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奏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待在你身邊」


    1


    「喔喔,好大的會議室。」


    在帶領之下進入研究大樓當中的一個房間,艾達環顧四周。


    這裏是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本部,研究大樓二樓的大會議室。十多張四人坐的長椅排成門字型,但使用的空間還不到室內的一半,就算想舉辦可容納一百人的小型派對也不成問題。


    「艾達你也知道,在進行名詠式研究時,除了學者之外也會邀請名詠士及祓名民提供協助,因此需要有個能讓許多人同時進行討論的空間。啊,這句話是從莎莉娜露華那裏現學現賣得來的。」


    來到室內中央,導引著學生的婷卡轉過頭來。


    「喔——嗯,空間寬廣是件好事。因為我們全班突然一起跑來,所以我還擔心有沒有房問能夠容納得了這麽鄉人呢。」


    因為足有一整班的學生,所以艾達擔心研究所能不能容納得了這麽多突然造訪的人。


    「這裏不愧是凱雨隻爾克機構的研究所本部,聽說莎莉娜露華現在正在安排同學們的住處。」


    「莎莉娜還真有一套,那原本是我最擔心的事。」


    「不過她說,因為是職員的休息室,所以舒適度無法保證。」


    「啊,放心,我們完全下在意。」


    身後的同班同學不停吵鬧。在火車上分明已經大鬧了一場,卻不見有人出現疲態。這群人就算聽到要露宿野外,應該也能坦然接受。


    「艾達,我問你。」


    接著,男性班級幹部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嗯,什麽事,歐馬?」


    「你認識那位漂亮的大姊姊嗎?」


    歐馬一邊來迴打量艾達及婷卡兩人,一邊納悶地歪著頭。


    ……對了,我認識婷仁的這件事,班上就隻有小不點和蜜歐知道而已。


    「沒錯。可是,婷卡不像你想的那麽年輕,她隻是裝年輕罷了。」


    話剛說完,依然麵帶微笑的當事人倏然將臉貼近。


    「喔嗬嗬嗬嗬嗬,艾達,你說了什麽嗎?」


    「啊哇哇哇,我什麽都沒說!」


    急忙朝後跳開……唿,真危險。可是,婷卡今年幾歲呢?根據我的記憶,她跟老爸應該是同一個世代的人。


    「好久不見了,阿姨。」


    突然問,一名同學輕快地走到婷卡麵前,梢梢點了點頭。


    那是名波浪金發搖曳,身材修長的女學生。有著成熟的五官及舉止,眼角有顆小小的哭痣。琪莉葉——這位同班同學在學校裏隸屬於料理研究會,雖然還是一年級學生,卻已擔任副會長的職務。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您,已經有好幾年沒和阿姨您見麵了吧。」


    ……咦,阿姨?


    將摸不著頭緒、腦筋停止思考的艾達及歐馬撇在一旁,琪莉葉和婷卡兩人和樂融融地打起招唿:


    「啊啦,琪莉葉,你長大了。料理的研究有進展嗎?」


    「是,要學的東西還像山一樣多。對廠,我聽說您前陣子人在多雷米亞學院。」


    「啊啊,對不起,我當時真的分身乏術。」


    「等、等一下!」


    艾達硬是擠入兩人中問。


    「呃,那個,如果我誤會了還請原諒。不過……琪莉葉和婷卡小姐,你們不隻認識,難不成還是親戚?」


    「沒錯。」


    「哎呀,我沒告訴你嗎?」


    雙方都爽快承認。


    「琪莉葉的媽媽是我的姊姊。不過因為遺傳的關係,所以發色不一樣。」


    「哈——我也嚇了一跳,世界真小啊。」


    重新打量兩人,口吻及長相的確很神似。


    「思?你怎麽了,歐馬?」


    身邊的他不知為何跪倒在地。


    「以為是漂亮大姊姊的人,居然跟同班同學的母親是同一個年代的人,這個衝擊……是很大的!」


    「呀,所以我說了吧?婷卡不到可以叫姊姊那麽年輕的——」


    「艾達,你說了什麽嗎?」


    「啊哇哇哇,所以啊,我什麽都沒說啦!」


    「對不起,來了這麽多人。」


    手上端著裝了咖啡的杯子,米拉浮現苦笑的神情。


    「的確。在這麽多人抵達之前,希望你能事先跟我連絡。」


    「原本我也是這麽打算的,不過……」


    叩咚一聲,那名老師將茶杯放迴桌上。


    「若是事先連絡,我擔心會遭到拒絕。」


    「腦筋動得太快也讓人傷腦筋。」


    托著臉頰,莎莉娜露華放鬆了唇部的線條。


    「其實剛才我已經接到來自學校方麵——凱特老師的連絡。身為級任老師,對此事不能置之不理。為了要將學生帶迴去,她也已經朝這裏來了。」


    「原來如此,那麽學生們呢?」


    「就交給喜歡小孩的婷卡去適當地哄哄他們。隻有奈特,我已經偷偷打點好,讓他跟澤塞爾老師到庫露耶露所在的休養區去,這你已經知道了吧。」


    「是的。不過有件事我很納悶,為什麽讓安妮和澤塞爾陪他一起去?」


    眼鏡下的知性眼神摻人了銳利。


    「是為了小心起見。」


    將手探入研究服的門袋,莎莉娜露華將掏出的東西往桌上一丟,那是塊灰色的碎片凝


    視著發出清脆聲響滾動的碎片,米拉的表情變得陰沉。


    是門石化後的碎片。


    「……這裏也已經遭到入侵了嗎?」


    「大概距今數小時前。這裏有許多可以藏身的地方,訪客又多。在隻有學生的學校裏,隻要出現陌生的大人立刻就會受到懷疑;不過在這裏,他可以大大方方融入周圍的人群中。但這點我早就有覺悟了。」


    事實上,要逮捕米修達爾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避難通知呢?」


    「應該已經透過主要研究員傳達給了每個人才對。雖然要稍微步行一陣子,不過這棟研究大樓在東西南北四處都設置了緊急逃生用的地下避難室。雖然是為了在名詠實驗中,發生名詠生物暴走災害時而建的避難室。不過一旦有事,可以讓職員及學生們到裏麵去避難。當然,希望不會發生那種事。」


    「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學生們有避難室的這件事。不過,我會用不著痕跡的口吻來說。」


    「啊啊,拜托你了。」


    「不過,不能在現在這個階段就逐步發出避難通知嗎?」


    不能重蹈多雷米亞學院的覆轍,他的提論是正確的,不過——


    「可惜的是,沒有時問了。」


    依舊保持平靜,莎莉娜露華輕輕搖了搖頭。


    「時間?」


    望著眼中滿足驚訝的米拉,莎莉娜露華自口袋中掏出數張紙片,攤開原本疊起的紙張丟給他。


    是婷卡整理的簡易病曆表。


    「庫露耶露已經支撐不住了。不,是隨時都有可能力竭的狀況。」


    「……原來廷這樣。因為我不了解她詳細的狀況……原來如此,所以那個乖巧的奈特耶雷米亞斯才會來到這裏。」


    「不知米修達爾何時會進攻,這點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就算這樣,若害怕這點而停止研究,行可能會摒除掉幫助庫露耶露的那一點點可能性。所以我辦不到。」


    雖不確定,但截止時刻無疑已經逼近,在時間截止前都要緊抓不放。當他們決定將庫露耶露帶到這問研究所來的時候,就已做好覺悟。


    「情況真是混亂。不過,正因如此才有去做的價值。」


    「說得也是。」


    「……看著你,我就會覺得或許選擇教職是正確的。」


    「不準你說那種話!」


    莎莉娜露華舉起鐵製的高跟鞋,結結實實朝毫不掩飾露出訕笑的他的脛骨踢去。


    2


    迅速走過標示著「休養區」的告示牌前方。


    將視線由步道向左栘,那裏是一望無際綿延的森林。無數的野鳥叫聲有如競賽般響起。


    「就跟多雷米亞一樣,腹地內的自然景觀幾乎未經加工地保留下來。好奢侈,就像度假區一樣。」


    「甚至聽得見流水聲,附近似乎也有小河。」


    澤塞爾、安妮兩位老師頻頻觀察四周的情況。


    「……是位在跟研究所的建築物有段距離的地方呢。」


    另一方麵,在悠閑的兩人麵前,采取前導形式的奈特加快了腳步。


    「因為是休養區啊。要讓內心和身體都沉靜下來,任誰都會挑選安靜、視野良好的地方吧。唔,用不著那麽著急,似乎已經到了。」


    澤塞爾老師拿著地圖的手,筆直地指向前進的方向。定睛凝視那個方向,奈特茫然地張開嘴。


    「那就是醫院嗎?」


    揉了揉眼睛,不管再怎麽仔細看,聳立在眼前的都是一棟以木頭建造的小屋。有如觀光客投宿的旅店,完全沒有一般醫療設施那種冰冷的印象。


    「澤塞爾,你是不是看錯地圖了?」


    安妮老師同樣歪著頭。不過,澤塞爾老師依然死盯著地圖。


    「不,的確沒錯。不過,我也覺得這是相當時髦的設施呢。」


    ——庫露耶露小姐就在這裏。


    胸口怦通、怦通跳個不停。心跳加速不是因為高興或興奮,而是雖然僅僅兩天沒見,但奈特心中卻非常緊張。


    「請問,有人在嗎?」


    按下門口的門鈴,隨即傳出低沉的機械式鈴聲。一秒、兩秒……感覺時間流逝是如此緩慢,生理時鍾出現像是經過數小時般的錯覺後——


    「讓您久等了。」


    木門打開,裏麵露出貌似凱爾貝爾克職員的女性臉龐。


    「呃,我們聽莎莉娜露華小姐說,庫露耶露小姐人在這裏。」


    「啊啊,副所長已經交代過我了。請到這裏來。」


    隨著指引進入建築物內部。不過才向前走了幾步,就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身後的腳步聲出奇安靜。


    ——啊咧?


    不由得轉迴兩名老師所在的後方,隻見兩人依舊停留在玄關外。


    「澤塞爾老師、安妮老師?」


    「啊——用不著介意。因為這次來見她的人不是我們。」


    澤塞爾老師狀似輕鬆地揮手,而在他身邊——


    「就是這樣。我們會在外麵等,你好好去跟她聊聊。」


    麵帶微笑的安妮老師交抱雙臂。


    「好、好的!」


    用力點過頭後,奈特隨著走在前方的女職員身後而去。


    是地板材質的緣故吧?就算急急忙忙奔跑,也幾乎未發出腳步聲。這也是體貼患者的安排吧?走廊上裝設有輔助步行的扶手並設製輪椅專用的無障礙空間,重新檢視過後,可以發現作為病房的設備相當充實。


    「就是這裏。」


    職員在位於走廊最深處的房間前停下腳步。


    房門口的名牌上是一片空白。一定是接受莎莉娜露華的指示後,才急急忙忙準備讓庫露耶露入住的房間吧。或許那位準備的人忘了填寫名牌。雖然隻是件瑣事,但奈特卻對此感到有些悲傷。


    「我就在前方的人口處,有事就過來找我。」


    「好的,謝謝你。」


    目送職員背影自走廊離去後,奈特凝視眼前的門。


    咚……咚……


    輕輕敲了兩次門。原本就知道,房內不會傳來迴答。


    「打擾了。」


    開門定進房間當中。雖然隻是這麽一件小事,雙腳卻因緊張而抬不起來,差點被數公厘的落差絆倒。


    一瞬間,因刺眼的陽光而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是——


    ……多麽孤寂的房間啊!


    那個房間顯得無比孤寂,靠近走廊的牆邊就隻擺了一個小小的櫃子。除了最低限度的必需用品外,是個連一支花瓶、一張圖畫都沒有的房間。


    房間中央,就隻有木床像是被獨自遺留下來般地擺在那裏。由於陽光充足,因此室內給人明亮的印象。不過,這點反而更加強烈地突顯出孤寂。


    在唯一擺設的床上,熟悉的少女沉沉入睡。身穿住院患者專用的衣服,身上蓋著薄薄的純白毛巾被。


    「庫露耶露小姐?」


    閉著眼睛的她沒有迴答。


    「……你不迴答我嗎?」


    奈特在床邊的地上跪下,臉正好與睡著的她在同樣的高度。


    『——根據婷卡的估計,極限是一個星期。』


    有如微笑般入睡的庫露耶露,那真的是一副無法想像已達極限的溫和表情。好像隻要叫她,立刻就會醒過來,讓人忍不住有那樣的感覺。


    「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助庫露耶露小姐?」


    在能夠感受到唿吸的近距離之下。


    奈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若是她醒來,睜開眼睛與自己對望,這樣的距離應該會讓人害羞得不得了才對。


    「我和庫露耶露小姐同班,那天在實驗室裏,我釀成了重大失誤。當天晚上的事……庫露耶露小姐你還記得嗎?」


    『我就向你看齊,試著梢微努力看看好了。』


    「我是為了實現和母親之間的約定而想學習夜色名詠,所以才到多雷米亞學院來。」


    可是,是從何時開始呢?致力於名詠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因為庫露耶露小姐說要努力,所以我也一起努力,因為我想跟你一起努力學習。因為我想讓阿瑪和媽媽,還有……庫露耶露小姐認同我。」


    初次來到的上地、初次見到的人們、初次就讀的正式名詠學校。正因為有願意跟自己在一起的人,所以轉入後的兩個月都很快樂。


    「所以為了迴報你,我想為你做點什麽。」


    可是,在什麽都還沒能做到的期間……真是的,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呢?等發現到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對於自己沒能發現到此事感到懊悔不已。


    ……庫露耶露小姐,現在我能為你做的事是什麽?


    沿著她削瘦的臉頰,真的隻是微微的、隻是一瞬問,奈特以指尖輕輕撫過。的確感覺得到溫暖。她現在也一定還在奮鬥。


    『——給我一個晚安吻。』


    「不行,庫露耶露小姐,我絕對不會給你晚安吻。」


    語帶苦澀,奈特以沙啞的嗓音低聲說道:


    「……因為、因為如果我那麽做……庫露耶露小姐就會睡著了不是嗎?」


    繼續沉睡,再也不會醒來——他有那樣的感覺。


    正因如此。


    「呐,庫露耶露小姐。」


    奈特眨也不眨地緊盯著依然緊閉雙眼的庫露耶露。


    「如果我……不是道晚安,而是給你一個早安的吻……庫露耶露小姐就會醒來了嗎?」


    3


    在研究大樓頂樓的副所長室——


    狹小昏暗的室內響起兩人的歎息,以及鳥兒拍打翅膀的細微聲響。


    「動員所有能夠行動的人,找遍所內幾個主要據點,結果還是以徒勞告終。米修達爾的入侵是可以確定的事,不過遭到攻擊的地方結果就隻有三樓的研究室。」


    氣損害情況呢?』


    透過音響鳥傳來克勞斯的提問。對莎莉娜露華來說,那是早已預料到的問題之一。


    「幾名本所職員正在接受治療,沒有生命危險。被奪走的東西,也隻有早已當作觸媒使用過的(孵石)一物。」


    『……我無法理解。』


    與自己毫不停滯的迴答形成對比,克勞斯的聲音中不見霸氣。


    「啊啊,我還以為樣品資料也會一並被帶走,不過對方完全沒碰。正因如此,所以我更加不解。」


    在多雷米亞學院中對峙時,米修達爾還是依循道理行動。不過這次又如何?雖然冒著危險入侵研究大樓三樓,但奪走的就隻有已經使用過、絲毫派不上用場的一顆(孵石)?


    「就挑釁目的來說,行動的風險未免太高了。隻能推斷幕後另有理由。」


    『無論如何,由於我不在現場,因此不能妄加判斷。』


    「我們這裏會盡量設法。向你借調優秀的祓名民,讓我安心多了。」


    借調了五名克勞斯信賴的祓名民,其中兩名已獲得「祓戈的極致者」這項稱號。在所內的每棟主要建築物裏各安排了一人,研究大樓這裏也有一人,不,包含在自己身邊保養祓戈的女孩在內,一共是兩個人。


    「思?優秀的祓名民是指我嗎?」


    聽力絕佳的艾達轉過頭來。


    「沒錯,就看你了,暴走少女。」


    她抱起留在桌上的音響鳥,帶向自己的座位。


    『別太誇獎她,莎莉娜露華。我女兒一旦被人誇獎……』


    「啊啊,真是的,老爸你閉嘴啦!」


    艾達惡狠狠地瞪著音響鳥,這樣的表情當然無法傳達給對方。感到害怕的不是克勞斯,而是音響鳥。


    「喂,艾達,音響鳥會害怕,你就適可而止吧。」


    「……可惡,如果路夫爺爺在,肯定會幫我說話。」


    嘀嘀咕咕地丟下這句話後,艾達再次集中精神進行祓戈的保養。


    『對了,關於凱因茲……』


    毫無前兆地,克勞斯提起的名字令莎莉娜露華反射性揚起眉毛。


    「找到他了嗎?」


    『是那家夥主動派音響鳥過來。他到很遠的地方去遠足了,我問他有沒有收獲,但是他隻給了我曖昧的迴答,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是常有的事。」


    那個男人的流浪癖和保密主義,在(a小調)的成員中是眾所皆知的事。


    『關於這件事,我想凱因茲或許會到你那裏去。』


    「我還沒接到這樣的報告。話是這麽說,但他原本就不是那種講究禮儀,會事先連絡的男人……啊,時間似乎差不多了。」


    閃爍的光粒逐漸覆蓋了音響鳥的身體,這是——透過名詠被詠喚出來的生物,即將返迴的前兆。


    『似乎是如此。要是有什麽消息,我會再跟你連絡。』


    發出綠色光輝,留在桌上的音響鳥開始返迴。目送它離開後,莎莉娜露華轉身麵對坐在自己左邊座位上的艾達。


    「那麽,艾達,讓你久等了。告訴我你想要說什麽吧!」


    「嗯!」


    並非艾達插入克勞斯及莎莉娜露華的談話,而是在與艾達交談時被音響鳥打斷。由於被名詠出的音響鳥有時間上的限製,因此臨時改以它為優先。


    「呀,我要說的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栘開原本相對的視線,艾達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


    「……從高處往下看的風景果然很棒。」


    在廣大的所區內,沒有比這裏更高的建築物。因此從研究大樓頂樓可將遙遠彼方的地平線盡收眼底。


    「我也很喜歡,此處是這個陰沉的地方唯一正常的景色。不過這麽晚的時間裏也看不到什麽景觀就是了。」


    從半夜到黎明,研究所所區內總被無數的戶外照明點亮。所區內不分日夜同樣明亮,但隻要踏出所區一步,便是漆黑原野無限延伸的另一個世界。


    「讓小不點今晚住在庫露耶露所在的病房大樓,是莎莉娜你的提議?」


    「不是提議,是最低限度的妥協方案。希望這麽一來,少年的心情能獲得平撫。」


    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她,調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腳。


    「這點我明白,可是,萬一米修達爾襲擊小不點他們怎麽辦?」


    「與米拉是同事的兩名老師陪著他,當中還包括能夠解除石化的白色名詠老師安妮。此外,周圍配置了祓名民。在這種安排下,就算發生什麽事,也立刻就能取得連絡。不過要我來說,跟在病房大樓的奈特比起來,反而——」


    以高跟鞋輕踏腳下的地板。


    差不多是來自多雷米亞的學生們,在地下一樓的休息室裏就寢的時候了。


    「你那些在休息室裏過夜的同學們才令人擔心。一旦出事,要是能夠迅速進入避難室就沒問題,但要是被利用當作人質就麻煩了。」


    「這點我會設法,我不會讓他碰我的同學們一根手指。」


    「那麽你就快到樓下去吧。不隻奈特,如果連你也一直不迴去,同學們會感到不安的。」


    「是、是!」


    抱起祓戈,艾達步伐輕快地定向出口。不過才沒一會兒,那位祓戈的極致者突然在門前停下腳步。


    「莎莉娜,你是一個人待在這個房裏吧?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不過你最好當心。」


    「我不認為那個男人現在會對像我這樣的研究員抱持興趣。但無論如何,我會誠心接受你的忠告。」


    艾達離開後,幾乎讓耳朵發疼的寂靜籠罩室內。


    「事到如今,米修達爾已經沒有理由攻擊我了……」


    拉開桌子的抽屜,在像是要溢出來的資料及小玩意兒中,有個小小的機械裝置。她拿起那個大小足可隱藏在掌中的機械,漠然凝視。


    那是研究黃色的小型精命放電現象時,作為實驗一環而製作的電擊槍。並非為了護身使用,完全是依自己的興趣製作出來的。使用時若將之設定為最大威力,足以發出令對手動彈不得的電力。


    「……哈哈,現在看起來,還真是個可愛的玩具。」


    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它——


    「不過,玩具終究是玩具。」


    莎莉娜露華將它拋向置於房問角落的垃圾桶內。


    「若是這種東西對付得了那家夥,就用不著這麽辛苦了。」


    脫下身上穿的外套披在椅背上,莎莉娜露華再次看起桌上的資料。


    因為現在已經沒時問去擔心那種事了。


    4


    「庫露露不在這棟建築物裏……原本我還以為馬上就能見到她!」


    鼓著臉頰發泄小小的不滿,蜜歐迎麵倒向眼前的床鋪。


    女性休息室——是個擺設了十多張三層木床,以及同樣數目櫃子的房間。有些職員似乎會在這裏住上幾天,櫃子上留著幾項私人用品。


    「唔——有什麽關係,主治醫生已經答應明天讓我們見她了。反倒得要感謝他們提供我們睡覺的地方才是。」


    換上代替睡衣的運動服,桑吉絲一派輕鬆地迴答。


    「對了,隔壁的男生們出奇安靜呢。」


    側耳傾聽隔壁動靜的蜜歐睜大眼睛。直到剛剛為止都還吵鬧不休,不過時針一過十二點就突然安靜下來,現在完全聽不到任何動靜。


    「因為在火車上很吵,所以累到睡著了吧?」


    桑吉絲突然停下折疊製服的手,露出奇怪的表情。


    「在山裏很辛苦喔。就算搭了帳篷,晚上還是會有蟲或蛇爬進來。因為是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睡覺,所以背也會痛。


    在雪地上搭帳篷的時候最慘了,雪會融化滲入背部和腳底,讓人冷到睡不著……唿嗬嗬嗬嗬。」


    「那、那個……桑吉絲,你這樣很嚇人耶。」


    蜜歐不露痕跡地往後退,遠離表情詭異,像在說鬼故事的她。


    「……我不懂,明明有那麽多辛苦的事,為什麽你還要加入登山社?」


    「咦?呀,有很多原因啦。」


    像是覺得為難般抓抓臉頰,桑吉絲的視線在空中遊栘。


    「平常我們總是把有個安穩睡覺的地方,當作理所當然的事吧?但是,一旦進入大自然當中,這樣的常識是無法適用的。」


    用手撥開垂在眼前的瀏海,那位友人的眼眸別有深意地眯起。


    「正因如此,所以我曾經在就連帳篷都無法搭的地方露宿過而就算搭了帳篷,被突如其來的強風吹倒也是常有的事。那種時候我會想『啊——好想早點迴家,鑽進暖唿唿的床鋪裏去』或是『好想吃好吃的飯』。」


    在隔了一次唿吸後,她露出大人般的成熟笑容。


    「很可貴喔,迴去的地方有人出來迎接你。遇到的事愈辛苦,就愈覺得可貴。真切地感受到這點是很重要的事。」


    「——前去迎接,是嗎?」


    蜜歐定定地凝視自己雙手的手掌,悄然低語:


    「因為我沒有體驗過這種事,所以不太了解這種迴家時的喜悅。」


    「唔,我認為用不著勉強去體驗。可是,『前去迎接』一定足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事。不是嗎?」


    「……嗯!」


    領悟到她話中的含意,蜜歐靜靜點了點頭。沒錯,就隻有迎接庫露露這件事,連我也一定辦得到。


    「所以——」


    就在桑吉絲正要繼續往下說的時候,假寐室的門打開。


    「呀嗬,我迴來了。」


    現身的是懷抱裹了布的長槍,有著小麥膚色的嬌小友人。


    「艾達,你迴來啦。你到哪裏去了?」


    「我去找莎莉娜說話。」


    「啊,好狡猾~就艾達你一個人去?」


    艾達提到的名字,蜜歐也知道。在灰色名詠使用者入侵多雷米亞學院時,拯救自己脫離險境的人就是她。


    「不是談什麽有趣的話題啦。先不說這個,隔壁的男生們好安靜。」


    「嗯,隔壁房間的人似乎都睡了。」


    話是這麽說,在女生當中還沒睡的,也隻有她們三個人。


    「真是的,這也好啦。」


    將長槍靠牆放好,艾達深深歎了一口氣。


    「總之,明天的事就等明天再做!一直警戒四周,我也會撐不下去。」


    「說得也是。啊,艾達的床在窗戶旁邊。」


    那是位在房間最深處,排滿三層床鋪的房間靠窗、最下方的床位。


    「啊——呃,對不起,我喜歡這張床。」


    艾達敲了敲原本蜜歐選好要睡,最靠近門邊的床。


    「可是那裏經常有人出入,或許沒辦法睡得太安穩喔?其實我在哪裏都能睡著,所以才想睡那裏。」


    蜜歐試著加以解釋,但艾達早巳將自己的行李朝那裏搬。


    「沒關係沒關係。抱歉,蜜歐你睡窗邊可以吧?」


    「如果艾達同意,我睡哪裏都沒關係。」


    蜜歐抱著自己帶來、睡慣的枕頭走向窗邊的床。


    「喔,蜜歐的枕頭是從家裏帶來的?」


    「沒錯~沒有它我就睡不著。」


    正抱著枕頭要鑽進床鋪裏去的時候。


    ……啊,糟糕!


    蜜歐突然發現自己還穿著製服。因為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打算要去探望庫露耶露,因此還沒換上睡衣。


    「啊哈哈,蜜歐你就這樣睡吧?」


    「不要,會把製服弄縐。」


    駁迴桑吉絲促狹般的建議,接著——


    從手提包裏拿出代替睡衣的運動服,解開製服的鈕扣——正要開始動作時。


    房間的照明無預警地熄滅。


    「啊,等、等一下!我還沒換好衣服——」


    因為之前室內都很明亮,突然的熄燈讓眼睛還來不及適應黑暗,就連到底是誰關燈也無法確認。


    「關燈的人是艾達?」


    因為電燈開關就在門邊,所以應該是艾達。


    在黑暗蔓延中——


    「……不,我沒碰電燈開關。」


    鼓膜接收到的艾達聲音,令人背脊發涼。


    ——咦,那麽這是怎麽迴事?


    「停電嗎?」


    桑吉絲門氣訝異地低聲說道。


    「……希望足這樣。」


    嘰——傳來低微的金屬聲。


    在門的方向,響起艾達緊握長槍的聲音。


    5


    僅僅開了一條縫的窗戶吹入徐徐微風。吹動窗簾,翻動堆積如山的資料,輕撫過發絲。


    ……今天是相當潮濕的風呢。


    並未停下閱讀報告書的速度,莎莉娜露華以手輕撫被風吹過的脖子。這陣風說熱不熱、說冷不冷,套卜一件衣服嫌熱,脫掉一件又太冷。話是這麽說,但靜靜不動時則有一種騷癢的感覺,是混合著濕氣,半濕不乾的風。


    『我實在不喜歡微溫的風,這種時候絕對不會發生什麽好事。』


    想起祓名民長老的口頭禪,莎莉娜露華不禁噗嗤一笑。


    「呀,路法長老真是的。雖然不自覺,不過人類的經驗法則有時也十分合乎道理。」


    但是,當那名老人一臉認真地對她這麽說的時候,她隻覺得很有趣。


    「……不過,老想著這些也沒用!」


    突然停下手邊翻閱的報告書。因為在堆積成山的報告書中,眼神自然望向唯一一份令人在意的資料上。


    那張資料的裁決署名是研究第一課土任。不是別的,就是那個詭異、自稱敗者之人人侵的實驗室損害報告書。


    接受石化治療的職員有三名,根據報告,全都能在兩、三天內迴到工作崗位。修複實驗室需要一段時問。不過在這段期問裏,可以使用預備的房問。被奪走的東西是(孵石)


    一項。然而,就連它所需的資料也已經統計、整理好了,調查報告平安無事。就結果來說,稱不上是損害。假使那個地方發生火災,造成的損害無疑將比目前的情況更嚴重。


    「為什麽?米修達爾。」


    筆尖喀滋一聲戳向桌麵。


    「成功入侵研究大樓內部,換句話說是凱爾貝爾克的中樞。或許那就是攻陷這裏唯一的機會啊?甘冒危險入侵,結果就隻為了奪迴(孵石)?」


    實在不像他會做的事,應該懷疑其中另有目的,但卻想不出任何可能性。愈是苦思,就愈突顯出那個男人行動上的矛盾。


    「……不行,腦袋不靈光了。」


    不知是今晚第幾次的歎息,正想到走廊旁的洗手台去洗把臉的時候。


    門上傳來「咚」的敲門聲。


    這個時候會足誰?


    「副所長,您在嗎?」


    「……怎麽,是秘書啊!」


    「不是秘書,是研究第一課主任。唔,這個問題先放一邊,我想,反正您今天又要熬夜了吧?雖然是和平常一樣的茶,不過我還是端過來了。」


    「暍,已經是這個時間了嗎?」


    淩晨一點半,是她思考最遲鈍的時候。配合這個時間點,主任一定會泡好消除睡意的紅茶送過來。並非強製行為,而是在數年的相處中自然形成了這樣的日常關係。


    ——就思慮周延、不像研究員這點來說,你果然很有秘書的架


    勢。


    將苦笑留在心底,莎莉娜露華自桌前站起。


    「啊啊,進來吧,門沒鎖。」


    「好……」


    「好的」這句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陷入一片寂靜。


    五秒、十秒。


    不管等了多久,都不見主任推門進來。


    「嗯,怎麽了?」


    ——嘰哩咿咿咿咿……吱——


    迴答是走廊上某個堅硬的東西破裂的聲音,剛剛那是紅茶茶杯?


    「喂,怎麽了!」


    就在莎莉娜露華要衝向門邊之際。


    ——很棒的夜晚。


    「嗚!」


    莎莉娜露華硬生生在門前停下腳步。雖尚未意識到,但竄過全身的寒顫主動製止了腳步。那個聲音……難不成足——


    嘰……門在發出沉重的聲響後,緩緩開啟。


    「……啊……嗚……副……所長?」


    首先映人眼簾的,是膝蓋為止,雙腳呈現石化狀態直立的主任。


    接著是在她背後,有如友人將手搭在她肩上、身穿旅人裝束的高大男子,他像是與黑暗同化般站在那裏。


    「留到這個時問還沒走?我真想對你的熱誠低頭致意,讓我迴想起了從前的自己。」


    隱藏臉孔的連帽鬥篷下,隱約可見嘴角露出瘋狂的笑意。


    嘶——嘶——嘶——男人發出拖曳腳步的聲音踏入房間一步。


    「我入侵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吧?居然還不鎖房門,真不像你會做的事。簡直是在邀請我進來似的,你說是吧?」


    「這是當然的推測。」


    從米修達爾看不見的角度,莎莉娜露華伸手確認研究服左邊口袋的突起。


    那是配備給所有職員的小型警報裝置。雖然隻是發出嘈雜聲響的機器,發出的音量卻足可傳遍整棟大樓。


    不過,莎莉娜露華無法當場立即啟動裝置。


    「如果有準備任何機關,為什麽不馬上使用?」


    嘴角的笑意顯得更深,米修達爾嘲笑著繼續往下說:


    「唔,如果換做我站在你的立場,大概也不會用吧!在這般劫持人質的危險人物麵前,一旦輕舉妄動反而隻會刺激對手,不知道他會對人質做出什麽事來。聰明如你,就算想用也不敢用吧!」


    「啊啊,真是的,雖然我不想承認,不過你說對了。」


    努力不讓表情顯得歪曲,莎莉娜露華極力維持聲音的平靜。


    ——他的腦筋果然靈活得嚇人。


    不過,如此一來這次的襲擊就顯得更不合理了不是嗎?到底是為什麽?


    「不過很可惜,我對你不感興趣。」


    米修達爾朝走廊方向後退一步。在濃濁的黑暗中,朦朧地浮現出灰色的旅人裝束,之後就連這個影像也徐徐消失。


    他打算從頂樓移動到別的地方去?


    「猶豫、迷惑、煩惱——很棒的表情,莎莉娜露華。不過,我有事要到頂樓的上方,隻是順道過來打聲招唿,應該說是宣告比較正確吧?」


    「宣告?」


    他並未迴答這個問題。在雙腳遭到石化而無法動彈的主任背後,米修達爾的身形與影子完全同化。


    「嘖,我愈來愈搞不懂他想做什麽了!」


    確認敗者離去後,莎莉娜露華奔向部下身邊。


    「對不起,你沒事吧?」


    「雖然沒有外傷,不過無法行走,不算沒事。」


    「笨蛋,遇見那個男人還隻受到這點傷害,已經算聿運了。」


    摸索研究服的口袋,取出塗成紅色的小型機器,莎莉娜露華使盡全力將它砸向最靠近的牆壁。


    震耳欲聾的警報聲,在名為走廊的走廊上尖銳地響起。


    「一樓的人應該也聽得到才對,支援很快就會趕到……等祓名民治好你的腳後,立刻前往避難室避難。」


    「副、副所長你呢?」


    「我——」


    緊盯著走廊的深處,於黑暗更顯沉澱的前方,是逃生梯所在的方向。不過,那個男人的目的並非逃離這棟大樓。而是頂樓的上方,換句話說是屋頂,從那裏可以眺望整個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所區。


    「我要確認一件事。」


    「太危險了!而且,克勞斯先生是為了什麽,才派遣高明的祓名民前來呢?副所長您也去避難——」


    「要我去避難,得要最後一個人都成功避難之前再說。正因如此,所以我實在不知道為什麽要將這個地方托付給我。」


    在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本部,的確有個被稱為「所長」的人。可是,這隻是名義上的頭銜,現在他甚至很少在研究所裏現身。換句話說,實質上的最高負責人是莎莉娜露華,這是不管是她、還是身邊的研究員,都具備的共同認知。


    「……下次那個沒用的所長來的時候,我可以打他嗎?」


    「到時我也想加入。」


    「好的,希望您平安無事。」


    莎莉娜露華輕輕點過頭後,便飛奔而去。


    嘶……嘶嘶……


    目標是有如啜泣般迴響的敗者腳步聲。


    戶外的風停了,無風亦無聲,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嗎?或是早已置身在漩渦當中了?


    ——不論如何,就算百般不願,還是知道有事即將發生。


    「喀!」地發出清脆腳步聲的莎莉娜露華奔上逃生梯。在戶外照明的燈光下可見遼闊的視野,凱爾貝爾克的所區在眼前伸展開來。


    「沒想到你居然獨自追上來。是有夠笨還是充滿自信?你是哪一種,莎莉娜露華?」


    說出這段話的男人,悠然地站在與自己形成對角線的角落上。


    「唔,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在塗黑的鐵柵欄前,依然背對莎莉娜露華的米修達爾舉起單手。有如仰望著伸展、覆蓋世界的漆黑夜空。


    「你別以為我喜歡跟你說話,我隻是有事想問你。」


    一步,又接近了一步,就距離來說,大概相隔十多公尺左右吧。


    十公尺、八公尺、五公尺,那是若有心要縮短,隻要一口氣就能縮短的距離。雖然如此,這名敗者依舊背對著她。


    「為什麽你要特地到這裏來搶走(孵石),不對,為什麽隻搶走(孵石)?既然都已經這麽深入了,隻搶走一個用過的觸媒你就滿意了嗎?」


    「滿意?」


    眼前的對象緩緩轉身。


    「唿哈哈……哈哈哈!滿意、滿意嗎!是心滿意足的『滿意』吧!這個詞用得好,對我來說,就算走到理想的盡頭,也還是無法達到的名詞。」


    不是對莎莉娜露華,敗者像在自言自語一般發出怪聲:


    「在多雷米亞學院時,我曾經告訴過你吧?我是不管再怎麽倒葡萄酒都無法填滿,滿是破洞的容器。」


    那又是為什麽——在這麽反問前。


    「不過是因為念舊。」


    「念舊?」


    「這個無聊的玩具,是我和約書亞互舔傷口、受盡苦難活過來的證據。對於就連一樣東西都得不到的我們來說,是唯一仰賴的替代品。藉著埋首研究來遺忘一切,注入如此的愛情之後才製造出來的,所以我想將它拿迴來。」


    「拿迴去之後接下來是什麽?對奈特或庫露耶露複仇嗎?」


    名為滲透者的名詠生物在多雷米亞學院中攻擊兩人的事,已從婷卡那裏得到證實。


    「複仇?怎麽可能,我隻是非常關懷他們罷了。」


    「關懷?」


    「啊啊,沒錯。莎莉娜露華,那兩個人無疑——會被拆散。」


    這個男人在說什麽?莎莉


    娜露華不懂他話中的含意。


    「跟不管有多麽幸福、多麽堅定的感情無關。時光的流逝總是誘哄人們放鬆戒心,裝出有如戀人般的笑容,在背後揮下殘酷的刀刃。」


    「……你在戲弄我嗎?」


    他是指庫露耶露的病?不,就算米修達雨的消息再怎麽靈通,但他如何能掌握到這麽精確的事實?


    「並非如此,曆史是會重演的,莎莉娜露華。他們酷似昔日的我,所以就像在看著過去一樣,我知道他們會有什麽下場。」


    「——你跟奈特他們很相像?」


    「他們是不是會像我跟約書亞一樣,除了淪為敗者之外別無他途?若是如此,之後他們會仰賴什麽?除了像我一樣選擇仰賴拉斯海特以外,還有其他照亮敗者的道路嗎?我想知道這一點!」


    在男人的背後——


    夜幕中,灰色的飛沫在虛空中飛舞。


    十二銀盤的王劍者


    ——stereiefflectisezebyt——


    十二把銀劍有如撕裂漆黑般飛聖,包圍在米修達爾四周。


    「你想知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想說的是什麽?」


    「你馬上就會知道。吹起了一陣很棒的風不是嗎?」


    在一陣突然吹起、就連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強風中,米修達爾有如被風吹動般翻過鐵欄杆。越過防止跌落的柵欄,走向屋頂邊緣。


    「莎莉娜露華,你來到這裏算你僥幸。你將會是第一個親眼見到敗者之王的人類。」


    「敗者之王?你應該早已有灰色的真精才對。」


    她在多雷米亞學院時曾親眼目睹,記憶中是具有十二把守護劍的真精。


    況且一種名詠色能夠詠喚出的真精隻有一名,這個男人也不例外。


    「一切都是必經的過程。就像王的守護者所據守的深處,有王者端坐的王座一樣。我的真精獻上全部十二把守護劍,使得灰色名詠的真精得以轉變成敗者之王。」


    左手抱著花紋就如鱗片般的石頭。石頭表麵像擠壓般發生皺裂,從裂痕中進發出色澤難以形容的光芒。


    「那就是被封在(孵石)裏的原始觸媒!?」


    米修達爾在連帽鬥篷下的嘴唇呈現出奇異的笑容。


    「讓我們一同祝賀最長、最深的夜即將展開吧!同時伴隨著我無法掙脫的惡夢!」


    風吹起。


    眼前的敗者自屋頂墜落。


    「什麽!」


    莎莉娜露華甚至忘了唿吸,自柵欄探出身去。不是被風吹落,剛剛那個男人的確主動自屋頂躍下,難不成是跳樓自殺?


    但奇怪的是,不論如何搜尋米修達爾墜落的方向,都不見他的人影。


    眾人謳歌


    ——ovilisarseispil


    空中響起有如亡靈般的聲音,反射性隨著那個聲音仰望天空——


    米修達爾就位在相距遙遠的上空,身上的旅人裝束隨風飛揚。


    並不像是抓著某樣東西。就如腳下有堅實的地麵般,他悠然屹立在空無一物的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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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在半空中?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莎莉娜露華緊盯著他,空中的米修達爾跟剛才沒有什麽改變。現在也不見任何進一步的動作,不過——


    米修達爾身後的星光突然扭曲變形,不,不隻是米修達爾身邊,研究大樓這一帶的風景全都開始晃動。


    莎莉娜露華聽過婷卡及米拉的報告,知道這就是滲透者存在時的現象。這也就是說,在空中支撐米修達爾的是滲透者?不過——


    為何如此巨大!


    是與研究大樓相同,不,還要更加巨大的東西。那東西漸漸從完全的透明體,變化成有如白霧般混濁的身體。在戶外照明的燈光下,名詠生物徐徐浮現出來。


    ……真精?這隻怪物是真精?


    清晰地察覺到一道汗水沿著臉頰滑落。


    到目前為止,她見過無數的名詠生物、真精。也曾經有過視情況而不得不與之對峙的狀態。更曾經經曆過連冷汗都顧不得擦,陷於瀕死狀況的時候。可是,光仰望就全身冒冷汗,這還是第一次。


    灰色名詠真正的真精——敗者之王。


    由於距離太近,無法掌握名詠生物詳細的輪廓,不過還足能夠知道。


    威嚴感不同,存在感不同,和其他真精的等級不同。雖足人類詠喚出的真精,卻有足以成為信仰對象的威望。


    「……原來如此,所以那個瘋狂的敗者才會如此狂信。」


    拚命克製住打顫的膝蓋,莎莉娜露華仰望眼前這個擁有巨大軀體的生物。


    間奏第四幕


    「蕭—弱者—」


    在夜風吹拂下,森林裏的樹木沙沙作響。


    「從前,有個投身名詠式研究,前途光明的研究員。」


    在可將周圍景色一覽無遺的小丘上,佇立著兩抹人影。


    「在他手下,雇用了一名作為助手的女性工作人員。她是個迷糊、笨手笨腳、慌慌張張的女性,名叫『蕾茵』。雖然雇用了她,可是當初對那名研究員來說,蕾茵不過是個麻煩。既多管閑事又礙眼,而且他也曾當麵這麽對她說。」


    其中一個影子,廷背著巨大長槍的高大男子。


    「可是,蕾茵隔天、再隔一天還是到他身邊去。不顧一臉難以置信的他,蕾茵依舊每天麵帶微笑地協助研究。」


    在高大男子身邊佇立著嬌小的剪影。身穿黯淡的深褐色外套,拉起的連帽鬥篷藏住了他的表情。


    「這種情況逐漸產生變化。即使不得要領、也不算懂得拍馬屁,不過蕾茵有著無比開朗的個性。失敗時受到鼓勵,成功時共享喜悅,這樣的她自然也吸引了研究員,因為她擁有他所沒有的東西。」


    連帽鬥篷逐漸被掀開。


    兩抹影子都沒動,是風掀開了連帽鬥篷的遮掩。


    「雖然說不出口,不過研究員希望這樣的關係能夠永遠持續下去。一個月、一年……克製、平穩又安寧的日子持續下去。不過—;」


    毫不停滯說出的話語,因鬥篷被風吹起而暫停。


    「不久之後,突如其來的悲劇拆散了兩人。」


    露出了嬌豔端整的嘴唇,有如被眼淚濡濕般深色閃亮的黑眸,分不清是少年或是少女的中性麵容。


    「原因不過是一條電線斷裂造成的短路。但小小的火花並未消失,反而點燃周圍的塵埃,延燒至周圍的藥品……最後演變成將整座研究所付之一炬的重大火災。研究員在這起意外中失去右手,蕾茵則成了不歸之人。」


    「這是一起有名的事件嗎?蕭。」


    另外那名男子轉頭詢問。


    「不,那真的定問很小、很小的研究所發生的意外。」


    將落在肩頭的樹葉放在手心,蕭靜靜閉上眼眸。


    「失去右手,失去研究員的傲氣及地位,同時也失去最心愛的人。可說已失去一切的男子漫無目的在大陸中流浪。或許,他是在尋找追隨蕾茵而去的葬身之處。可是在某個荒野上,他遇到一名老人,老人背負著和他幾乎相同的過去。那個老人的名字是……約書亞。」


    放在手心上的樹葉再次被風吹起。另一方麵,沙沙作響的森林及腳下的雜草則倏然恢


    複寂靜。


    「老人對男人的遭遇感到同情,開口與他攀談。同樣失去所愛的這兩個人,決定要找出能向愛人誇耀的東西——從那天開始,老人和男人發瘋似的投入研究。與其說是要完成某項研究,不如說是為了要遺忘失去摯愛的傷痛,帶著瘋狂般的執著。」


    蕭說話的口吻,就有如他親耳傾聽著所有的發展。


    「失去一切的兩人追求絕對不會失去的存在,絕對永不受侵犯,說起來是極為接近信仰的東西。不過與信仰不同,當時那兩個人需要非常具體的容身處。可以用眼睛看到、用皮膚碰到,可以有實感的容身處。」


    接著,蕭慢慢睜開眼睛。


    「那就是冠spba之名的王者真精。」


    吐出殘留在肺中的空氣,蕭轉頭望向身邊的男人。


    「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米修達爾這名敗者誕生的經過,阿爾維爾。」


    「不過,那個男人為什麽對多雷米亞學院的人那麽執著?」


    將背上的長槍刺向地麵,被稱為「阿爾維爾」的男子交抱雙臂。


    「因為他見到了有如反映自己過去般的兩名少年少女。一


    蕭濡濕的黑眸中映出凱爾貝爾克研究所的影像,他以指尖輕劃自己的嘴唇。劃過的地方,不知不覺間塗上了夜色的口紅。


    「專注練習夜色名詠式的少年太過單純、直率,不懂得適度放鬆,個性又笨拙。而在少年的身邊,有個支持他的紼紅色少女。你不覺得很像嗎?奈特、還有庫露耶露,以及米修達爾和蕾茵。研究員與名詠上——雖然境遇不同,卻是和昔日的兩人非常相似的關係。一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正確的表達方式,不過他是在與過去的自己相比後,對那兩個人感到嫉妒?」


    「……不是的,他一定隻是想知道答案罷了。」


    蕭定睛凝視著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搖了搖頭。


    「結識最愛的女性,然後被拆散。之後他選擇了敗者之王,這個選項真的是他內心所期待的嗎?」


    「所以他才會那麽執著?」


    「對自己的憎惡及憤怒、猶如怨念的悲壯。失去一切,孓然一身的他之所以會找到空白名詠,或許也可說是必然。」


    蕭周圍的空氣逐漸產生扭曲,扭曲的方向指向凱爾貝爾克研究所。以眼角餘光補捉到這個景象後,蕭再次戴上連帽鬥篷。


    「敗者之王已被孤挺花封印。但若使用與孤挺花擁有相同屬性,空白名詠專用觸媒的劄拉貝爾鱗片,那麽——」


    「敗者之王的封印也會解除?」


    「不,大概會是幻影體。不過視情況,有時會比詠喚出本體更危險。」


    望向蕭指示的方向,阿爾維爾發出有如苦笑的歎息。在凱爾貝爾克研究所正上方,空間的皸裂描繪出奇怪的名詠門。


    「不過,為了告訴他們此事,你還特地到多雷米亞學院去了一趟不是嗎?結果如何?」


    「我沒說出一切,不過給了他們必需的片段。接下來就看他們了。」


    「哎呀,如果某人能夠成功詠喚出那隻空白名詠的真精並加以馴服,就不會發生這種麻煩事了吧?是六年前吧?你一度成功了?」


    阿爾維爾以槍柄輕戳蕭的側腹。


    「……別這樣,會癢。」


    「那麽,到底怎麽迴事?」


    「在起始之島上的那場大爆炸無法稱之為成功。我這個原本的名詠者遭到拒絕,現身的真精選擇了當時十歲的少女——庫露耶露。」


    蕭默默望著自己的右手。


    手背上有個小小的、花型般的燙傷。那是六年前,在風碎之日所受到的、無法消失的傷痕。


    同時,也是孤挺花背叛名詠者的證據。


    「真精對名詠者的背叛引發『風碎之日』事件。在大陸上目擊此事的約書亞趕赴起始之島,見到空白名詠的真精孤挺花。畏懼孤挺花的約書亞詠喚出敗者之王,卻反而慘遭封印。失去敗者之王的約書亞為了對抗孤挺花,精製了(孵石)。隨後,(孵石)被送往多雷米亞學院——那就是開端。」


    像足要加以隱藏似的,蕭將右手滑人身穿的裝束之下。


    「(孵石)在競技大會上暴走。同時,從約書亞口中聽到事情經過的米修達爾也打算繼續利用(孵石),因此入侵多雷米亞學院。結果,庫露耶露陷入非得使用潛藏在心中的孤挺花力量不可的狀況,造成孤挺花的覺醒。」


    若持續與孤挺花進行衝突,庫露耶露的身體將支撐不住。


    不隻如此,作為最初的名詠而存在的空白名詠調音者一旦消失,所有的五色名詠或許也會自這個世上消失。


    「那麽,現在在凱爾貝爾克的人們有方法能夠阻止嗎?」


    在連帽鬥篷拉得極低的狀態下,蕭輕輕微笑。


    「光靠黎明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那麽,怎麽辦?可別說你認輸了。」


    阿爾維爾一肩扛起長槍。


    「在多雷米亞,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了。接下來,調音者和棲木雙方如何選擇該定的路,將決定一切。若選擇『clue-l-sopbie』紅色的背約者(庫露耶露索菲尼特),空白名詠及所有的名詠都會消失。可是,若選擇另外一條路……」


    蕭仿佛貫穿的視線依然凝視著遙遠彼方的研究所。


    「若他的聲音能傳達給庫露耶露——」


    間奏第五幕


    「蕾茵


    —名詠式是什麽—」


    『您就是研究主任米修達爾先生嗎?初次見麵,我是看到徵人啟事後,前來應徵的蕾茵阿爾馬尼。雖然我對名詠式的事一竅不通,不過還請多多指教!』


    一開始,隻認為來了一個聒噪的人。


    『喂,我吩咐的實驗怎麽還沒準備好?』


    『……對不起,我不懂您說的實驗藥劑和器材名稱。』


    『上次我應該敦過你一次了吧?』


    『那、那個……我還沒辦法全部記住……』


    『…………』


    『……對、對不起,我完全不懂名詠式的事!』


    『那麽,你為什麽來應徵這份工作?』


    『呃……啊,因為離我家很近,還能學習到不知道的事。』


    學習新事物的速度很慢,就算記住了也馬上就會忘記。手腳和應對都稱不上靈巧,不知摔壞了多少高價的實驗器材和實驗藥品。


    以往也曾數度雇用助手,卻從沒見過這麽無能的人。


    說到唯一的長處,就是極度開朗、不怕生的個性。不過對我而言,這些優點也隻作用在壞事上麵。


    『哎呀,米修達爾先生真是的,您又在實驗室裏過夜了嗎?』


    『……這是常有的事。』


    『啊,想當然耳,您又沒好好吃飯了吧!好,就由我來替您做早飯,規律的飲食是很重要的事!』


    『不需要。先別管那個,快去影印這份論文!』


    『總之,基本上要有麵包、火腿蛋和沙拉。啊,還有您喜歡紅茶還是咖啡?』


    『……你有沒有在聽別人說話?』


    『當然有。米修達爾先生您真是的,因為睡在實驗室裏,所以沒有吃早飯吧!』


    『…………』


    說得好聽是關懷他人,不過對我來說,她不過是多管閑事。


    頑固得一旦打定主意,就絕不妥協;迷糊到一旦熱中某事,就馬上忽視周遭的事物,是個無藥可救的女人。


    可是在這種狀況下,還是出現了某種改變,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米修達爾先生、米修達爾先生!』


    氣我說過不準在走廊上奔跑,這樣會害我分心……難不成你又搞砸了什麽事?』


    『那、那個,不是的!放置在實驗室的研究溶媒中,燒瓶d、f、k出現反應了。』


    氣——什麽?』


    『而且,f已經可以確認產生反應。』


    『笨蛋,這種事要早點說!』


    『啊。等……米修達爾先生你跑太快了,不要丟下我!那、那個!米修達爾先生你不是說過,不準在走廊上奔跑嗎——!』


    曾幾何時,或許我也適應了她那種無藥可救的慌亂。不,是因為兩個人獨處的緣故吧?


    在這個沒什麽收入的小研究所裏,其他助手和職員陸續轉往大型研究所,沒錯,比方投身於凱爾貝爾克研究所——這座規模最大的研究機構當中。


    『咦,麥斯先生呢?他今天請假嗎?』


    『他不會再來了。聽說他現在明提亞天立研究所替某個大人物跑腿。』


    『喔——思,因為那裏的薪水比較高吧。』


    『是啊。』


    『……呐,米修達爾先生……』


    『什麽事?乙


    『這問研究所裏,終於隻剩下米修達爾先生你一個人了。』


    『沒錯。』


    『……呐,米修達爾先生……』


    『什麽事?』


    『助手也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沒錯。所以如果你要去找別的工作也可以。』


    『咦,不行啦!不過如果米修達爾先生也要到別處去,那就另當別論了。』


    『很可惜,我不想離開這裏。』


    『那麽,我也要留在這裏。』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家夥,就算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好處。』


    『是的,這點我知道。』


    『那為什麽?』


    『我……以往應徵過很多工作。可是就算獲得錄用……因為我非常笨拙,做事又不得要領,所以很快就被辭退。』


    『那是當然的,就連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麽不中用的助手……喂,你幹嘛笑得那麽詭異!』


    『可是,米修達爾先生沒有開除我。其實我認為自己第一個星期就會被辭退,所以一直提心吊膽。可是這件事沒有發生。而且米修達爾先生你——』


    『怎麽樣?』


    『還稱唿我是「助手」!』


    『……我是客氣。』


    『就算足這樣也無所謂,光隻是這樣,我就非常開心了。』


    『哼,性格扭曲的研究員和腦袋秀逗的助手嗎?』


    『沒問題,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優秀的助手!雖然隻有米修達爾先生和我兩個人,不過我們一起努力吧!』


    『……啊啊。』


    『咦,米修達爾先生?怎麽了,你的臉好紅——』


    『什麽事部沒有!』


    就隻有蕾茵,一直跟我在一起。


    為什麽她會一直在我這種無趣的人手下工作呢?這點我始終都不明白。盡管不明白,但不知不覺問,我希望這段關係能夠持續下去。


    『米修達爾先生,是雪,下雪了!』


    『在這個季節,下雪是常有的事吧?』


    『是嗎?我是外地人,所以幾乎沒見過雪。』


    『覺得雪很稀奇嗎?那麽,上午也沒什麽要你做的事,你就隨自己高興,去靠近一點欣賞吧。』


    『咦,可以嗎?』


    『可以。你用一臉那麽渴望的表情看著雪,我也覺得傷腦筋啊。』


    『哇啊,這或許是米修達爾先生第一次對我這麽好。』


    『……你以往都把我想成是什麽樣的人啊?』


    『嘻嘿嘿,呐,米修達爾先生,既然這樣,我有一個請求。』


    『什麽事?乙


    『一下下就好,我們一起到外麵賞雪吧。』


    『可惜我很忙——』


    『……你不願意去嗎?』


    『啊啊,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別哭啦!』


    『真的?太好了,謝謝你!』


    『……原來你是假哭嗎?』


    知道她是假哭後,不知為何我鬆了一口氣。而且因為發現這點而感到難為情,所以到戶外後還假裝繃著一張臉。


    不過,卻輕易地被她化解。


    『呐,米修達爾先生,能夠用名詠式詠喚出雪來嗎?』


    『嗯?』


    『因為它是這麽的美,如果能夠詠喚出來,不是很棒嗎?』


    『光是詠喚冰粒的確能辦到,不過要讓它像這樣落下,是不可能的吧?』


    『喔思……那麽,用名詠式能夠詠喚出戀人來嗎?』


    『啊?戀人?』


    『嗯嗯,「砰」地一聲把理想的對象找來。』


    『你對名詠式是不是有什麽誤解?』


    『辦不到嗎?』


    『當然辦不到。』


    『……啊,太好了。』


    『太好了?』


    『因為如果能做到那種事,米修達爾先生可能會陪在那個人身邊,對我不屑一顧。』


    『……蕾茵?』


    『呐,米修達爾先生,我是這麽想的。真正重要的東西,用名詠式定詠喚不出來的吧?不管是這麽漂亮的雪還是戀人,一定就連這片夜空的星光也無法被詠喚出來。那麽,名詠式的價值到底是什麽呢?』


    『名詠式的價值嗎?真難迴答。』


    『所以我是這麽想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詠喚出名詠式能夠詠喚的東西,最後剩下的——那些無法詠喚的東西,是否就是真正重要的事物了呢?名詠式是不是用消去法來告訴我們「什麽是重要的事物」呢?』


    『這種直覺式的想法還真符合你的個性。』


    『啊,那個瞧不起人的笑容算什麽!米修達爾先生也一樣嗎?是那種會說「女人總靠直覺和感情來行動」的人嗎!』


    『不,男人也差不多吧。隻是男人覺得那麽說會顯得很遜,所以加上各式各樣麻煩的理由去解釋靠直覺產生的想法。』


    『喔——嗯,那麽,女人還比較簡單易懂呢。』


    『或許吧。』


    『……真不可思議,我認為自己沒有說錯。光靠名詠式無法得到真正重要的東西。』


    『所以啦,別對我這個研究員說這些,會害我丟掉飯碗的。』


    『啊,說得也是!可是,若真變成那樣——』


    『若真變成那樣?』


    『我們兩個找地方開問小小的麵包店吧?這樣一定也很好玩。』


    迴想起來,在說那些無聊的對話時,是最幸福的時光。


    但是我太晚才發現到這一點。


    跟不管有多麽幸福、多麽堅定的感情無關。時光的流逝總是誘騙人們放鬆戒心,裝出有如戀人般的笑容,在背後揮下殘酷的刀刃。


    研究所的那場意外奪定了我所有的一切。


    如今一切成空。


    所以至今仍受到夢境的折磨。


    『我們兩個找地方開問小小的麵包店吧?這樣一定也很好玩。』


    當時,我沒能給她一個機靈的迴答。


    如果當時鼓起勇氣點頭,硬擠出親切的笑容……如果早知道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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