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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製室的計算機可以控製到機構內部的各個角落。


    不隻是監禁者的房間,其它還有像是辦公室、接待室等等,也都是一覽無遺。透過觸摸電腦屏幕的動作,還可以將監禁者的資料傳送到自己的腦海裏。監禁者的藥物管理、研究員與警衛的身分認證、甚至解放監禁者遭到《封印》記憶的電子密碼,全都儲存在計算機數據中。


    計算機裏麵記憶了所有人的數據與機構中全部的情報——隻除了一個人例外。


    除了這名叫作五寸釘的女性。


    ——我早已拋棄了一切。


    五寸釘以手指碰了碰計算機的屏幕。平坦堅硬的屏幕表麵,微微的熱度傳到了她的指尖上。


    ——我的存在,已經注記為『死亡』了。


    派往『第二世界』的研究團隊,由於受到了《自毀》的波及,而《全數死亡》。因此在電腦裏麵也不會有她的個人數據。身為唯一的幸存者,五寸釘主動要求將自己的存在抹消掉,她選擇在暗地裏為反世界間的交流奉獻一切心力。


    之後沒多久,第三世界——外世界的發現,在otv的大肆報導,以及btv的參予下炒作得沸沸揚揚。五寸釘隻覺得忍無可忍,難道又要讓同樣的錯誤再度發生嗎?這些人當真無法從過去的經驗中獲得教訓嗎?又要重蹈覆轍地將另一個世界當作玩物般耍弄嗎?


    每個人都戴上了特殊處理過的眼鏡,隻為了避免看到那些飄浮在『第二世界』中,滅亡生命體的殘留物化為死靈模樣的瘴氣。更打算幹脆藉此撇過頭,不願去麵對這個事實。


    「不可原諒……」


    世界應該各自獨立,應該互不侵犯才對。


    經曆過那種地獄的五寸釘絕不輕易讓步。


    「五十嵐鐵平,如果你執意妨礙的話……」


    那就去死吧。


    五寸釘目光一沉,小聲說道。


    *


    t宇路口已經爆發了槍戰。


    路前方是槍林彈雨般的彈幕,鐵平和槍之嶽在一邊、『速水』則是隱身貼在另一邊的牆上,他們的腳邊躺著不少從剛才激戰至今因氣絕而倒地的黑衣人。


    鐵平他們衝不出眼前的彈幕。除了偶爾伸出槍口威嚇性地射擊一下之外,完全無法消減對方的戰力,就連往前邁進一步也不可能。


    「可惡,還真是棘手。」


    鐵平一邊抱怨著,一邊卸掉已經沒有子彈的機槍彈匣,再重新裝填上新的。由於同樣形式的槍種都有好幾把,因此他已經拔下了不少插在腰間預備,但就算是這樣,對於突破眼前的困境還是沒有直接的幫助,他忍不住開始焦躁了起來。


    「喂!『速水』!既然如此,就再度使出你的必殺技——透明人吧!」


    「去死。」『速水』此時靠在對麵的牆角,「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擬態』也隻會被射成蜂窩罷了。」


    將肉體透明化的『擬態』,隻是利用對方視覺辨識錯置的原理,並無法貫穿物理性障礙。鐵平自己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不過眼前的狀況實在讓他忍不住想要發發牢騷。


    喂……『速水』突然注意到什麽似的開口問道:


    「那個女人沒事吧?」


    「咦?」


    鐵平往旁邊看了一下,隻見槍之嶽倒在那裏呻吟。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不說,額頭還冒出了不少冷汗。鐵平發現她的右手指正在滴血,不禁嚇了一跳。


    「妳、妳還好吧?」


    我沒事,槍之嶽氣若遊絲地迴答,不過看在鐵平的眼裏完全不是那麽一迴事。看她的樣子似乎因為出血過多,對體力造成很大的影響。


    鐵平咬牙迴想著。這一路上,他們跟著獲得地圖資料的槍之嶽查訪了許多可疑的地方,可是全都撲了個空。而槍之嶽的體力便是在這段時間逐漸消耗掉的,看她現在的狀況,很可能已經撐不下去了。


    「……喂,『速水』。」


    「嗯?」


    槍聲才停了短短的二秒鍾便又馬上響了起來,鐵平搗住耳朵提高音量說道:


    「五寸釘的那招究竟是什麽?」


    鐵平想到了『速水』和五寸釘的那場戰鬥。五寸釘的手槍明明被奪走,卻在被瞄準的瞬間消失,接著又出現在別的地方——至少看起來是這個樣子。簡直就和『速水』的『擬態』沒有兩樣。


    「可是五寸釘不是內界人嗎?她應該不會『擬態』才對吧?所以說……該不會她的真實身分……其實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吧?是這樣子嗎?」


    「嘖,果然是個單細胞生物。」『速水』很不耐煩地響應,一臉超級不屑的表情。「她是貨真價實的內界人,而且還是隸屬於過去和『第二世界』有著深厚關係的那個團體的一份子。這點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明過了嗎?」


    鐵平想起前不久『速水』才說過的話。


    內世界在得知『第二世界』的存在之後,立刻就組成了一個研究團隊。五寸釘便是其中一名研究人員。


    研究團隊和『第二世界』的生命體展開了對話,同時也向他們介紹內世界的科學技術與文化活動。不隻是放映內世界的一般生活影像,也說明內世界的言語係統,甚至告訴沒有過個性的他們,如何試著去擁有自己的個性。


    結果,卻造成『第二世界』的《自毀》。


    研究團隊也在這場災難中全軍覆沒。


    隻有五寸釘一個人幸存下來。


    『速水』又重新說明了一次。「這樣子你懂了吧?她之所以會如此執著,以及非殺你不可的原因便是在此。」


    不能再重蹈覆轍。必須防範第二個《自毀》悲劇的發生。因此,必須消滅掉所有會造成那個結果的可能性——正因為五寸釘曾經經曆過最糟糕的事態,因此她認為就算得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也在所不惜。


    「那樣的經驗已經根深蒂固地深植在她的信念當中,因此不管你再怎麽反抗,也無法改變她的意誌。」


    鐵平還沒有傻到搞不清楚這一點。


    「……這我知道。」


    五寸釘的行動,如今已經和保護外世界存亡的意義畫上了等號。這個部分鐵平並不是不瞭解。當自己親眼目睹了蔓延在『第二世界』間的種種慘狀——自然可以實際體會到五寸釘想要預防的究竟是種什麽樣的災難。


    但是,就算如此……


    「說懂嗎——其實是似懂非懂啦。」鐵平接著埋怨道:「但這樣子不代表我和小緣就得要犧牲啊,這兩者又有什麽關係了?」


    為了拯救外世界而殺害外界人——再怎麽想都覺得怪怪的,不管用怎樣的大義名份去美化那樣的犧牲,都讓人無法接受。


    「對方應該也知道吧。」『速水』冷哼了一聲。「就這點來看,你和她根本就沒什麽兩樣。」


    「沒什麽兩樣?」


    「對你而言,就算世界毀滅也不幹你的事;而就五寸釘來說,你們的死活同樣地也是和她無關痛癢。」


    「…………」


    「所以,接下來就是彼此意誌的相抗衡了。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最後看誰贏了,誰就是正確的。」


    什麽結論啊?鐵平忍不住這麽想著。


    為什麽其它世界的人看事情的角度總是這麽極端呢?難道就不能把事情想得簡單一點嗎?


    這次的事件也是一樣。在執行所謂的為了不重蹈覆轍而去消除記憶、甚至是殺人滅口之前,還有更應該去做的事情才對吧?


    比如說——


    這時,鐵平的腦海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那麽。」他向『速水真事』問道:「你又是怎麽想的呢?」


    他以一個『第二世界


    』生命體的立場,對於五寸釘的行動,以及如今自己企圖阻止對方的行為,又是抱持著怎樣的想法?這便是一時閃過鐵平腦海的疑問。


    『速水』挑了下眉頭,轉開了視線。「你剛才問的……」他麵露厭煩神色地吐了一口痰。硬是轉移話題,又迴到了剛才提及的五寸釘瞬間移動的談話內容。


    「五寸釘的那種動作,來自於他們拿手的在世界之間移動的技術。你被送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不是被戴上一個像手表一樣的東西嗎?用那個東西設定坐標就可以自由地變換自已的位置。」


    「天啊!真是個無敵道具耶!所以意思也就是說……敵人很有可能現在就直接出現在我們的背後囉?」


    「當然可以。不過,他們的手下好像並沒有配給這樣的道具,畢竟若是被我們奪走的話,對他們來說未免也太危險了。現在持有那樣物品的隻有五寸釘一個人而已吧,當然,這個機構中應該備有與內部人員數量相等的裝置。」


    「如果有那種玩意兒,現在就不用被困在這裏了。」


    「有那種東西的話,我早就拿來逃跑用了。」


    一直沉默至今的槍之嶽,忽然開口低聲說道。


    槍之嶽的唿吸依舊急促,她無視於鐵平對自己傷勢的關心,眼神有點渙散地催促道:


    「你們到底在磨蹭什麽?快點突破這裏啊。」


    「妳以為我不想嗎?」


    在他們說話的同時,又是一陣瘋狂掃射,巨大的噪音讓鐵平忍不住搗住了耳朵。


    「……這樣下去,根本動彈不得啊。」


    「你真的很蠢耶,不會使用那個嗎?」


    隻見槍之嶽指了指昏厥在一旁的黑衣人。


    在t字路口的彼端拉出一條封鎖線的黑衣人,看到眼前出現的人物,原本不停扣著扳機的手指硬是停住了。


    出現的是穿著一身黑衣服的自己人。對方忽然高舉著雙手從路口出現,身體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而在他的背後——以槍口頂著的正是五十嵐鐵平那小子。


    「不準動!」五十嵐鐵平槍口頂著黑衣夥伴的頭,高聲叫道:「把槍丟掉!」


    臭小鬼,夥伴之中立刻有人低聲開罵。


    但是沒有一個人拋下槍枝,他們並不是打算抵抗,隻是單純的束手無策罷了。


    「想開槍的話就盡管動手吧。」五十嵐鐵平毫不在乎地繼續說著:「那我就隻好拿這個家夥來擋子彈了。」


    那些黑衣人開始怒氣衝衝,可惡的臭小鬼,少在那邊得意忘形了。


    ——冷靜點。


    其中一個人輕聲說道。


    ——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先聽聽小鬼怎麽說吧。看他要什麽把戲,其它人雖然還有點猶豫,仍舊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五十嵐鐵平抓著那名夥伴的身子當盾牌。一步步地逼近。空氣異常緊繃,就連吞口水的聲音聽來都格外地清晰。


    就在這時候,五十嵐鐵平的某個小動作被其中一個黑衣人瞧見了。


    他似乎是在和當人質的那名黑衣人打暗號。


    ——果然如此。


    姑且不論受傷的槍之嶽——光是『速水』沒跟著現身這點就已經很可疑了,答案再明顯不過。


    那個人質正是速水真事的『擬態』。


    「開槍!」


    五十嵐鐵平突然停下了腳步,那群黑衣人看到他的反應,更加確信自己的判斷,紛紛以最快的速度撿起武器——


    此時,他們才注意到……


    「……咦?」


    其中一個人發出了疑問聲。


    原本被自己人丟在地板上的槍,如今有一把竟然飄浮在半空中。


    「抱歉,答錯了。」


    槍聲伴隨著這句話響起,最前頭的黑衣人被轟得飛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五十嵐鐵平也甩開人質,手握著槍衝進了人群中。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一大群的黑衣人根本還來不及撿起武器就陸續中槍倒地——


    ***


    「嗚嘔嘔嘔……這對心髒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啦……」


    在大致確認所有的黑衣人都被製伏了之後,鐵平終於能夠稍微喘口氣了。不停戰鬥下來的結果,果然是讓缺氧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雖然中途有休息過好幾次,不過現在的他再度感到整個人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一旁已經解除『擬態』的『速水』正在穿衣服,腰際又插上了好幾把家夥。


    槍之嶽此時才腳步踉艙地趕上來,她伸手搭著鐵平的肩膀,鐵平見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看到這個女人這副虛弱的樣子,心中應該會湧現幸災樂禍的心情才對啊,畢竟自己過去就是這樣子一路被整過來的。可是真的看到她這副模樣,卻又有點於心不忍。鐵平不禁為自己的濫好人性格感到一絲悲哀。


    「說實話,妳已經不行了對吧?」


    「不。」明明全身都虛脫無力了,槍之嶽卻還是很幹脆地一口否定。「我們快走吧。」


    這個愛逞強的女人。


    「……走吧。」


    『速水』也剛好著裝完畢,他低聲說道:


    「已經很深入了,差不多快到目的——」


    不過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了。


    他的視線落在因為黑衣人的封鎖線瓦解而打開的那條通道的內側方位。


    「……詰草。」


    鐵平順著『速水』的目光望去,接著便看見一個少女正緩緩地從那個地方走了過來。


    搖曳的雙馬尾發型,嘴角帶著微笑——但看起來已經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之前在她的微笑中,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的意誌。因此雖然是一臉笑瞇瞇的,卻反而讓人覺得那是為了要壓抑某種情緒而露出來的機械化表情。


    可是如今的她——紫詰草的笑臉,卻全然不是那麽一迴事。


    那是充滿決心的笑容。


    鐵平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啊……啊啊,妳、妳把小緣怎麽樣了!?」


    自己莫名被詰草拋到這個世界時,現場隻剩下她和小緣兩個人,因此之後的發展根本無從得知。如果當時詰草動手攻擊小緣的話——


    「不知道……開始吧。」


    詰草毫不理睬鐵平提出來的問題,她輕輕往地板踢了一下。


    「第二戰。」


    剎那間,便化為一陣疾風衝了過來。


    『速水真事』看著紫詰草的動作,皺起了眉頭。


    真是的,麻煩死了。


    「快走吧。」


    「咦?」


    鐵平往他的方向小聲反問。不過應該是知道意思了吧。『速水』不再浪費唇舌,他舉起手槍開始對著疾速逼近的少女猛烈扣下扳機掃射著。


    詰草邊繼續衝刺邊閃身避開了子彈。一發射偏了、一發削過她的腋下、一發打中地麵後彈開——在幾番落空之後,距離已經相當地接近了。


    『速水』嘖地一聲,橫身擋住了詰草的去路。詰草臉上的笑容雖然扭曲了一下,但卻絲毫沒有減緩速度,她繼續往對方的懷裏衝去,馬步順勢一跨,正拳伴隨著蹬地巨響筆直送了出去。


    『速水』的腹部應聲中拳,他閉上一隻眼睛發出輕微的喉音,不過仍舊往詰草的顏麵遞上了槍口。


    詰草睜大雙眼,此時扳機聲已經傳入耳中。


    槍聲響起。


    『速水』的視線才因為槍口爆出的煙霧而短暫失去詰草的身影——接著腳步便一個踉艙被拐倒在地。看樣子,對方似乎是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開了。


    「『速水』!」


    「快走!」


    倒在地上的『速水』大喊著。


    「——咦?你給我站住!!」


    頭上傳來詰草隱藏不住的焦躁聲。『速水』反射性地抓住了對方的腳踝,讓她無法順利追趕。喂!你幹嘛!還不快點放手!詰草一邊叫罵著,一邊用鞋跟用力踩著『速水』的手,但『速水』完全沒有鬆手的打算。


    「喂!五十嵐鐵平!給我站住!你的對手是我——」


    『速水』抬起頭看著氣急敗壞大聲唿喊的詰草,在她拚命叫喊的那個方向——通道的裏麵,可以看到鐵平正以雙手抱著槍之嶽的身子奔跑著。


    在詰草的吶喊下,鐵平稍微迴過了頭,他的眼神隔著一大段距離與『速水』短暫地接觸到。經過這短暫的四目交接後,鐵平似乎已經不再猶豫了,隻見他奮力地往通道的盡頭狂奔而去。


    「五十嵐鐵平!!」


    噗嗤!『速水』忍不住笑出聲來,詰草憤怒地往下瞪了他一眼。


    「你……」


    「被甩得還真是徹底啊,臭小鬼。」


    『速水』抬眼看著氣得說不出話來的詰草,露出一臉曖昧的笑容。


    「同族的,我們來聊一聊吧?」


    ***


    被鐵平抱著跑的槍之嶽,身子隨著步伐的律動而上下搖晃著。她瞥了一眼鐵平那撐住自己背部與腿部的手腕後,說道:


    「沒想到五十嵐你這小鬼還挺有力的嘛。」


    「不然我在妳印象中又是怎樣的小鬼啦!?」


    鐵平喘著氣大聲反問。這時才發現自己又要喘不過氣來了,他一意識到這點連忙調整起唿吸。


    自己還是第一次像這樣抱著槍之嶽,沒想到她的身體意外地輕,透過單薄的衣料所感覺到的骨骼與肌理,可以想象到目前為止她是過著怎樣的監禁生活。雖然嘴裏依舊逞強著,不過臉色卻是越來越差了。


    『快走!』


    ——真是的。


    結果到現在還是搞不清楚『速水』之所以幫助自己的理由,他剛剛甚至還挺身替鐵平與槍之嶽阻擋了敵人,讓他們兩人先走,『速水』到底有什麽目的,如今想起來依舊有著些許的不安,不過……


    一個念頭卻很自然地浮現在鐵平的腦海中。


    ——別死啊。


    如果那家夥是真心要幫助自己的話,那自己會這麽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幹萬別死啊。


    我不會死的,所以——你也絕對不能死。


    鐵平繼續跑著。


    為了能夠再度見到小緣,如今也隻能拚命地跑下去了。


    2


    商店街裏的商家幾乎已經全都熄燈打烊了。


    可是現在街上卻陷入了一股詭異的騷動中。


    「等等……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文七很沒用地發問,不過卻沒有任何人給他迴應。


    小緣、露草、柚子、亞希兒、文七五個人,已經從文七的家裏逃出,此時被團團包圍在商店街的中央,背靠背地警戒著。


    圍著他們的,是數十名的黑衣人。


    詭異,隻有這個詞可以形容眼前的狀況了。這個時間本來一向都是人煙稀少的,但現在卻有一大群黑衣人密密麻麻地圍著五名少年少女,每個黑衣人都麵無表情地緩緩逼近。


    四名少女畢竟才剛剛逃過了一次追殺而已。因此心裏多少有個底,但裏麵唯一的男生文七卻不是如此。他就這麽陷入莫名其妙的狀況,已經彷徨到整個人幾乎都要精神錯亂了。


    「出現了!謎樣的組織……」


    「沒想到本人今天就要命喪於此了……」


    小緣一邊聽著柚子和亞希兒以耳語交談著,一邊開口向身旁的露草提出疑問。在提問的同時目光仍緊盯著那群黑衣人不放。


    「不是說商店街很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暫時不用擔心的嗎?」


    「看樣子他們已經豁出去了。」露草頭也不迴地應道。「這似乎是個大規模計劃之下的行動。現在這個地區的電話線應該已經全部被切斷,就連電子機器也受到了幹擾。利用這種手段爭取時間,好在外世界的警察機關趕到之前殺人滅口——這大概就是對方打的如意算盤吧。」


    「所以說我們……」


    露草點了點頭。


    「在警方的相關單位趕到之前,我們幾個人務必要撐住才行。」


    小緣看了那群黑衣人一眼,她咬著嘴唇,雙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小緣剛剛才親眼目睹到黑衣人對露草開槍的那一幕,因此她的心裏很清楚:這些人真的會殺了他們幾個人。


    要和這麽一大群人對抗?


    ——恐怕沒有辦法吧?


    怎麽可能做到呢?


    顫抖從腳尖開始一路襲上全身。一股寒意由體內竄出,小緣不禁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會被殺耶?我就要在這裏被殺了?怎麽會這樣呢?


    ——我還有很多話沒有對鐵平說,該做的事也還沒有做。


    一思及此,小緣不自覺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嘴唇被她咬裂微微滲出血來。她因為疼痛而留下了眼淚——我絕不屈服。咚!小緣用力蹬了一下地板,無視於其它人不解地掉轉過來的目光。


    被殺?


    開什麽玩笑!


    莫名其妙地失去記憶。


    害得鐵平因此而受苦。


    現在生命又受到了威脅。


    哪有這種事?天理何在!


    ——我真的要生氣了。


    憤怒可以抹消掉恐懼。


    「我才不要死在這裏……」


    小緣突然轉過頭去望著柚子、亞希兒與文七。他們三個一看見小緣的表情,全都嚇了一跳,忍不住退了幾步。


    「藤森同學。」


    「呃?有。」


    「請你保護瀧本學妹和日向學妹的安全。」


    「咦?這、這個……」


    「快點迴答!」


    「是,遵命……」


    「瀧本學妹、日向學妹。」


    兩名學妹同時挺直了背立正站好。


    「不要勉強,盡量想辦法保護好自己。」


    她們兩個原本還一臉猶疑的表情,不過轉瞬間就打起了精神——一起用地力點了點頭迴應。


    露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發展。


    「你們情侶倆……還真是一個樣耶。」


    情侶?小緣馬上就知道對方話裏指的是誰,她不禁羞紅了臉頰。的確,自己現在的表現有點像是『那個人』會做的事。


    「……我完全不懂打鬥,八成幫不上妳的忙。」


    所以——小緣繼續說道:


    「我會盡自己所能,做我能做的。」


    「這樣就夠了。」


    真的,露草這麽迴道。


    小緣屏住了氣息。


    露草微笑著說道:


    「我會處理掉這些人。」


    眼前的所有人——露草沉下了腰,補充說明道。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好像漸漸懂了——


    露草朝著那道黑衣人牆奮發衝刺,她毫不猶豫地逼近,並瞄準了其中一名神色看來相當慌張的黑衣人……


    接著縱身躍起。


    一個空中扭腰的動作後,疾射而出的腿往那名黑衣人顏麵一送,再順勢著地。


    在她著地的同時,黑衣人已經趁此空隙全部蜂擁而上。他們紛紛伸出了手臂,企圖封鎖住露草的行動,露草接連閃過了幾次身之後,先往正麵敵人的腹部送上一拳,再一個後肘擊往背後一送。


    雖然背後的敵人胸口中了肘擊。不過露草的左手腕同時也被身旁的敵人給抓住了,她以右手將對手揮開,行動一


    恢複自由後,低身就是一個迴旋掃腿。黑衣人的包圍網中了掃腿,如骨牌般跌坐在地,露草她幾個閃身之後暫時突破了包圍。


    但她才剛從包圍網中脫身,便被埋伏在一旁的黑衣人給踹中了腹部。露草硬是吞下了逆流至喉間的胃液,一臉痛苦地咽下難受的苦汁。接著雙腳往地麵一蹬,揮拳打落了還掛在她肚子上的那條腿,黑衣男的膝蓋在這有如鐵錘般重拳的招唿下,身體狼狽萬分地摔到了地上。


    露草還來不及喘口氣,又有人從背後撲了上來。她先將脖子稍微往前傾,接著再一股作氣地向後仰,後腦勺直往那名黑衣人的臉上猛撞。一次、二次,到了第三次,對方終於再也承受不住痛苦而鬆開了手,露草往對方的腋下補上一個後肘擊之後,再度和黑衣人群拉開了距離。


    ——沒問題。


    原本還以為會因為差距過於懸殊而陷入苦戰當中,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來,隻要不被壓製住行動就有機會和他們對抗。不要露出破綻、也不可以停下腳步,屏氣凝神、盡全力應戰。


    有機會製服這群人。


    耳邊傳來了哀號聲,露草立即迴過頭去。


    亞希兒和柚子雙雙跌倒在地上,一名黑衣人正在拉扯著她們的頭發,其它黑衣人見狀也圍了上去,將兩人包圍住……


    「混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手持鈍器衝上前去,劈頭就朝黑衣人的頭部猛敲,他手上拿的是一瓶還未開瓶的一公升清酒。那酒瓶在打人之後並沒有碎裂,文七繼續揮舞酒瓶,高聲怒罵,威嚇著黑衣人。


    「你們這群人給我差不多一點!!」


    他雙眼充血,一臉憤慨地痛罵著:


    「竟然對女孩子出手,你們還算是男人嗎!?」


    「學、學長……」


    柚子輕撫著可能是被打到而略顯紅腫的臉頰。淚眼汪汪地望著文七。


    「古都學姊!」


    文七順著亞希兒的叫聲望去,隻見小緣站在藤森居酒屋的店門口拚命朝黑衣人扔著酒瓶。那些被她扔出去的酒瓶全都落到了地麵摔個粉碎。


    「啊……啊啊啊!我家的酒啊!」


    死、死定了啦!我一定會被老爸給宰了的!文七臉色發白地哀嚎著。「你負責將這兩個人帶過去那邊!」露草一邊命令文七,一邊朝著小緣的方向快速跑去,途中還出掌擊中一個襲身而來的敵人顏麵,硬是將他逼退。接著她再縱身一躍,跳過了另一個擋住去路的對手,還順勢踩了對方肩膀一腳以作為跳台。黑衣人沒料到她會來這招,一臉呆滯地看著露草遠去的身影,隨即被追隨露草腳步的文七以一公升的酒瓶敲中了後腦勺,悶哼一聲之後便倒地不起。


    露草終於趕到了小緣的身邊,兩人肩並著肩與黑衣人對峙,文七和柚子他們則是慌慌張張地躲到了兩人的身後。


    不曉得為什麽……好像開始有點懂了——


    「喂、喂!這下子又被包圍了耶!?」


    「你一個大男人怎麽那麽沒有用啊?催淚瓦斯事件發生時的男子氣概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妳在說什麽我聽不懂啦!?」


    露草似乎懂了。


    「瀧本學妹、日向學妹,這些酒瓶什麽的,全都可以拿來當武器喔。」


    「喔、好。」


    「了解!」


    「等、等等,小緣!?這可是我家賣的東西耶,等我老爸迴來我就死定了啦!!」


    「你真的很吵耶,等事情過後我就會請koto支付賠償費的,這樣可以了吧?」


    「就、就算是這樣——啊啊……青菜蘿卜隨便啦,反正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幹脆豁出去算了!」


    現在終於可以理解自己為什麽想要保護他們了。


    露草看著這幾個麵對這種逆境還能鬥嘴的家夥歎了口氣,一邊想著。


    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這些家夥給打動了。


    自從在校慶那天……看到了藤森文七拚命保護一名少女的模樣;看到了拚命想要相信情人的古都緣;更看到了將戀人古都緣看得比世界的存亡還要重要百倍的五十嵐鐵平。


    每次一想到他們那副認真的模樣,露草就忍不住想要放下拳頭,也不知道到底該向誰出手了。反而開始對自己沾滿血腥的雙手充滿了厭惡。此外,還有那句話……


    我們不是朋友嗎——?


    這是為了自己心儀的人而拚命抵抗孤獨的女孩瀧本柚子,對自己說過的話。


    真是的。


    我一定是喜歡上他們了。


    這就像是一場重感冒。


    彼此都是真心的為對方著想,為了對方甚至不惜挺身而出——正因為他們是這樣的人,所以才不會輕易地就被困難給打倒,才更令人想要好好地守護。沒錯,露草在心裏默默地想著。


    她體認到了一件事。


    不該為了防止《自毀》事件重演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


    自己想做的並不是這種事情,而是——


    在《自毀》來臨的那一天,保護這些人。


    她發現到——


    為了實現誓言而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然後再獨自承受死傷者的怨恨與痛苦。雖然嘴裏說著「不奢求受害者的原諒」,挺起胸說這是自己該承受的責罰,其實說穿了,不過是自己尋求救贖的一種方式罷了。


    看著不停傷害他人、然後再受良心苛責的自己,心中某個角落總認為自己是「很可憐」的。露草一直苦撐著意誌,不讓自己被這份自憐自艾的心態給擊倒,因為必須要這麽做才能夠貫徹當初所立下的誓言。


    但是,這根本就不是自己真心期盼的道路。


    結果,她果然還是背叛了和妹妹一起許下的諾言。


    『就算知道如此,也停止不了,不是嗎?』


    現在開始,不必再扼殺自己的情戚了不是嗎?可以不必再玷汙自己的雙手了不是嗎?從今以後這雙手——可以很單純地隻是用來守護誰,不是嗎?


    一想到這裏,露草的內心不禁充滿了興奮的悸動。


    其實答案一直以來都存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連接受這決定的心理建設也老早就打算好了。


    我們不是朋友嗎——?


    『不會因為當過幾天的同學就產生感情了吧?』


    詰草,妳說的一點也沒錯。


    就是因為被感動了,所以才無法忽視五十嵐鐵平他們一行人那種勇往直前的真摯態度。


    在那一個月中,自己為了進行計劃而假扮成高中生混入校園,當時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柚子。然後,她在校慶那天對自己說了這句話:


    『謝謝妳和我做朋友。』


    沒想到在這麽短的期間內培養出來的戚情,居然輕易地便破壞了姐妹之間的誓言。


    ——但是我不想殺害他們。


    我——『紫露草』,不想動手取他們的性命。


    反而想要保護他們。


    「抱歉……」


    等這次的事件結束之後,再找機會好好地跟詰草說明一下吧。雖然她恐怕會無法接受,雖然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才好——但這就是我的心情。


    我想讓妳知道。


    「紫同學……妳在哭嗎?」


    露草聽到小緣的聲音而迴過了頭,隻見她正一臉擔心地皺著眉頭望著自己。


    ——雖然我這雙手早已經沾滿了血腥。


    但我想要用它來守護別人,一次也好。


    就像柚子或是小緣你們一樣——露草露出了微笑。


    或許是露草那哭泣般的笑臉讓小緣覺得很意外吧,她似乎還想再追問下去。不過露草已經頭也不迴地朝著那群黑衣


    人衝了過去。


    ——為什麽呢?


    為了保護你們。


    用我這雙沾滿血腥的手!


    3


    這場對決幾乎可以說是單方麵的蹂躪。


    詰草打從一開始就鎖定了『速水』的下盤,她算準了位置一腳用力踩下去,靴子的鞋跟就這麽死死地踩住對方赤裸的腳丫。那一腳下去的撞擊聲相當大,被踩住的腳背骨哀鳴似的發出了喀喀聲。接著,詰草再對『速水』的腹部送上一拳,頓時讓對方的身子彎成了<字型。


    ——啊啊……煩死人了!


    詰草伸手往『速水』屈身過來的眼前虛晃一招,趁他視線受阻之時往他腦門一個重拳,暴力的尖端就這麽往『速水』的頭應聲落下。


    ——這種配角怎樣都好啦。


    咚!詰草繼續往『速水』的胸前撞去。因為頭部受創而一時失去平衡感的『速水』,隻能毫無招架之力地踉艙著腳步,兩人拉開了幾個步伐的距離。詰草腳蹬了一下地板之後躍起,身體在空中一個旋身,強烈的迴旋踢在瞬間擊中了『速水』的側頭部,硬是將他整個人給踢飛出去。


    ——為什麽總是這麽地不順利呢?


    詰草想到這裏才發現她的煩躁並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在百合百合學園的時候,就被大目玉和日向亞希兒給阻撓了一次,接下來就是什麽漫長的鬼觀察期,好不容易機會就要來臨,卻又遭到了五十嵐鐵平的反擊。再加上姊姊背叛了兩人的誓言。如今奸不容易有機會找五十嵐鐵平奸好地報上次的一箭之仇,竟然又被『速水真事』這個家夥給擋在這裏——


    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過去從來沒有這麽倒黴過。


    「我從老早以前就看你不順眼了。」


    詰草一副在遷怒似地對著『速水』如此說道。


    『速水』靠在牆上痛苦地喘著氣,他往地上吐了一口和著血的痰,稍微抬起頭往詰草的方向看過去。


    由那眼神看來對方尚未失去鬥誌,而這一點更加助長了詰草心頭的煩躁。


    「如果說五十嵐鐵平有可能是未來《自毀》的誘因的話。我看你根本就是企圖引爆那個危機的大混蛋。」


    『速水』之前曾經企圖脅持外世界超級企業koto的能力,好達成他重現《自毀》的計畫,而他的最終目標則是對內世界展開報複。


    「雖然我和你同樣都是『第二世界』的生命體,但我絕不會因此而原諒你。」


    雖然另外一個手足已經背叛了自己。


    就算這條路上隻剩一個人——也要貫徹自己的誓言。


    絕對要將任何可能會造成《自毀》的因素給抹煞掉。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那就是妳的個性嗎?」


    對方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你說什麽?」


    詰草詫異地眨動著眼眸。個性?什麽?他怎麽會突然扯到這個啊?


    嘶……『速水』站直身子,不再靠著牆。不過雖然是勉強站住了,雙腿卻仍舊抖個不停,感覺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坐到地上,他低垂著雙眼說道:


    「我一直不知道我自己是什麽。」


    「……?」


    「之所以會發生《自毀》事件,是因為我們同胞各自所產生的個性發生了衝突。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始終感覺不到自己的個性,在被一本釣救起來之前,我甚至連個固定的形體也沒有,勉強要說的話,隻能算是一個軀殼罷了。」


    詰草感到困惑不已。


    這家夥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就算我學到了『擬態』能力,情況還是一樣。不管我變成了誰。都隻是借用那人的型體與行為——就連現在的名字和長相也是,隻是模仿一個叫作速水真事的外界人而已,一直到那時候為止,我都在為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成為誰而絕望不已……」


    「等一下,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速水』抬起原本低垂著的雙眼往詰草所站的方向直視著,詰草忍不住退後了幾步。


    那是出乎意料的堅決眼神。


    「現在的我就是我。」


    就連獨白都帶著一股熱氣。


    「我以這副模樣、這個名字去犯了罪。然後,五十嵐鐵平對著這個名字大聲怒罵、對著這張臉孔揮拳痛毆。所以,我決定要用這副模樣來贖罪——同時,把自己欠他的都還給他。」


    『速水』說到這裏……


    「這就是『速水真事』的個性。」


    他接著咧開嘴笑了起來。


    「妳聽不懂吧?聽不懂也無所謂,隻要我自己懂就好了。妳無法接受也無妨,更歡迎妳恨我,因為那就是妳的個性。」


    遺真是說了一堆廢話啊。『速水』自嘲似的說道:


    「開始吧,同樣是《自毀》悲劇的受害者,就讓我們的個性好好地交流一下吧。」


    ——這些家夥真是有夠討厭的。


    總是自以為是地炫耀他們之間的感情給我看。


    簡直是氣死人了。


    ——我和姊姊可不一樣。


    「……那就試試看吧。」


    「夠屌。」


    兩人以伸手便可觸及對方的距離對峙著。


    詰草踢出了右腳,


    『速水』則是拿出了手槍。


    槍聲響起。


    「——唔!」


    詰草在千鈞一發之際扭身閃過。『速水』射出的子彈穿過她的腋下,詰草的身體因此而失去了平衡,不過她依舊不甘示弱地伸腿踢掉了對方手裏的槍。接著鞋跟往下——再度瞄準速水的赤腳落下。


    但這次她的鞋跟隻是踢中了地麵。詰草立即躍起身向往後跳開的『速水』追去。不過,對方這時候已經伸手由腰際拔出另一把預備好的槍,並扣下扳機。子彈急射而出,那強烈的衝擊力道擊中詰草腹部,讓她嬌小的身子在空中轉了幾圈。


    ——才這種程度而已!


    身上所穿的夾克具有防彈功能。詰草忍住哀鳴落地,她以四肢著地的姿勢趴在地上,撐住了落地時的衝擊,在還來不及感到麻痹的狀態下又是一個彈身衝擊。詰草超乎常人的反應讓『速水』一時來不及反應,扣下扳機的時機已經遲了。


    連續三發子彈劃過詰草的臉頰。


    她猛力以一記正拳打中了『速水』的胸口。接著再來一個宛如重槌般的衝撞。『速水』忍不住翻了白眼。


    贏了——詰草很確定。


    這念頭讓她露出了破綻。


    詰草攻擊『速水』胸口的手腕被抓住了。


    「咦?」


    『速水』抓住了詰草的手腕——同時以極快的速度翻起上半身。


    他狠狠地往詰草額頭施以一個頭錘。


    咚,這股振動引發強烈的腦震蕩,詰草隻覺得整個視覺都為之歪斜。


    ——啊啊……又來了。


    我又要輸了嗎?結果我誰也贏不了——歪斜的視線中,似乎還飆出了眼淚。


    「啊、啊啊啊啊……」


    氣死人了。


    我不想輸啊。


    ——我不能再走迴頭路了。


    ——這雙手早已沾滿了汙穢,我也隻能繼續屠殺下去啊。


    「我贏了。」


    『速水』的宣告聲飄進了耳朵裏。


    在連續槍響的衝擊下,詰草的腦袋已經一片空白,再也無法思考。


    ***


    『速水』將子彈悉數用盡,全身虛脫地跌坐在地板上,手槍被他當作是垃圾一般地扔到了一旁。


    全身關節痛到讓他忍不住呻吟出聲,


    就連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我錯了嗎?」


    倒在一旁的詰草忽然開口說道。她的防彈夾克上滿布了子彈撞擊過的痕跡,同樣也是一副筋疲力盡地倒在那裏動彈不得。


    『速水』瞄了她一眼之後迴道:


    「什麽意思?」


    「結果我誰也贏不了,就連姊姊都背叛了我。」


    「為什麽妳會認為她背叛了妳?」


    「……我不知道。」


    「那我又怎麽會知道。」


    對方說的十分決絕,詰草忍不住反唇相譏:


    「我真的很討厭你。」


    「謝啦。」


    煩死了,這幾個小鬼都一樣煩。


    尤其是那個叫作五十嵐鐵平的小鬼。


    「我……停下來了。」一切都完了。詰草閉上眼睛說道:「我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如今全部都白費了。」


    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詰草哭著說道,淚水滴到了腳上。


    不能讓這一切白費——詰草就是靠著這個信念才能支撐到現在的。


    和姊姊一起發過的誓。姐妹倆為了實踐誓言而讓雙手沾滿了血腥。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姊姊是痛苦的,而且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很痛苦。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不能停下來。


    現在停下來的話,那之前為什麽要如此殺害那些生命呢?又為什麽要讓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一切都將變得毫無意義。所以詰草才會一直麵帶笑容,以笑容來蒙蔽心靈、避免讓自己去麵對內心的掙紮,才能不斷地進行殺戮。


    但是卻被五十嵐鐵平給看穿了。


    『那妳為什麽笑?為什麽哭?又為什麽要——』


    『為什麽妳們臉上的表情都顯得如此地痛苦!?』


    輸給了五十嵐鐵平,真的讓自己覺得很不甘心。


    沒想到現在還成了『速水』的手下敗將。詰草完全停了下來。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


    『速水』看著詰草……


    ——真是麻煩。


    光看就覺得心煩。


    每個小鬼都是這副德性。你們到底想要怎樣啊?『速水』忍不住在心裏埋怨著,不過終究還是開口了:


    「妳到底想怎樣,自己好好地想清楚,不要問我。」


    「……真冷淡。」


    「我過去也曾經一度徘徊過,所以……」真氣自己老是被這些小鬼給打動。「我知道不管從什麽地方開始,一定都有機會可以重新出發。」


    就像自己選擇以『速水真事』這個身分活下去一樣。


    「如果妳還是堅持要貫徹自己之前的個性,就去找那個小鬼再打一架吧。」


    『速水』感覺詰草正盯著自己看,不過他毫不理會地繼續說道:


    「……隻要我贏了五十嵐鐵平就行,是這個意思嗎?這樣我就能繼續前進了是嗎?」


    「不是。」


    那小子才沒有這麽了不起,隻是——


    「揍了他妳會感覺爽一點。」


    「……什麽啊?我又不是笨蛋。」


    『速水』對著詰草的抗議嘖了一聲。


    順便瞄了她一眼。


    詰草此時的表情,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是帶著什麽樣的情緒、內心又有怎樣的糾葛與掙紮。『速水』當然也不打算向對方追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此時的詰草臉上表情雖然略帶苦澀,但卻露出了微笑。


    4


    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的時間。一小時、半小時、或者連十分鍾都不到……?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人可以正確地掌握住時間的感覺,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家都十分地疲憊不堪。


    如今的小緣隻能選擇當個旁觀者。


    紫露草正專心一意地應付著黑衣人毫不問歇的攻擊。由於對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因此她無法徹底地將一個人打倒,隻能反複地將不斷逼上前來的敵人一一擊退。拳打、腳踢、摔擲,周而複始,不停地重複著一樣的動作。小緣等一行人一開始的時候還會甩著酒瓶穿插攻擊,不過最後全部都退到了一旁,看著露草一個人專心地對付敵人。


    那一連串的動作宛如舞蹈般充滿了美感。露草就像武術表演般地將那些逼近自己身邊的黑衣人一一擊退,她以最小幅度的動作確實地和敵人迎戰——那利落的身影著實有如跳舞般地賞心悅目。


    事件結束得非常突兀,警方的巡邏車總算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警笛聲頓時響徹了商店街上方的夜空,之後的結局就好像退潮般地快速。那群黑衣人一發現騷動已經引起了注意,顯得焦急異常,立即進行撤退行動——不消片刻的功夫,商店街的中央就隻剩下露草一個人站在那裏了。


    「結束了……嗎?」


    站在居酒屋門口的亞希兒渾身癱軟地坐倒在地上,柚子則是在文七的攙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腳步。


    本來還一臉茫然站著的小緣,一下迴過了神往露草的方向跑去。


    「紫同學!」


    露草轉過了身,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


    「……古都緣。」


    露草看到小緣過來,膝蓋一彎就要跪坐下去。「哇!」小緣見狀連忙伸手抱住了她。接著隻覺觸手所及都是濕的,這才發現露草全身上下布滿了汗水。


    露草將頭靠在小緣的肩膀,整個人都癱倒在她身上。


    「我……保護了大家對吧?」


    「當然!」


    太好了。她小聲說著,隨即肩頭微顫啜泣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詰草。」


    剛才的奮勇迎戰仿佛是一場幻覺似的,渾身虛脫的露草邊叫著妹妹的名字、邊迭聲地道著歉,她不停地哭著,小緣隻是默默地抱著她。


    ——謝謝妳。


    看樣子,露草似乎是不惜背叛了很重要的事物來保護我們。雖然她是奪定我們這群人記憶的團體中的一份子,可是如今她確實是保護了我們,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不過我還是……


    「紫同學。」


    ……要提出這個請求。


    「可以請妳——恢複我們的記憶嗎?」


    露草聞言全身震了一下,她不停地搖著靠在小緣肩膀上的頭。


    「不行、不行啊……雖然我很想要這麽做……可是這麽一來,我就真的……」


    真的會變成孤單一個人了。露草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並不是因為覺得不妥,而是有其它的原因。


    因為她聽到了小緣的笑聲由耳邊傳來。


    「那就算了,沒有關係。」


    咦?露草發出了一聲細微的疑惑。


    小緣更用力地抱緊了露草,她溫柔地說道:


    「我就不再為難妳了。」


    「為什麽……」


    「因為妳不是瀧本的朋友嗎?」


    而且妳不是還盡心盡力地保護了我們?


    「妳都已經付出這麽多了,我怎麽可以再繼續強求呢?更何況就算沒有妳的幫助,我的記憶也在逐漸恢複當中。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取迴全部的記憶,連藤森還有其它人的記憶也包括在內。」


    對吧?瀧本學妹。小緣迴頭對著站在一旁的文七和亞希兒。以及柚子說道。


    露草的臉上涕淚縱橫,她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看到柚子正微笑地看著自己。


    「露草妳一定也很痛苦吧。」柚子走到小緣的麵前說道:「不隻是今天,就連校慶時,還有在那之前也是,我一直都沒察覺到妳的心情——真的很抱歉。」


    明明是朋友卻沒有發現,我真是太遲鈍了。她


    邊說邊抱住了露草,隨即哭了起來。


    「對不起,露草……」


    「妳、妳不要跟我道歉啦……」


    露草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又開始哭了起來。


    啜泣聲和遠處的警笛聲在安靜的商店街裏迴蕩著。


    「——哈囉!」


    全部的人被這一聲喊叫嚇得紛紛迴過了頭。


    啊……小緣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叫。


    亞希兒則是訝異地抬起了一隻腳,一隻玩偶站在那裏。那是隻看起來一臉愛困表情的貓型玩偶。小緣記得牠的名字。


    「小目玉……?」


    唿!唿!唿!在小目玉的背後,一名女性正以雙手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對方留著一頭黑色的長發、戴了一副黑色的上框眼鏡,嘴角有顆痣,不知為什麽,懷裏竟然還抱著超市的購物袋。


    「大目玉姊姊?」


    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正是讓小緣和鐵平吵架的元兇——寵物飼主二人組,聽鐵平說,前者是叫作哪麻貓的動物,奸像是別的世界的寵物。


    「大目玉姊姊!?原來妳沒事啊?」


    亞希兒似乎認識那名女性,隻見她大叫一聲快步跑了過去。


    「這是什麽?玩偶嗎?」啊!玩偶動了!」「什麽!還會哪麻哪麻地叫?」「天啊!今晚簡直就是恐怖懸疑片的大驚奇嘛!」依舊搞不清楚狀況的文七,則是不停地對著那玩偶發出意義不明且驚奇的讚歎。


    「你跑來這裏幹嘛啊?」


    唿!唿!仍然喘不過氣來的大目玉對著小目玉問道,小目玉則是像在迴應這句話般往露草的方向走去。


    「妳就是紫露草吧?」


    牠開口講話了。


    ……咦?


    牠講話了?


    「講、講話了!?」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玩偶剛剛是不是開口講話啦!?」


    小緣將目光轉向大目玉試圖尋求答案,不過對方隻是一邊喘著氣、一邊搖了搖頭而已。


    小目玉仰起臉看著一臉茫然的露草,繼續說道:


    「我的名字叫作小目玉,工作是那邊那位大目玉小姐的寵物。」


    「啊、喔……?」


    露草也隻能作此反應了。


    「雖然我的工作是大目玉小姐的寵物,不過其實我曾經被槍之嶽小姐改造過。」


    露草聽到這句話睜大了雙眼,小緣雖然不懂牠在說什麽,不過一聽到「改造」兩個字還是頗為詫異。


    「我的說話機能平常時是處於受製約的狀態,必須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槍之嶽小姐的改造才會啟動。因此,之前接觸到未達必要條件的五十嵐哥哥與古都姊姊時,並無法啟動我的說話機能。」


    小緣等一行人簡直是聽得目瞪口呆。


    「槍之嶽小姐為了保護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曾經給了她一個能夠防止記憶遭到控製的裝置,那是一個戒指形狀的物品。」


    柚子和亞希兒互看了一眼,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很耳熟。


    「而我被改造的理由……則是建立在大目玉小姐最終仍舊是不幸失去了記憶,或者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之上。因此。我的機能還不到足以恢複大目玉小姐的記憶,或是解救她的生命那麽高的層次。我唯一被賜與的機能,隻能將我的主人帶到像露草姊姊妳這種人的麵前而已,在這之前我隻能靜靜地等待,等待像妳這樣的人出現。」


    不隻是小緣,全部的人都張大嘴巴聽著小目玉說話,其中也包括大目玉在內。看樣子,就連寵物的主人都難以理解眼前的狀況。


    「啊……順帶一提,我在內世界一般是被當作寵物來飼養的。由於本身就是機械構造的機器寵物,因此改造起來完全沒有生命倫理上的問題,請不要擔心。況且在內世界中,『會動的物體』=『生物』,在這樣的認知之下,我就一直被當作生物來看待了。」


    小目玉並未特別針對誰,隻是若無其事地淡淡補充說明著。


    「所、所以說……?」


    現場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露草開口詢問了。原本受到感動而湧出的淚水,在麵對這個突發狀況後硬是吞了迴去。


    「你現在和我接觸的用意到底是……?」


    「很簡單,請妳解開我的主人,大目玉小姐遭到《封印》的記憶。遇到『能解除遭到《封印》記憶』的人,正是啟動我說話機能的必要條件。」


    聽到這裏,大家全都想到了同一件事:


    ——剛才的眼淚都白流了!


    「夠了,不要再逼露草了!」柚子用力地抱住了露草,她瞪著小目玉說道:「我們會靠自己的力量找迴記憶的,大家都會一起努力,這樣子就夠了。」


    小目玉露出一臉為難的表情。


    「可是這麽一來,我就會失去存在的意義了……身為大目玉小姐寵物的股價就整個都下跌了。」


    「聽不懂啦,不要開這種奇怪的玩笑。」


    「咦?不是……那我的存在意義……」


    站在一旁的小緣忽然開始同情起小目玉了,柚子原本還打算繼續抗議下去——不過卻被露草給阻止。


    「咦……」


    露草將手放在柚子的肩膀上,微笑著對她說道:


    「沒關係,我來吧。」


    「可是……唔。」


    沒關係,柚子聽到露草那平靜的口吻後便不再堅持。


    「妳不要露出那種表情嘛。」


    「可是……」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我有一個妹妹。她雖然很愛逞強、頭腦又不知道變通,但對我而言卻是最重要的妹妹……有機會的話。我想帶她和大家認識,希望你們能和她當好朋友。」


    柚子詫異地瞪大了雙眼,不過隨即便拚命地用力點著頭。


    露草笑了,她環顧了周圍眾人的臉之後,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來恢複你們的記憶吧。」


    聲音裏已經不再有一絲絲的迷惘。


    5


    在來到這裏之前,已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的交戰了。鐵平以隨身攜帶的武器與殘存的體力一一應付著敵人,而槍之嶽也不時地舉槍應戰。鐵平邊忍受著因為缺氧而導致的暈眩厭、邊擊退接踵而來的敵人,終於——


    來到了機構之中的最深處。


    「這就是目標的那個房間了嗎?」


    「雖然還無法斷定,不過就這個機構的規模來說,可能性非常地高。」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扇兩人並肩進出都還綽綽有餘的門。門上鑲著一個小小的名牌,上頭刻著『管製室』三個簡素的文字。


    把手搭在鐵平肩上的槍之嶽,來到這裏之後,不知怎麽地唿吸又開始急促了起來。鐵平雖然早已經不知道明示、暗示地勸過她多少次,不過槍之嶽就是異常頑固地聽不進去。


    「……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沒有用的,我也要進去。」


    還是老樣子。


    沒辦法,真要有個萬一,也隻好邊保護她、邊戰鬥了——鐵平在心裏如此盤算著,他大略地檢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仍舊十分疲憊,不過身體目前並沒有什麽大礙,經過了長時間的激烈運動之後,還是可以行動自如,武器與子彈的數量也還算是充足。


    他作著深唿吸,試圖讓心跳平穩一點。


    ——上吧。『決戰』了。


    之前為了讓身體有休息的機會,而采取且戰且走的策略,以致花了不少的時間才來到這裏。雖然不知道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不過現在絕對不是猶豫的時候,讓一切在這裏結束吧。


    「準備好了吧?」


    「早就準備好了。」


    好!鐵平伸手碰觸了眼前這扇門,滑動式的門板立刻向旁滑開。


    門打開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


    「——咦?」


    舉著槍口對準兩人的五寸釘。


    鐵平因為這突發狀況而一時楞住,他趕緊奮力往旁邊跳開。雖然不至於摔倒卻也踉嗆了好幾步——接著槍聲響起。


    鐵平經由眼角餘光捕捉到有個人呆若木雞地彈飛了出去,接下來又輕輕鬆鬆地摔落下來。


    「啊?」


    他連忙迴過頭一看……


    槍之嶽的身體已經摔落在地……


    她橫躺在地板上,一動也不動。


    「啊……咦?」


    鐵平一臉茫然地說道: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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