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森和神國的邊界,戒備森嚴。


    呂思燕和往常一樣,巡視營地。她長得不算好看,麵寬濃眉,頗有英氣,除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彎起才能看到一絲女孩子氣。在大夥眼裏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別的女孩在煉體的時候,第一件事就是讓自己的容貌更加美麗,她卻從來沒當迴事。


    平日裏行事也和男人無異,從來不叫苦叫累,大大咧咧,沒什麽心眼。可若是你以為她是個好欺負的人,那就等著嚐嚐她沙缽般的拳頭吧。


    紅帥挑了這麽一個奇怪的人做副手,大夥都覺得不解得很。紅帥深愛魔鬼宮裏的小公主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可也犯不著找個男人婆來做副手啊。


    這天天見麵,長得漂亮點,豈不是看得也順眼點?


    拋開男人婆這點,呂副倒是沒什麽值得挑剔的地方。戰力強悍勇猛,做事又認真,隻要紅帥吩咐下去的事情,從來不打折扣。


    譬如巡視。


    現在能有什麽情況,宗師之戰剛剛結束,現在的翡翠森應該是亂成一團粥,哪還有心情來挑釁?呂副豈會不知道,但依然按時按點來查崗,大夥都不敢有絲毫懈怠。


    有人免不了用語言擠兌呂副幾句,說反正也沒事還不如讓大夥休息休息。呂副挑了挑眉反駁,怎麽沒威脅,樂不冷來了怎麽辦?


    大夥啞口無言。


    這位新晉宗師的脾氣,傳聞素來一向糟糕,喜怒無常。倘若一個不高興,跑來找他們的營地一陣折騰,那誰也吃不消。而且,新晉宗師從來沒有掩飾過,他對血修的厭惡和憎恨。


    可是老天,誰能又拿一位宗師怎麽樣呢?


    看呂副臉色不好,隨時可能動手,大夥識趣把嘴巴閉上。可私底下還是免不了嘀咕,樂宗要來的話,他們戒不戒備又有什麽分別?


    好在過了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大夥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漸漸放心下來。


    況且還有紅帥在,大家覺得紅帥縱然比不上宗師,也不會沒有還手之力。當初紅帥初統神龍、神巫兩神部的時候,方法簡單粗暴得很。幾乎但凡是兩部有頭有臉的高手,都被紅帥收拾得灰頭土臉。


    從那之後,兩大神部在紅帥麵前服服帖帖,不敢有絲毫違抗。


    呂思燕巡視完大營之後,才放心地返迴。


    另一邊的消息傳了過來,據說出了大事,損失慘重,連葉帥都下落不明。


    之前的時候,呂思燕對於不能到前線撈得戰功還頗有微詞,如今卻慶幸不已。


    葉帥和紅帥,也被大夥戲稱為白紅二帥,白帥就是葉白衣,紅帥則是紅魔鬼。白帥的地位高於紅帥,從統領神部的數量就能看出來。


    論起水平,大家都覺得紅帥比白帥要差一籌。


    白帥一手組建了六神部,聲望無雙,神國無人不服。


    紅帥強在個人勇武,幾乎這是所有人的印象,紅帥收服兩神部更加深了大家的這個印象。


    呂思燕一開始也是這樣覺得,但是跟著紅帥身邊時間漸長,她對自己主帥的佩服日益劇增。有的時候她也覺得疑惑,認真一想,紅帥也沒做什麽了不起的事情啊,可是怎麽自己會覺得佩服呢?


    巡視完,她會準時向紅帥匯報。


    走進守衛森嚴的帥帳,帥帳內隻有紅帥一人。


    營帳非常簡單,紅帥對於享受沒什麽講究,部屬也沒人敢有奢靡之風。


    無論什麽時候,紅帥從來不會摘下臉上那張冰冷的麵具。黑紅相間的麵具和微藍如海的眸子,呈現出特殊的美感,像是黑夜、火焰和海洋,環繞著令人捉摸不定的神秘。


    呂思燕照常匯報,但不知為何,她覺得今天的紅帥有些神思不屬,心不在焉。她心中有些疑惑,難道有什麽突發情況?她性情耿直,心中有疑惑藏不住,直接問:“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


    紅魔鬼如夢初醒,搖頭:“沒事。”


    呂思燕聞言,也不多問,便行禮道:“那屬下告退。”


    紅魔鬼忽然喊住她:“等一下。”


    呂思燕停下腳步,心中更加疑惑,她從來沒有見過大人這副模樣。


    紅魔鬼沉吟道:“吩咐下去,提高戒備。”


    口直心快的呂燕下意識道:“莫非樂宗要來?”


    紅魔鬼苦笑:“樂不冷不會來,但陛下已入翡翠森。”


    呂思燕表情呆滯,下一刻臉色大變,甚至忘了行禮,跌跌撞撞便往外衝。


    她的腦袋嗡嗡作響,難道宗師之戰又要開啟?


    凜冽的狂風在雲海上穿行,不知疲倦。河流終將歸於大海,而風同樣奔騰不息,卻不知歸於何處。


    白色的雲海一眼看不到盡頭,大片大片的雲朵,好似潔白的浪花,滾滾而動。有的隨風湮滅,有的氤氳而生,此生彼滅,變幻無常。


    而在風聲中,兩個身影在對峙。


    帝聖的身材高大,他的背挺得很直,給人山嶽巍峨之感。他的目光永遠充滿審視和居高臨下,帶著強烈的壓迫感,好似要把人碾碎。


    樂不冷則要遜色得多,他佝僂瘦小,衣衫襤褸,就像田間隨處可見的老農。明明烈日高懸,陽光刺眼,可是他周身卻籠罩著一片黑暗虛無,陽光像是被什麽吞噬。


    帝聖感慨道:“沒想到你竟然能打敗岱綱。”


    他聲如金石,威嚴霸氣。


    樂不冷搖頭:“他敗給他自己。”


    “敗給自己?”帝聖若有所思,旋即目光清明:“恭喜樂兄得償所願,人生快哉。”


    樂不冷似笑非笑,帶著嘲諷:“能被堂堂帝聖喊一句樂兄,真是受寵若驚。”


    帝聖也不生氣:“樂兄已登堂入殿,可與朕等並肩,當得起兄之稱。”


    樂不冷有些不耐煩:“你來這裏,想來不是為了和老夫稱兄道弟。來吧,痛痛快快打一場!”


    帝聖微笑:“樂兄何必裝腔作勢?若朕沒看錯的話,樂兄受傷不輕,壽元難久。”


    樂不冷哈哈一笑:“就知道逃不過你的眼睛。不過咱倆彼此彼此,安木達最後那一下子,滋味不好受吧。”


    帝聖悠然道:“當今宗師者寥寥,冷清得緊,何不把酒言歡?朕和樂兄,可從無恩怨。”


    樂不冷不耐煩道:“少扯些廢話,看著道貌岸然,心思齷蹉得很,想來撿便宜?”


    “看來岱綱沒死。”帝聖輕笑一聲,接著道:“朕不太明白,樂兄和岱綱一生之敵,何以還維護與他?”


    樂不冷認真道:“老夫挑戰他,隻是想打敗他,不是憎恨他。老夫還沒有打敗他,怎麽可以讓他死在你手上?”


    “原來他真是敗給了自己……”


    帝聖皺著眉頭,有些疑惑,又有些釋然。


    樂不冷陡然變得有些暴躁不耐煩道:“老夫不想把力氣浪費在你身上。不過如果你再不走,老夫一時手癢忍不住,那也就忍不住了。”


    帝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朗聲長笑一聲:“樂兄心性高潔,佩服!就此別過,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說罷頭也不迴離去。


    樂不冷看著帝聖離去的背影,目光複雜。


    他迴頭看了一眼翡翠森,不知在想什麽。


    風車劍上眾人都疲憊不堪,每個人臉上都能看到焦慮之色,氣氛異常壓抑。


    他們出來搜尋幾天,沒有發現任何艾輝的蛛絲馬跡。


    艾輝一定是出了什麽事!


    大家對艾輝都非常了解,如果不是出了什麽事,艾輝絕對不會離開大家。那天的漫天血光,也讓大夥生出不好的聯想。


    萬一艾輝真的成了血修……


    這個可怕的想法沒人敢說出來,但是卻免不了在他們心頭縈繞,這也讓他們對艾輝更加擔心。他們擔心的不是艾輝變成血修可能帶來的後果,而是擔心命運對艾輝的不公。


    鬆間城之戰艾輝承受的是什麽樣的痛苦和不幸,鬆間派骨幹沒有人不清楚。倘若萬一真的變成血修,那艾輝該怎麽辦?


    假如這就是命運,那它殘酷得讓他們不寒而栗。


    樓蘭耷拉著腦袋,他心中充滿了懊悔和內疚。用劍陣吸收血獸血肉的主意,是他出的主意。他意識到,那些吸收的血獸血肉,很有可能引發了不好的後果。


    “那邊有情況!”


    忽然有人高喊,風車劍上所有人刷地抬起頭。


    石誌光手掌中的劍舵輕柔轉動,風車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朝西北方向飛去。不用提醒,他已經鎖定目的地,它實在太醒目了。


    一個巨大焦黑的深坑,坐落在群山之間。


    可以想象,當時這裏爆發了多麽慘烈的戰鬥!


    樓蘭忽然睜大眼睛:“這裏有艾輝的氣味!”


    所有人精神一振,沒等風車劍停穩,大家就紛紛跳下風車劍。


    “好奇怪的元力波動!”


    “像是五行元力,好像是天葉部。”


    “還有另外一種五行元力,艾輝說過,牧首會的混沌元力?”


    “好濃的血腥味……”


    這句說一說出來,所有人不吭聲了,說出這句話的隊員滿臉懊悔,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樓蘭雙目紅光閃爍,他能看到更多的內容。


    沙核【子夜】全速運轉,分析這些信息。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奇特的波動。


    沙核【子夜】哢地停止。


    怎麽迴事?樓蘭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子夜】又動了,它不受控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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