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裏嗎?不要動,挺住,讓我試試……”


    阿白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孩子強打精神掙紮著想站起來的模樣,不由心一急,修長漂亮的手指已捏起了訣,想要使些治愈的法術——


    “不!”千尋急切而費力地伸手止住他的動作,強撐著提高了音量,但聲音聽來仍是有氣無力,“不要冒這個險,我想那一位時一定會覺察到的……太近了。這裏離那層樓太近了。我剛才能感覺到,她的能力很強……”


    千尋說著便露出了個蒼白而脆弱的微笑,扶著牆站起身來艱難地喘著氣,“白君,對不起。隻要讓我歇一會兒,歇一會兒就好……我自己的身體是知道的,這應該是契約的短時期適應不良……”她說著便更為努力地撐起身體挺直了腰板,好讓自己看起來稍微精神些。


    “……你堅持著點,一會兒分配完工作之後好好休息。”


    少年見此眼裏不由透出了些許無奈和了然。他小心而穩當地扶了千尋好一會兒,直到這女孩子看起來已無大礙後才放開了手。而在電梯即將到達目的樓層時,他麵上表情已經恢複了方才在湯婆婆麵前的冷淡與平靜——


    “記住,在別人麵前要和他們一樣叫我白先生。”


    這少年說著便傲然舉步踏出電梯,帶著千尋步入了員工們歇息交頭的地方——


    許多女侍和男侍已經聚在了那裏,絮絮叨叨著相互交流著這一天的各種閑情八卦和小道消息。今日裏稀奇的事情實在太多,無論是久違的人類誤闖事件還是那搔得人心裏癢癢的古怪氣息——


    因此當阿白帶著千尋進來的一瞬,這小房間頓時像燒熱的油鍋裏被扔進一捧冷水那樣,整個房間裏都快要被嗡嗡的驚歎聲塞爆了!


    “哦呀,是人類吧?沒想到那麽可怕的氣息來源居然是這麽個小姑娘……”


    “看起來好瘦小,可千萬別塞給我們!”


    “真是不想和她繼續呆下去了,好不舒服……”


    “安靜!”


    阿白不由皺眉高喝起來,“作為湯屋的員工連這點威壓都怕——更何況還是殘壓,你們好意思麽!平日裏那麽多客人都白接待了?這孩子叫小千,已經簽了契約,以後就會開始在這裏工作……阿玲!”他看向了正半挑著眉看向這邊俏麗的粉衣雜務女侍,“你不是說自己缺一個助手嗎?她就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誒!?誒誒誒——”


    那明麗爽快的女子一驚,頗具漫畫感地高高跳起,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拉得長長的,“這樣的小女孩子……等等!喂我就沒得選擇麽!”


    周圍的人聞此不由哧哧笑了起來。“這樣的小女孩子不是正好合適麽,給你鎮宅呀小玲。”


    “你可當初和她一樣瘦呀,我的好姑娘……”


    魚嘴男和女侍們如此捂嘴低語著,這個戳戳胳膊那個撞撞肩,在小玲渾身燃起熊熊怒火的一瞬嘰嘰喳喳地笑著迅速散開了,隻剩下那一大一小兩人愣愣對視。


    “喂,你們這些家夥!”


    小玲左看看右看看這瞬間變得空空蕩蕩的房間,不由抽了抽嘴角拉著千尋進走廊往宿舍走去。在見得四下無人之後這明麗女子的聲音頓時變得歡快了起來,她笑得非常燦爛地把兩手搭在小姑娘肩上,“恭喜你呀!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的,雖然看起來確實是太瘦小了點……工作要加油哦!有什麽不懂的一定要多問,也不要太在意那些人對你的態度。那種威壓,可是非常了不起的財富呢!”小玲嘿嘿笑著,一雙漂亮近墨黑的琥珀色眼睛真誠而清亮。


    “誒?謝謝你……”


    千尋瞪大了眼笑著歪歪頭作出了俏皮的模樣,她這時氣色已完全恢複了正常,紅潤的臉色看起來非常元氣可愛,“不過財富什麽的……我知道啦,可以拿它來唬人,然後用霸氣的姿態嚇走一些膽小的家夥誒!”這小女孩兒說著嘴角兩側便浮起了甜美的酒窩,黑色大眼睛彎成笑的弧度,正似兩汪靜流映著夜星……


    小玲看得一愣。


    “小孩子啊……人小鬼大的,”她不由抿起嘴伸手去揉了揉千尋的頭,然後加快了腳步挽著這女孩的手臂往住處走去,“我們快點吧!今天晚上會有很多東西要收拾的。啊對了還有你的衣服……”


    等一切都收拾好之後,大多數舍友都已進入夢鄉。因為怕驚擾她們酣睡之故,兩人把陣地轉移到了外麵的陽台上,壓低了聲音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那好月色歡快地談起了天來。


    “哪小玲,”黑發黑眸的小少女把兩隻腳伸出欄杆外晃蕩著,在心裏默默比對著天上星星的位置——在城市裏可看不見這麽漂亮的夜空,“今天和湯婆婆簽契約的時候,她讓我叫‘千’,然後我就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剛才身體還不舒服了一會兒。下來的時候差點連唿吸都不能通暢了啦。”


    “誒誒誒——不會吧!小千,那你現在還有沒有覺得不舒服?”


    小玲瞪大了眼,剛驚叫完便猛地一捂嘴,迴頭看著睡得死豬一樣的舍友舒了口氣低低出聲,“我當年簽完好像沒有什麽不舒服,不過啦,據說白那家夥當年來的時候也很辛苦呢……”


    “辛苦?”千尋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非常重要的消息,“為什麽辛苦……是因為契約內容有什麽不同,還是那一位在他身上下了什麽法術?”


    小玲想了想,把十指交合後懶懶地拉伸了一下手臂,片刻後方才繼續悶悶地迴答:


    “對不起,小千,這方麵我還真的不知道,我對魔女們的那一套一直不怎麽懂。嗚啊好困……啊,好晚了!明天起來還要工作,快去睡吧——千,你還記得我剛才提醒你的事情吧?”小玲站起身拉開木門,迴頭悄聲說道。


    “嗯!要準時,還有幹活速度一定要快,記得和前台總管打好關係……”


    兩人相視點點頭,然後便分別爬進了自己的被窩裏閉上了眼,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櫻花。


    粉色的,嬌嫩的,小巧的櫻花。


    那些美麗的花瓣一片片重疊成雨聚成雲,讓人愛極讓人癡……風一吹,便有花雨紛紛而下,那其中最美的一片落進了個背對著自己一身紅衣的少年掌心。


    那少年身段風流修長,看起來天生便是個勾魂的人物。他此刻卻隻是鬱鬱地斜躺在大石上,看著林間繁花落盡成秋去,又等得千裏寒雪化春來……千尋一直在看著。多少個四季輪迴著過去了,他每日都來,千尋也每日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那個少年隻是在百無聊賴地倚在那大石上,等待著一個似乎永不會來臨的希望。


    “好無聊。我也許該出去找找……”


    少年低聲一語接下了朵冬天的雪花,終於披著鮮紅的紅氈披風消失在了冰霜深處。那身影的紅是如火般熾熱豔麗的,看在女孩兒眼裏卻是覺得更伶仃可憐了些。


    他還會迴來嗎?好冷……


    千尋這樣想著,感覺到有隻溫暖的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麵龐。


    [你還記得來時的那條小橋嗎?一會兒起來之後從今天來的那條路去那裏,我會帶你去見你的父母。記住來的時候要自己悄悄來,不要吵醒別的人。]


    父母……相見……小橋……


    千尋迷糊著,剛覺得想要翻個身躲過那聲音去,便在伸手間猛地一驚醒了過來——


    啊,那聲音還有那手的觸感,是白君!


    這女孩兒立馬打起精神從棉被裏抱著衣服爬了出來,快速把褲子和上衣換好後便躡手躡腳地從昨天小玲帶著自己來的那條路極順溜地跑了出去——她是非常幸運的,現在還很早,沒有什麽人看見她在這時候如此可疑地孤零零一個人跑出來。


    “謝謝你們啦。”


    從好心的小煤灰們那裏得到了自己昨天落下的鞋子並悄聲道了謝之後,千尋一轉頭便看見了在鍋爐爺爺墊子旁睡得死沉死沉的小金子。隻是那小家夥貌似對暫住地的主人仍是感到非常害怕,它雖是睡著了,看起來卻是一副輾轉不安的難受模樣,小小的身子緊緊蜷縮在了牆角的墊子裏,金色的小尾巴卷成了一團,那下意識便在懼怕和防備著著周圍一切的姿態看起來十分可憐。


    千尋不由在內心深處感到了濃重的歉意和負疚感。她抿著嘴把鞋套好後便推開了那扇漆了鮮綠的門,一路跑過那些在清晨陽光下帶著晨露熠熠生光的連綿花叢——


    對不起,金子。陪她一起受苦了。


    千尋喘著氣握緊了拳,暗暗下定了決心——她一定要快些找到讓爸爸媽媽恢複正常迴去普通世界的方法,一定要。現在的自己雖然沒有強大的靈力,但強勢的運氣還在……這是她現在唯一僅僅捏在手裏的殺手鐧!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


    “唿,唿,唿,唿……”總算到了。


    千尋大張著嘴半俯著身把手放在橋頭墩子上,慢慢地把氣喘順了來。


    由於現在時間還很早之故,除了風吹動草葉的簌簌聲和鳥兒跳動在枝頭的鳴叫,這構架精巧的木質小橋四周便再無其他聲響。清晨的陽光很柔和,河床上荇草輕緩搖曳的淙淙流水被照成了青翠可愛的一整塊靈動的碧玉,棕黃色的泥土也散發出了清香而親切的吐息……


    這眼前的一切讓人莫名地心安,有種心靈被撫慰了的感覺。


    ——要不是她現在正身處困境,這裏真的是個很好的去處呢。千尋有點恍惚起來。現在的日本環境雖也不差,但那份幹淨和純粹畢竟是早就在不斷的開發中被消磨殆盡了。比如說白君,琥珀主大人的那條河……


    不想啦!正事要緊。這小少女搖搖頭吸了口氣,繼續往橋的那端走去。


    而就在她前腳踏到橋中間的一刹,一個小小的黑點便像雨後蘑菇一樣從木板上倏地冒了出來,瞬間擴大成一團黑色半透明的濃霧……那是個身形不小的妖物!最頂上還掛著個詭異的白色麵具,慘白慘白的平麵上畫著個詭異而滲人的笑……


    “嗚——!”


    千尋一下子被嚇得倒退了幾步,腦子嗡得一響,心髒都快從嘴裏跳出來了,“嚇、嚇死我了!”


    然後她很詭異地看見那個黑乎乎的大家夥也是一幅受了驚的模樣——


    那妖物的麵具上表情一下子皺成了非常簡練的“害怕”這個表情,身體像被驚嚇到了的小孩子一樣往後縮了縮,然後兩隻“手”伸出來戰戰兢兢地點了點,看就來就好像……好像做了壞事的孩子被抓了個正著,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討好地點著手指一樣。


    “啊,啊……”那妖物的聲音聽不出性別,語氣也很柔弱。


    氣息很幹淨,整個樣子看起來也笨笨的,似乎並沒有什麽傷害性……是個非常單純的妖怪呢。


    “早上好。”千尋不由緩了口氣拍拍胸口。她向那有點呆怯怯地傻在那裏的大家夥笑著點了點頭,就往橋的另一邊跑去。再迴頭時,那妖物已經不見了蹤影。


    ·


    “還在睡覺嗎……”


    千尋看著豬欄裏兩頭緊緊靠在一起酣睡著的大肥豬,覺得眼睛發酸的同時又有點好笑,“睡得還真安穩。好在身上沒被抽出太多傷……”


    那兩頭豬——尤其是公豬的背脊上,蹭滿了半幹的泥沙和草葉,體型稍小的母豬身上看起來則好很多,但同樣也少不了一身狼狽。除此之外還有數處結疤了的破皮,誘使得蒼蠅直在那上嗡嗡打轉;可它們連尾巴都不曾動一下,大肚子一起一伏地,從扁平的豬鼻子裏冒出鼾聲……


    媽媽是最討厭蟲子的了,她還那麽愛幹淨……昨天晚上肯定掙紮得很厲害吧。突然變成豬還被人拿著鞭子抽著趕進豬欄裏,還有這個奇怪的世界和不知道前途怎樣的孩子……那天那麽拚命地趕自己走。


    朝不保夕,尊嚴全無……


    千尋看著荻野爸爸身上青紫的好幾道,再看看食槽裏散發著一股餿味攙雜著爛菜葉剩飯的飼料,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從眼裏掉出來的淚。


    “爸爸,媽媽……對不起,要是我有用一點就好了……”


    這女孩兒捂住嘴蹲了下來,壓抑的抽泣聲在清晨的豬舍裏低低地蔓延開來,“嗚……不要吃得太胖,我好怕在餐桌上看見你們……絕對會救你們出去的,等著我……”說到最後她嘴裏吐聲已破碎得不成句子。


    “趁現在哭出來吧,這樣會好受一點。”


    阿白把手放在了千尋背上,一下一下地拍了起來,“我會幫你的,一定。”這秀美少年眼裏帶著淡淡的憂愁,美麗的青色眼睛似乎已透過千尋望向了再不可追的過去,“其實我很想知道重華現在過得怎麽樣。沒了我駐守在附近的話,神社大概就要敗落下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哈哈哈


    和誰誰之間是救命之恩戰友一樣,和誰誰是捉弄與懼怕似乎有許多往事→_→


    狗血啊……前兩天才被一個萌妹說我超狗血,是狗血之神……


    哦耶!我是狗血之神~轉圈圈~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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