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1


    “呀——”


    一聲尖叫,通過張開翅膀的大鳥似的樓梯,從大客廳上邊的房間裏傳來。深騎和菜美從沙發上跳起,對視了一眼之後,全速向樓上跑去。


    “剛才是誰在叫?”深騎邊跑邊問。


    “好像是瑠華!”菜美說道。


    兩人跑進二樓的樓道的時候,左邊一個房間的門突然開了。臉色鐵青的瑠華從裏邊跑了出來。他一看見深騎,立刻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瑠華好像被什麽東西嚇著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指顫抖著,指著那個房間的門。


    “怎麽了?”深騎問道。


    “動……動起來了……”


    “什麽動起來了?”


    “畫……畫……畫裏的……畫裏的……畫裏的……”瑠華瘋了似的重複著一句話。


    菜美首先衝進房內,而深騎則扶著瑠華緊隨其後。


    房間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是化學藥品,就是繪畫用的的顏料。環視四周,才發現這個房間裏到處是油畫,好像是一個畫室。幾件沒用的破家具胡亂把放在房間裏,地板上有一層薄薄的灰白的塵土。雖然開著燈,但還是顯得有些昏暗。


    昏暗的房間裏站著一個人,深騎吃了一驚,不由得後退一步。仔細一看,是一個人體模型,大概是畫畫兒時使用的模特兒吧,人體模型的玻璃眼做得很逼真,好像一直盯著深騎。


    “深騎!你看!”菜美指著牆上掛著的一幅畫。


    銀色的畫框裏,站著一位裹著薄紗的女子,背景是淺藍色,女子那溫柔的麵容裏,似蘊含著無盡的豁達和冷靜。


    “這不是未音嗎?”深騎問道。


    “不是未音,是賽蒂亞·德魯”幾個字。


    “跟未音長的一摸一樣。”深騎說道。


    瑠華吃了一驚:“怎麽?南先生,您見過我姐姐?”


    “未音是你姐姐,你怎麽沒跟我說?”


    “對不起,我父親不讓我對別人說,所以我就向您隱瞞了姐姐的事。您千萬不要對外人說我姐姐……”


    “不必擔心。”深騎冷然打斷了瑠華的話,“我問你,你剛才那聲尖叫是怎麽迴事?”


    “畫……”


    “畫?怎麽了?”


    “畫中的母親動起來了。她用眼鏡瞪我。”


    菜美嗤嗤笑著說道:“莫非畫中的賽蒂亞夫人活了?”說完,她站在賽蒂亞夫人的肖像畫前邊,仔細端詳起來。


    “畫中人經常動嗎?”


    “不,”瑠華搖搖頭,又加上一句,“我不怎麽都這個房間裏來。我想請您把這個房間也調查一下,剛才是預先來看看,沒想到畫中的母親用眼睛瞪我……”


    “深騎,帶著刀子呢嗎?借我用一下。”菜美說道。


    “你想幹什麽?”


    “放心,我不會破壞那幅畫的。”


    深騎從手提箱裏拿出一把小刀,帶著幾分懷疑把小刀遞給了菜美。菜美把刀刃撥出來,順著賽蒂亞夫人肖像畫的一側,在壁紙上豎著劃了一道,然後把壁紙撬起一部分。


    “看好了!”菜美嫣然一笑,雙手抓著撬起來的壁紙邊緣,一氣把一大塊壁紙歇了下來。隨著一陣布匹被撕裂的聲音,石頭牆露出來了。


    石牆上布滿了人臉,跟深騎在地下室看到的人臉一摸一樣。


    瑠華低聲尖叫,隨後便癱倒下去。深騎一把將她抱住。


    牆上是數不清的人臉。


    臉!臉!臉!


    “看起來的確很像人臉。”菜美看著石頭牆,用手摸了摸其中一張人臉。


    “怎麽迴事?”深騎啞然問道。


    “不怎麽迴事,”菜美把小刀拋起來,讓小刀在空中翻了一個跟頭,敏捷地接住,“就這麽迴事!”


    莫非壁紙被歇下,又露出許多人臉。


    “難道所有壁紙後麵都是人臉?”深騎霍然問道。


    “不知道,這得調查以後才能下結論。”


    “歸根到底就是菜美所說的‘格式塔片段’吧?”


    “嗯,我認為是格式塔式的人臉。不過重要的問題是,現在我們除了人臉以外,什麽都看不見。”


    “無聊!”深騎說完從手提箱裏取出一個小鐵錘,緊握錘把靠近了牆壁。


    他舉起小鐵錘,沒命地砸起石頭牆來。


    聲音沉重而短促。


    強烈的衝擊從手心傳到手臂,深騎知道自己用的力氣不小,朦朧的麻木感,從胳膊散布到全身。


    幾小片石頭被砸了下來,一個人臉被砸壞了,變成了黑黑的石頭。


    深騎專心致誌地用小鐵錘砸著石頭牆,單調的節奏在房間裏迴響。深騎的意誌已經無法製止自己會動的手臂,強烈的破壞欲支持著他。他一邊砸一邊叫:“破壞了才好呢!把一切都破破壞吧!”


    “深騎!深騎!”菜美大聲唿喚著。


    聽到菜美的唿喚,深騎總算把小鐵錘放下了。深騎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小鐵錘。小鐵錘上沾著一些碎石片。


    “砸不壞。”深騎麵無表情地說道。


    “南先生,您不要緊的吧?”瑠華關心地問道。


    “啊!”深騎用手捂著額頭,“我好像明白人臉是什麽意思了,這裏的臉,還有地下室的臉,莫非是……”


    深騎突然想起來“鍾城”的路上,在樹林裏看見的那個浮現在樹上的臉——人麵樹!


    “走!”深騎走出畫室,徑直下樓去了。


    來到大客廳裏,看見沙發附近站著克羅斯和理惠,他們好像也是因為聽到了瑠華的尖叫以後過來的。克羅斯一點兒都沒慌張,顯得沉著而冷靜。


    “出什麽事了?”理惠問道。


    深騎沒有迴答理惠的問話,也沒顧理惠滿臉奇怪的表情,而是直奔大門而去,直到他抓住了把手以後,這才扭頭對跟過來的瑠華說道:“瑠華,你留在這裏。”


    “您到哪兒去?”


    “當然是到雨中去!”深騎答道。


    瑠華點點頭,聽話地扭頭往沙發那邊走。看了看瑠華的背影,深騎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一出大門,涼氣頓時襲來。深騎抄起放在門口的雨傘,把傘撐開。緊跟在後麵的菜美也把自己的傘拿了起來。


    “菜美也去啊?”


    “去!”


    雨兀自嘩嘩下著,兩人甫一出門便被濕氣和大雨抱牢。雨傘周圍形成一圈水簾,倘若沒有雨傘的話,隻怕他們轉瞬間就會變成掉進水缸的老鼠了吧。


    深騎看了看懷表——六點五分,然後條件反射似的看了看“鍾城”的那三個大鍾,中間那個大鍾也是六點五分。


    天快黑了。


    “喂!深騎!你想破壞的東西是什麽呀?”菜美邊走邊問。她前邊的頭發已經濕了。


    “不知道。”


    “別忘了我跟你的約定!”


    “約定?”


    “在世界末日到來的那一瞬間,跟我在一起!”


    “我有答應過你嗎?”深騎嘲諷似的說了這麽一句,就再也不說話了,如果硬要他說什麽,也許頂多說一句“無所謂”。依然是那種莫不關心的態度。到底是那種態度好,深騎自己也說不清楚。


    兩人繞開水柱,艱難地行進。院子裏全是水,就像是發洪水的前兆。菜美的身影映在水窪裏,灰蒙蒙的,充滿憂鬱。


    好不容易走到院門,拉開門閂,再拉開門,出去以後也沒關門就走了。


    “到底怎麽迴事?”


    “人麵樹!”深騎說著走進了樹齡,憑著記憶在黑暗中前進。雜木林裏簡直就是漆黑一團了,天空一點兒亮色都沒有。


    就在深騎覺得自己好像迷路了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個冷冷的視線。


    “有了!菜美,你看,就在那邊!”


    深騎指的地方,有一棵很粗的樹,樹根紮緊混合著腐爛的樹葉的土裏,樹冠有很多樹枝伸向天空。


    臉!在樹幹和樹冠的結合部,有一張人臉!


    深騎和菜美膽戰心驚地靠近那棵樹。


    樹幹上部浮現出來的哪張人臉,不管靠多近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一張由樹的表麵的凹凸構成的人臉,簡直就是人工雕刻到樹上的真正的人臉——眼睛虛妄地看著深騎,嘴巴很不檢點地張著,牙齒排列整齊,鼻梁有些塌陷,當兩個鼻孔很鮮明,甚至讓人覺得如果側耳細聽的話,能聽到夾雜在雨聲中的唿吸聲。


    深騎把那把小刀取出來,插在那張人臉上,要把那張臉的輪廓削掉。


    “跟現實相比,幻覺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深騎說完把刀子收起來,伸手去抓那張臉。


    臉被抓下來了,那是一個人的頭蓋骨。


    “這個人……”深騎看著手中的頭蓋骨,“恐怕是上吊自殺的,由於屍體沒有被人發現,在這棵樹上風化了。但是他的頭部被夾在樹幹分叉的部位了,身體的肉和骨頭被什麽食肉動物叼走了。有一種樹,可以把緊挨著它的東西吸收進去,長在一起,比如,挨著道路護欄種的樹,可以把護欄包進去長在一起。這棵樹就是把頭蓋骨吸收進去長在一起了。”


    “上吊自殺的人是誰呢?”


    “啊,大概是賽蒂亞·德魯吧。”


    2


    迴到“鍾城”的大客廳裏的時候,克羅斯、你會和瑠華還在,又增加了一個小玲。四個人好奇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深騎身上。深騎無視眾人的目光,默默地走過去,若無其事地把抱在懷裏的頭蓋骨往沙發上坐下來,誇張地翹起了二郎腿。


    “這……這……這是什麽?”理惠嚇得身體直往後仰。


    “骨頭吧?”克羅斯說罷,便是重重一歎。克羅斯旁邊的理惠捂住了嘴巴。小玲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個頭蓋骨。


    “在附近的樹林裏發現的。我認為這個頭蓋骨是賽蒂亞·德魯夫人的。”深騎說道。


    “你的分析也許是正確的,”克羅斯用右手撐著下巴說道,“不過,缺乏證據。”


    “絕對是賽蒂亞·德魯夫人!”突然有人插了一句,眾人抬頭一看,在“未來館”的門口,站著黑鴣博士的弟弟黑鴣修史。他默默笑著走到茶幾旁邊,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人們,最後把視線落在了頭蓋骨上。


    “啊,沒錯兒,真是賽蒂亞的頭蓋骨!”


    “你能看出來?”深騎問道。


    “當然能呀,她不是日本人,骨骼跟日本人有微妙的區別,看到這個頭蓋骨,眼前馬上就浮現出她那美麗的麵容,哈哈!”


    “賽蒂亞夫人為什麽死了?”


    “不知道。”修史的眉毛往上一挑,“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死了沒有。對了,你是哪兒發現這個頭蓋骨的?”


    “這個你就不用問了。”聖騎士說著站了起來,提起了他的手提箱,“還有個地方需要在確認,那就是地下室的牆壁。”


    深騎離開眾人,直奔地下室的那個小門。由於他的動作大太突然,誰都沒有來得及跟上他過去。他推開地下室的門,順著昏暗的牆梯下去了。


    深騎左手提著手提箱。右手扶著牆,一步一步往下走。由於看不清樓梯。深一腳淺一腳走得很不穩。


    下完樓梯往前走了一段,通道分成了兩段,一股向左,一股向右。深騎記得瑠華帶著他走的是左邊,就朝左邊走去。


    忽然,他聽見身後有呻吟聲,立刻停下來,他記得第一次下來的時候也聽到了這種奇怪的聲音。


    深騎轉身向右邊的通道走過去。那也是一天很窄的通道,頂上吊著一個掉燈泡。深騎硬著頭皮走在閉塞的通道裏,通道的牆壁上和頂部有好幾條管子。


    呻吟聲聽得越來越清楚了。


    通道盡頭是一扇門,那是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深騎抓著把手,慢慢把門推開。


    裏邊放著一台巨大的機器,機油味嗆鼻子,機器發出的聲音好像巨大的飛蟲飛行的時候的聲音。牆壁上有配電盤,發光二極管在閃閃發光。


    好像是一台發電機。發電機運行的時候發出的重低聲,在遠處聽起來就像一個生了重病的人在呻吟。


    深騎圍著那台巨大的發電機轉了一圈。這樣一台機器到底能發多少電他不知道,但是把時間扭曲的力量恐怕是沒有的,也不像是讓外麵的大鍾走時不準的所謂電磁波發生裝置。


    返迴剛才那通道分岔的時候,深騎看見大家都下來了。一共六個人,陰森森的通道裏忽然熱鬧起來。


    “那邊有一個發電機。”深騎對站在最前邊的瑠華說道。


    “還看見別的東西了嗎?”瑠華問道。


    “別的東西什麽都沒看見。”深騎說完向左邊那條通道走去,眾人跟在他的後邊。


    深騎邊走邊自言自語:“我想起一件事,我在畫室裏用鐵錘砸牆的人臉的時候,有很多石頭碎片粘在了鐵錘上。”


    “這是怎麽迴事?”瑠華問道。


    “這說明牆壁是用帶磁的鐵礦石壘成的,那是一種富含酸化鐵的磁鐵礦,簡單地說就是磁石,所以碎片才會沾在鐵錘上。至於是不是純粹的磁石,現在還不好說。”


    深騎來到了那扇顯得非常誇張的金屬門前麵,把門拉開走進去,摸到電燈開關開了燈,轉身對眾人說道:“不想進來的就不要進來了。”


    盡管深騎這樣說,打架還是都進去了。一下子擠進去七個人,地下室顯得太小了,房間中央,被深騎踢翻的鐵床依然翻倒在哪裏。


    瑠華和理惠看著布滿牆壁的人臉,嚇得幾乎暈倒。理惠靠在克羅斯身上,總算站住了。


    深騎對眾人說道:“牆上那麽多人臉,實際上是牆上的斑痕,也就是鐵礦石的鏽跡。”他靠近牆壁,用手摸著其中一個人臉,繼續說道。“由於這個地下室的燈光太暗,很容易叫人產生錯覺,看上去是很多人臉。不過,這麽多臉並不都是錯覺,其中也有真正的人臉。真臉和假臉交集在一起,叫人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的。”


    深騎說完,便打開手提箱,拿出了那把鐵錘,慢慢地敲打起牆壁。


    碎片飛濺,人們慌忙躲避。


    “喂!偵探先生!你要什麽?”修史大聲責備道。


    “把水管找出來,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深騎用挖苦的口吻說道,繼而又開始用鐵錘砸牆。


    從被砸毀的牆裏漸漸露出一個白色的東西。


    “死屍!”克羅斯第一個看出來了,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是一個人的頭蓋骨。


    深騎解釋道:“屍體被埋在牆壁裏,腐爛的屍體使鐵礦石生鏽,臉就浮現在牆上了,至於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浮現出來,現在還不知道。”


    深騎走到翻倒的那張鐵管床旁邊,把床反過來,指著床墊說道:“屍體在這張床上放過一段時間,是趴著放在床墊上的。臉上的血以及臉的形狀,就印在了上麵,好像一幅版畫。”


    “還有別的屍體被埋在牆裏嗎?”克羅斯問道。


    “至少還有兩三個吧。”深騎答道。


    深騎解釋完了以後,浮現在牆上的臉好像一起消失了。那些人臉上嘲笑的表情也雲消霧散,剛才把牆上的斑痕看成人臉的人們,隨著這種奇怪現象的原因被找出,一下子迴到了現實之中。小小的地下室裏氣氛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但是,深騎並不因為聽見了眾人釋然的聲音而滿足,牆那邊還有屍體哪!


    深騎率先離開了地下室。


    走進相對明亮的大客廳裏,人們感到心情放鬆了一點。


    “我這裏有幾個問題。”深騎在沙發上坐下之後,不緊不慢地對眾人說道,“第一,為什麽這座建築的牆用的是磁石?不僅地下室的牆用的是磁石,連畫室裏的牆都帶磁。第二,地下室裏的屍體到底是誰?第三,地下室那個放鐵管床的房間是幹什麽用的?”


    “我可什麽都不知道。”修史誇張地搖著頭,好像害怕別人懷疑他似的。


    “修史先生,我正要問您一個問題。您有一個兒子叫伶馬,我已見過了。我要問的問題是;你的夫人在那兒?”


    “死了,早就死了。難道你的意思是地下室那具死屍是我老婆?不是,絕對不是。我老婆本來就是個病弱的身子,他死在醫院裏,十年前就死了。”


    “哦,原來如此。”深騎深深地坐進沙發裏,翹起了二郎腿。“我發現管家天巳的太太也不在嘛!”


    “天巳來這裏以前他老婆就死了。”修史說道,“他是拉著他兒子天巳護的手來到這裏的。”


    “關於戀宮女士,您都知道些什麽?”


    “嘿嘿,我隻知道她一直是個單身。”修史愚弄人似的笑著,這笑容跟他那張臉倒是挺般配的。


    這時候,理惠一手拿著記事本自言自語道:“那麽,地下室那具屍體到底是誰呢?”


    克羅斯看著仍然放在茶幾上那個頭蓋骨說道:“地下室的屍體也有可能是賽蒂亞德魯。不管怎麽說,在地下室發現了屍體,這是事實。屍體是誰當然是個疑問,兇手為什麽要殺死他,也是一個謎。”


    “我認為,樹上的這個頭蓋骨是自殺,雖然這隻不過是我個人的想象。但如果不是上吊自殺的話,就不可能長成人麵樹。”


    “地下室的屍體呢?”


    “很可能是他殺。”


    這時候,菜美擺弄著自己頭上的發卡說話了:“現在至少可以肯定那具屍體是被人埋在牆壁裏。那麽,這個‘黑貓’似的兇手,就住在這座‘鍾城’裏!”


    “反正不是我!”修史馬上說道。


    瑠華和小玲沒說話。


    “那是黑鴣博士嗎?”菜美問道。


    “也許是戀宮女士呢。”修史說道。


    “算了算了!”深騎舉起右手,製止了菜美和修史的爭論,這樣爭論下去隻能造成混亂。“牆壁是怎麽迴事?用的石頭好像很奇怪嘛。”深騎把話題拉了迴來。


    “從法國搬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小玲賣弄似的說道。


    “為什麽一定要用磁力這麽強的石頭呢?”深騎問道。


    “我認為,”克羅斯把垂在額前的頭發完後弄了一下,“這是為了不讓別人靠近‘鍾城’。我這樣分析有道理吧?強力磁場會使來客的心理羅盤發生混亂。在磁場異常的現代社會,這點磁力算不了什麽,但是在幾個世紀之前,這樣做就不是難以理解的了。”


    神奇聽了克羅斯的話,想起瑠華在帶著他和菜美來“鍾城”的路上說過,不用地圖,靠感覺也可以找到“鍾城”。莫非她能感覺到從“鍾城”放射出去的細微的磁力?人對磁力的感受力有多強是個說不清的問題,但是,常年住在這裏的人,也許能夠下意識地對磁力的波長有所反應。


    深騎點點頭:“克羅斯先生的話有一定道理。不過,無法解釋地下室的現象,地下室的牆壁上浮現出那麽多的人臉,是因為牆壁使用的是磁力很強的石頭,為什麽要在那裏修建一間磁力極強的地下室呢?”


    “大概是要實驗吧。”瑠華輕輕說道。


    “我也聽說過以前在那間地下室搞過實驗。”修史對瑠華的意見表示讚同。


    “那麽,搞的是什麽實驗呢?”深騎想起了理惠說過的蒙陶克工程,但沒有說出口。


    理惠正在記事本上寫著什麽,也許她的想法跟深騎是一樣的。


    “地下室也好,建築物的構造也好,三個大鍾也好,都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修史歎息著說道。


    “修史先生,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一直住在‘鍾城’裏呢?”克羅斯馬上問道。


    修史一時無言以對,皺起了眉頭。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因為未音。”


    “未音?”


    “對,她長得太美了,所以我無法離開這裏。不過,像你們這些非常理性地活在這世上的人,是無法理解的。”修史說道。


    但是,深騎覺得自己可以理解。如果自己是一個在感情上非常認真的人,也會被未音俘虜的。那個睡美人,堪稱完美。


    “好了,我迴房間去了。”修史站起來,嘿嘿一笑,說了聲“真麻煩”便轉身走了。修史的房間在“未來館”的四樓。


    “南先生!”瑠華央求似的叫道。


    “什麽事?”


    “那個……畫裏那個人的眼睛會動,是我的心理作用嗎?”


    “這個讓菜美給你解釋一下吧。”


    “好的好的。”菜美雖然已經是滿臉疲倦,還是耐心地給瑠華解釋起來,“所有物體都有各自的固有波形。固有波形受到來自外部的同一波形,流入聲波的影響,就會發生震動。這種現象叫做共振。你覺得畫中賽蒂亞夫人盯著你,是因為那幅畫的金屬框發生了共振現象。金屬畫框動起來以後,整幅畫也跟著動起來。不隻是眼睛動,整幅畫都動。當然,共振隻能產生微動,但是由於牆壁到磁,金屬框就動得更厲害了,瑠華小姐隻盯著賽蒂亞夫人的眼睛看,當然隻是覺得她的眼睛動。一般人看人物肖像畫的時候,總是把視線落在人物的臉上和眼睛上,這大概是源於從古代遺址傳下來的人類遺傳基因裏的防禦本能。”


    “可是,畫框跟什麽發生共振呢?”瑠華問道。


    “跟發電機。剛才,深騎說地下有發電機,對吧?發電機發出的重低音真好跟畫框的固有波形一致,所以就發生了共振。”


    “您說的這些我很難理解,不過也明白了一個大概。您的意思是說,我沒有必要害怕,是吧?”


    “是的。”菜美冷淡地答道,就像在模仿深騎對待她的態度,除了深騎以外,菜美對所有的人都沒有耐心。


    瑠華默默地站起來:“我……迴房間去了。”


    “你一個沒問題吧?”菜美問道。


    瑠華曖昧地笑了一笑,隻說了句“不要緊”,便邁開有氣無力的雙腿,上樓去了。


    “我也走了!”小鈴也站起來,離開了大客廳。他還是個孩子,對大人們的話不感興趣,也許早就煩了。所幸的是這迴沒搶深騎的手提箱。


    大客廳裏隻剩下深騎、菜美、理惠和克羅斯四個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克羅斯開口了。


    “南先生,你也看見未音了?”


    “啊。”


    “剛才修史說的那些話,我也能理解。看到未音以後,我也動心了。”克羅斯用自嘲的口吻說道。


    突然。鍾聲響了,隻有理惠對鍾聲產生了強烈的反應,肩膀抖動了一下。深騎等三人都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互相對視了一下。鍾聲低沉的餘音又響了一會兒,慢慢消失了。


    “八點了。”克羅斯說道。


    深騎看了看自己的懷表,的確是整好八點,追問道:“一到晚上八點就鳴鍾嗎?”


    “平時是天巳父子負責鳴鍾,但是,每天晚上,中間那個大鍾的時針一指向八點,大鍾就自動鳴響。”


    “為什麽是八點呢?既不是吃晚飯的時間,也不是就寢的時間,不前不後的。”


    “也許是從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習慣,比如說是祈禱的時間什麽的,‘過去館’裏有一個小小的禮拜堂,也許曾經有過宗教


    儀式。”


    深騎一邊頻頻點頭一邊聽克羅斯說話,聽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睡意襲來,意識進入了朦朧狀態。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深騎一直沒睡覺,由於對seem的行為感到氣憤,後來想睡也睡不著了,緊張氣氛鬆弛下來以後,睡魔卷土重來。


    深騎慢慢站起來:“實在對不起,我也想睡覺了,一天一晚沒睡了,菜美,你再坐會兒?”


    “嗯,我再坐會兒,你先睡吧。晚安!”


    深騎離開大客廳,去“未來館”三樓的房間裏睡覺,他覺得腳步很沉重,如果眼前有床的話,躺上去連一秒都用不了就能睡著。


    走進房間,躺上床的同時,深騎睡著了。


    3


    “十一人委員會正在破解世界為何走向末日這個謎。我們得到世界各國的認可,到處追查‘深夜裏的鑰匙’。總司令部是十一個天使,統一指揮。可以說十一人委員會已經掌握了全世界的陸海空三軍。”克羅斯說道。


    “沒想到您是這麽偉大的一個人物。”菜美稍有興趣地聽著克羅斯侃侃而談。


    理惠看著兩人親密交談的樣子,心想:我給克羅斯當助手已經一年多了,像這樣的親密交談一次都沒有過。克羅斯根本就不怎麽跟我說笑,我呢,一見到克羅斯就緊張得要命,菜美真令人羨慕,菜美到底是什麽人呢?


    理惠認為,菜美跟深騎的關係隻不過是工作上的搭檔。至於到底是什麽關係,她也不敢肯定,菜美熱情奔放。深騎穩重沉穩,這兩個人為什麽一起行動呢?理惠百思不得其解。


    理惠想到了自己跟克羅斯的關係。自己終歸是第三天使克羅斯的助手,如果沒有了這層關係,兩個人將形同陌路。但是,理惠覺得深騎和菜美的關係不一般。


    “得到克羅斯這個名號,就意味著把自己拋棄。把自己過去的一切全部拋棄,為了這個世界繼續存在下去,就是克羅斯活在這世上的使命。這是命中注定。另外十個天使如何看到此事,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這樣不賴。”


    “哎。世界真的要走向末日嗎?”菜美問道。


    “也許吧。”克羅斯苦笑了一下。“如果命運如此的話。”


    “命運是什麽?”理惠再也忍不住了,插了一句話。


    “命運就像一本書當你翻開第一頁以後,就決定了你要把它翻到最後一頁,我們已經翻開了第一頁,就隻能一頁挨著一頁地往下翻了。”


    “這麽說,誰也救不了這個世界了?”理惠問道。


    “等著人來做?已經沒有那麽富裕的時間了。”


    “但是……”理惠想否認克羅斯的說法,話剛說出口又咽迴去了。難道連迴顧過去的時間也沒有了嗎?不過,如果把這話說出來,就會被克羅斯看到自己的弱點。


    “真希望這個世界是一個隻通過祈禱就能理解的世界。”克羅斯的表情突然變得哀傷起來,他非常勉強地笑了笑。


    理惠如坐針氈,隻覺得待不下去了。他撫了撫眼鏡站起來:“我去弄點兒喝的,口喝了吧?”不等菜美和克羅斯答話,理惠轉身去餐廳了。


    餐廳裏沒開燈,但在角落裏亮著一盞昏暗的小台燈。戀宮坐在燈前看書,她好想根本就沒注意到理惠進來,一動沒動。


    戀宮端著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在看一本厚厚的裝訂古舊的書,一看就知道是一本某個方麵的專業書。


    理惠向戀宮鞠了一個躬,但是戀宮連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看自己的書。


    “戀宮女士……”


    “什麽事?”戀宮不高興地問道。


    理惠縮著肩膀連聲道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道歉。


    “您在看書嗎?”


    “你不是看見了嗎?”


    “嗯,這兒有幾個窗戶,不覺得那麽憋悶。”說著,戀宮指了指窗戶。


    “旁邊大客廳菜美小姐和克羅斯先生都在,您不過去坐會兒嗎?”


    “不去。”戀宮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沒有離開書。她說話的聲音很有魅力。


    但是,理惠聽了垂頭喪氣,無力地垂下了肩膀。


    理惠在餐廳裏邊的冰箱和架子上找到了烏龍茶、葡萄酒和威士忌。管家天巳告訴過她有這些東西。理惠懷裏抱著飲料和酒。手上拿著杯子迴到大客廳裏。


    在沙發上坐著的菜美和克羅斯談興正濃。


    “您是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菜美問道。


    “三天前。”


    “哦,我聽瑠華說,她是從您這兒聽說有深騎這個偵探,才跑出去找到他的偵探社的。”


    理惠默默地把飲料和酒放在了茶幾上,把烏龍茶推到菜美麵前。


    菜美馬上不高興起來:“我會喝酒!”


    “啊,對不起!”理惠趕緊在菜美麵前放了一隻高腳杯。


    克羅斯問菜美:“黑鴣瑠華去偵探社求南深騎,是為了地下室的牆上浮現出的人臉吧?”


    “是,還有‘跳跳人’。”“啊?果然是為了‘跳跳人’啊。”


    “你們也知道‘跳跳人’?”


    “當然,簡單一句話,是十一人委員會把‘跳跳人’這個傳說檢索出來以後,派我們來這裏。”克羅斯說道。


    沒歌天使配有一個助手,兩人一組展開行動。


    助手都是眾多誌願者中考試選撥出來的,理惠是一次性通過——考試主要是外語和智能測驗。理惠原來是一個劇團的女演員,劇團解散以後,她決定去十一人委員會當天使的助手。後來就一直跟克羅斯一起行動。


    克羅斯又說:“我們曾經認為,賽蒂亞·德魯也許就是‘深夜裏的鑰匙’,但是我們現在不得不重要考慮這個問題,因為很可能是他的頭蓋骨被發現了。我們一直認為,賽蒂亞·德魯跟‘跳跳人’有聯係。”


    那頭蓋骨已經不再茶幾上,被挪到壁爐角上誰都看不到的地方去了。黑鴣博士通過管家天巳對眾人說,明天要看看那個頭骨……黑鴣搞研究時總把門光得嚴嚴實實,任何人一概不見。


    “警察要是還管用的話,還可以請他們鑒定一下這個頭骨。”菜美說道。


    “我聽說警察還在。”理惠終於插上了一句。


    “形式上還存在,實際上完全癱瘓了。現在能夠發揮作用的隻有seem了,他們的目的大體上跟我們一樣,也是為了世界和平,隻不過手段跟我們有所不同。”克羅斯喝了一口白葡萄酒,聳了聳肩。


    理惠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克羅斯,一邊慢慢給他添酒。


    “‘跳跳人’到底是什麽呀?”理惠問道。


    “深騎認為是一種迷信。”菜美說道。


    “完全正確!”克羅斯說道,“很久以前,發生殺人事件以後抓不到兇手,人們就認為是‘跳跳人’幹的,他們使用的這個名詞也就一代一代地傳到了現在。但是,看到地下室的白骨以後,我覺得怪物存在的現實性增加了。”


    “難道在這座‘鍾城’裏,真有什麽怪物嗎?澤西惡魔?(傳說中的兩足有蹄類飛行生物,身長1至1.8米、全身覆蓋黑毛,有著和馬一樣的頭部、深紅色的眼鏡、蝙蝠般的翅膀。據傳出沒美國新澤西州。)要不就是塞內加爾蝙蝠?(塞內加爾蝙蝠,一種未確認生物體,據說生存於非洲塞內加爾南部。身長1.2米,類似蝙蝠,相貌兇惡,眼鏡血紅,兩隻腳各有三個爪子,出現的時候放出白光。跟它遭遇的人會發生嘔吐、頭暈、腹瀉等症狀。)”理惠的聲音不覺有些顫抖。


    “你說的那些東西是什麽呀?斯蒂芬·金(stephenedwinking(1947-),美國暢銷小說家,以恐怖小說著稱。)的恐怖電影?”菜美問道。


    “不是


    ,我說的那些都是uma(uifiedmysteriousanimal,未確認生物體,意指生存在世界各地的謎一般的怪獸等尚未被確認的隱棲動物,是一些生活在人類看不到的地方的異獸。在日本取其英文名稱的第一個字母,簡稱uma。)——未確認生物體,英國尼斯湖水怪(地球上最神秘也最吸引人的謎題之一。尼斯湖水怪是否真的存在,多少年來一直爭論不休。)那樣的未知動物!”理惠說道。


    “原來如此,這樣的話,黑鴣博士利用遺傳基因製造怪物說也要出籠了。哈哈哈……”菜美哈哈大笑,她的臉已經喝紅了。


    “遺傳基因?你什麽意思?莫非黑鴣博士的研究項目是遺傳基因?”理惠問道。


    “對呀。”菜美爽朗答道,“理惠小姐還不知道?是戀宮女士告訴我的呢。”


    遺傳基因,旋渦式相互連接在一起的a、t、c、g四個堿基,是把所有生物描繪出來的記號,也是把生命傳給下一代的暗號。


    “我也是剛剛知道的。”克羅斯說道,“黑鴣博士原來是個醫學博士,他研究的東西恐怕跟醫學有關,而且是屬於微觀範圍的研究。”


    “遺傳基因的研究,範圍是非常廣泛的。難道真像菜美小姐所說的那樣,黑鴣博士利用遺傳基因製造怪物?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地下室就是一個利用怪物殺人的實驗室。”理惠說道。


    克羅斯製止了理惠:“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不過太離譜了。”


    但是理惠是認真的。她認為,怪物說是可信的。如果那個怪物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在時間上挖一個暗道,在過去和未來之間自由來往的話,自己和克羅斯先生就太危險了。


    理惠在心裏暗暗發誓,如果真遇到那種情況,保護克羅斯先生就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


    克羅斯又說道:“說起遺傳基因,聽說過‘端粒’這個名詞嗎?幾乎所有生物的遺傳基因,在染色體的頂端,都有“ttaggg”這六個字母的固定堿基配列,反反複複,綿延不斷地連接在一起,這個部分就叫做‘端粒’,完全是沒有什麽意義的排列。最初認為它的作用是防止dna鬆開,也就是起一個固定鞋帶扣的作用,後來才發現,這六個字母被dna複製一次就消失一組,等‘端粒’都消失了,細胞就死了。這是老化體係的假說。從前有所謂分裂的次數是有一定限度的‘海弗裏克極限說’,‘端粒’假說為其提供了證據。”


    “黑鴣博士的研究課題是老化嗎?”理惠問道。


    “不是。我們再進一步探討了一下‘端粒’問題。如果不想讓六個字母的堿基配列消失,應該怎樣做呢?就應該製造rna來填補消失的部分。這樣一來,就算被dna複製,‘端粒’也不會消失了,細胞的生存限度就可以被延長。”


    “也就是說不會老化了,對嗎?”理惠又問。


    “當然不能一概而論,不過,作為一種理論是可以成立的。”克羅斯說道。


    克羅斯不被所謂通過遺傳基因製造怪物的說法說疑惑,而是理智地思考,這使理惠感到很佩服。但是,在佩服的同時,理惠又害怕“鍾城”確實存在某種怪物,並且膽戰心驚。不管怎麽說,克羅斯說的這番話,並沒有解釋清楚地下室裏發現的白骨到底是怎麽迴事。


    外邊的雨聲好像越來越大了。


    “這雨看來是停不了啦!”菜美滿臉天真地說道。


    “也許要一直下到世界末日吧。”理惠補充道。


    “大雨連續下七天七夜,全世界都得鬧洪水。”才沒好像喝多了,滿臉興奮,“但是,隻有住在‘鍾城’裏麵的人沒事。為什麽這樣說呢?因為‘鍾城’就是一艘大船!”


    “諾亞方舟?”


    “對!表麵上看,這是一座建築,而地下某處其實有一個秘密船長室,到時候可以操控這艘大船脫離險境。為了等洪水退了再恢複生命的本來麵目,黑鴣博士收集了各種各樣的動物的遺傳基因。”菜美信口開河。


    “哦,原來是這麽迴事啊!”理惠很佩服菜美的分析,就算這座’鍾城‘是一艘大船的說法是開玩笑,收集遺傳基因的說法很可能是成立的。現代版的“諾亞方舟”!至少現在理惠找不到反駁菜美的論據。


    理惠靜靜聽著雨聲。在她聽來,那雨聲不是將要吞沒世界的殘酷的雨聲,而是蘊含著一種奇妙的可憐之情的雨聲。


    4


    八點的鍾聲響過以後,又過去了將近三個小時了。理惠看了看手腕上那塊沒有什麽裝飾的音色手表,十點五十三分。那塊手表是十一人委員會給她裝備的,防磁性能非常好。


    理惠為了清醒一下因為喝葡萄酒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頭腦,特意跑到外邊,看哪三個大鍾去了。


    走出玄關,理惠看見地上還留著一些腳印,都是往返於院門和玄關之間的,沒有其他腳印。理惠打開傘,走進雨中,轉過身,仰起頭來看那三個大鍾。


    中間那個十點五十五分,左邊那個十點四十五分,右邊已經十一點五分了。


    分針的長度大約是五米,時針的長度大約是三米半,這可不是一般的大,其巨大和莊嚴,叫人想起有名的英國倫敦的大本鍾。聽天巳說,鍾罷是用膨脹係數很少的特殊岩石製造的,不受磁場變化的影響。


    迴到大客廳裏,理惠說起了外麵那三個大鍾,衣冠不整的菜美笑著說道:“是挺有意思的。”她眼睛濕潤,似是哭了。


    “那三個大鍾不停地走,有特別的意義嗎?”菜美問道。


    “隻不過是一種習慣吧。”克羅斯道。


    “如果修個鍾樓,構造上都是適合放在高處的,但‘鍾城’的大鍾把發條分別圈在兩大大圓筒上,彌補了構造上的缺陷。”克羅斯說道。


    克羅斯又喝威士忌又喝葡萄酒,但是臉色一點兒都沒變。他很有自製力,不讓自己喝多了,什麽時候都能保持溫文爾雅的風度。


    “不過,也許……”菜美醉醺醺地豎起食指,“這座‘鍾城’在法國的時候,是建在高處的,很多人都可以看到。搬到日本以後,建在平地上,三個大鍾就失去了意義。”


    “有道理,很可能是這樣的。過去的諸侯都把自己的住宅建在高處,以便俯瞰自己的領地。‘鍾城’以前也許是侯爵的住宅。”克羅斯說道。


    “可是,現在大鍾還在走,叫人覺得它挺固執的。”菜美覺得這樣的談話沒意思,把剩下的葡萄酒喝完,雙臂伸直放在沙發背上,伸了個懶腰,說道,“好困啊!”


    “今天就談到這兒吧。休息吧。”理惠說道。


    “我喝醉了,”菜美睡眼惺忪。


    “菜美小姐,你不要緊吧?”理惠問道。


    “嗯。”菜美站起來,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麽,走進了“未來館”。


    理惠懷裏抱著瓶子手上拿著杯子走進餐廳以後,發現戀宮還在那裏,不由得吃了一驚。


    餐廳裏的燈沒亮著,黑乎乎的,可是戀宮好像還在捧著書看,是為了節約用電嗎?然而,光線如此之暗,能看見嗎?理惠沒敢出聲,悄悄地把酒瓶子和杯子返迴原處,向戀宮道了聲晚安就離開了餐廳。戀宮沒吭聲。


    迴到大客廳裏,理惠看見克羅斯深陷著坐在沙發裏,一臉肅然。克羅斯的側臉像一座雕像,非常漂亮。他父親是日本人,母親是英國人,這樣的混血兒,長的當然跟日本人不同,頭發也是金黃色的,理惠不禁看得出了神。


    “理惠,你怎麽看?”克羅斯忽然說話了。


    理惠迴過神來:“啊?什麽?”


    “關於誌乃美菜美,你的看法如何?”


    “是個挺有趣的人,看著像個天真孩子,但看問題很尖銳。”


    “但是,我感覺不到她的存在。”克羅斯眼睛看著遠處,看著什麽都沒什麽的大客廳的一角。


    “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是的。當然,我跟她談話來著,我也看見她喝的那瓶葡萄酒減少了,也看見她醉了,但是,我就是無法感覺到她是一個真實的存在。也許我有點兒神經過敏。”


    “我倒是沒有這種感覺。”


    “算了,剛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克羅斯用手撐著頭。眼睛一直盯著地板,看上去顯得有些難過。


    理惠傷心地想到:什麽都不知道!關於克羅斯的一切,我很麽都不知道!所以當他顯得很難過的時候,我不知道怎樣安慰他!他所背負的責任,值得他把成為克羅斯以前的人生全部扔掉嗎?


    “理惠!”克羅斯忽然抬起頭來。


    理會答應了一聲,馬上端正了坐姿。


    沉靜有頃,克羅斯說話了:“明天是你的生日。當時針向明天的時候,我要對你說:祝你生日快樂!”說著,克羅斯拿起了理惠的手,輕輕一吻,動作文雅而又自然。


    理惠始料不及,意識忍不住將手縮迴,隻覺得臉上發熱。她羞得慌忙轉過身去。


    突然,鍾聲響了。


    “怎麽這個時間鳴鍾?”


    理惠和克羅斯同時抬起手腕看表——零點整。他們仔住進‘鍾城’以來,一次都沒有聽到過這個時間的鳴鍾。鍾聲跟平時一樣,厚重低沉,但由於已經夜深人靜,聽起來就像從深山的山穀傳出來的。


    “去看看怎麽迴事!”克羅斯好像有什麽不好的預感。迅速站起來,向樓梯方向快步走去,理惠緊隨其後。走上二樓,順著走廊來到大鍾機芯的機房一看,一個人影都沒有。齒輪咬合的聲音還是那麽有條不紊,一切都那麽安詳。


    “大概是機器出什麽故障了吧?”理惠猜測道。


    克羅斯兩手一攤,搖了搖頭,然後又在機房裏四處看了看才出來。


    在樓梯裏,碰上了管家天巳。天巳板著臉,看了理惠和克羅斯一眼,走進機房。幾分鍾以後,天巳依然板著臉,從機房裏走了出來。


    “機器出故障了?”理惠問道。


    “不知道。”天巳厭煩地看了理惠一眼。


    天巳雖隻是個管家,態度卻非常蠻橫。


    難道他懷疑我們?——理惠心下暗忖。


    “大鍾從來沒有因為故障響過嗎?”克羅斯問道。


    “沒有。這個時間鳴響還是第一次。”


    “其他地方有沒有什麽異常?”


    “還不知道。”天巳說話的口氣一直沒有任何變化。忽然,天巳好像想起什麽似的,又說道,“對了,小禮拜堂還亮著燈。哪裏的燈幾乎從未一直亮到深夜。”


    “誰使用哪個小禮拜堂?”


    “黑鴣博士。他每晚十點至十一點去哪裏做一小時祈禱。”


    “哦?”理惠歪著頭問道,“不是說‘鍾城’裏一個鍾表都沒有嗎?黑鴣博士是怎麽掌握時間的呢?”


    “隻有黑鴣博士一個人有手表。”


    “防磁手表嗎?”


    “是的。”


    克羅斯說道:“不管怎麽說,先到小禮拜堂去看看!”


    順著“現在館”的樓梯下到大客廳的時候,看見菜美在那裏。她的酒好像已經醒了幾分,不再那麽搖搖晃晃的了。


    “怎麽迴事?”菜美問道。


    “不知道。”克羅斯簡單答了一句,忽想起了什麽似的,又問菜美,“你是從“未來館”下來的吧?途中碰到誰沒有?”


    “碰到誰?這不是碰到你們了嗎?”


    “哦。”克羅斯把臉轉向天巳,“三個大鍾都可以鳴響嗎?”


    “是的。‘過去館’大鍾機芯的機房剛才我已經看過了,沒什麽異常。“天巳說道。


    他們幾個穿過大客廳,走進了“未來館”一層的餐廳。還在餐廳裏看書的戀宮,看見一下子湧進來四個人,稍稍吃了一驚,但是表情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她合上書,若無其事地叫住了天巳:“大鍾出故障了嗎?”


    “還不知道。也許是……”


    克羅斯舉起右手,打斷了戀宮和天巳的對話:“戀宮女士,您看見有誰從這裏經過嗎?”


    “天巳剛才從上邊下來,然後進了大客廳。”戀宮說道。


    “知道了,謝謝。”


    天巳的房間在“過去館”的二樓,也就是餐廳上邊。如果追究他剛才的行動,應該是先去“過去館”大鍾機芯的機房,確認沒有什麽異常以後,然後下樓穿過餐廳和大客廳,去“現在館”大鍾機芯的機房,在那裏,跟克羅斯和理惠相遇。


    克羅斯和天巳開始上樓了,理惠趕緊追上去,菜美跟在最後邊,戀宮留在了餐廳裏。


    “先去小禮拜堂看看!”走在前麵的克羅斯說道。


    上樓的時候,誰也沒說話。沉默使大家感到心情沉重。


    到了四樓的小禮拜堂,隻見從兩扇大門之間的縫隙裏,透出一絲光線,照在樓道的地板上。由於樓道光線比較暗,照在地板上的那一道光線,好像是一把利劍。大門上的浮雕,是一個正在祈禱的朝拜者,痛苦的麵容,看上去好像是地獄裏的罪人,大門看上去也好像是地獄之門。


    克羅斯敲了敲門,裏邊沒人任何反應。


    克羅斯邊敲門邊喊道:“博士!開門呀!”依然全無反應。


    克羅斯抓住門把手一拉,門慢慢地開了。門沒鎖,不,門上根本就沒有鎖。


    燈光慢慢照進走廊,克羅斯的臉沐浴在燈光裏。


    這是一個具有小教堂情趣的房間,正麵牆上是一個大十字架,左右各有四排長椅,牆上還有彩色玻璃鑲飾的油畫,整個房間簡單樸素,卻莊嚴神聖。


    但是,把克羅斯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的東西,不是正麵牆上那個閃耀著銀色光芒的大十字架。而是地板上一個紅色的不完整的十字架。


    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仰麵朝天躺著一個男人。他的雙手向身體兩側平伸,雙腳並攏伸直,他的襯衣被異樣的紅色染透,那紅色擴散開來,把周圍的地板染紅了。


    人們一眼就能明白:他已經死了。


    屍體上沒有頭!


    “這是怎麽啦?”克羅斯小聲嘟噥了一句。


    菜美麵無表情。凝視著屍體。


    天巳臉上浮現出恐怖的神情。


    理惠徹底呆住,意識一片朦朧。這樣倒好,什麽恐怖她都感覺不到了。


    “理惠!”克羅斯叫了理惠一聲。理惠總算恢複了意識。


    從看到眼前那一幕,到壓倒一切的恐怖感襲來,有一個時間差。理惠雙膝一軟,癱倒在走廊裏的地板上。


    “理惠,你不要緊的吧?”克羅斯問道。


    “不%不要緊的反義詞是什麽來著?”理惠想強裝笑臉。結果沒笑出來。


    首先進入房間的事菜美。她走進屍體,彎下身子觀察著沒有了頭部的脖子。


    菜美怎麽能那麽鎮定自若呢?在眩暈中搖晃的理惠看著菜美,心裏如是想到。


    “是黑鴣博士?”克羅斯問菜美道。


    菜美淡淡說道:“好像是吧。”


    “屍體上沒有頭。”菜美又說,這句話本來是個事實,但此前人們總是無法相信這就是事實,人們對這個事實的認識還是很模糊的。菜美這句話,把人們頭腦裏朦朧的意識轉變成血淋淋的現實。這是抹不掉的現實:屍體沒有頭!


    血腥味好像滲透到人們的身體裏去了,再呆下去就受不了了。


    “上帝啊,請來拯救他的靈魂吧!”克羅斯在胸前畫著十字架。


    “切口很粗糙,看來是非常


    野蠻地把頭部砍下去的。”菜美說道。


    “不野蠻的話,能幹這種事嗎?”女孩無力地對菜美說道。


    “天巳先生,您怎麽看?屍體時黑鴣博士嗎?”菜美問道。


    “很有可能,不過,我還是去戀宮女士那裏吧鑰匙借過來。打開黑鴣博士的房間確認一下吧。”天巳說罷,便離開了小禮拜堂,小跑著下樓去了。剛跑下去不就,天巳又上來了,說三樓黑鴣博士的房間裏一個人都沒有。


    “這身衣服是黑鴣博士穿過的衣服。”天巳說道。


    果然是黑鴣博士被人殺死了!


    太慘了!理惠閉上了眼睛。


    5


    深騎做了一個夢,夢見了菜美。


    那簡直不像是一個夢,而是活生生的現實。實際上是深騎對於過去的記憶,重現在夢裏了。


    深騎年幼的時候,什麽都沒有。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還一度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一場大火奪去了父母的生命以後,深騎兩年說不了話,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朋友們一個個離他而去。孤獨的他隻能靠看書打發日子。他喜歡下雨天,因為一下雨,從窗外傳來的小朋友們在一起打鬧的歡笑聲就聽不見了。


    誌乃美菜美就住在深騎加的附近。菜美經常一個人拿著一把小鏟子在小公園裏挖洞,東挖一個西挖一個,經常被大人罵。深騎很想知道菜美為什麽這麽喜歡挖洞,於是花了三天的時間練習說“為什麽”,第四天,當深騎練會了說“為什麽”以後,就去問菜美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深騎體會到了能夠把自己的意思傳達給別人的意義。


    “我在找化石。”菜美答道。


    原來如此!——深騎心想。


    “不過,我認為這裏沒有化石。”深騎會說話了!深騎認為,這個公園是個人造公園,徒弟被挖掘過一次了,不可能在這裏挖到化石。


    菜美聽了深騎的話,開始顯得有些喪氣,但馬上抬起頭來,雙手叉腰對深騎說道:“這個公園裏的沙土是從海邊運過來的,一定能找到貝殼的化石!”


    菜美說起話來像個大人,長長的頭發在風中飄蕩,這些都給生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深騎含含糊糊地覺得,菜美生活在一個上流家庭。


    菜美的父母基本上不在家。她的父親據說是去向不明了,她的母親是個翻譯,經常出國。菜美一個人在家,放任自流,深騎和菜美的境遇雖然不能說是完全一樣,但可以說是很相似。


    菜美珍藏著父親留給她的一個貝殼的化石,那個化石很小,很容易就能被菜美的小手攥住。咋看之下,無非是一塊普通的石頭罷了;但若細細審視的話,便會發覺其中央的凹處是個貝殼形狀。


    “爸爸雖不在家,但我知道他很喜歡化石。”菜美說道。


    深騎舉得菜美在逞強。菜美什麽時候都逞強,絕對不在人麵前露出哀傷的表情,就好像不然別人看到她的柔弱是她必須履的義務一樣。


    有一個時期深騎和菜美都沒去學校,糊裏糊塗地混日子。兩人有時候一起找化石,有時候一起蕩秋千,下雨的時候就在一起看書,不過很多細節深騎都記不清了,沒出現在夢裏。


    兩人一起進了同一所中學。深騎經常逃學,在圖書館的院子裏消磨時光。菜美有時候陪他逃學。夏天,熱乎乎的風吹過來,周圍的數載搖晃,從樹葉之間透過來的陽光好晃眼。荒廢了的世界裏,有時候也有陽光明媚的日子。


    “為什麽時間會流逝呢?”菜美小聲問道,她的眼睛裏射出清冽的光。


    “我也不知道。”


    “嗯,深騎,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嗎?”


    “這個嘛……可能早晚有一天會分開吧。”深騎失去的東西太多了。現在,決定性的事實是,世界就要顛覆了。


    “別說這種叫人傷心的話嘛!”菜美滿臉不高興,“深騎。你從來不靠近我。”


    深騎不說話。


    “我總覺得,”菜美擺動著雙腳,“深騎在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怎麽才能靠近你呢?”


    在一個非常遙遠的地方。


    自己到底在哪兒呢?


    深騎觀察著自己的夢。齒輪在什麽地方咬合?預先準備好的東西時什麽?注定失去的又是什麽?


    雨,不停地下著。


    深騎的記憶的海洋裏,漂浮著一段插曲。


    場麵突然變了,變成了飄著細雨的黑暗的夜空。


    深騎站在窗前,看著浸在雨水裏的校園,不時從外麵飄進來霧一般的細雨。


    放學後的教室裏,隻剩下深騎和菜美兩個人。靜靜的,有些昏暗的教室,黑板的顏色似乎把教室裏的空氣都染黑了。


    猜謎突然說道:“深騎,你的現實隻不過是你自己的東西。”說完便伸了個大懶腰。菜美最近熱衷於格式塔心理學,經常看一些很難理解的哲學書和心理學書。菜美幹什麽都很認真。


    深騎歪著頭,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菜美百無聊賴地笑了笑,指著身旁的座位,對深騎道:“喂,你坐在這兒好嗎?”


    “啊。”深騎答應了一聲坐下。


    “如果我不是菜美,而是別的什麽人,世界會怎麽樣呢?”


    “不會怎麽樣的,還那樣唄。”


    “深騎,”菜美直視著深騎的眼睛,“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到了世界末日。”說著說著,菜美居然哭了。


    她為何要哭呢?深騎搞不懂。但是,他記得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菜美的另一麵。


    “菜美!”深騎叫道。


    “你肯定什麽都不懂,真氣死我了!深騎對別人從來不感興趣。”


    “菜美,你到底想說什麽呀?”


    “深騎,我想離你更近一些,可是,究竟怎麽做才能理你更近一些,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每天都在拚命地想。”菜美說完,擦擦眼淚站起來,跑出教室去了。


    深騎呆呆地目送著她,心裏湧上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猛醒過來,趕緊追了出去。


    菜美正順著樓梯晚上爬,深騎聽見了從上麵傳來的嗒嗒的腳步聲,循著聲音追了上去。


    推開通往屋頂的門,霧混著雨一同打到了深騎臉上。


    菜美已經站在樓頂欄杆外麵去了,校服的裙子在潮濕的空氣中隨風擺動,蓬亂的頭發黏在他的臉上。


    “菜美!”深騎叫道。


    “我要走了。”菜美說道。


    “你要幹什麽?”


    “我要變成包含著你的世界裏的格式塔。”


    “你胡說什麽呢?”


    菜美麵向深騎站著,她的腳後跟已經懸空了,她的背後是無邊無際的灰色的烏雲。


    “菜美!迴來!”深騎跑過去,手伸向欄杆外麵的菜美。


    “再見!深騎,我們還會再見麵的!”菜美剛剛說完,身體便向後倒去。


    深騎伸出了手,卻未能拉住菜美。


    菜美在空中飛彈,隨後就從深騎的視線裏消失了。緊接著,是一聲沉悶的響動。


    深騎跪在地上,很久沒動地方。雨,把他淋濕了。水滴順著頭發往下流。


    菜美!


    校園裏,深騎沒有找到菜美的屍體。


    而僅僅兩天之後,菜美便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似的,重新出現在深騎麵前。


    “我以後就可以永遠在深騎身邊了,因為我是你那個世界裏的一個片段。”菜美說道。


    菜美呀菜美!你已經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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