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彼岸燈:魍魎焚盡日


    阮琉蘅一腳踏進朱門界封鎖的彼岸之門區域,此時並沒有像劍廬祭典被賀秋挑釁時,為了威懾外宗門而釋放出覆蓋整個太和山脈,廣達數千裏的劍域。恰恰相反,她根據缺口大小,僅僅將劍域凝練在三裏範圍內,但這三裏劍域的威力,卻與那時不相上下。


    被有意識地壓縮後,劍意的密度已經達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程度!


    整個劍域的邊界,燃燒著熊熊真火,一道道劍光,攜帶火勢,如雨般向地麵斬去;一股股劍意,迎上了撲過來的魔獸群。


    阮琉蘅眉心紫光大盛,她每一次揮動焰方劍,便如橫掃千軍般放出劍意,領域之力與她遙相唿應,不盡之火焰,席卷整個天空,將那些吐火的黑鴉焚落。


    每清理出一片區域後,她便緩緩踏出一步。


    這一步,便使得劍域更向前擴張,再將重新納入領域內的魔獸悉數籠罩在劍意之下。


    她的目的,是走到朱門界內側,以劍域堵上這個缺口。


    此時駐守在彼岸之門的修士還不知道劍廬祭典上發生的事,他們不知道阮琉蘅已三戰成名,隻知道眼前女修的恐怖實力,給他們帶來了莫大的安全感。


    戰場上,大部分弟子都已力竭,那些隻靠一股意誌力在硬生生撐著的弟子,一看太和劍修的支援來到,立刻便暈了過去,其他人也終於有了調息的時間,少部分還有餘力的修士正在幫劍修退敵。


    除了在朱門界缺口處切斷魔獸攻勢的阮琉蘅,其他太和弟子全都兩人一組,飛向朱門界外的四個方位:子問峰聶三郎和齋無峰單不我為一組,支援東部;邏迦峰何思鳴與一元峰米還之為一組,支援西部;真午峰清平真君與北極峰鴻未為一組,支援南部;青弭峰衝離真君與天門峰玉文真君為一組,支援北部。


    長寧神君止住湛無神君的動作後,也不多言,立刻將君子諾劍立於身前,口中開始朗誦一長串古樸難懂的法咒,而手指不停變化法訣,隻見朱門界的缺口上,出現了流水般的紋理,每印上一道紋理,結界的光芒便盛了一分!


    湛無神君愣了,隨後有些恍惚才道:“長寧神君,竟然是你來了,我莫不是做夢?”


    長寧神君專注結界,不去看他,隻一手從懷裏摸出一隻黑乎乎的小老虎,丟給湛無神君。


    那黑乎乎的幼虎一看湛無神君,瞬間睜大了眼睛,嗚嗚咽咽朝他懷裏爬去。


    湛無神君紅了眼圈。他畢生心血,領域內盛極時期,有玄天虎千隻,所向披靡!而如今卻隻有這一隻還活著,他極憐愛地撫摸了下懷中小虎,又看向四周,心中卻一震。


    以一當十!


    狂猛囂張如聶三郎、單不我,直接衝進魔獸群裏肆意揮砍,那些四階以下,相當於人修金丹期以下的魔獸,連他們的衣角都撲不到,便在劍意下化為齏粉。而作為此次衝擊朱門界主力的五階魔獸,則相當於人修元嬰期的修為,此時卻被打得節節敗退,隻見一隻五階的魔熊被聶三郎用劍尖挑起,拋向半空,旁邊單不我冷笑一聲,飛身抓住那魔熊往地上一摜,一劍刺進魔熊腦袋,腦漿迸濺。兩人都是不管不顧隻求殺得爽快的性子,一身戰袍已變成黑色血衣,人如修羅。


    劍意森然如清平真君、鴻未,身邊已是一地黑漆漆的魔獸屍體,而兩人身上的戰袍卻依然幹幹淨淨,滴血不沾,


    斯文俊雅如衝離真君、玉文真君,兩人皆是副峰主級別的劍修,其戰場上更是幹幹淨淨,連屍體都不曾留下。而那衝離真君,嘴角居然還一直噙著一抹難以言喻的笑意,這位一直低調的副峰主,竟然如此享受殺戮的戰場!


    沉穩有序如何思鳴、米還之,兩人配合默契,一人衝鋒,一人掠陣,消滅魔獸的速度也是快得駭人。


    更別提那已深入敵陣,孤身麵對所有魔獸的阮琉蘅,她腳下已經黑血成河,肆虐的魔氣與真火互相對抗,而彼岸之門界內的魔獸又比突入白渡州內的兇殘百倍,她此時終於已經完全走出朱門界,進入彼岸之門領域,用劍域擋住缺口,為修補結界爭取時間!


    那些不停衝擊朱門界的魔獸大軍終於被攔了下來,而魔獸是沒有理智和頭腦的,他們便像衝擊朱門界一般衝擊著阮琉蘅的劍域,一時間在劍域內興風作浪的五階魔獸便有百隻,更何況其他?電光水浪,風刃冰刺,騰精樹怪,飛禽走獸……這又何止以一當十,而是一劍當關,萬魘莫開!


    湛無神君閉了閉眼睛。


    他心裏突然有一個念頭——所有修士都信奉因果業障之說,以求得到飛升之時能撐過天道雷劫,但卻隻有太和劍修,從入劍道開始,便受天道製約。


    是不是因為他們這樣的力量,已經到了連天道都忌憚的地步?


    這於修真界來說,到底是福是禍?是機緣,還是孽障?


    可不管怎麽說,此時他卻無比感謝上蒼,並不為自己得救,而是因為朱門界,終於保住了!


    ※※※※※※※※※※※※


    這一戰,便又是一天一夜。


    扶搖山椒白樺已經被弟子扶下戰場,盤膝打坐了一陣子後,有些焦慮地對湛無神君說道:“從我們向宗門發出消息到到現在,已經過了三日,為何支援還沒到?”


    湛無神君道:“這次彼岸之門內的亂象十分詭異,諸位可還記得,白渡城淪陷,剛好是劍廬祭典的第一日,而此次魔獸入侵,也是恰好趕在劍廬祭典結束後,初時隻是小股試探性攻擊,讓我等以為隻是小規模衝突,卻在三日前突然爆發魔獸群,不計生死衝撞結界。聽芩鬆道,他們出發時,太和還未接到朱門界出事的消息,可見是消息傳遞過程中出現了延誤。而且離白渡州比較近的,皆是一些小宗門,哪還有多餘的元嬰修士派來支援。”


    椒白樺道:“本座以為南淮能來便好,沒想到此次太和居然派了長寧神君,太和季滄海果然是個極踏實可靠的人,但凡換了一個人,我們就真的要交代在這裏了。”


    衍丹門隻有南淮與其掌門師兄雲霞神君是化神期修為,也就意味著,隻有他們倆掌握著號稱修真界三大結界術之一的驚神通天結界,當朱門界開始損壞時,椒白樺便向衍丹門發了求援消息,就是希望南淮能以驚神通天結界幫朱門界支撐一段時間。


    可居然來的是長寧神君,誰不知道這位神君甚至曾以結界術拖住過函古紀魔尊千機,且不止精通一門術法,他所修的水門法,最擅修複結界。


    可謂是意外之喜!


    另外,這位長寧神君輩分也極高,與太和真寶元君是同一輩的人物,如湛無神君和椒白樺,隻能以“神君”尊稱,毫不敢以平輩論交,如是南淮這輩年輕的化神期修士,叫一句“老祖”也不為過。


    如果不是那一身傷,恐怕太和目前就有三位大乘期了——修真界對抗魔尊的勝算也會多一些。


    眼看那結界還差幾尺見方就要完成,而朱門界外,阮琉蘅的劍域已經從清透變為濁黑,椒白樺撐起身子道:“本座得去幫幫那太和的小姑娘,她的劍域引的魔氣太多,對身體負累極大。”


    那邊六重天趙呈剛退下來,亂沒形象,呲牙咧嘴地道:“你莫要過去,老子剛剛也想幫忙來著,結果那劍域……嘶,差點把老子的拳頭燒廢了!你若去了,她反而會分心。你看人家太和的長輩不是還穩穩當當地坐著呢嘛!”


    椒白樺一臉黑線。長寧神君那是穩穩當當坐著麽,人家是忙得幾乎空不出來手好吧!


    ※※※※※※※※※※※※


    對於阮琉蘅來說,雖然她靈力充沛,卻不是巔峰時期,這一戰並不比與月澤一戰輕鬆。


    夏承玄所在的礪劍石像隻貪婪的小獸,雖然能感受到他目前比較安全,但“十年磨一劍”所吸取的靈力竟然比斐紅湄和芮棲遲那時多一倍,天知道他在裏麵到底殺成什麽樣!


    而魔獸的力量也比她預計中的強悍。


    這是阮琉蘅第一次駐守彼岸之門,麵對魔獸這種生物。


    魔獸的由來很簡單,它們是被魔氣侵蝕的動物,就像人修以天地靈氣修煉,轉化為靈力,滋養真元一樣,魔獸和魔修都是以魔氣修煉,一旦入魔,血肉都會變成黑色,從此無正常情感,不知生死,魔獸失去理智,魔修會變得嗜血。


    這魔氣充沛的彼岸之門,內域足足有幾個太和山脈大,不知道已經滋養了多少魔物,窺伺著人間。


    人間修士駐守彼岸之門,就是為了削弱魔獸的數量,以免發生這種大規模魔獸潮衝擊朱門界的事件,但數萬年過去,這種事還是發生了,而且一次就足以致命。


    她明白,一旦這次朱門界失守,就不再是淪陷一個白渡城那麽簡單,而是整個人間都會被這堵不迴去的缺口拉入修羅地獄。


    而她現在,就站在這缺口前,她身後,不是朱門界,而是這人間的大門。


    她所能做的,就是擋在這大門前。


    隻要她不死,便不能放進一隻魔獸進家門!


    ☆、第34章 彼岸燈:衰草寂寥天


    白渡州是一處天然形成的盆地,不僅地勢較低,且四周崇山峻嶺無數,極適合布陣。而彼岸之門,就被上古諸神封印在白渡州的北部。


    彼岸之門有“門”之稱,但內裏的真貌卻沒幾個人見過,隻有五千年一次加固封印時,才由化神期修為以上的大能進入彼岸之門的腹地,在封印處補充封印力量。


    早在人間進入第一紀年上古紀時,便有大能設下朱門界。朱門界為隔絕結界術,將彼岸之門方圓萬裏,牢牢罩在其中。彼時人間以朱門界外的白渡城為據點,按照九宮分布,沿朱門界設哨所九處,曆經九萬多年,修真界從未停止過對朱門界的維護。


    卻在此次太和劍廬祭典時,魔修大舉進攻白渡城。要知道,劍廬祭典並不是第一次召開,每次太和劍廬祭典,天下劍修返迴宗門,那麽白渡城的守備力量勢必削弱,修真界不可能不做準備。


    因此每逢劍廬祭典,各宗門都會出動適當加派人手,隻有這一次,魔修居然在白渡城裏混入了內應。


    所謂魔修,以魔養身,整個人的氣質都與正常修士不同,甚至他們的額頭還會凝出一枚墮魔印,會隨著血債的增多而愈發鮮紅。正是因為魔修有這如此明晃晃的特征,修真界從不曾想到,白渡州裏居然會有魔修內應,從內部破壞了白渡城的護城結界,導致白渡城一夜之間被魔修血洗!


    白渡城淪陷的消息並沒有很快傳播開來,因為各勢力的大能當時還在太和主峰的議事廳裏商討資源分配,隻有太和掌門滄海神君在閉關前為此次太和輪值增加了比以往多一倍的人手,並請出長寧神君擔任領隊。


    此時彼岸之門駐守的修士已在朱門界外建立了臨時營地,並加固各哨所的陣法,正忙得不可開交,便是在這個時候,魔獸一反平時無組織進攻,而是針對朱門界本身,開始了規模遞增的有序攻擊。


    此次出事的地點,在朱門界的西部,也就是九宮位的兌位。


    兌位處是一處平原地帶,零星生長著幾顆虯勁老樹,翠綠的原野一直連接到遠處的山巒。哨所便搭建在離朱門界外的不遠處,平時有五人常駐。


    最早發現魔獸有不明躁動的時候,兌位哨所便向營地發出了訊號。


    湛無神君是個調度有方的人,他不僅向兌位加派了三十人的支援,同時也為其他八個哨所加派了人手。


    然而第一批支援過去,卻傳來了兌位哨所修士全軍覆沒的消息。


    湛無神君立刻召集迴所有在朱門界內巡查的修士,第二次向兌位哨所加派了足足兩百人。


    先是傳來大捷的消息,而過了一日,便是大敗。


    至此湛無神君才感覺到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他立刻將所有修士集中,除了哨所人員不動,他又分出一部分駐守營地和運送傷員的人員,其他所有修士,全部趕往兌位支援。


    直到太和劍修趕來助陣,在朱門界駐守的修士,死傷已過大半。


    從白渡城淪陷,到朱門界瀕危,這短短時間內所造成的影響無法估量,不僅僅是魔修第一次瞞過修士的洞察進入修士群體,也不僅僅是朱門界內的魔獸突然產生了組織,而是第九紀年的危機第一次以恐怖的態勢呈現在人們麵前,“太和劍修,彼岸門陷”的可怕預言,似乎即將成為現實。


    此次朱門界大戰堪稱銘古紀繼“天演之變”後的第二大慘痛經曆,被後世稱為“朱門殤”。


    ※※※※※※※※※※※※


    當長寧神君終於完成朱門界的修補時,朱門界外的魔獸已經被消滅殆盡,但所有修士都已力竭,就連太和劍修也有些吃不消這長時間高強度的作戰,紛紛打坐調息。


    在朱門界內的阮琉蘅,感受到身後的結界一點點閉合,直到最後一個光點也封閉起來,整個界內又因為封閉而迴到了昏昏暗暗的常態,她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隨著結界修補,她的劍域也隨之縮小,到現在,也隻剩幾丈大小。而劍域內外的魔獸,卻無有減少,那遠處依然有不斷加入的魔獸,不停放出法術攻擊著她的劍域。


    阮琉蘅放出劍意,又斬殺一頭五階魔獸後,她終於聽到神識內傳來長寧神君的聲音。


    “我數三聲,你立刻撤去劍域,我傳你迴來。”


    “一。”


    對著密密麻麻的魔獸群,撤去劍域後,哪怕她隻停留一秒,也會被這些毫無理智的魔獸撕成碎片。


    “二。”


    這需要長寧神君和她都能做到極盡精準的把握,以及對對方的信任。


    “三。”


    阮琉蘅閉上眼睛,這一瞬間,她感覺到濃重的血腥味和野獸唿哧的喘息聲。


    而下一刻,溫柔的橘光覆蓋上了她合上的雙眼,皮膚上逐漸感受到了暖意。


    她緩緩睜眼,長寧神君臉色蒼白地坐在她麵前,他身邊的芩鬆半身浴血,露出俊朗的笑容,遞過一方白色的帕子道:“現在不宜浪費靈力,紫蘅真君先用這個擦擦臉吧。”


    長寧神君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說道:“果然我太和女修少,也是有原因的。”


    阮琉蘅一頭霧水,接過帕子擦了擦臉,一看帕子上的東西,才心中哀嚎一聲。


    她撤去劍域的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啊,這一臉黑漆漆的凝固物,好惡心!


    抹了把臉,用手指點了點手腕內側的芥子石,看到完好無損,神經終於完全鬆懈下來。嬌嬌一直在靈獸鐲裏蠢蠢欲動,她此時才把嬌嬌放出來。


    嬌嬌一出來便要劈頭蓋臉地撓她,結果看到她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好不精彩,立刻縮迴了自己幹淨的小爪子,愛惜地舔了舔自己柔軟的爪墊,嘴巴惡狠狠道:“堵窟窿的滋味好受吧?髒兮兮的,真難看!”


    阮琉蘅覺得自己能忍受夏承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嬌嬌也是個嘴巴刻薄的。


    此次朱門界危機解除,她心情甚好,趁嬌嬌不注意,便偷襲她的尾巴,在那橘紅色油亮順滑的毛皮上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手印。


    嬌嬌立刻炸了毛,也不嫌髒了,撲上來抓她麵皮。


    “蘅娘學壞了!不讓嬌嬌出來幫忙就算了,還欺負嬌嬌,喵!我要告訴南淮神君!”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馴徒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吳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吳瑕並收藏馴徒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