘夠好’了,他給了林想身份,不計較林想弄丟的那塊天價手表,在很多時候對自己也很溫柔。 酒店的房間開著空調,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林想試圖站起來,再去一次洗手間,卻被季淩按住了。 季淩的手按在林想的膝蓋上,看著林想的眼睛說:“雖然你哭我的確很意外,但沒有覺得你離譜。” “你不用告訴我,為什麽哭。”季淩停頓了一下,“如果你想哭的話,你就繼續哭。” 林想從未想過,季淩能說出這種話,他有些呆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季淩的樣子顯得很誠懇,他半蹲在自己跟前,手緊貼著林想的膝蓋,緩慢且小弧度地撫摸了幾下。 這種相處的氣氛,讓林想迴憶起三年前,他沉醉在童話的自我幻想中,單方麵定義季淩對自己的愛。 “你來找我,原本是有什麽事嗎?”林想低聲問道,試圖換一個話題。 季淩頓了一下,說:“沒什麽事。” “哦。”林想點了點頭,季淩再次用很深沉地眼神看著他,看了一會兒,客房電話響了,是前台通知說外賣送到了樓下,需要確認,是否需要他們送上來。 過了不到五分鍾,門鈴響了,季淩把咖啡拿進來後,放到了茶幾上,問林想喝不喝,林想說好。但紙袋裏的咖啡灑了,拿出來杯墊上全是咖啡,附贈的紙巾也都髒了。 “等下。”季淩站起身,從另一頭拿過一疊紙,墊在了茶幾上,才把咖啡拿出來,又用紙巾擦了一遍杯身,“喝吧。” 林想沉默地看著季淩做完這一切,接過了咖啡,他內心的疑惑越來越大,思維也變得緩慢。 “看著我幹什麽?”季淩問道。 林想思考了幾秒,還是說出了口:“你對我很好。” 季淩怔了一下,反問:“我對你好嗎?” “嗯,很好了。”林想點頭說,“我覺得很好了。” 季淩沒有什麽反應,站起來往書桌那邊走去,似乎不太適應和林想靠得這麽近,可季淩沒有走到書桌前,就停下了腳步。 林想看到他轉過身,快步走迴到自己麵前,一隻手拿走了自己手裏的咖啡杯,放到茶幾上,雙手按在了林想的肩膀上,把他的背按到了沙發靠背上,動作十分迅速。 季淩的眼神很複雜,像在進行某種自我掙紮,他皺了皺眉頭,深吸了一口氣,按住林想肩膀的手有些用力。 “我還能對你更好,你願意要嗎?”季淩沉聲問道。第32章 很早就想了 說完這句話後,季淩再次陷入沉默,林想眼睛依舊發著紅,整張臉顯得震驚又懵懂地看著季淩。 季淩又想起小時候媽媽樣的那隻流浪貓,它曾經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那隻貓在外麵流浪到成年,被其他野貓抓傷過後腿,還不知在何處被剛剛熄火的汽車尾氣管燙傷過,因此完全不親人。 它不讓人抱,也不喜歡蹭人,吃飯的時候很護食,還把季淩抓傷過一次。 後來那隻貓在某天,從一樓的窗戶跑出去,再也沒有迴來過。 林想輕喘著氣,抬起眼睛看季淩,半天才問出一句:“什麽意思?” 季淩試圖讓氣氛柔和一些,他鬆開了手,坐在了林想旁邊,手動了動,想牽住他,又還是沒有覆上去。 他覺得自己搞砸了,沒辦法控製好情緒和度,做出了一些不紳士不禮貌的行為,並且自己還有“前科”。 季淩頭一次露出有些垂頭喪氣的神情,但林想沒敢看他,所以沒有注意到。 房間裏持續著令人感到難熬的沉默,偶爾夾雜著林想吸鼻子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林想又輕聲開口道:“到底什麽意思啊?” 他似乎真的沒明白,亦或者是被嚇到了沒能精準理解季淩的話,畢竟這實屬意外。 “就是……字麵意思。”季淩低聲迴答道,他也有些亂,“嚇到你了,對不起。” 不過十五分鍾前還是林想在道歉,現在又換成了季淩在道歉。 “我以前小時候養過一隻流浪貓。”季淩忽地開口,“也不是我要養的,是不知道怎麽在我家門口趴著,我媽心軟就帶迴來了。” 林想不能理解這話題的轉換,隻能聽著,試圖去懂。 “那隻貓很可愛,但身體不好,以前在外麵受過欺負,警惕性很高,不親人。”季淩頓了一下,“我一直給它喂食,每次想抱抱它,就會躲開。” “有一次我強行抱了它,可它很快就抓了我的手臂,還跳得很遠,尾巴都搭下來。” 季淩說到這裏,突然停下了。 “然後呢?”林想沒能忍住,問道。 季淩終於轉過頭看他著林想的眼睛,平靜地說:“沒有然後,後來它有天就跑出去,沒迴來過了。” “這個貓的故事……和你剛剛對我說的話,有關係嗎?”林想輕聲問。 季淩歎了一口氣,他表情恢複了許多,搖了搖頭,又很輕地點了點頭。 “你是想形容我是你曾經養的那隻貓嗎?”林想又問。 季淩想反駁,他其實想告訴林想,自己要表達的是他養不親一隻貓,也沒辦法讓林想覺得有安全感。 任何一種親密關係到了他這裏,最後都變得一地雞毛。 酒店的窗簾隻拉了不遮光的那一層,陽光已經不似下午那樣強烈,房間也暗了下去。 突然,季淩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沉默,一個陌生的新加坡號碼,季淩先按掉了,而後對方又撥了一次。 他看了林想一眼,接通了電話,是那家咖啡店。 “季先生您好,非常抱歉,我們剛剛發現給您做的外賣做錯了,您點的……訂單顯示是一杯熱拿鐵,我們做成了馥芮白。”店員在那頭說,“很抱歉,我們現在重新給您做一杯送過去。” 咖啡沒有喝,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拿鐵是馥芮白,它現在被放置在茶幾上,白色的紙杯邊緣還殘留著幹掉的咖啡漬。 季淩不確定林想喝不喝馥芮白,他說了句稍等,對林想說了電話的內容。 “他們說再送一杯來。” “不用了吧。”林想說,“沒事,我喝這個也可以。” 季淩看了他幾秒,說好,又謝過了店員,才掛掉電話。 經曆了這一通電話後,情緒不再似那麽焦灼,但林想依舊不明白季淩剛剛一係列的行為。他抬起眼看著季淩,覺得他十分地陌生。 “剛剛嚇到你了。”季淩又重複了一次,他重新坐迴林想的身側。 “我不明白。”林想低聲說,“你說的那些……” 季淩深吸了一口氣,他轉過身看著林想,似乎鼓起勇氣般說:“你要嗎?” 林想沒有季淩想象中的那麽驚訝,他表情平靜,隻是看著季淩,消化了大約兩分鍾後,垂下頭去。 “是又需要我幫什麽嗎?”林想開口問道。 季淩愣了一下,說:“沒有。” 告白和季淩本人一樣,簡單又隨意,在臨時起意的見麵時發生,在外賣送錯了咖啡,主角其中一人莫名其妙哭了兩場時發生。 在毫無章法地一切之下,季淩看起來是唯一穩定的那位。 “我不能要。”過了半晌,林想開口說道。他抬起頭,看著季淩,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 “為什麽?”季淩低聲問,他似乎有些著急,身子往前傾了一下,但並沒有湊很近。 酒店客廳的沙發不算大,但很軟,林想覺得季淩整個人的壓迫感太強,讓他忍不住想離開。 “這種事有為什麽嗎?”林想反問道。 “沒有。”季淩搖了搖頭迴答,“不需要有。” 林想覺得這一切都糟糕透頂,他的人生永遠都和季淩攪成一團,在那三年間,他為了身份留在季淩身邊,還能有一個目標來粉飾太平。 可到了今天,他已經不需要和季淩交換什麽,林想徹底失去了‘遮羞布’,用來遮住他對季淩不切實際的愛、期盼,天真幻想; 用來遮住他在看到季淩疲憊的臉,想起那些報紙上和網絡上對他的惡意中傷,流下來的眼淚。 林想的自尊心裸露在布滿灰塵的馬路上,供人駐足觀看。 “我先迴宿舍了。”林想站起身,準備要走。季淩的腿擋住了他,很快又讓開。 “不一起吃了飯再迴去?”季淩問。 “不了。”林想摸了摸眼睛,沒有摸到眼淚,心裏有些慶幸,“現在這樣吃飯好像有些奇怪。” 季淩也跟著站起來說,“我送你迴去。” 林想急於離開這裏,他走得有些快,膝蓋碰到了茶幾的一角,身子往旁邊倒,季淩很快抓住了他的上臂,然後拉了拉他,靠近了自己。 “小心點。”季淩低聲說,“我先叫個車。” “不用了。”林想把手從季淩的手中掙脫開來,“我自己帶門口打車。” 他們站在酒店房間的玄關處,側麵的櫃門有一邊是全身鏡,把兩個人別扭的姿態反射出來。 “林想。”季淩喊了一聲,“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嚐試著確認,但又不敢肯定,隻能開口直接問,他把林想控製在全身鏡和門背後的角落裏,手放在門把手上,再次做出了一些不夠紳士的行為。 “為什麽生氣可以問嗎?”季淩用幾乎是圈著林想的姿勢,垂眼問道。 “我不知道。”林想說,他現在一團糟,隻想盡快離開這裏,如果不離開季淩,他就會這樣情緒失控,像個十足的瘋子。 即便是已經不再期盼,沒有人會願意在喜歡的人跟前,展露醜態。 林想抬起頭,季淩的嘴唇幾乎都要貼到他的臉上,他低聲說:“我現在好像情緒不太對,可以讓我先離開嗎?” 季淩鬆開了一些,說:“你就在這裏,我出去,你平複好了,我再迴來,如果那時候你還想和我吃飯,我就帶你去吃飯好嗎?” 事實上林想離開了也無處可去,他的宿舍還有其他同事,迴去需要強顏歡笑社交,他並不想,在封閉的環境裏,也好過在外麵的咖啡店,於是他點了點頭。 季淩看了他一眼,套上外套,拿著房卡離開了。 房間裏隻剩下林想後,變得徹底安靜了,他沒有開燈,坐迴到沙發上。林想腦袋像塞滿爛七八糟的雜物的倉庫,沒有什麽整齊的地方,他想起季淩剛剛說的話。 難過是真實存在的,季淩的那些話,林想並非真的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可那之前的欺騙,又怎麽能輕而易舉地忽略。 欺騙就是欺騙,哪怕最後林想願意用來交換,哪怕季淩除此之外稱得上好人,可情緒和感受也是客觀存在的,就像這間房裏的沙發、電視機。 但更多讓林想崩潰的原因,還是在因為這不夠純粹的難過。 裏麵參雜著他對季淩的喜歡,看到他就心動的喜歡,看不到會想念的喜歡。 過了大約四十多分鍾,林想又去洗了把臉,窗外的天已經全黑了,前方的高層建築亮起了夜燈。他拿起手機,打給了季淩。 那邊很快接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