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看島人們並未遭受到“三日之法”的處決。他們以待罪之身下獄,從他們的兒子或兄弟中選出新任的看島人。


    國王告訴這些新的看島人,“根據你們對王國的忠誠度,以及戰時表現,我也有可能對企圖謀反而目前在牢獄中的人施恩”。為了防止新看島人再度倒戈投向達路休,他們的父兄成了人質。


    賓客們——在不讓人知道卡爾南王子當時可能會遭暗殺的情況下,在宴會時遭遇慘劇的諸國領袖,全都強烈指責桑可爾王。新悠果、亢帕爾、羅達幾個國家的人因為知道原委,結果把武器帶入大廳的行為,也加深了賓客們的憤怒。


    然而,桑可爾王是很難對付的。國王說,因為新悠果、亢帕爾和羅達是因為本身曝露在危險之中,所以才幫忙讓達路休帝國隱藏黑暗中的陰謀浮上台麵。他說如果考量到實際死傷的桑可爾士兵,以及羅達與新悠果王國的士兵,應該就能明白這是鐵的事實。


    由於桑可爾王國處在不得不當北方諸國盾牌的位置上,是個被迫最先曝露在陰謀底下的犧牲者。在達路休帝國開始往北方入侵的此刻,與其責備桑可爾,不如北方諸國攜手合作,好好支援成為他們盾牌的桑可爾王國——國王如此極力主張。


    軍船集結港口,開始運輸物資。盡管南方之國的天空還是老樣子呈現一望無際的蔚藍,但空氣中充滿著人們的激動與緊張,宣告大國的威脅正在進逼。


    塔魯桑不是目送恰克慕離開的人,而是成了讓恰克慕目送離開的人——因為他匆匆忙忙就要首赴戰場,在恰克慕迴國的前一天,便搭上軍船出港了。


    出發的早晨,恰克慕參加了替塔魯桑王子送行的“餞行儀式”。


    塔魯桑在曾經聽父親宣布他死刑的那座廣場上,獲得同一位父親稱讚他挺身而出揭穿陰謀的勇氣。


    身穿正式軍裝的塔魯桑,看起來比平常來得強壯。在盛大的夏格拉姆演奏中,塔魯桑一一向賓客們打招唿。


    不久,來到了恰克慕的前麵,塔魯桑百感交集望著恰克慕,深深鞠躬。


    “恰克慕太子殿下。您替我們做的,我永生難忘。”


    恰克慕透過薄布,凝視著塔魯桑充滿光芒的雙眼,鞠躬迴禮。


    塔魯桑仔細擦拭打磨過的盔甲反射著陽光,恰克慕切實感受到塔魯桑即將前往戰場——也許無法重逢,這可能是他第一次跟同年齡層的朋友訣別。


    塔魯桑應該不會害怕吧?他對要拿武器跟人麵對麵互相攻擊一事,作何感想呢?


    不過,抬起頭的塔魯桑,雙眼自豪地炯炯有光。


    “祝您百戰百勝,塔魯桑王子殿下。我絕對不會忘記您的。”


    塔魯桑的臉頰浮現微笑。然後,稍微把臉湊近,小聲地說:


    “殿下,請您原諒我的失禮。我第一次看到您的時候,我對您這塊薄布真的很不高興,心想居然隔著布看人是怎麽樣之類的。


    老實說,我到現在也還不是喜歡這種布。因為殿下您真正的一麵——堅強而且直率的雙眼,都藏在這塊布底下了。”


    麵帶微笑,塔魯桑補上一句:


    “這場戰爭我一定會贏,總有一天,我要再和什麽遮掩都沒有的您見麵。”


    一邊望著果決行禮之後,一臉激昂表情離去的塔魯桑,恰克慕感受到自己跟塔魯桑之間,存在著難以跨越的心靈距離。


    ——我也痛恨這塊布……一直以來,都恨得要命。


    可是,塔魯桑,你發現了嗎?你也是隱藏在名為“王子”這一塊肉眼看不見的薄布底下。


    看著自豪率領士兵們出發遠去的塔魯桑的背影,恰克慕心想,如果自己有一天要領兵,一定會感到痛苦勝過自豪的。


    *


    從黎明就開始下的小雨拍打著屋頂,聲音不停地迴蕩著。


    思黎納在萊克萊的店邊處理小魚邊聽雨聲。耶霞娜還在裏麵的房間睡覺,身體應該還很虛弱吧,因為燒怎麽也不退。思黎納心想,等耶霞娜一康複,就要馬上帶她迴去卡魯秀島。


    先會卡魯秀島一趟,再來思考以後的事情吧。雖然思黎納很想早日見到父親他們,不過如果急著去尼可島,就會卷入達路休與桑可爾的戰爭中,什麽好處都沒有。


    ——我得遵守承諾。朵果爾也一定會信守約定的。父親他們一定平安無事待在尼克島。


    思黎納對自己這麽說著,繼續得心應手地處理魚。


    真想早點迴到卡魯秀島。總之,早一點點都好,隻想要盡快遠離王宮。


    察覺到那天黎明時薩爾娜公主耳語所說的那些話的意思時,思黎納不寒而栗。為什麽她跟耶霞娜會差點遭到毒死,甚至到現在她都不知所以。雖然有人跟她說過,想要插手管國家之間的紛爭,就會像甲葛(船蟲)遭到壓爛那樣不得好死。但沒想到是真的——已經受夠了。她不想再跟王宮有任何瓜葛。


    吹向大海的風,無盡寬廣的星空,磨過屋船的汩汩海浪聲讓人眷戀。還是快點迴卡魯秀島吧。帶耶霞拿迴去的話,耶霞娜的母親應該會喜極而泣的。手上也得到一筆豐厚的賞金,給島上的人們買些京城難得一見的紀念品迴去吧。大家應該會很開心的。這麽一想,心情就稍微好轉了。


    同樣的一場雨底下,王宮內,恰克慕等人也到了要動身的時刻。


    “真是惜別的雨呢……”


    送客送到最後的薩爾娜,對登上牛車的恰克慕低聲說道。


    “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恰克慕這麽一說,薩爾娜就微笑著點點頭。


    穿過因雨朦朧的異國王宮,進入街道的牛車隊伍緩緩地、緩緩地前進。跟來時一樣,在“望光之丘”稍事休息,已是過了中午許久的時候了。


    雨不知不覺停了。站在山丘上,瞭望雲朵低垂的海洋。距離第一次站在這裏還不到二十天,真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恰克慕跟那時相同,一麵感受到修格站在背後,一麵望著天空和大海。雲慢慢地飄動,天空雖然還有點陰暗,不過就在貼著海麵處,遠遠看起來很像彎曲了的水平線一帶,已經開始照射出帶有黃色的明亮陽光了。


    巨大的暴風雨正想要從這片寧靜延伸的深青色海洋的另一邊逼近。南方大陸很快地,就不會隻是出現在故事中的遙遠諸國了。


    接下來,會有怎樣的浪潮襲來呢?自己應該要如何麵對那樣的浪潮——應該可以一麵在浪潮中磨練,一麵持續追求內心渴望的光輝吧……


    傳來有如口哨聲的叫聲,隼滑行般飛過海天之間。


    “……修格。”


    “在。”


    “我是個危險的太子吧。”


    修格推測話中涵義般地挑起眉毛。


    “有時候會變得控製不住自己。身為神聖的悠果太子,這種個性實在太危險了吧。”


    修格臉上浮現苦笑。


    “是呀。”


    恰克慕沒迴頭,動也不動望著海洋。


    “你就算朝著死亡墜落,也沒有放開我的手。那不是忠義之類的東西,而是更特別的東西……謝謝你。”


    修格什麽也沒說,隻是眨眼。


    “原諒我,修格。或許有一天,我這種危險的性格,也會把你帶向毀滅——如果你有可能會如此的感覺,隨時都可以放開我的手。我絕對不會恨你的。真有那麽一天的話,我反而希望你可以活下去,用跟我不同的方法讓國家變得更好。”


    “殿下……”


    恰克慕仍用視線追著那已經變成一個小點的隼,說道:


    “我會繼續勇敢地保持這種危險性格下去的。我想要像飛過在海天之間延伸的虛空的隼一樣,不跟任何一邊有牽連,不受任


    何一邊拉扯,專心地往前飛。


    然後,總有一天,我要將新悠果王國變成不會讓士兵像棋子般死去的國家……我不用隔著薄布之類的東西,就可以跟人民麵對麵的國家——你認為這夢想很幼稚嗎?可是,我想要永遠懷抱這個幼稚的夢想飛下去。”


    恰克慕迴頭看著修格。


    “……不要在政治上消耗你的才能。你那帶著驚訝看異世界的視線,千萬不準蒙上陰影。”


    修格的眼中浮現淚水,沿著臉頰滑落出一條痕跡。


    那個時候,劃開烏雲的明亮陽光,灑在兩人臉上。


    那是南方國家的,澄澈且強烈的陽光。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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