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科先生和稻葉,請到榮光商事去收件。」


    「是。」


    那天早上,我負責協助收件。


    前往收件地點的路上,阿山先生對我說:


    「昨天,川島和佐佐木下班的時候啊……」


    「是。」


    「那兩個家夥,竟然老實地摘下帽子說:『我先走了。』明明之前一直都是默默迴去的哩。」阿山先生好像覺得很有趣、又好像很開心似地說。


    這裏也有因為後輩的成長而喜悅的前輩——就像公寓裏守護著我的大人們一樣。日後,那兩個工讀生是不是一定會注意到這一點呢?


    「慢慢前進吧……嗯,隻要能前進就好了,慢一點也無所謂。」


    阿山先生彷佛自言自語般小聲說著。


    我們抵達收件地點,收取五十個左右的貨物。我打開卡車後車廂待命,這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傳來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


    我迴過頭,但是周遭什麽都沒有,隻是一般的住宅區。然而,不舒服的感覺並沒有消失。


    「是什麽啊?」


    這個時候,我突然迴想起龍先生的話:


    「碰到問題的時候,就用額頭上的眼睛去觀察。靈力會起作用的。」


    「……不會吧。」


    我一麵這麽想,一麵閉上了眼睛,想像自己的額頭上有一隻眼睛。


    「……」什麽事情都沒發生。


    「我哪會這麽容易就有第三隻眼啊……」


    當我苦笑著迴過頭時,索性抬頭向上看,結果某樣東西映入了我的眼簾。大樓頂樓的角落站著一個人影。


    「!」


    頂樓有人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是那個人影卻站在一個不自然的角落。


    「不會吧……」剛才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就是這個。


    「喂~上貨羅,稻葉。」


    「阿山先生!你看!她該不會是要跳樓吧?」


    「啥?什麽?」


    是個女人。她留著一頭短發,身穿白色無袖上衣和紅色裙子。仔細一看,她果然站在護欄的外麵。


    「阿山先生!快報警!」


    我朝著大樓飛奔而去。


    「稻、稻葉!你想幹嘛?喂!」


    「別擔心!我什麽都不會做的!」


    我當然沒想到要勸阻那個女生,隻是希望自己能做些什麽。


    這棟大樓有九層樓高。搭電梯到九樓之後再爬一小段樓梯,通往頂樓的大門便出現在眼前。


    我靜悄悄地打開門。那個女生所在的地方超乎想像的近,讓我有點害怕。


    護欄的高度大概到她胸口的位置,她靠著護欄站著。護欄的另一邊還有一點空間,所以隻要不站到太邊緣的地方,就算失足也不至於掉下去。


    「可是,她果然還是想跳樓吧!應該不會為了看風景而特意爬過護欄吧?」


    「該怎麽辦呢,主人?」


    「哇!」富爾從製服胸前的口袋探出臉來。


    「不要這種時候突然跟我說話啦,富爾!不怎麽辦,我根本沒打算說服她,那是專業人員的工作。」


    大概是聽到低聲說話的聲音了吧,她迴過頭。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她比我想像中還年輕。大概是高中生……或二十歲左右?


    「你在幹嘛啊?」


    她的語氣聽起來非常不高興。小姐,這句話應該是我說的吧!


    「待在那種地方很危險耶。」我拚命裝作平靜地說。


    「關你什麽事啊。」


    那個女生別開了臉,然後又瞪著我,說:


    「我已經快被煩死了,家裏、學校或是其他事情都煩死人了啦!我不要……不要再被人碎碎念了啦!」


    「?」


    「為什麽大家都要管我?我想做什麽又沒差,又沒有妨礙別人,為什麽一直念我,可是又不肯聽我說話!這樣子太不公平了吧!」


    明明就說「關你什麽事」,居然還拉拉雜雜地說了這麽多。她該不會是想要別人傾聽吧?我悄悄地接近她。


    「拜托,我隻是去朋友家一下子而已耶!現在放暑假呀,這樣子有什麽關係?你說對不對?可是爸爸、媽媽到底是怎樣!明明平常什麽都不會說的呀,突然搞得好像我做了什麽壞事一樣。少放屁了!」


    「他們隻是擔心你嗎?」


    「根本就是多管閑事!別管我啦!」


    那個女生像是惡鬼一樣大喊完之後,臉上的表情驟然緩和下來。她把臉轉了迴去,有氣無力地說:


    「所以我想一死了之,這樣比較輕鬆。不用被人羅嗦、不用聽人說討厭的話,也不會覺得難過,爸爸和媽媽也不用再抱怨了,這樣不是十全十美了嗎?」


    「怎麽可能?沒有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死掉的。」


    我不加思索地說完,才覺得自己多嘴了。這種時候怎麽能刺激對方呢?


    那個女的一直瞪我,她已經淚眼汪汪。


    警車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怎麽辦?出事的時候該怎麽使用「小希」?我的心跳加快。


    (對了,這樣好了!先用風……吹在她身上……然後再打雷,讓她昏過去好了!)我很快地思考了一下。


    她哭喪著臉勉強挑動嘴角,說:


    「都沒差了啦。反正我已經決定了,這麽一來就能清靜了。我很快就會上天堂了……」


    「可是你這樣不能投胎喔!自殺的話隻會變成地縛靈5,永遠待在這裏。」


    我又多嘴了。她露出了「啥?」的表情。


    「你在說什麽呀?你的意思是我會變成厲鬼留在這裏嗎?白癡啊,世界上哪有鬼啊?幼稚!」


    我生氣了。不行,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能在這裏說什麽「鬼和妖怪都是存在的」!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咦?


    「唉~蠢斃了……煩死了……活著也沒意義,大家都好羅嗦!」


    她誇張地歎了一口氣。這時,她眼前發生了一件怪事,一個非常嬌小的小矮人出現在屋頂最角落的地方。


    「早安,小姐,你好嗎?」小矮人舉起小手用力一揮,對她行了大大的禮。


    「!」那個女生愣住了。


    「哎呀呀,今天的天氣也相當炎熱啊。這種日子,小姐您怎麽會待在這種地方?去海邊走走如何?還是到涼快的地方喝個茶呢?」


    「……」


    女人伸長了脖子,想要仔細看清楚小矮人。小矮人搖了搖食指:


    「跳樓自殺我可不讚成喔,地獄裏有很多很可怕的妖魔鬼怪耶!」


    那個女生嚇得整個人往後彈,隻聽見「啪」一聲,她的身體紮實地撞上了護欄。


    「啊!」


    那真是響徹住宅區的尖叫。接著,她用令人難以置信的跳躍力翻越護欄,朝著我的胸膛飛奔而來……應該說是撞過來。


    砰!我撞上了頂樓出入口的門。


    「呃!」


    「哇!鬼!鬼!有鬼啊!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哇……」


    女人像是幼兒似的嚎啕大哭。這副幼稚的樣子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我成功阻止了女人的自殺行動,但是現在卻得拚命安撫她的大聲哭喊。


    「沒關係,已經沒事了!沒有妖怪啦!」


    這個時候,警察和消防隊員來了。


    警察攙扶著那個哇哇大哭的女生離去。


    我因為救人一命而受到些許的讚揚,也因此被大罵了一頓,說外行人不要多管閑事。


    雖然配送因而延遲,不過在跟對方解釋我「救了一條人命」之後


    ,也得到了對方的諒解。我和阿山先生結束了早上的工作,迴到辦公室去。


    「小學生!」我差點把茶給噴出來。


    「聽說是小學六年級。」


    原來那個鬧自殺的幼稚女隻有國小六年級,怪不得那麽幼稚。


    「她怎麽看都像是高中生吧!個子高,穿著也很成熟……」


    「隻有身體長大吧……」


    大叔邊吃午餐,邊歎氣。這些大叔的孩子剛好也都是國、高中生,所以不會覺得事不關己。


    「女孩子特別難應付哩!不能管太緊,也不能不管。真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不至於因為覺得煩就想死吧!」


    「以前是沒有孩子會因為這種原因而自殺的。」


    到了下午,川島和佐佐木就來了。那一天我們還是默默地工作,等到晚餐的休息時間,阿山先生就跟川島和佐佐木說:


    「喂,你們兩個,今天啊,稻葉救了一個打算自殺的女生喔。」


    「真的嗎?」兩個人都瞪大眼睛看著我。


    「呃,沒有啦,那算救嗎……」


    阿山先生自然地將我們帶到大叔們的圈子裏,一邊吃著晚餐,一邊說著今天早上發生的事。川島和佐佐木都很感興趣地聆聽,一邊吃著便當。


    吃完便當之後,大家還很熱烈地討論這個話題。


    「我覺得那個女生會想自殺,隻是單純的『小孩子鬧別扭』,就算我不去,那個孩子最後大概也不會自殺,不過應該還是有那種隨便把『死掉算了』這句話掛在嘴邊,就真的去尋死的家夥吧……」


    我說完,川島便頻頻地點頭,然後說:


    「我能夠體會……」他的首度私下發言,引起了大家的注目。


    「因為什麽都很無趣、爸媽很羅嗦、或者又能怎樣,這些事情我全都想過。」


    「任誰都會這麽想啊。」


    其中一位大叔忍不住大聲說道,不過阿山先生製止了他。


    「像我們這種大叔也一樣啦。年輕的時候也有過這種事喔!」


    阿山先生溫柔地說完之後,川島淡淡一笑,說:


    「現在……我已經不會這麽想了。」


    「沒錯、沒錯。要是孩子因為這種小事就尋死,父母就麻煩了。」


    另外一個大叔有些無奈地說。川島心有所感地點點頭。


    「就算時代變遷,年輕人會有這種想法,這一點,現在和以前都一樣。」


    「我是跟老爸吵架,被逐出家門,從此就沒再見麵了。」


    「是喔?現在也是嗎?」


    「對啊。以前啊,當爸爸就是這樣,老頑固。結果在還沒和好的時候,他就死掉了。」


    川島非常驚訝地看著這麽說著的大叔。


    「沒辦法和好是很令人惋惜,不過和老爸大吵卻是很棒的迴憶。雖然是那種連原因都忘記的幼稚吵架啦。沒辦法,我當時本來就是小鬼,可是我現在會覺得,我老爸也真的相當幼稚哩。」


    大叔們哈哈大笑。大家似乎都想起了自己的往事。


    川島也笑了,那是非常自然的微笑。沒錯,那就是發自體內深處的笑。


    聽這些人生的前輩說話,除了對他們肅然起敬之外,也意外發現其實他們也「和我一樣」。這種讓人覺得輕鬆、感同身受的心情,我也體驗過。


    佐佐木看起來好像也陷入了沉思。我本來以為他也在想這個,結果他居然對著我說:


    「真的……有鬼嗎?」


    「啊?」


    「那個女生……真的看見鬼了嗎?」


    「佐佐木,你怕鬼啊?」大叔們嘲笑道,可是佐佐木很認真。


    「不知道算不算是怕……就是很在意。我總覺得房間裏麵好像有什麽……還有腳步聲……」


    這番意外的話讓所有人麵麵相覦。


    「擺鹽丘6就好了。」我輕描淡寫地說。


    「鹽、鹽丘?」


    「聽說擺在房間四角很有效。你要不要試試看?」


    「哇~你知道的還真多哩,稻葉。」


    「不過從以前就有這種說法吧。」


    「鹽丘……啊!是把飯裝在碗裏,再把筷子插在上麵那個嗎?」


    「那是腳尾飯啦,佐佐木!」大家齊聲大笑。


    「咦?什麽?不一樣嗎?」


    「你漫畫看太多啦。」


    川島也笑了。被大家嘲笑的佐佐木,最後也跟著笑了出來。由於爆笑聲持續了好一陣子,社長還跑出來看發生什麽事。


    在休息時間結束之前,川島和佐佐木都沒有傳簡訊。


    「今天早上真是做得太棒了,主人。」


    「幹得好,富爾。幸好一切順利。」


    「主人的褒獎,小的不敢當……」


    今天下班的時候,我的腳步比平常輕快許多。雖然我和富爾的作戰能夠順利進行隻是單純的巧合,我還是很慶幸能夠解救那個孩子——隻是有點嚇到她了。不過這種程度的「懲罰」,應該能被原諒吧?


    「其實……我真想揍她一頓。什麽叫做『所以我決定一死了之,這樣比較輕鬆』啊。她才該少放屁哩!」一迴想起來,我又生氣了。


    「你說得也沒錯。可是,那一瞬間真的很重要,這真的隻是一念之間。這些要到之後她才會了解,不過問題就在是否能忍下來。」


    聽了詩人的話,不隻是我,就連長穀也頻頻點頭。


    「原來如此……」


    「現在的小孩子都不太能忍,這還是因為世界上的物資太豐裕的關係吧。以前,富裕人家的孩子也是比較沒有耐力喔。對吧,麻裏子?」


    麻裏子噴出了嘴裏的啤酒,大喊:


    「哎唷~不準說!好丟臉喔!我不要聽!」


    「麻裏子是超級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喔。」


    「哇……」


    「我家是暴發戶啦,跟長穀家不一樣。」麻裏子聳聳肩,吐出舌頭。


    「真正的有錢人家的小孩,其實都很乖,因為他們得維持家業才行,家長們也都是這麽教育小孩的。長穀家就是這樣吧。」


    「嗯,可以這麽說吧。」


    長穀搔搔頭。長穀的爸爸是赤手空拳爬到今天的地位的,不過長穀家族非常厲害——更正確的說法是長穀的爺爺。他似乎是被人稱作財經界的「帝王」、「怪物」的角色。


    「一億總中流7是很好,但要是父母因為生活富裕就不讓孩子努力、忍耐,孩子自然就會變成不會努力、也不會忍耐的人。孩子身旁的大人減少,父母的責任就更重大,可是父母卻沒注意到這一點,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呢。」


    原來如此。孩子們身旁的大人減少,就是在說爺爺、奶奶,或鄰居的人們吧。


    「以前的小孩放任不管也沒關係,現在卻不能這樣。父母還真辛苦呢。」


    詩人無奈地聳聳肩。


    「你真幸福。」朝著房間走去的時候,長穀對我說。


    「能夠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還可以聽到和事情相關的言論——而且是聽人生的前輩說。」


    我深深認同。


    「不過,像這種大人和小孩的談話,每個家庭應該都做得到吧?」


    「嗯,不見得喔。」


    長穀苦笑,說:


    「親子間的對話其實很困難。孩子還小的時候或許可以……但是到了國、高中的時候,還能跟父母維持良好感情……聽起來怎麽樣?你不覺得很假嗎?」


    「是喔!」


    我不太清楚,我覺得長穀家的人感情也很好啊。


    「感情是很好。應該說是『不壞』。可


    是另一方麵,孩子長大就會自然而然和家人保持距離吧。」


    「嗯,就是離巢獨立嗎?」


    「沒錯——不過隻是情境上的。接菩,私事也多半都跟朋友說。」


    「嗯。」


    「當然,不管父母多煩、多不適合當商量的對象,都還是有父母在比較好。」


    長穀說著,摟住我的肩膀。


    「可是,你住在這間擁有各種人生前輩的公寓裏,真的非常幸福喔。什麽話都能說,也能討論、尋找答案。有多少人沒辦法這樣,隻能一個人煩惱啊。」


    「嗯。」


    透過和公寓的大家聊天,我的溝通能力也進步了很多。我本來隻能跟長穀說話,但是,這種心防看在公寓的家夥們眼裏,隻不過是張薄薄的紙片。我在一瞬間就被扒得精光、敲得粉碎,然後像是浴火鳳凰一般從碎片中重生……


    這個時候,長穀的身體抽了一下,摟著我肩膀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


    「貞子」


    出現在通往廁所的走廊前方。


    她是個又瘦又高的長發女幽靈,瞼上隻有嘴巴。她什麽都不會做,不過外貌真的很駭人。連長穀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都嚇得半死。


    「幹嘛?你還會怕貞子喔?」


    「不,不是……」


    看來長穀似乎有輕微的心靈創傷,我笑了起來——是會心的微笑。


    「不準笑。」


    「我沒笑啦。」


    有不擅長應付的東西也不錯吧?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家夥。對吧?長穀。


    我一邊準備睡覺,一邊聽長穀敘述今天發生的事。


    由於小圓在看長穀打超級瑪莉的同時,做出了跳舞的動作,長穀便試著讓他看了幼童節目。長穀很高興地說,當他做了節目中的舞蹈和體操之後,小圓也跟著他做了。


    我想像著一邊看著幼童節目,一邊跟小圓一起做體操、跳舞的長穀,不由得哈哈大笑。


    追隨著長穀的勇者們要是看到這幅光景,會說什麽呢?


    一定所有的人都會大傻眼吧!


    「然後啊,有一群矮小和尚穿過了庭院,窸窸窣窣的。大概有五、六十個吧,真的很小隻喔,比小圓還矮很多。可是,他們打扮卻和真正的和尚分毫不差哩。」


    除此之外,長穀還揮汗幫忙山田先生拔「四處逃竄的雜草」;偷偷窺視沒人用的房間時,還看到了在電影《龍貓》裏麵出現的「黑點點」。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閃閃發光。


    「它們移動的時候還會發出唰——的聲音喔。真的是那個啦!那個黑點點!」


    「好好好。」


    他說話的樣子簡直跟小梅8一樣,害我又大笑了起來。看來,長穀過得很充實。


    一整天盡興玩、工作,並在泡了溫泉之後享用美味的飯菜,我們鑽進被子之後,比小圓還早睡著。小圓還偷偷摸摸地玩了一陣子,不過即便我的身體被小圓踩過、鱷魚尾巴還掃過我的臉,但我還是連眼睛都睜不開。


    隔天早上,我和長穀的臉上,都被畫了跟貓咪一樣的「胡子」。


    「稻葉,你的臉上沾到黑色的東西了喔?」


    從早上到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這樣對我說了。明明已經拚命洗過了,黑色油性筆畫的胡子還是頑強地留在臉上——隻是變成點狀了。


    「我被親戚的小孩惡作劇了。」


    「哇哈哈哈哈!」


    「稻葉!」佐佐木來上班之後,開心地朝著我跑過來。


    「咦?你臉上沾到東西了欸?」


    「喔,沒什麽啦。」


    「跟你說,那個『鹽丘』啊,超有效的啦!」


    「是喔!」


    「真的假的!」川島和大叔們似乎比我還驚訝。


    「我家有兩間三坪大的和室,我總是覺得比較靠裏麵的和室感覺怪怪的。從剛搬家到現在,我一直覺得聽到聲音,好像有人在裏麵……雖然並沒有發生什麽,也沒有什麽跑出來作祟,但是我就是很介意——因為隔壁的和室就是我房間。」


    「你說擺了鹽丘就有效了?」


    「沒錯!」


    大家都「哇~」了一聲,表示佩服。佐佐木並沒有立下什麽功勞,但是大家的這種反應讓他覺得很高興,所以他的表情也活潑得判若兩人。


    那一天,大家都一直熱烈地討論著靈異的話題。


    「我去大廈宅配的時候啊,正要走進玄關的時候,玄關旁邊的盆栽那裏就發出『唰——!』的好大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掉下來一樣,嚇了我一大跳,但是卻什麽都沒有。後來我才聽說,那裏有人跳樓自殺過。」


    「那……那個聲音就是……」


    「現在應該還一直摔下來吧。」


    川島和佐佐木彷佛小孩子一般著迷地聽著大叔們說的怪談,模樣十分有趣。隻靠傳簡訊的話,應該沒辦法讓他們變成像現在這樣吧。


    「在車禍現場不是都會有人供奉鮮花嗎?開車的時候啊,一般是不會注意到那個的,不過那些花會突然跳進視線裏喔。這種時候就要小心。有一次,我就這樣抓著方向盤,結果方向盤差點失控。」


    「真的嗎?」


    「我是不相信什麽鬼故事啦。不過我覺得,那種東西還是真的存在。後來,我一定會在車子裏放護身符。」


    佐佐木和川島都猛點頭。


    「對了,xx線的〇〇隧道好像就有那個出沒喔,那個有紅綠燈的隧道。」


    「嗯。那裏啊,第一次綠燈的時候絕對不能通過。要先等燈號變換過一輪才可以走。」


    「△△線起霧的時候好像也很危險。」


    「去●●的話絕對會迷路,這種時候隻要先休息片刻就行了。」


    「你們知道在很早以前,人家都怎麽稱唿那個地方嗎?是狸貓窩哩。」


    原來這就是「生存在專業人員工作前線的鬼怪」吧……在此之前,這個職場裏從來不曾討論過這方麵的話題,不過大叔們果然是真正的專業人員。他們既真摯又虔敬。


    而且,他們將這些知識傳授給後輩。佐佐木和川島都拿出手機記錄大叔們提供的資訊。因為這不是說好玩的,而是大叔們活生生的經驗談。


    從這天之後,兩個大學生工讀生和大叔們之間的距離就突然拉近了。


    兩個工讀生先是能在工作方麵做出清楚的迴答,不懂的時候也會直接提問。結果失誤減少,工作效率也提高了。這似乎也讓他們有了自信。


    他們和大叔們之間的對話漸漸增加,休息的時候,待在大叔們圈子裏的次數也變多了。兩個人都很想聽大叔們講述各式各樣的事。雖然還是會傳簡訊,不過次數和內容都減少了。


    中元假期過後,看見兩個人都帶了「家鄉的土產」來公司,而且在和大家聊土產的話題時,最高興的就是劍崎社長了。


    「小孩子啊,適應環境的速度也很快。」


    「適應環境之後,就會迅速成長了。」專董也深有所感地附和。


    「幹得好,夕士。」社長用力地拍了我的背。很痛耶。


    「不,我什麽都沒做……隻是自然而然就變成這樣了。」


    對啊。不管一開始怎麽樣,佐佐木和川島都沒有放棄,繼續待在這裏。這裏一定有他們兩個人的門,我和阿山先生隻是輕輕敲了門一下而已。


    打開門的是他們自己。會接受門另一側的新事物、新的人們,靠的是他們兩個人的意誌。


    我迴想起龍先生的話。


    「要克服命運,最後還是隻能靠本人的意誌。」


    「對於掙紮、奮鬥的人,一定會有援助出現的。」


    佐佐木和川島會「改變」,是因為他們兩個人「想要改變」,還有在掙紮、奮鬥之後命運帶來的結果——不過我是不會把這種誇張的話說出來的啦。


    5編注:日本當地傳言自殺身亡的靈魂會一直被困在往生的地方,永世不得超生。


    6譯注:日本人相信鹽有淨化、驅惡的功能。鹽丘是指將一小堆鹽擺在小碟子裏,多半放在廁所等不潔的地方除惡。


    7譯注:一九六〇年代在日本出現的一種國民意識。意指在終身雇用製下,九成左右的國民都自認為中產階級,以達成均富社會。


    8編注:《龍貓》裏主角的妹妹,眼睛大大,頭發總是分成兩撮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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