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迴,第一幕,第一場。


    「蘿莉的天空」


    〈前情提要〉


    戰況愈來愈激烈的〈天下第一幼女武鬥會〉的死鬥決戰,幼女在決戰時被俄羅斯強豪佩多羅夫斯基用〈永久凍土少女固定〉凍住,蘿莉乃助動用師父死前留下來的秘奧義〈幼女舔舔200〉將其舔融化,而贏得勝利。當他迴到懷念的日本時……


    「啊,偶像不是國中生的話,我是不會承認的。」


    一名男子站在商店街的書店門口說道。他站著翻閱的雜誌裏,有張微笑的少女照片。男子感受到自己的蘿莉之力從尾椎骨一路攀升到脊椎。


    一道黑影投映在微笑的少女臉龐上。欣賞中被人幹擾,令男子不由得迴頭。


    「滾開,軟弱的蘿莉家夥。」


    麵前是一堵聳立的高壁,不,是線條分明的腹肌。男子抬起頭,線條分明的腹肌上麵是厚實的胸肌。筋肉紮實的手臂,粗壯的脖子,為了幼女所鍛煉出來的體格,穿著一件古老漆黑的暴走族長外套。


    抬頭觀望的男子,最後看到的是,在學生帽下看著他的,一隻炯炯有神的眼睛。對方左眼覆蓋著日本刀的刀柄眼罩,右眼則射出刀一般的光芒。


    「暴走族長外套,一隻眼睛,莫非你是?」


    「半熟院蘿莉乃助是也。」


    沙啞的聲音一說出自己的名字,男子便嚇得跌倒。


    「嗚哇!你已經迴到日本來了嗎?」


    「我不在的時候,日本的蘿莉道居然已經淪落至此了嗎?居然有把國中生也當作是蘿莉的蠢蛋啊?」


    「什麽?」


    男子也不願意對自己堅持的蘿莉道讓步,這是身為蘿莉鬥士最起碼的尊嚴。不過,蘿莉乃助一擊就粉碎了這一切。


    「當第一次月經來潮時,就不能再稱為幼女,而是女人了。」


    男子的精神被真正蘿莉控的激烈言詞所貫穿,不是外表看起來是蘿莉就可以,必須要追求生物本能上的蘿莉,這已經是不同次元的問題了。


    「你這侮辱神聖蘿莉道的蠢蛋!」


    蘿莉乃助的右拳舉起,像是搭在張到極限的弓上的箭一般。


    「嚐嚐我這一記!蘿莉拳!」


    這一擊,打中了蘿莉男的下巴。這是粉碎他下巴跟那半調子蘿莉心的正義之拳。


    「對幼女的愛,由我來守護。」


    蘿莉乃助走在暌違已久的日本街道上。


    路上的少女們翻動著短裙,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年輕。街頭電視熒幕上的少女們也在嬉笑諂媚著。


    蘿莉乃助感到很滿足。當自己不在的這段期間,日本依然為了貫徹蘿莉道,而不停地鑽研發展。


    為了跟美國、歐洲這些蘿莉先進國並駕齊驅,日本努力地成為亞洲的蘿莉最頂尖國。


    突然間,蘿莉乃助停下了腳步,他的眼前閃過如電光般快速衝擊的映象。那是越過路上行人的肩膀後方,在大樓牆壁上的街頭電視畫麵中,所播放的鮮明文字。


    介紹藝能動態的節目一角,有著神墮落的報導。


    「什、什麽?未成年的蘿莉偶像抽煙?什麽?」


    蘿莉乃助吐出一口鮮血,這巨大的衝擊讓他幾乎快站不住腳,但他還是努力地用精神力支撐著膝蓋,忍了下來。他用手擦了擦被鮮血沾汙的嘴唇,逃離周遭人群向他投射的訝異眼光。


    他用手擦掉嘴角上的鮮血,流露出寂寞的笑容。


    「近代蘿莉神之一,居然變成這樣,真是巨星的墮落啊。」


    雖說這是蘿莉界必然會有的現象,但蘿莉乃助還是忍不住傷心。年輕時代就貫徹幼女愛好癖的蘿莉乃助,對他而言,這位蘿莉界的風雲人物,是心中向往的標的。


    經曆天下第一幼女武鬥會的慘烈戰鬥,一邊不用繩索高空彈跳,一邊猜幼女腳踝的問答,通過鐵網電流爆破的蘿莉急急棒,贏得全麵勝利的蘿莉乃助,當下陷入虛脫狀態。


    風靡一時的蘿莉神之一居然崩壞,就像追擊一樣,讓這位蘿莉道的鬥士,其生命根源的蘿莉力大幅下滑。


    他的心是幹涸的,是饑渴的。


    「我就去虎○穴或漫畫○森補充個蘿莉命吧。」


    為了治愈傷痕累累的自己,他決定前往附近的聖地。以他目前疲累的程度,要是不補充蘿莉命,提升蘿莉力的話,他甚至沒把握能不能撐到迴家。


    為了抄近路,蘿莉乃助走進岔路,那是一條在雜居大樓與高級公寓間的狹窄小徑。


    柏油路上映出長長的人影。


    蘿莉乃助的獨眼因感覺到危險而瞳孔收縮。


    眼前這個人的下半身,隻穿著木屐及和服褲裙。鋼鐵般的筋肉成為鎧甲,身軀的肌肉隆起。裸露的上半身交錯著野獸牙爪的傷痕,禿頭,鼻子下麵與下巴散布著放射狀的雜亂胡須。


    炯炯有神的眼眸,像是要掃射視野裏所有的幼女一般,那是粗暴獅子的眼神。


    「好久不見了,蘿莉乃助。」


    老人聲音沙啞,視線凝聚在蘿莉乃助身上。


    「你、你是……」


    麵對他熟悉的臉孔,蘿莉乃助忍不住大叫出聲。


    「沒錯,我就是阿蘇活火山式的幼女愛好王,白板院戀童雲齋。」


    老人肩膀與胸部的筋肉,就像瘤一樣隆起,光是報上名字,平和的小路霎時就劍拔弩張緊張了起來。


    「九十九歲的大半人生,因為搭訕幼女或給糖果而被逮捕了三百三十三次,但,我對幼女的熱情就如同活火山一樣,永不冷卻。」


    這是毫無破綻,堂堂正正的幼女愛好癖宣言。但蘿莉乃助對於老人的敵意卻由單眼延伸到全身。


    「從蘿莉道墮落到戀童道,你是最糟的背叛者!居然還有臉在我麵前出現!」


    但蘿莉乃助的怒吼又帶有掩藏不住的疑問。


    「不過,你那全身的傷痕是?莫非,你去了有※性犯罪者情報公開法的美國?」(編注:1994年在美國新澤西洲成立的法律。)


    「很可惜並不是。自從在光榮的〈天下第一幼女武鬥會〉的準決賽輸給了你之後,我就把自己關在中國秘境˙※爐裏山的幼女寺裏。這是在那裏跟熊打鬥、徘徊在生死邊緣所留下來的榮譽傷痕啊!」(編注:音同蘿莉。)


    戀童雲齋的嘴巴歪斜,露出得意的笑容。


    「當然是母熊,而且我隻跟一歲以下的交戰。」


    「居然被一歲的熊搞成那樣,連動物的年齡都那麽講究,你簡直是鬼,戀童的惡鬼!」


    兩位求道者之間的空氣糾結,這跟鬥氣是不一樣的力量。


    東邊的飛虎蘿莉乃助跟西邊的老龍戀童雲齋,兩位首屈一指的大師出乎意料地在大街上對峙。這裏已經變成了帶有淒愴之氣的戰場了。


    「安排低級的戀童家夥攻擊我,這是怎麽一迴事?」


    戀童雲齋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蘿莉乃助的話。他的神情就像是受苦受難的修行僧一樣嚴肅。


    「那是為了教導你什麽叫做真正的幼女愛之道。」


    「從蘿莉道墮落出去的你,居然想要教在天下第一幼女武鬥會優勝的我何謂幼女之道?笑死人了。這就跟你搞錯了幼女對你說『你,好惡心!』的意思是一樣的道理。」


    蘿莉乃助擺出戰鬥姿勢,左手向前,像是隨時隨地都能撫摸幼女的頭部一樣,右手擺在下巴前方,像是永遠慈愛地握著照相機要拍幼女一樣,腳往幼女的方向邁進,然後為了可以臨機應變,隻有腳尖著地。


    這就是蘿莉空手道的奧義,想象跟幼女邂逅的夢想戰鬥姿勢。蘿莉乃助的雙眼燃燒出身為蘿莉鬥士的激烈鬥誌。


    「就像以月經來潮分辨少女跟幼女一樣,我將把你定罪為邪魔歪道。」


    「這就是你所謂的蘿莉道嗎……」


    戀童雲齋的眼睛張開,眼神帶有比之前加倍的險惡。


    「你太天真了,小雜種!」


    老人的聲音如雷貫耳,擊倒了蘿莉乃助。


    「當背著書包這個沉重的負擔開始,幼女就已經變成少女了。所以隻有追求就學前的真正幼女才是高尚的戀童道。用月經來潮做判斷,實在太膚淺了。不要把我跟你這下賤的蘿莉道混為一談,這是屈辱!」


    戀童雲齋雙手插腰地站在馬路上,散發出令人無法直視的衝擊波,這千軍萬馬的氣勢,已經不再是蘿莉乃助所認識以前的那個戀童雲齋。被白胡子埋住的臉龐,不再有以前那天真或自滿的模樣,現在的他已經化身為戰鬼。


    要是先被攻下一城就輸了。蘿莉乃助內心振作,努力前進。


    「總而言之,去死吧,你這個有性犯罪前科的家夥!」


    「囉唆,偷拍國小生的家夥!」


    憤怒的蘿莉乃助捉住戀童雲齋,為了幼女而鍛煉出的鋼之身軀互相撞擊,小巷弄裏的空氣為之一震,筋肉隆起,展開搏殺。


    正要打倒戀童雲齋的蘿莉乃助突然停下了動作。


    老人滿是傷痕的背部有著不容小覷的威容存在。那是一個充滿執著的刺青,圖案是桃色的薔薇蓓蕾。桃色的薔薇,花語是美少女,而蓓蕾則被解釋成幼女,這是蘿莉道中人極為喜愛的廿化。


    但那桃色的花心上還畫了一個圓。帶有肉感的圓,豔麗的模樣,像是仿照著什麽東西一樣。


    「這、這到底是……」


    蘿莉乃助話還沒有說完就發現了事實。


    「這該不會是……」


    有如被五雷轟炸,刺青的圖案隻有一個可能性,他對自己預測的答案感到畏怯,終於,從他的口中說出:


    「這該不會,不是幼女也不是嬰兒……而是卵子吧?」


    戀童雲齋換了個姿勢,兩位猛者暫且分開些許距離。


    佇立在馬路上的戀童雲齋,嘴角刻畫著既悲哀又像是自嘲的複雜神情。


    「沒錯,這就是蘿莉道跟戀童道最後都會前往的地獄。」


    蘿莉乃助被戀童雲齋話中的沉重所壓倒,往後退了一步。寂寞的風吹過路麵,吹進了蘿莉乃助的心。


    「怎麽可能?那是我們的未來嗎?」


    「沒錯。幼女寺的高僧,將這個恐怖的未來曼陀羅,托付在我的背上。」


    戀童雲齋充滿皺紋的臉帶有深沉的苦澀。


    「隻要貫徹己道,不管是蘿莉道還是戀童道,最後都隻有這個下場。」


    被告知如此重大的噩耗,年輕的蘿莉乃助呆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下迴預告〉


    被戀童雲齋一輪猛攻而陷入苦戰的蘿莉乃助,眼前又出現刺客,一名來自法國的少年愛好家美女˙正太奴。蘿莉控對戀童癖對正太控,到底誰能在這場死鬥中勝出?


    而誇下海口說「我可以用寂聽躲過十拳」的謎樣青年,到底是誰呢?


    還是,劇情怎樣也無所謂了呢?


    ※本作純屬虛構,與任何實際存在的個人、團體、事件等毫無關係。


    又,所有的登場女性都在十八歲以上,男性都為處男。


    ……我再看了一次電腦之後,抬起頭,遠離液晶畫麵。


    從傍晚開始,我就花了一個小時思考劇本。我把身體靠在椅子上,椅子發出吱軋吱軋的聲音,好刺耳。


    稍微距離畫麵遠一點之後閱讀文字,我漸漸地變得冷靜。


    這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糟糕的劇本了。簡單來說,根本就是笨蛋。


    我操作著光學鼠標,卷動畫麵,本來想保存畫麵上的文字,最後還是決定放棄。


    我將文章移到左上角的資源迴收桶,按下右鍵,選擇了「清理資源迴收桶」。「最終迴,第一幕,第一場,確定要刪除嗎?」我選擇了「是」。電腦響起像是揉爛紙張的聲音,資料完全刪除。


    作為福澤禮一的劇本,既然水準已經滑落到最低標準值以下的話,當然就得刪除。


    這世界上不可能會有哪個笨蛋真的使用這份劇本。如果真的有,那麽那個劇作家還是死死算了。


    好,現在就要開始了。明天早上以前,要把劇本的最終迴寫出來。沒有人可以預想得到,但還是得在人類的認知範圍裏的最終迴。不能在最後突然冒出至今從未出現過的機械神啦,或者外星人、超能力、魔法、靈力之類的東西。


    我彎著身子,繼續看著電腦熒幕。用鼠標指定,敲著鍵盤,開一個新的劇本檔案。


    突然間,我想起這一個禮拜的事情。椎菜、真央、鍈子、奈緒美。


    腦海裏突然閃過兩件事情。


    一件是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裏有點介意的事情。在這一個禮拜裏,在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有件事令我有點介意。


    如果要比喻的話,大概就像是在某個難以入睡的夜裏醒來,覺得口渴所以到了廚房去。因為窗外照入月光與街燈,所以沒有開燈。到了廚房,我找到杯子,準備往水龍頭的方向走去時,踩下去的腳底突然有某個東西彈起來這種感覺吧。


    開了燈,看看自己沒穿鞋的腳底。就在自己的腳邊,有個又長又黑的昆蟲正在伸展肢體痙攣著。想要抬起腳確認一下,卻又感到害怕,那時候,背上感到一股惡寒與冰涼的感覺。


    為了迴憶這種感覺,實在是花了太多篇幅描述,結果我已經忘了自己所在意的事情了。


    再想一想,到底我是對什麽事情覺得不對勁呢?我追溯著這一個禮拜的迴憶。


    不過,重點的關鍵字卻老是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想不起來。


    然後,還有另外一個想法閃過我的腦海,正以驚人的速度巨大化。


    這個想法支配著我腦袋裏的每個角落,等一下,不可以言語化。一旦言語化之後,福澤禮一就會死掉,在我心中的我拚命地給予這樣的忠告。


    那是會令我毀滅的言語,躲開它、躲開它,盡全力地想一些無聊的事情,躲開它啊!


    雖然這令人難以置信,但當我戴上這條項鏈時,就中了馬票與大樂透。跟金發美女一起進入塞滿鈔票的浴缸裏!咦?明明我設定了勝利的人生,為什麽那個廣告一出來,我就覺得自己好像輸了呢?如果中了三億元要怎麽用啊?嗯,我會買間房子,然後把剩下的存起來。接著幫自己在廁所裏上出來的大號(←這是有良心的表現)取名字,用愛上出來。再對著上出來的東西說,「你想要迴去嗎?可是你隻有一次的壽命耶。」而用完後的衛生紙就丟進馬桶裏,「消失吧,髒東西,這是給你的贍養費。」講完後衝掉,就會覺得自己像情聖唐璜一樣。隻要使用這個器具,像這樣喀!噠!瘦弱的身體馬上就會變成肌肉猛男。以小嘍囉的常用語言來說,就是「噫嘻嘻!一切就如同我們老大所說的是也」。「噫嘻嘻」是表示品格卑劣,而且是用來威脅對方的表現。「一切就如同我們老大所說」的這個部分,則是認同對方的地位比自己高,宣示對其意誌的全麵服從。「的是也」則是過分地凸顯自己是個小嘍囉。另外,「的是也」也可以換成「的啦」。


    不過,我的思考開始成形。


    白煙聚集,變成液體,再變成固體。


    我的腦袋裏閃過燦爛的念頭,絕對的一句話。


    〈……這個劇本,看來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啊啊,我這麽想了,我居然這麽想了啊!


    怎麽辦?我跪坐在椅子上,差點要漏尿了。


    跟鍈子


    和真央道別之後,我一個人走在街上。


    夕陽已經西下,街上完全變成了夜晚。


    不過,我還真是不知道最近的女孩子們在想些什麽呢。


    說不定我也一樣。滿腦子想要跟人互毆這種事,也不能算是正常人。


    進了沒有格鬥術相關社團與校隊的台泰大學,一個人在外麵租房子住,這才是普通人的證明。


    不過,都已經逃出了母親的幹涉還有父親以修業為名而對我采取的不當暴力,我卻還是重複著同樣的行為。


    爬上樓梯,我站在天橋上。隨意地往下一看,車子的大燈來來往往,人行道上要迴家的上班族與粉領族,正打算去玩的學生與年輕人,咖啡色頭發的男生與波浪頭的女生,嚷嚷著愛與勇氣等莫名其妙的話後互相擁抱。


    我像一條迴遊的魚在街上徘徊。哪裏也去不了。也許,就隻能在水族館的水槽裏遊來遊去了吧。


    話說迴來,我倒完全忘了今天晚上的晚餐該怎麽辦?今晚實在是不想自己煮了,我一迴神,天橋的另一端出現了一個影子。


    夜晚的街燈隻照到那個人的右半邊。漆黑的騎士裝,全身纏繞著橘色的火焰。戴著安全帽的身後,白色的頭發隨著夜風飄曳。


    關節婆婆,也就是金澤銀子的笑容,飄蕩在夜空中。


    「真常碰麵啊。」


    沙啞的聲音殘酷地響起。我不但沒有擺出戰鬥姿勢,反而開始逃跑。


    「不準逃。」


    「當我是笨蛋嗎?當然要逃啊!」


    我急忙地衝下樓梯,左上方是在天橋上奔跑的關節婆婆,她的樣子超恐怖。我靠向樓梯右側,抓住扶手,以右手為支點,翻出樓梯外。


    我落在人行道旁停腳踏車處的屋頂上,安全鞋狠狠地撞上金屬屋頂。


    我有預感往上一看,活生生的都市傳說的影子正從天而降。老婆婆的眼裏充滿了殺意,我在屋頂上一滾準備逃走,關節婆婆也跟著跳下來。靴子緊緊地踩在屋頂上,這老婆婆,說不定真的想殺我。


    我努力地跑,拚命地逃,背後傳來關節婆婆踩在屋頂上的聲音。行人紛紛從人行道上抬頭看我們,我在屋頂邊緣身子傾斜地跑了一陣子之後,奮力一跳。


    我輕鬆地越過眾人的頭頂,大約有四公尺高。然後落在人行道相反方向的停腳踏車處的屋頂上。我往前翻滾以確保安全,站起身後呈迎擊姿勢。追在我身後的婆婆也跟著著地。金屬屋頂嚴重地扭曲。我一邊跑,一邊揮舞右拳擊向彎曲著身體的婆婆。


    她用左腕扣住我,但我隨即趁勢飛踢。關節婆婆的高大身軀往旁挪動,我用左腳追上去,再補上右拳,又被她的左腕擋住。這迴,我也抓住了她的手腕。


    婆婆抱住我的右腳往後一倒,該不會是想要從停腳踏車的這個地方摔下去,順便來個飛龍螺旋技吧?


    我用左腳在空中踢中婆婆的左腕後快閃。


    我從兩層樓高的高度跳到人行道上,膝蓋彎曲以減低衝擊力道,隻以左腳著地。衝擊從腳底透過背部,直達頭頂。雖說不是個完全的攻擊,但飛龍螺旋技還是對我的膝蓋造成很大的傷生口。


    我看到人行道上的上班族和主婦們驚訝的表情。


    不對,我該找的是怪婆婆。我側身爬起來,婆婆的攻勢緊接著而來。


    婆婆擒抱住我想要往下摔倒。重重的一擊,讓我的骨頭幾乎麻痹。我用左手抓著右手,右手伸進左邊腋下,想要用腕力把她丟出去,但身體的重量卻被控製住,腳被絆著,為了不被她摔倒,我用單腳往旁邊移動。


    我們彼此都撞上旁邊的欄杆,痛得哀嚎的同時,以腰為中心迴轉,轉了一圈之後倒下。


    然後又彼此一邊互踢一邊站起來,各自退開,拉開一段距離。


    蕩秋千、立體方格架、溜滑梯,夜晚的公園。冷靜下來才發現,剛剛的鐵欄杆就是入口的牌子。公園一角的長椅上,坐著一對像是剛放學的情侶。他們兩個一臉驚訝地看著我與金澤。


    我拉迴視線,被街燈照亮的公園中央,我跟金澤銀子兩人對峙。


    「你、在、想什麽?」


    心跳一口氣加快,我幾乎是喘著說話的。


    「叫你來對付我跟鍈,不,是鏡的那個舞子,應該已經收手了,她沒有通知你嗎?」


    「有啊,不過,那與我無關。」


    關節婆婆充滿惡意地笑著。


    「我呢,隻不過是想要打敗你而已。以關節婆婆的身分擊敗打擊技姊姊。」


    「這真是最糟的理由,也是最差勁的名字了。真不愧是昭和年代還是更早之前的古董,根本不可能跟現代製品互換。」


    我兩手伸進上衣的口袋裏,我可不認為關節婆婆是個聽得進去道理的人,因此,我想可能會有機會,便準備了這樣的東西。


    我從口袋裏伸出雙手,左右手各握著一枚指虎。


    這是一枚四個相連的金屬環,從食指套到小指,覆蓋在拳頭前麵的金屬環上還釘著釘子。


    它是為了讓攻擊力能夠爆發性提高的格鬥武器。


    即使看到這麽一個兇器,關節婆婆還是沒有停止笑容。


    「身為格鬥家這是違規的吧。」


    「像你這種穿著刀槍不入騎士裝的人,沒資格說我。」


    「我比較老,你們當然要讓我一下囉。」


    婆婆笑著,我的嘴角也帶著笑。


    既然手上握有指虎,我就不用打得太文雅了。反正現在又抓不住對方,空手道特有的手部變化也幾乎不能用了。


    不過,中古世紀的騎士或戰國時代的武士,打仗時可不是空手上戰場的。更強大的攻擊力是必須的。


    被金屬拳頭打中臉的話,眼底骨折或鼻骨折斷,甚至死亡都有可能。這就是我對關節婆婆的牽製。有這個一擊必殺的兇器在她麵前,諒她也不敢隨便使出擒抱摔的招數吧。


    關節婆婆向前彎曲身子,看起來像是拳擊裏兩手抱頭往前攻擊的姿勢,不過實在是不可能。


    完全不怕我的兇器,婆婆打算直接上嗎?沒搞錯吧!


    她躲過我揮出去的拳頭,還是來上一招擒抱摔,我的兩腳被往後一折,如同芭比娃娃一樣。我把重心往後移動挺住,想要抓住對方的頭往地下拉,卻抓到她的安全帽一滑,婆婆一甩頭,躲過我這一招。


    關節婆婆抬起頭來,我馬上又補上右直拳,不過,關節婆婆依然又躲過我的拳頭,整個頭撞上我的胸口,來個第二次的擒抱摔。由於是近距離的關係,威力十分強大,我才覺得雙腳離開地麵,下一刻馬上已經倒在地上了。


    我的手在地上猛敲,已經屈居下風了。


    婆婆坐在我的身上,我雙腳夾緊,采取防勢,注意不讓她坐到我身上。雖然我的雙腳夾住婆婆的身體讓她因為交叉防禦而行動受限,但她的拳頭還是落如雨下。右拳、左拳左拳、右手刀、左拳、右肘、左手刀、右拳右拳、左掌底。她變換頻率與空隙,施放出打擊的煙霧彈。我雖然舉手擋住,但還是有好幾拳穿過縫隙打中我的臉頰、胸部還有肩膀。這打擊沉重的程度,讓我軀體深處幾乎麻痹了。


    婆婆的右膝踢中我的屁股,左肘壓著我的右大腿,想要從我的腳部夾擊中逃脫嗎?我怎麽可能會讓你坐到我的身上啊,我拚命地用腳壓製住對方的身體。


    一旦心思轉移到不要讓對方逃脫的部分上,兩手的防禦便出現了漏洞,婆婆的拳擊中了我的右臉、左額,還有左側腹。


    婆婆的左拳毫不留情地落下,我雖然用左腕擋住,但相對地右腕被壓在脖子上,這是斷頭台攻擊啊,我的氣管被壓到痛得不得了。


    不對,這是障眼法!雖然我知道,


    但婆婆的左腕已經插入,我的右大腿往下一滑,婆婆的右腳便一口氣抽出,雖然心裏想著絕對不能讓她的左腳逃掉,但因為體重移動的關係,還是讓她脫出了。


    我的身體四周充滿危險,本來打算揮動右手防禦,卻被婆婆的手抓住,她在我的頭上一轉身,打算來個腕軸十字固定。


    但是,婆婆在打算進行腕軸十字固定時,我的右膝便感受到她的體重移動,了解到她要來抓我的右腕。


    我配合婆婆轉身,也向右反轉。左手搭上婆婆壓製住的我的右手。在兩手完全被扣住之前,拔出右腕,順帶來個左勾拳,本來是想要命中婆婆的右側腹,但最後隻是輕輕地掠過而已。


    追擊的拳頭掠過婆婆的右小腿。本來會打中她的肝髒的,但她卻逃到了地上。我的金屬拳頭敲中公園大地時,婆婆像是一隻仰望天際的蜘蛛向後倒退。我往前一翻,卻沒有朝著婆婆的臉投以必殺的拳頭。


    婆婆左腳踩著草地,往後方逃去。她兩手著地,向後轉,用迴轉的速度跳起來,落地。


    我也站起來,半蹲著跟婆婆麵對麵。


    「婆婆,你是以柔道或摔角為主,再加上格鬥技和空手道吧?」


    「我在南美學了柔道,然後跟希臘人學了職業摔角,跟荷蘭入學了泰拳,跟法國人學了法國武術腿擊術,又跟俄國人學了俄國軍隊格鬥術。」


    她露出老年人實在是不宜露出的卑劣笑容,那是對於暴力的歡喜表現,真是個怪物。


    我揮動右手,丟掉指虎。金屬塊在大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音。緊接著,我也丟掉了左手的指虎。跟剛剛一樣,又發出了沉重的聲音。


    關節婆婆一臉遺憾的表情,她已經注意到我握著指虎是一件很不利的事情了。


    我剛剛打得很辛苦,武器跟我的性格還有本質不合。指虎的確會提高攻擊力,這點是不容置疑的。


    但另一方麵,如果我的力量跟技術擊中了對方的臉,那有一半以上的機率對方一定會被我殺掉。而我,雖然想要打倒關節婆婆,讓她無法再戰鬥,卻不想殺她。


    我曾經有兩次在顏麵攻擊的瞬間,猶豫著是否要打死對方,而讓婆婆有機可乘地對我施以擒抱摔。而且,手指不自由的話,就算被擒抱摔時可以使上什麽力,兩邊的四隻指頭難以行動也是很不利的。


    我對婆婆並沒有殺意。我想要殺的對象另有其人,我對於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的雙親極度痛恨。我恨我母親的幹涉,我真的想要殺掉讓我進行一堆愚蠢修行的父親。所以,我拜托祖父讓我到別的縣市,離我父母很遠的大學去念書。


    我像是逃亡似的來到了台泰市,進入了沒有任何格鬥技社團的台泰大學。然後,一直裝作自己是個普通人。


    最起碼,我是個正常人。雖然我可以接受互毆,但至今為止或者是未來,我都不想要殺人。不管我有多麽地恨,我還是無法對石田記者跟我的父母下手。


    我學過格鬥技,因此,我隻想要讓對方失去戰鬥的能力。果然,還是應該恢複到赤手空拳的狀態。


    婆婆緩緩地像在畫圓似的移動,腳踝的馬刺像是在嘲弄我似的響著。我也一樣畫圓似的移動,盡量不讓對方攻擊我的死角。


    「在這路上打架太無趣了,你也這麽覺得吧。」


    婆婆算好我們之間的距離說道。


    我一邊讓出距離,同時點頭。


    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不過,鍛煉過身體,熟練技巧的格鬥者的確強。因為格鬥正是為了變強的技術體係,在格鬥技中的有段者,法律上跟持有武器是同等看待的。


    不過,很可惜的是,很久以前,路上就不再是強者的天下了。


    隨手就會有人拿出刀子來,或者使用電擊棒、電擊槍,而且不是從正麵來,是從背後。我甚至還看過有人在路上使用電擊器的。


    不管怎麽樣鍛煉身體,刀子還是會刺穿筋肉。不管練會什麽武功,也無法防範電擊棒與電擊槍的電流。萬一碰上電擊器的話,高周波電波直接衝擊隨意肌,腦波就會因被瞬間幹擾而無法行動。


    到了這種地步,那已經不是打架或戰鬥,而是比誰的武器強了。


    在路上,大家都會找比自己弱的對手攻擊,而不是比自己強的,大家隻會跟一定能贏的對手打,而且不隻一個人,以集團攻擊像是理所當然似的。


    不管是在街角或在教室裏,現代人都不喜歡輸,也不喜歡被對手反擊。因為無論如何大家都想贏,而且是在沒有受傷的情形下。


    關節婆婆之所以會穿上防彈、防刃的騎士裝,就是為了跟這些就算用刀槍等道具也要贏的人對抗吧。隻要用了刀槍就可以在街上當強者,但婆婆並沒有這麽做。她赤手空拳,隻用關節技決勝負,關節婆婆建立了這樣的模式。


    關節婆婆金澤銀子,隻是純粹地想比較徒手的力量。她想要在路上重現有規則的比賽,一對一的決鬥,戰鬥漫畫的世界。


    笨蛋,太笨了,真是無藥可救的笨蛋。


    我知道自己的嘴唇都歪了。


    但是,我並不討厭這種笨蛋。


    無論是婆婆還是我,現在都想要打倒對方。隻是這樣而已。


    「這裏如何?設在台泰市裏的舞台。」


    金澤銀子一邊讓出距離,伸展著被皮套包著的左右手及十指。


    周圍不是沒有人,天橋上往下一看就是公園,通往高級公寓的路上,聚集了看熱鬧的人群。有上班族、粉領族還有學生和年輕人。從大家用手機在聯絡的情況看來,他們可能以為這是什麽表演或事件吧,可能是剛剛的行人或學生打電話叫來的。


    還有人很興奮地用手機拍照。夜晚的昏暗跟公園外的距離,讓我看不見他們的臉,不過,那都無所謂。


    我停止觀察周遭的人,其它人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這個世界裏隻剩下關節婆婆與我。兩個人就是全部,其它人都不需要。不存在,他們都是不存在的。


    「來吧,來玩吧,我們來玩決鬥遊戲吧,快樂地互毆之後再毀掉對方吧。」


    關節婆婆停下腳步,馬刺響起叮叮當當的聲音,她向前傾的姿勢看來毫無空隙。


    我伸出左拳,右拳放在下巴前。我可不打算對上關節婆婆的寢技。我隻能使出徹底的立技。


    在無責任的觀眾注視下的舞台,兩個笨蛋開始再度動了起來。


    我在地上的邊緣輕輕一踩,圓的直徑急速縮小,一口氣向前衝刺,對方也一樣。


    時機正好,我往左連續快打,再來一陣連續快打,第三發雖然擊中了她,但關節婆婆也馬上用左拳抵住。彼此同時轉頭迴避,像是迴應婆婆一樣,我的右直拳一出,婆婆也隨即來個右勾拳。雙方的攻擊都掠過彼此的手腕與肩膀。


    婆婆看起來又要使出擒抱摔的樣子,因此我往前一踢牽製住她。我的腳踝輕輕地劃過婆婆的腹部,婆婆擋不住我這一踢的衝擊,往後一退,我也利用這個反動跟她保持住距離。


    圓的直徑再度變大,空間拉開了,重新拉開距離。


    要是不熟的兩者打架的話,就會互相毆打,打到一方倒下為止。不過,那種打法對關節婆婆比較有利,所以我才不要。


    婆婆再度接近,在即將靠近我的時候往旁邊一跳,我為了不讓她攻向我的側麵而轉了九十度,婆婆又一次想要攻擊我的側麵而橫向移動,我拒絕,婆婆繼續追。這次換我打算攻擊她的側麵,婆婆便往橫向移動,結果兩個人便平行地跑著。


    一開始起跑,我的鞋底就踩到了硬水泥。


    不知不覺中,我們兩個人已經到達了公園的休息區。


    那是蓋有用來避雨的天花板,以


    木欄杆圍起來的休息區,我跟婆婆之間,有兩組背對背放著的長椅。有椅子擋在中間,就沒有辦法連續使出招數,因此我再往旁邊移動,不過,在我抵達預想的交戰點˙長椅跟長椅之間的時候,婆婆已經展開了行動。


    婆婆用右手抓住長椅的背部,一個左踢飛了過來。由於這個奇襲過於意外,所以我隻能馬上用手腕擋住,這重重的一踢讓我的骨頭吱軋作響。


    我為了躲避追擊而往後一退,但婆婆已經越過長椅而來。婆婆的左膝以下動作快到我看不見,一定會被擊中,所以我馬上往左邊一跳,婆婆的左迴踢削掉了長椅的背部。


    我跳到木欄杆的前方,婆婆再度追擊而來。下一瞬間,木欄杆完全粉碎,木屑四飛,婆婆的右踢破壞了木欄杆。


    我用第二迴的跳躍迴避這一擊,在旁邊的欄杆邊著地。我隻看到婆婆的左半身,弓起揮動的左腳、腳踝,還有像銀色圓盤般的馬刺。


    我一邊往旁邊跳一邊逃,在空中看到的是腳踝跟馬刺再度一擊將木柵欄擊碎的模樣。別說是安全鞋裝了鐵,金屬馬刺的腳踝破壞力也太強了點。


    我落地的同時向前一翻,跑出了休息區,迴到了黑暗中的公園。


    街上的亮光跟街燈照著夜裏的公園,蕩秋千跟立體方格架像是恐龍的骨架一般在我眼前浮現。吱軋作響的聲音,在壞掉的木欄杆間擴散,黑色的騎士裝衝了出來。


    婆婆的溫熱唿氣,看來就像是怪獸吐出來的蒸汽一樣。安全帽下的白發翻飛,婆婆朝我走來。


    她采取了前傾的姿勢,這是重視寢技的姿勢。我則是重視打擊的姿勢。


    雙方的距離拉近,婆婆的速度瞬間加快。


    為了取得製空權,我迴以左連拳的迎擊。婆婆揮動著右手閃掉了我牽製的拳頭。第二拳也被擋掉,害我偏離軌道,我馬上拉迴來再出第三拳,這次則是她來抓我的手,我揮掉她。


    我看清了婆婆打算發動的連動低空擒抱摔,她打算攻擊我的左膝,我使用右膝往前攻擊婆婆的額頭。我打算一擊就讓對方失去意識,這一招膝蓋迎擊飛彈,卻隻從婆婆安全帽的左側掠過。


    婆婆改用摔角式的單腳擒抱摔,手伸向我的左腳,想要攻到我的後方,萬一被她壓倒抓住的話,一切就完了,所以我也以同樣的速度往同樣的方向迴轉,防止婆婆偷襲我的後方。


    我看準了婆婆的下巴,右拳一揮,加上幾個踢腿。這些攻勢被她一擋,都隻有輕輕地劃過下巴而已,還不致於讓她腦震蕩。


    我拉開彼此的距離,但婆婆還是不停地施展低空擒抱摔,我來不及防禦隻好後退。


    迎合我往後退的腳步,婆婆往前一動,我擋住了她的右拳,卻還是被她的左直拳打中右眼,視野霎時一片血紅,我反射性地預想對方的擒抱摔。


    而照著我的論點襲來的擒抱摔,便被我從上麵一壓擊潰,婆婆跟我拉開一段距離,又再度施展一次低空擒抱摔,我用右手擋住婆婆的雙手,接著往後退。


    我移動身體,采取迎擊姿勢。向我攻來的婆婆接連出拳,我左右揮手、用肩膀抵住、身子往旁邊傾斜、屈身、腳步前後左右移動,總而言之,我就是擋掉或迴避。在無法確認對手情況之下,我隻能揮出左連拳,拉開距離。


    如果我忘記她不是一個隻會寢技的對手,而太過在意她的擒抱摔或抓擊的話,就會遭到致命的打擊。


    時間愈久愈危險。


    重要的問題是,剛剛那一擊讓我右眼的視線被擋住了。大概是因為臉腫起來的關係吧。


    以寢技為主的婆婆,從左前傾的姿勢連發左連拳、直拳、勾拳,就是預測到這樣可以擋住我右邊的視線吧。


    婆婆往前移動,為了跟她拉開距離,我揮出了左直拳。缺乏精密構思的牽製被婆婆躲過,彼此的胸部互撞、緊貼。我的左右手臂被抓住往後一扯,也就是雙手都被壓在背後。


    當我發現糟了的時候,世界已經逆轉了。


    我的右腕著地,即使采取守勢,但衝擊還是傳到了全身。


    這厲害的折手害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要沒有公園的草地,我現在已經掛了。


    婆婆打算跨坐在我上頭,我想盡辦法扭轉身子試圖撥開她,緊接著,關節婆婆又纏住了我的右腳。我的腳關節跟阿基利斯腱會斷掉!一定得避開,我配合著婆婆的右迴轉,也跟著往旁邊一轉,左腳狠狠地一踢,正中婆婆的右臉。


    她的力道放鬆,我得以把右腳拉出來,再往旁邊一轉,草地、夜空、草地、夜空、草地、夜空、草地、夜空。


    第五次腳碰到草地,我利用迴轉力站起來,往後一跳。


    我一邊采取戰鬥姿勢一邊找尋對手的蹤跡。公園中央,臉部歪曲的關節婆婆就站在那裏。右臉有被我踢過的痕跡,再過幾分鍾,應該就會腫起來了吧。


    我終於注意到。


    關節婆婆金澤銀子,為什麽在路上的一對一戰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輸過。


    她不但身高跟體重都夠,速度也快,力量更是在男人之上。


    不過,她畢竟還是個老婆婆,要是碰到身材高大又鍛煉過的男人,絕對會處於劣勢。但她還是能在路上戰鬥,是有理由的。


    某個男人曾經說過,所謂的打擊,即使是外行人,偶爾還是會有直覺不錯的人。


    這叫做攻擊直覺,以拳頭或踢來擊中對方的這種攻擊直覺,有一部分是天生的。即使因為訓練而提升技術,但攻擊直覺本身有時候是不會改變的。在正式的搏擊戰裏,偶爾出個不錯的一拳,正好打中對方弱點的話,即使是格鬥家也有可能會被外行人打敗,雖然機會不多,但的確是有可能發生的。


    不過,身為關節技與絞殺技的代表,寢技卻截然不同。


    要是不知道招數的話,根本沒辦法施展。隻要重點稍微弄錯的話,別說是絞殺了,就連關節技也算不上。要是不知道如何化解對方的招數,不知道該怎麽逃避的話,根本沒辦法逃。簡單來說,這是一個需要經驗跟知識、訓練的技術體係,在寢技的世界裏,很難存在有可以贏過經驗者的強力天才。


    也就是說,跟受過寢技訓練的人對戰的話,隻會在路上耍個兩下子的人根本不夠看。


    隻要被摔過一次,就沒辦法防禦,光是這樣就有可能失去意識或不能戰鬥。隻要被扭過一次,不管是坐騎打擊還是腕肘十字固定、腳踝鎖定、寢技固定,要是不知道的話,根本還無法防禦就被打敗了。


    以前我曾經被那個男人,被我父親施展各項招數所造成的痛楚再度地蘇醒。


    關節婆婆繼續前進,我則是往後退確保彼此之間的距離,金澤銀子歪曲的臉上露出歪曲的笑容。


    「你在怕什麽?還是在生氣什麽?」


    「這個嘛……」


    「看著我,你現在是在跟自己戰鬥,不是跟別人。」


    我的心髒急速地跳動。


    「囉唆的老太婆。」


    我覺得自己的內心好像被看透了,情緒一湧而上。


    要出拳還是踢擊呢?要擒抱摔還是抓起來摔呢?或者用關節技掐住脖子呢?


    我沒有任何的亢奮感,我的肌膚底下,隻有被對手破壞掉,說不定會被殺掉的這種恐懼感來迴地爬動。


    來了,婆婆揮出左勾拳,上半身一動,待我躲過之後,接下來應該就會施展擒抱摔了,加上上半身搖晃的動作在內,我以左勾拳迴應。


    不過,婆婆施展的卻是直線前進的左肘,要是打中額頭正麵的話,我的姿勢便會潰倒,我往右邊移動,婆婆卻如影隨形。她的側臉看起來就像個死神,要是她從側麵攻擊我背後的話,那我一定會被丟出去,要是被丟出去頭部落地的話


    ,我的頭蓋骨就會破裂,腦漿四溢,悲慘的一擊致命。


    我的背上像是有螞蟻跟蜈蚣、蜘蛛在爬一樣,冷汗直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從我的口中衝出,我以右腳為軸心迴轉,藉由離心力想要使出全力的一擊。


    在我迴轉的視野裏,我看到了婆婆往後退,我的左腳便向後一踩,再以此為軸心迴轉,連續出拳!


    伸出去的右拳逮到了婆婆的下巴。


    婆婆搖晃了一下,動作停止,但我的恐懼卻讓我的迴轉停不下來。我右腳踩地,左腳跟著一踢。


    左拳攻向她右側的頭部,婆婆蹲了下來迴避掉。


    但我的迴轉還是沒有停止。萬一停了我就會被殺掉,好可怕。劃過婆婆安全帽上的左腳著地,我以左腳為發射基地,又踢出了右腳。劃出的圓弧像是要撕裂夜空一樣,正中想要站起來的婆婆右側頭部。我聽到了安全帽碎裂的聲音。


    我奮力地攻擊!


    死命地攻擊!


    快速的一擊,不,兩擊!


    這種感覺大概不會再有第二次了吧。


    一股電流穿過我的背部,啊啊,我沒救了。


    婆婆的頭上,那帶有火焰圖案的黑色安全帽飛掉了。婆婆的頭也飛了出去,一迴轉,從我的空間中逃離。


    被踢飛的安全帽掉在草地上,轉了幾轉。關節婆婆跟著站了起來,眼神中充滿了殺意,我右腳往後退,準備好迎擊的姿勢。那兩擊居然沒有打倒她,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老婆婆的眼神焦距好像有點對不準,頭跟身體也好像沒有連結在一起般地垂直倒在膝蓋上。被騎士裝包著的膝蓋跪倒在草地上,上半身也往前一倒。


    趴著的金澤銀子,垂在後腦杓上的白色長發在草地上蔓延開來。我怕她不知道是不是又要施展低空擒抱摔,往後退了一步。


    但倒在地上的關節婆婆,眼神卻一直沒有再聚焦,白發披散在她趴在地麵的側臉上。


    歡聲雷動,夜晚的街道上響起了歡唿聲。有拍手,也有口哨,甚至還有人用腳跺地。


    從天橋上往下看著公園的人,還有在高級公寓看著的人,學生、上班族、粉領族都很瘋狂。那是觀眾,旁觀者的態度。


    我屏住的唿吸,終於籲了一口氣。


    我注意到自己還保持著戰鬥姿勢,緊握的雙拳漸漸地伸開,當全部的手指頭都伸展開後,左右兩邊的拳頭才得以放下。


    我終於打倒了都市傳說。


    可是,敗者稱讚勝者的強,勝者激賞敗者的敢鬥,我們卻不是如此爽朗的畫麵。


    我跟關節婆婆,鈴木奈緒美跟金澤銀子之間,沒有這樣的東西。


    除我以外的人,是絕對不可能了解身在這個場合的恐懼、痛楚,還有官能。


    踢中婆婆的那一瞬間,真的是太棒了。覺得暴力是很爽的這件事,就代表我無藥可救了。


    然後,我全身充滿了燃燒般的熾熱,這熾熱感除了鬥爭跟勝利的興奮之外,主要是來自痛楚。被飛龍螺旋技所攻擊的右膝疼痛不已。因為撞傷的兩腕、右肩跟胸部都在痛。我的右肘會痛應該是因為肌腱拉傷了吧。腳上的阿基利斯腱也在痛。背部跟腰部的痛是因為折手的衝擊。毆打婆婆的雙手腫了起來,右邊的視線狹隘是因為我的右眼皮已經腫得像顆瘤了吧。還有頭痛,緊張跟害怕讓我頭痛又想吐。


    互相破壞的結果就是這樣,沒有意義的戰鬥,沒有結果的戰鬥,我期待著這樣的結果。


    「第、二迴、合、開始~」


    聲音從地上響起。我忍不住迴頭一看,婆婆用手掌跟手肘撐著,想要站起來。白發披蓋的臉上,她以十分淒厲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熊熊燃燒的兩團鬼火一樣。即使被打到失去意識,婆婆依然想再戰一場。


    周圍的觀眾都安靜了下來,大家就像是在看著亡靈般。


    我害怕了起來。腳好痛,痛還是要走,走就是要踢。


    裝了鐵的安全鞋鞋頭,踢中了婆婆的下巴。我感覺到有踢中,絕對沒問題,街燈閃耀著象牙色,婆婆斷了好幾根牙齒。


    被踢飛的婆婆倒在公園地上,隨著身體的迴轉,她的手也跟著滾動。


    迴轉停止,沉默。


    完全不能戰鬥。


    我得到了完全勝利。可是勝利的我,卻舉著右腳一直盯著婆婆。我不敢相信我贏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結果可想而知。


    婆婆的左手動了,右手動了,戴手套的雙手抓著大地,上半身撐了起來。她扭動身體,像在地上爬的蜘蛛朝我而來。


    金澤銀子的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鷹鉤鼻的下麵是黑暗的洞穴,因為門牙斷了,所以變成了黑色的洞穴。嘴裏流出鮮血,從我踢中她的感覺看來,她的下巴應該也碎掉了才對,但關節婆婆卻在笑。不可能,她不是人。


    婆婆以蜘蛛般的姿勢移動,用超快的速度爬向我。嘴角流下的血,在地上拖出一條痕跡。我的背上感到一股寒意,婆婆已經很接近我了,我卻動彈不得。


    婆婆的擒抱摔比低空擒抱摔更低,那已經不是擒抱摔,而是緊抱住我腳踝的動作而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出聲。不知道是慘叫還是尖叫,我朝著爬在地上的關節婆婆一踢,再度踢中了她的下巴。


    她上半身翻轉,露出了下巴內側,沒錯,我狠狠地揍我父親的時候,也曾經看過這副景象。


    右拳、左拳,再加上全力的左踢。婆婆的脖子彎曲著,往右邊飛了出去。她像個洋娃娃一樣無力地落下,纖細的身體在公園的草地上滾啊滾,滾啊滾,停住。


    月光跟街燈照在她的騎士裝上。


    不動了,這次真的不會動了。


    我的心髒呐喊著疼痛,每唿吸一次,我都覺得肺部跟喉嚨像燃燒般疼痛。關節婆婆還是沒有動。


    我的雙膝毫無預警地軟掉,我跪在地上,雙手撐著草地,努力地不讓自己倒下。但,我的雙眼還是看著婆婆。婆婆就像是有引力一樣,吸引著我的目光。


    站起來了,那個婆婆站起來了。


    但是婆婆沒有動。倒著的婆婆連嘴巴都合不攏,眼神渙散。嵌在眼睛裏的瞳孔動了,好像在看著我。


    我整個人跳起來,站起身,腳往公園的出口前進。我抓著手把,跌跌撞撞地走著。


    「不準逃,打啊!」


    「殺了她啊!」


    「打到死為止啊!」


    觀眾發出指責批評的聲音。


    關我屁事啊。


    我的全身痛死了。


    不過,那都無所謂了。


    我隻想要逃離這裏而已。


    月光,被街燈驅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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