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水沫反射從南邊天頂照射下來的盛夏的日光。


    法娜兩手撥開透明的水流,用並齊的兩隻長腳踢著水,一隻手碰觸圓石的河底,然後把臉露出水麵。


    “真舒服。”


    她滿足地這樣說道,接著開始用劃水式遊泳。


    法娜穿著大膽的比基尼。修長的四肢柔軟地在水中運動,從背部到腰間的曲線讓清澄的河的表情起了閃閃發亮的波紋。


    “夏魯魯也來遊泳吧。”


    法娜一邊在河中踩水,一邊爽朗地招唿躺在河岸上的夏魯魯。


    我就不了,夏魯魯躺著擺了擺手,像石烤紅點鯰一般筋疲力盡地躺在地上。法娜露出眩目的微笑,放鬆手腳的力量仰麵躺在水麵上,仰視蔚藍清澈的天空。


    今天一定是神給予的附贈的日子。法娜將感謝的祈禱奉獻給天空的比方,把裸露的肌膚暴露在舒適的夏天的日照之下。


    今天早上——在法娜醒來後過了很久,夏魯魯還是打著唿嚕酣然大睡。在他旁邊滾著空了一半的白蘭地酒瓶,濃烈的酒精味在周圍飄蕩。


    法娜沒有把他叫起來。連日繁忙的任務一定是覺得很疲勞的,而且還負傷了。決定讓他睡個舒服,在夏魯魯起來前就先在河裏遊泳,於是換上了泳裝。


    伴隨著猛烈的宿醉的夏魯魯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到空中了。他眨巴著黃色的眼睛,對強烈的日照皺著眉,用一隻手按住沒有受傷的太陽穴。


    “非常抱歉,大小姐。這完全是我的失誤。因為身體狀態不適,今天的飛行中止了。”


    過度的酒精特別影響視力。在通常的情況,夏魯魯能夠辨認在相距一萬米的空域飛行的敵機,但是現在的狀態是無法做到的。


    法娜滿麵笑容接受了夏魯魯的謝罪,雀躍地跳入溪流。對於能夠在這樂園和夏魯魯一起再生活一天她從心底裏感到高興。


    用竹串刺好釣上來的魚,插在篝火周圍做午飯。


    夏魯魯還是覺得很不舒服,不過淡泊的河魚自己那鬧騰的胃還是能承受的,吃了之後頭痛也好轉了。


    法娜穿著泳裝在吃烤魚。平時的話應該是對將肌膚暴露在男性麵前感到猶豫的,不過照射在這島上的強烈日射將這內向的猶豫也給燒掉了。


    河灘上法娜裸露的肢體那光澤和輪廓都鮮明地印入夏魯魯的眼中。但是眼前的景觀中包容的不是下流。而是健康活潑的爽朗的躍動感。


    “夏魯魯也來一起遊就好了。”


    法娜吃完後趴倒在圓石上,將濕漉漉的後背無防備地暴露給太眼光,眼睛看著坐在自己身旁的夏魯魯。


    夏魯魯緊咬嘴唇搖了搖頭。


    “要保存體力。明天必須做到萬全的飛行。雖然已經跨過了最難關,但是最後關頭是決不能失誤的。”


    對於夏魯魯頑固的態度,法娜無奈地哼了一聲,將位於下巴下的雙臂搭在臉頰上,閉上了眼睛。


    “真無趣。”


    “無趣也無所謂。飛行完明天的行程後,迄今為止的辛苦才能有所迴報。”


    “呐,夏魯魯。我有個為了能夠平安無事地度過明天的提案。”


    法娜依舊閉著眼睛,沒有將臉轉向夏魯魯請求道。


    “教我那個槍的用法。”


    夏魯魯露出詫異的表情俯視法娜水靈的後背。從腰部到臀部的魅惑的曲線上,幾滴水滴在閃耀著。


    “是指迴旋機槍嗎?”


    “正確名字是這個?前天敵人從後麵追過來的時候我想射擊,但是扣下扳機子彈卻不出來。”


    “那是因為……上了保險。”


    “把保險打開子彈就會出來嗎?”


    “會出來,但是……”


    夏魯魯一瞬間猶豫該怎麽迴答。對於後座的乘務員要握迴旋機槍的發射把手這事他是歡迎的,但是如果那個乘務員是皇子妃的話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後部迴旋機槍是用來攻擊進行追尾的敵機的武器。


    兩翼有著固定機槍的敵戰鬥機在santacruz首尾線後上方占據位置進行攻擊是最理想的,但是隻要將後部機槍的槍口朝向敵機的話,那麽就可以牽製這教科書般的攻擊。


    在出發前兩周內,據說指導法娜的前任飛行員因為擔心有尾翼被攻擊的危險,所以沒有教她迴旋機槍的用法。雖然夏魯魯也能夠理解這理由,不過隻要在尾翼一定會被擊中的位置裝上製動器就能防患於未然。這樣的話雖然會因為迴旋機槍被固定住而無法攻擊從斜方向飛來的敵機,但是根據夏魯魯的經驗,對於在偏離機體首尾線占據位置的敵機,因為橫向風的影響,迴旋機槍的射擊精度是很差的。隻會浪費子彈導致彈盡。


    現場的飛行員們知道給後部迴旋機槍裝上製動器將槍身固定在首尾線上對於實戰是方便有利的。所以會有會被擊中尾翼的危險這種理由是根本不能作為不能握後部機槍把手的理由的。


    恐怕是因為不想讓法娜使用殺人道具的德爾·莫拉魯家的意向的作用吧。夏魯魯是這樣認為的。從結果上來說,他們似乎根本沒考慮這樣會對santacruz,也就是法娜自身造成危險。


    夏魯魯閉上眼睛默默地思考了一會。


    敵機動艦隊停泊在謝拉·卡迪斯群島近海。今天到現在為止巡哨機已經兩次從夏魯魯他們的上空飛過。從這座島起飛的瞬間被發現,受到真電的追尾這樣的危險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如果法娜無法握發射把手的話,真電就會依靠機速的優勢像前天一樣悠然自在地組成編隊來追尾的。那個時候依靠積雨雲奇跡般地逃脫了,但是下次就不一定有積雨雲了。預先做好現在能夠做好的準備是沒有損失的。


    夏魯魯張開眼睛,下了決斷。


    “呀——”


    與尖銳的尖叫聲一起,七?七mm後部迴旋機槍噴火了。


    從著陸在地上的santacruz的後部座席發射出的機槍彈向著椰子林描繪出幾十道射線。因為突然的射擊而受到驚嚇的熱帶鳥一齊從樹叢飛向夏空。


    看了一眼發出青紫色硝煙的槍口,法娜帶著欲哭的表情轉向前座的夏魯魯。她已經是身穿飛行服了的。


    夏魯魯維持背靠前座緊貼她的姿勢,對法娜的射擊進行了評價。


    “不壞的。射得不錯。”


    “真的嗎?”


    “是的,沒問題。接下來請試著再稍微瞄準上方一點。”


    要是進行細微的指摘的話那是很多的,但是夏魯魯決定總之先表揚再說。反正隻能用有限的彈藥進行簡短的聯係,所以要以讓法娜有自信為優先事項。


    法娜提心吊膽地將兩手握著的把手往下拉。機槍的基部已經安裝了製動器,不再是迴旋槍而是隻能上下移動的固定槍了。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尾翼會被擊穿了。


    通常的時候用於就座的後座被折疊起來收納在前座的背麵,法娜右腳向前一步將槍把頂在腰上把兩個槍口朝向上方。對於一般男性飛行員來說是非常拘束的姿勢,但是對於法娜纖細的身體來說卻是正好,是綽綽有餘的射擊姿勢。


    法娜繃緊嘴唇盯住瞄準器,扣動了扳機。槍身發出猙獰的咆吼聲,帶有細小的驅動聲的空彈殼被氣勢十足地彈了出來。


    “呀。”


    和法娜的尖叫聲一起,機槍彈攝像蔚藍的夏空。這次在椰子林的其他場所的鳥兒們慌慌張張地飛了起來。


    “沒問題。這樣就足夠了。”


    對於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轉過頭來的法娜,夏魯魯笑著點頭道。


    “真的嗎?”


    “是的。射擊不是靠練習進步的。要在實際飛行中擊落敵機需要積累實戰經


    驗鍛煉技術才行。大小姐您隻要射擊張開彈幕就足夠了。”


    “隻管射擊就好了是吧。”


    “是的。射擊的時機由我通過傳聲管傳達,那個時候請握住把手。隻要敵機不能輕易接近就沒問題了。”


    法娜坦率地點了點頭,不過似乎略微有些無法釋懷,向夏魯魯問道。


    “想要擊落的時候該怎麽做?”


    “拉近到極限接近的距離。差不多是敵機超出這瞄準器的程度。”


    夏魯魯用手指指了指機槍的瞄準器。法娜閉起一隻眼看向安裝在槍身中部的瞄準器。雖然無法想像敵機超出鐵框的樣子,不過知道那是無限接近的距離。


    “但是如果敵機接近到這種程度的話我會進行射擊迴避運動的,大小姐你應該沒有射擊的必要。”


    “是嗎?”


    “是的。而且拉近距離嘴上說說是很簡單,但要實際操作時很困難的。初次上陣的時候基本都會感到害怕,不管和敵機之間有多少距離都會射擊的。順便一提我也是同樣的。”


    “被這樣認定的話,讓人覺得很不甘心。我能再射一次嗎?”


    “彈數也有限,下次就是最後一次了。”


    “知道了。”


    法娜轉過身來對準機槍的瞄準器。想像著從那裏超出的真電,握緊發射把手。槍口噴出了火炎,第三次尖叫而被勉強忍耐住了。


    射擊訓練結束後也沒什麽事情好做。兩人移動到海邊,在那裏做好野營的準備。


    在沙灘背後的椰子林,一群有著緊繃繃大腿的健康的雞在轉來轉去。將撕碎的幹麵包撒過去的話就會毫無警戒地靠過來。夏魯魯用熟練的手法抓住一隻,朝法娜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今晚要吃大餐了,大小姐。”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在太陽在臨近水平線的地方火紅地燃燒、天空被染成紅色和藍色的複雜的斑點模樣的時候,沙灘上搭建的石灶裏燒著火,被剝的一幹二淨的雞在裏麵變成了美味的烤雞。


    “你絕對能夠成為廚師。在戰爭期間辭去飛行員去當廚師不就好了。”


    法娜吃著滴著油的雞腿,驚訝地仰視天空說完感謝的話語後,認真地這樣說道。


    “在平安無事結束這作戰後我會考慮的。”


    夏魯魯一幅沒有在想的樣子隨意附和道,咬了一口烤得鬆脆的雞胸肉,品味著舌頭上溢出的肉汁,不覺閉起雙眼。


    “要不要認真考慮下呢。”


    將緊繃到咬了後下顎會作痛的肉吞入胃中後,夏魯魯用比剛才要認真點的口吻嘟囔道。


    “真棒。我還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料理。這不是客套話。”


    法娜一隻手拿著黃褐色的雞腿毫不吝惜地稱讚道。從旅行開始就一直隻吃過魚,而且再加上白天玩了那麽久肚子餓了的緣故,法娜和夏魯魯不一會就將獵物吃的隻剩骨頭了。


    “啊,肚子真飽。真是幸福啊。”


    法娜滿足地說著伸出雙腳,喝了一口水,將手撐在身後仰視星空。暖和的風溫柔地吹動法娜的頭發。


    “真是座美妙的島嶼。有很多鳥和魚,氣候和景色也很平穩。”


    “我想天國一定就是這種地方了。映入眼中的任何東西都很美麗。”


    “是啊,讓人都把戰爭給忘了。”


    “我不想去皇子那。要是能一直在這島上生活就好了。”


    法娜這樣說完,將下麵的話咽了下去。


    不覺將真正的感情表露出來了。


    她看了一下夏魯魯的側臉。他默默地用樹枝倒弄著石灶。雖然聽到了法娜剛才的話,不過他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


    啪,法娜的腦袋一角發出了聲音。


    實在是太狡猾了。


    平時都用真摯的態度聽取自己的任性,但是在這種時候卻不肯正視自己。在感到火大的同時也產生了果敢的心情。


    如果再說一次同樣的話,夏魯魯會怎樣迴複呢?


    我如此希望的話,他說不定會接受的。那樣的話就將一切全都舍棄,一直兩個人——


    這樣的想法讓法娜的內心揪緊了。


    “夏魯魯。”


    叫了他的名字。他那端正的臉轉向法娜。雖然故作平靜,但可以明顯看出表情很僵硬。


    “是。”


    那迴複比平時還要生硬得多。


    法娜尋找合適的話語。


    因為有無論如何都想傳達給這個人的感情。


    胸口像被壓迫一般難受,就算想要抑製住,但是內心深處卻有根源性的什麽東西在往上衝。身體內吹刮著清澈激烈的強風。


    法娜知道那風的言語。


    ——想一直和夏魯魯在一起。


    不論是卡魯羅皇子、還是德爾·莫拉魯家、還是皇妃這一未來,如果能將一切都丟棄坐在santacruz的後座上和夏魯魯背靠背一直飛行的話——


    無法自製自己的心意。法娜張開嘴想將所思考的話對夏魯魯說。


    但是夏魯魯卻好像是製止法娜的先機一般發出了變調的聲音。


    “莫非還沒吃飽?要再吃一隻嗎?我感覺現在的話好像能吃得下去,我馬上去抓來。”


    法娜呆呆地張大嘴巴,盯著夏魯魯生硬的麵孔看了一會,發覺他是在打馬虎眼。


    下一個瞬間,法娜身體內好像有什麽撕裂了。接著被壓縮的感情從那裂縫迸發出來,變換成激動的言語從喉嚨中衝了出來。


    “要吃你自己吃。想怎麽吃就怎麽吃。我是不要的。”


    “不,我不用了。我以為大小姐您可能想要吃的。”


    “我們兩人吃了一隻雞的吧?肚子肯定很飽了吧?我可不會像笨蛋一樣一直隻管吃。”


    “我不是這意思,那個……大小姐,這是我的失言。請您原諒我。”


    “什麽原諒不原諒,我又沒有生氣。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麽。把我帶到皇子身邊是你的工作吧,但你卻喝得酩酊大醉對工作偷懶,對這樣的人我不管說什麽都沒有用的吧?”


    “是。那個,對於那件事我隻能表示抱歉。”


    法娜的語調不知何時變成了含淚欲哭的狀態。一邊吸著鼻涕一邊單方麵地責備夏魯魯鼻水。


    “怪人。像個笨蛋。和你比起來皇子要好多了。不但英俊,父親還是國王而且……英俊。”


    “呃,那個,這是當然的。把我和皇子做比較才有問題吧……”


    “有問題?你說我有問題?”


    “那個,大小姐,請冷靜。”


    “我很冷靜。有問題的是你。我是很正常的。”


    “是。嗯,這是當然的。”


    生氣地露出快要哭泣的表情的法娜抓住散落的雞骨頭接二連三地朝夏魯魯扔過去。然後猛然抓住旁邊的白蘭地瓶,閉上眼睛揚起頭大口大口地喝。


    “大、大小姐。”


    夏魯魯沒來得及製止。那是在利奧·德·埃斯特的貧民窟亞瑪德拉地區徘徊的醉漢都甘拜下風的豪飲。喉嚨咕咚咕咚作響將琥珀色的液體收入胃中,然後一隻手咚地一聲將瓶子砸放在砂石上。


    “嗝。”


    未來雷瓦姆皇妃的飽嗝吹打著夏魯魯的耳朵。據說法娜的父親迪艾格公爵生前是個酒豪,看來法娜也繼承了他的這一血統。


    因為憤怒而燃燒的法娜的雙眸直刺惴惴不安的夏魯魯。


    “幹嘛啊,我不能喝酒嗎?你不是也喝得爛醉如泥嗎?”


    “呃,那個,但是……”


    “你也給我喝,笨蛋。”


    “不,我就不用了。”


    “你不喝的話我喝。”


    法


    娜再度像喝蘇打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喝著酒瓶裏的白蘭地。基本上和隨處可見的流浪漢沒什麽區別了。


    “請不要再喝了。再喝下去會影響明天的飛行的。”


    “幹嘛啊,笨蛋。關我屁事。我才不聽卑鄙小人說的話。”


    “我哪裏卑鄙了?”


    “當然卑鄙了。明明前天管我叫法娜,明明說身份什麽的是沒關係的,過了一晚就裝作不知道了。依舊是管我叫大小姐。這算什麽啊。其實你心裏是管我叫法娜的吧。”


    “這、確實如此。”


    “果然如此。真受不了。就這麽叫不就好了。我允許你這麽叫。給我叫啊,快點。”


    “這我做不到。”


    聽到夏魯魯的迴答,法娜又揚起頭咕咚咕咚地豪飲。


    “大、大小姐。”


    “嗝。”


    “請將那瓶子交給我。再喝下去很危險的。”


    “叫我法娜的話那我就還給你。”


    法娜用迷迷糊糊的眼神瞪著夏魯魯。夏魯魯終於醒悟到眼前的是一個惡劣的醉鬼。


    “把那瓶子給我。”


    “唔哼哼,我不幹。”


    “不要說任性的話。”


    “想要的話就來拿啊。”


    法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邊哼著好像在蔑視夏魯魯一般的鼻歌,一般單手拿著酒瓶在火周圍蹦跳前行。


    這實在是不能被卡魯羅皇子看到的樣子。如果有新聞記者在場的話,應該會一邊翻三個後空翻一邊按下快門的吧。夏魯魯一隻手按住側頭部嘎吱嘎吱地咬著牙。怨恨偏偏用如此強烈的酒做餞別禮的多明戈大佐。就是因為那酒才出了各種各樣的錯誤。


    “笨蛋,笨蛋,夏魯魯你這笨蛋。”


    她發出帶有可憎的抑揚頓挫的罵聲,其間也在喝白蘭地。按這樣下去法娜就要喝光和夏魯魯昨晚同等量的酒了。


    夏魯魯沉重地起身,像是對待什麽野獸一般用慎重的腳步接近酩酊大醉的法娜。


    法娜用讓人毛骨悚然的淒豔眼神看向夏魯魯,像是在挑釁一般將酒瓶放到背後,嘴角露出使壞的笑容,配合著夏魯魯的步調慢慢後退。法娜的背後是大海。


    “別搗蛋了。”


    “我和你不同,我可沒搗蛋。我一直是認真的。”


    法娜將腳踝浸在滾滾而來的波浪中向後退。


    “醉酒進入海裏會溺水的。”


    法娜毫不在意夏魯魯的話,仰視著夜空。清冷的月光的法娜的輪廓灑上了青銅色。


    “月亮真漂亮。呐,來跳舞吧,夏魯魯。”


    “不好意思我不會跳舞。”


    “如果你和我跳舞的話,我就把酒還給你。”


    “任性也要適可而止。”


    “會聽從我的任性就隻有夏魯魯了。呐,現在就讓我任性吧。到了艾斯梅拉魯達的話,我就又要迴到被監視的沒有自由的生活。明明沒有做任何壞事,卻要像犯人一樣生活。”


    “大小姐。”


    “在我周圍的人們監視著我的全部。不管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在庭院散布的時候,還是讀書的時候。每晚、每晚,好幾個家庭教師將我一天的行動按十等級評價打上分數。他們不滿意的地方我就必須要糾正才行。”


    “這樣一比的話,犯人還要好的多吧?他們還有一起接受懲罰的夥伴吧?我沒有一起被監視日常的朋友。一直一直是孤獨地被監視。明明沒有做任何壞事的。”


    “所以我才製造了牆壁,一直住在裏麵。從那裏眺望外麵的話,不管是被命令、還是被人在背後說壞話、被人表示虛假的溫柔,全都不在乎了。我本來應該一直在那裏的。但是、但是就因為夏魯魯,我、我才會變成這樣。過分,真過分。”


    “大小姐。”


    “拜托了,和我跳舞吧,夏魯魯。”


    之前的那妖婦模樣不知所蹤了,法娜發出含淚欲哭的聲音像小孩一樣在撒嬌。


    夏魯魯看準時機,大踏步向前逼近了和法娜之間的距離。想要抓住法娜拿在身後的酒瓶,但是法娜扭著身體躲了過去,糾纏在一起的兩人向水邊倒去。


    酒瓶從法娜的手中脫落,裏麵的琥珀色的液體倒在濡濕了沙上。


    退迴來的波浪衝洗著夏魯魯和法娜。


    法娜仰麵躺著直視夏魯魯。在夏魯魯的肩膀那邊,無視星星在閃爍著。


    夏魯魯左手撐在沙上支撐身體,右手抓住法娜的左手腕。照映著蒼月的月光的波浪撫弄著法娜的頭發。


    兩人靜止了。


    沒有說話,隻是注視著彼此的眼睛。


    兩人都注意到對方的眼睛深處寄宿的感情是類似的。兩人內心最深處在唿喊著彼此的名字。


    波濤聲很微弱。微波輕輕地撫摸沙子的表麵無聲地退去,接著不同的波浪又衝到兩人那。


    “要站起來了。”


    隱藏住在體內迴響的心聲,夏魯魯用略微冰冷的口吻擠出這句話。


    法娜依舊躺在海水中,什麽也不說隻是仰視著夏魯魯。


    夏魯魯強硬地將法娜拉起來。從海上猛然吹來一陣暖風吹拂著法娜濕漉漉的頭發。


    法娜佇立在水邊,開始低頭哭泣了。被評價為光芒照五裏的美貌扭曲的一塌糊塗,抖動著肩膀在嗚咽。


    “夏魯魯不肯跳舞。”


    “我都說了我不會跳舞的。我又不是貴族家的大少爺。”


    “真是過分的人。我這樣拜托你,你都不肯跳。”


    法娜口齒不清,也不肯聽自己說的話。眼睛濕潤,握緊的拳頭啪嗒啪嗒地敲打著夏魯魯。酒劈相當差勁。


    夏魯魯一邊單方麵被打,一邊像哄在撒嬌的小孩一般拉著法娜的手將她帶迴到沙灘上。坐到石灶旁邊,用火來烤濕漉漉的身體。


    法娜還在哭泣。夏魯魯無言的在她身旁。


    樂園的夜晚就這樣變深了。在法娜哭累了睡著為止,夏魯魯都一直注視著石灶的火,防止它熄滅。


    在他身體右側下方,法娜蜷著身子維持胎兒一般的姿勢在發出恬美的鼻息。夏魯魯一邊用樹枝擺弄石灶,一邊打發時間。


    一時疏忽大意就感到痛徹肺腑的疼痛。在疼痛的對麵聽到惡魔的低聲細語。


    ——和法娜一起逃跑。


    ——她也是這樣希望的。


    ——兩人一起逃到世界的盡頭。


    夏魯魯緊閉雙眼,將那誘惑從腦裏驅散。


    “度過明天就結束了。”


    他這樣說給自己聽。明天飛行三千公裏,在塞翁島衝著水後旅行就結束了。之後用電報向塞翁島的拉·比斯塔基地聯絡,在海洋上等待本國的飛空艇來迎接。然後再在那裏和法娜分別。


    為了能夠平安無事地迎來分別之晨,就必須飛完明天的行程才行。


    “將法娜帶到皇子身邊去。”


    夏魯魯再一次用低沉的聲音嘟囔著從旅行開始就重複過好幾次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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