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太和劍修來說,有走風流路線的,如季羽元君,但更多都是如真寶元君、滄海神君等一批大能為主的苦修士。對於心懷天下的太和修士來說,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不會刻意追求,一旦情動,如北極峰天隨神君與羲和神君,也會義無反顧去愛。


    九重天外天乃是世家修行,對雙修便看得比一般修士要重,這沒關係,但他們卻不應該把主意打到太和頭上,又或者說,他們想以此為借口,做些見不得人的打算?


    長寧神君止了咳。


    “我太和沒有俗世那些章程,宗門從不幹涉弟子雙修。隻要紫蘅喜歡,本座無意見。”


    阮琉蘅立刻迴道:“弟子無心雙修之事,請師祖明鑒!”


    答案意料之中,長寧神君點點頭,看向謝啟神君的目光便不善起來。


    謝啟神君舉手投足都是世家做派,被當眾拒絕也不惱怒。


    “紫蘅峰主又何必著急推辭,難道是怪劍廬祭典上三重天賀秋出手一事?”他微微一笑,“賀秋戀慕姬天君,聽說姬天君傾慕與你,便在劍廬祭典上刻意為難,據說賀天君已施了家法,還望紫蘅峰主給個麵子,不妨與姬天君相處一下,再談如何?話說迴來,無惆啊,這是你的心事,難道你不在心上之人麵前表現一番?”


    八重天天君姬無惆當下來到阮琉蘅麵前,誠懇道:“為了紫蘅道友,本座願在彼岸之門駐守百年。如今聽說營地修士不足,那麽紫蘅真君正好與我二人組成一隊,即可以見證本座的誠意,又可以節約人手。”


    來了!這才是重頭戲!


    阮琉蘅和長寧神君都察覺到不對了,對方終於沉不住氣,開始出招了。


    應,還是不應?


    阮琉蘅幾乎沒有猶豫。


    “好。”


    “不可!”


    出聲阻止的卻是剛剛撩開門簾,大步進來的南淮。


    他把一包三焦散交給阮琉蘅,轉身道:“如果姬天君有意向,為何不在劍廬祭典之後向紫蘅峰主的師父滄海神君提出?卻偏偏來到彼岸之門這等兇險之地才提?”


    “俗話說,”姬無惆慢悠悠說道,“患難才能見真情,不是嗎?”


    長寧神君冷笑道:“三重天剛出手為難紫蘅,八重天便要求娶,當我太和峰主可欺嗎?”


    謝啟神君變了臉色,接道:“我九重天外天對太和派一向敬重,在太和主峰上,可是從不曾短缺了太和的玄鐵礦供給,這還不夠有誠意?就連玄鐵礦藏最多的八重天都想與太和聯姻,本座倒是覺得,太和未免太不將我九重天外天看在眼裏了,著實讓我等心寒。”


    他身後一位二重天的化神期修士孔奉更是站起來冷笑一聲,說道:“太和真寶元君已是處處不饒人,便是在這彼岸之門,長寧神君也如此不留情麵,這算什麽?太和可曾拿我九重天外天當一家人?還是隻有分好處時是一家,談情分時卻要說兩家話?”


    孔奉左右的另外兩位化神期修士,也緩緩起身,沒有放出威壓,卻已有震懾的效果。


    長寧神君握緊拳頭。他錚錚鐵骨,隻麵對戰場,何曾被人用言語如此擠兌過?


    他看向阮琉蘅,哪怕這個她隻流露出一絲不情願,他也會硬把此事抗下來——但他沒有看到。


    阮琉蘅麵上一片平靜。


    “師祖,聽得姬天君此言,弟子十分感動,願收迴之前的話,給姬天君這個情麵。”


    謝啟神君和姬無惆麵上都是一喜,南淮震驚地看著阮琉蘅,而此時,長寧神君壓下一口氣。


    “本座認為,九重天外天的諸位都想得左了。太和固然要依靠玄鐵礦,然天道崩殂,這天下第一滴殉道熱血,必是我太和劍修所流!爾等以為憑借資源便可以扼住太和咽喉?”他深吸一口氣,鏗鏘有力說道,“本座不會同意姬天君與紫蘅同行險地!”


    阮琉蘅心頭一震,她心中無法言喻的情感,炙熱,激蕩!


    這就是她為之奉獻一生的師門啊!這就是哪怕隻為一個弟子,也敢挺起腰板決不妥協的太和啊!


    謝啟神君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他並非天君之尊,但很明顯,他卻是九重天外天此行中真正拿主意的人。


    他也沒想到長寧神君居然這麽硬骨頭,軟硬都不吃!


    “這麽說來……”謝啟神君的手指微動。


    “師祖不是說但憑弟子意願嗎?弟子願與姬天君入朱門界內剿滅魔獸。”


    謝啟的話被阮琉蘅打斷,聽到這話,他似乎有些意外,但立刻恢複了常態。


    姬無惆笑得爽朗,說道:“長寧神君無非是擔心紫蘅的安危,不用神君說,如紫蘅在本座身邊出事,我八重天也無顏見天下修士了。”


    彼岸之門的魔氣泄露畢竟有限,再加上修真界常年駐守,不停剿滅魔獸,所以朱門界內的魔獸,等級很難超過五階,也就意味著,化神期修士在朱門界內幾乎不會有危險。


    “可本君卻想與姬天君打個賭。”阮琉蘅道。


    “願聞其詳。”


    “以十日為限,監察玉記錄,本君與姬天君誰剿滅的魔獸多,誰就算贏。”


    姬無惆升起興味,問道:“那麽彩頭呢?”


    “如果天君贏了,本君便應下雙修之事,如果我贏了,天君便請將八重天三分之一的玄鐵礦脈拱手相送!”


    眾人都是一驚,尤以南淮為甚!


    “阿蘅!”他一把抓住阮琉蘅的手喚道。


    姬無惆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謝啟,見對方沒有反應,心中電光火石見不知道轉了多少心思。


    “看來本座也要改改對太和劍修的認知了,紫蘅峰主居然還有這樣的胸懷,總之這個賭,無論輸贏,太和都不會吃虧。”姬無惆看了一眼南淮,笑道,“其實本座對紫蘅峰主的心儀,又何嚐不是對太和精神的敬仰,這個賭,本座答應了。”


    這個時候,一直充當背景板的芩鬆終於忍不住開口道:“紫蘅師姐剛經曆過朱門界大戰,以一力抵擋萬千魔獸,正需要休養,此時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公平?”


    謝啟神君道:“這可是紫蘅峰主自行提出的,公平與否,可得自己負責了。”


    長寧神君終於開口,他聲音異常黯啞道:“那麽便給紫蘅五日恢複時間,屆時為二人佩帶監察玉,以記錄擊殺數量。”


    ※※※※※※※※※※※※


    當九重天外天的修士達到目的,也不推諉責任,立刻也將所帶一百八十名弟子編入駐守名冊,大大緩解了人員緊缺所帶來的壓力。


    而長寧神君卻並不輕鬆,九重天外天的修士離開主帳後,他看著阮琉蘅道:“你以身犯險,以為就是幫了宗門?你知不知道什麽才是宗門最大的損失?不是資源,不是麵子,而是失去弟子!”


    阮琉蘅苦笑,她又惹這位師祖動怒了,聽到他越來越沙啞的聲音,怎會不知這位師祖是真的關心弟子。


    “弟子也是做了打算的。”阮琉蘅輕聲道,“有監察玉,他便不能隨意對弟子出手。而弟子如果能贏得這場賭,太和便能得到玄鐵礦脈,九重天外天所有資源都可再生,如此一來,太和便不會再受九重天外天的掣肘。”


    “你若是輸了呢?”


    “我不會輸。”她堅定地說道,“而且他們引我入朱門界內,絕對也不是以拚殺魔獸為主,必有所圖。姬無惆貴為天君,卻聽從七重天一位化神期修士的調度,此事已極是可疑,若隻衝著我來,倒是無虞,隻怕是對太和不利。”


    旁邊的南淮神情極複雜地看著她道:“阿蘅,你去做女英雄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別人?可曾想過你的師長、師兄、徒兒、好友……他們的心情,你會懂嗎?”


    阮琉蘅有些不解地看著南淮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而我,隻是選擇了對大家最好的方法。”


    南淮也不多言,他長歎一聲,將一個儲物袋放在她手心道:“阿蘅,你多多保重吧。”起身便出主帳。


    阮琉蘅看著儲物袋,有些沉默。


    過了許久,她才抬頭低聲問長寧神君:“我的選擇,錯了嗎?”


    長寧神君至此才知道,為什麽劍廬祭典上,居然是月澤作劍舞,阮琉蘅擊鼓,他從前隻聽說滄海神君的關門弟子聰慧過人,但卻似乎失去部分記憶,對感情懵懂,卻對門派極其忠誠。


    所以阮琉蘅悟不出“悲迴燕”,卻能擂響戰鼓,以真情動英魂,以胸懷招來祭祀天哭。


    這是一個非常堅定的女子,當她第一次產生迷茫,連長寧神君都不忍心眼看她信念動搖,眼見這最純淨的美玉被打碎。


    長寧神君走了過來,有些笨拙地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道:“你沒有錯。”


    阮琉蘅又不確定地問道:“是不是還有更好的方法,而我沒想到?”


    “不,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拂過她的頭發,他的手指便沾惹一點楚楚可憐的桃花香。


    阮琉蘅終於定下心來,說道:“弟子不會輸。”她站起身,留下的背影倔強單薄。


    長寧神君看著阮琉蘅走出主帳,才又用手按上眉心。


    這女子仍舊沒有意識到,她所做的選擇並沒有錯,錯的是她看不清周圍人的心。


    那麽他也希望,她永遠也不要碰觸到危險的人心,永遠活在自己的信念裏。


    因為人心,最易生心魔。


    而心魔,才是真正的劫難。


    ☆、第37章 夜行:魔域縱橫闖


    九重天外天的三位化神期修士都已入編,在朱門界外鎮守一方,隻有謝啟和姬無惆迴到九重天外天的營帳,他一揮袖,立刻設下隔絕神識的結界。


    “雖然與我們原本計劃不符,但隻要她答應進入朱門界內,就可以下手了。”結界一開啟,謝啟俊秀的臉不複主帳時的謙恭笑意,而變得陰沉起來。


    “你為什麽同意那個賭約?監察玉那東西太礙事!”撕去了溫文爾雅的麵皮,姬無惆的神情也有些煩躁,“更何況還是以我八重天的礦脈做賭注!”


    “你稍安勿躁,現在還不是與太和起正麵衝突的時候,那女修畢竟是季滄海的關門弟子,要不是非她不可,我們又何苦招惹這種棘手人物。”


    “罷了,本座隻希望那玉簡上所說是真,隻要能捉到她,本座身敗名裂又何妨?”他有些頹然地坐下來,自嘲道,“活了五千多年,第一次要對一個無辜女修下手,我簡直無顏麵對列祖列宗!”


    “為了那女修,六重天賀流淵已經折了一個親侄女在裏麵,他本人也因為煉製滅神噬魂箭和箭皇滅生域而大損根本,如不是你的身份恰當,讓那長寧神君不得不就範,又怎能得這大好局麵?”謝啟將手放在他肩膀,安撫道,“這不是我七重天與你八重天的小事,而是為了整個九重天外天的大業……”


    “別說了,本座明白。”


    “那監察玉有也無妨,總之也要毀掉的,你不用太拘束,隻要得到那女修,我們就贏了!到時候哪還用得著與五大山門那些家夥虛與委蛇,管他什麽資源商談!”謝啟的眼睛裏有著狂熱的光芒。


    ※※※※※※※※※※※※


    阮琉蘅身家並不算多。


    她稀奇古怪的東西攢了不少,但靈石法寶恐怕還沒有會持家的斐紅湄富裕,她將儲物戒翻了個遍,一根靈草都不見,才想到自己好久沒去探秘境,之前攢的靈草幾百年前就都送給了南淮。隻好拎出一壇三百年陳釀的碧濤酒,去與好友道別。


    南淮送她的儲物袋裏,滿滿都是丹藥。


    她能做什麽呢?還草藥?還得起這情分?


    以南淮化神期煉丹師的身份,他什麽草藥得不到,隻要說上一聲,各個缺丹藥的宗門還不是拱手送上。


    生死相交,情分記下,隻待赴湯蹈火之時。


    她來到南淮的營帳邊。


    白渡州的臨時營地,因為結界和陣法也是臨時布下,所以地方並不大。營地內,不允許放出隨身樓閣,不允許進入小空間,必須在各自營帳裏聽召,即便是化神期修士,也與其他人一樣,隻有一個單人營帳。


    她可憐巴巴地撩起簾子,看著正在打坐的南淮。


    “好友……”


    南淮向她看來,她便搖了搖手中的酒壇。


    “飲一場?”


    南淮收起麵前的丹爐,放下一張四方小桌,掌心又托起一筒小小炭爐,放在桌子上。


    “碧濤酒,溫如泉,聲泠泠。”他曼聲道,“宜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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