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從澳洲迴國的長穀來到公寓了。
「長穀!」
「稻葉,好久不見!」
長穀摘下安全帽之後,看著我的臉,微微皺了眉頭說:
「奇怪?你是不是比之前瘦很多啊?」
「對啊,因為新的修行太操了。但是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直率地老實說道。長穀好像也懂我的意思。
「是喔。」他露出微笑。
「你一直在改變哩……」
「嗯。不過我還是我啊。」我驕傲地這麽說。
「嗯。」長穀眯起眼睛。
「你今天又帶了一大堆行李啊!」
「嗯,你搬那邊,還有這個、這個。」
我們拿著兩個人用雙手幾乎抱不住的行李,一走進玄關就看到小圓和小白。小圓像是在說「抱抱」似的對著長穀伸出雙手(小圓很愛長穀)。
「小圓~」
長穀丟下行李抱起小圓,緊緊地擁住他,用臉頰磨蹭著他的臉。
「你有沒有乖乖呀~我帶了很多禮物迴來喔~」
「……」
我跟長穀認識很多年了,不過他是這種人嗎?我總覺得長穀「冷酷」、「無情」、「虛無」的形象全都瓦解了。
「你來這裏之後,不也變了很多嗎?」看到這個畫麵,我忍不住這麽想。
「你來啦。長穀,好久不見。」
「唷,長穀,歡迎啊。」
「又要拜托你們關照了,一色先生、秋音。」
長穀帶了堆積如山的澳洲伴手禮過來。
「喔!人頭馬的vsop!」
「耶——是雪酪!好漂亮的綠色—」
送給大人們的是酒,送給秋音的則是奇異果雪酪還有蛋白石耳環。
「咦,我能收嗎?」
「這麽說雖然不太得體,不過這並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請別客氣。」
「哇,好高興喔。謝謝你,長穀!」
這樣講好像很沒禮貌,不過我真的沒想到秋音會因為耳環而開心。嗯,人家畢竟秋音也是個「女孩子」嘛……
長穀也買了黑色的蛋白石戒指送給琉璃子。
「雖然我想琉璃子在做菜的時候不會戴戒指,不過希望你能在其他時間也可以打扮一下羅。」
長穀執起琉璃子的右手,將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明明隻有手腕以下的部位,我卻能感受到琉璃子的喜悅。她將戴著戒指的手比來比去的,開心地欣賞著珍珠的光澤。琉璃子果然也是「女生」。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讓黑色寶石看起來更加耀眼。
「一百分~」
詩人打從心裏讚歎長穀:
「長穀,你竟然還知道琉璃子的戒指尺寸啊?」
說完之後,長穀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看就知道了吧!」
「哪看得出來啊!」
接下來,長穀將伴手禮攤滿整間起居室。鱷魚肉乾、袋鼠肉乾、冰酒和各種澳洲酒、澳洲巧克力、澳洲夏威夷豆,還有……
「小圓~,你看,無尾熊的絨毛娃娃喔!」
長穀從一個超大的袋子裏陸續拿出各式絨毛娃娃,尺寸從小巧可愛的到比小圓還高的都有。
「有鱷魚—有袋鼠~有海豹~還有,這種鳥叫做鴯鶓喔~是澳洲的國鳥~」
看見埋在大量的絨毛娃娃裏的長穀和小圓,秋音笑著說:
「真的是爸爸耶~」
我覺得有點無奈。想到長穀興高采烈地采買那些絨毛娃娃的模樣,與其說令人覺得溫馨,還不如說是好笑,或者是丟臉什麽的……小圓好像很喜歡那個比自己的身體還大的鱷魚絨毛娃娃。
「長穀,我的呢?我的禮物?」
「啊?喔……拿去,原住民藝術t恤。」
「隻有這個喔?」
「你有巧克力吃就好了吧?要不要吃點巧克力?澳洲的巧克力很好吃喔,」
「……」
明明剛開始是來「跟我見麵」的,結果,這一陣子他的目的完全變成「來公寓」了嘛,這家夥。
「唿~」
長穀呈大字型躺在涼爽的緣廊上,舒服地聽著吹過庭院的風聲。小圓在他旁邊,一麵吃著巧克力,一麵和絨毛娃娃玩耍。
「你很累嗎?」
我將琉璃子泡的冰咖啡遞給長穀。他津津有味地一口喝光。
「從訂頭等艙的機票,到飯店要住蓋在湖畔的城堡式建築,移動一定要有專車接送,真是任性得不行。白天滑雪、購物,晚上要參加派對、坐夜間遊輪。受不了,我們家的女人真的全是妖怪。」
「哈哈哈!」
在妖怪公寓聽到這個字很爆笑。
「雖說是暑假,我們兩個人卻都忙翻了哩。」
我說。不過長穀用力地甩甩頭說:
「我要在這裏好好放鬆,治療一下疲憊的身心。對吧~小圓~」
長穀抱住小圓。
「你這次想在這裏待多久啊?我幾乎每天都要打工,不在這裏喔。」
「嗯。不管你要去打工還是去哪裏都沒差。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對吧~小圓~」
「你這家夥……」
又得意忘形了啊,長穀?你以為這是誰的公寓啊!不過也不是我的。
話說迴來,長穀在我房間、在我棉被裏睡得比我久這件事情,真的讓我很不爽耶。而且小圓隨時隨地都黏著長穀,我的墊被上都是小圓口水、糖果的黏液那類的東西,要洗的可是我耶(幽靈小圓的口水並不是真正的口水,隻是看起來像是口水的東西。不過這之後再解釋吧……)。
所以啦,公寓裏的大家(尤其是秋音)才會笑我們是什麽爸爸跟媽媽。
哎唷,我無法接受啦。
那天晚上,長穀享用了久違的琉璃子超美味日本料理。因為和長穀帶迴來的澳洲酒非常合味,大人們也全都高興得不得了。
「要在深瀨迴來之前,把酒全部喝光喔!」
「好!」
好喝的酒和美味的下酒菜讓酒會熱鬧非凡。當然,味噌烤排骨、山椒烤茄子、柚香炸蝦、韓式山藥沙拉都超級下飯!我們小孩子都單手拿著飯,爭先恐後地吃著大盤子裏的大分量配菜。沾梅子醬汁食用的涼拌鱸魚,更是讓人充分感受到夏日風情。
「光是這個山椒烤茄子,就能讓我喝掉一瓶酒了!」佐藤先生感動地說。
「那有什麽,我可以吃下一整鍋飯喔!」秋音說。
「秋音一定可以!」
所有的人一起大爆笑。順便說一下,公寓裏的飯鍋是十五人份的。
「琉璃子的料理根本就是為了白飯而做的呀!」
「這就是家庭料理的極致啊!又高級又精致!米飯是日本人的根啊~」
長穀也對詩人的看法表示認同。
「來這之後,我才實際感受到米飯有多好吃。果然是因為配菜好吃的關係吧。」
平常就吃慣高級料理的長穀這麽說,真讓我覺得驕傲。
這些美味佳肴,就是無法實現開一家小餐廳這個夢想而死的琉璃子的夢想結晶。我們說著好吃的同時,也讓琉璃子夢想的結晶更加閃耀。琉璃子的手將什錦淡醃菜端了上來,黑珍珠在她的手上閃閃發光。
「夏天就是要吃白米飯!乖乖吃了美味的米飯,才不會中暑喔!」
全場一同拍手喝采。
光是和公寓的大家圍著餐桌吃飯,就已經很快樂了,現在長穀同席,學校又放假,我整個人簡直high翻天啦!我開心得不得了,忍不住越吃越多。雖然不是秋音,
但我覺得我也吃得下一整鍋飯。這樣子,減輕的體重會不會一下子全跑迴來啊?
「哎呀呀,今天晚上也很熱鬧嘛。」
從餐廳入口鑽進來的是「骨董商人」。又有一個公寓的夥伴來了。
「喔,賣骨董的!」
「好久不見!」
「喔~這可都是些老麵孔呢。」
他是個身穿黑色大衣、一頭黑發全往後梳、擁有灰色眼珠的高個兒外國人(國籍不明),左眼戴著黑色眼罩。生著短胡髭的嘴邊叼著一根細細的煙,煙散發出奇妙味道。他全身籠罩著詭異的氣息,讓我實在不覺得他是人類。他的實際身分是商人,不僅往來於古今東西,更來去次元之間,而且總是帶著好幾名個子矮小、頭上的鬥笠幾乎蓋住臉的「隨從」。他的商品琳琅滿目,從貨真價實的骨董到怪怪的東西都有。
骨董商人用那隻詭異的灰色眼睛看著我,說:
「你果然迴來啦,夕士。」
「……你好。」
我緊張地和骨董商人握手,然後低著頭,斜眼看著他說:
「我不會把龍先生的水晶墜飾還給你喔。」
「哈!」
骨董商人開心地笑了。骨董商人之前在沒獲得龍先生許可的情況下,擅自拿龍先生的頭發做了水晶墜飾拿來賣。在我離開公寓那時候,他送我一條當餞別禮物,之後,我就一直把那個墜飾帶在身上。
「這位也是新成員嗎?」
「啊,這是我的死黨。他很喜歡這間公寓,所以一直賴在這裏不走。」
「我是長穀泉貴,請多指教。暑假期間要麻煩您照顧了。」
長穀站起身,和骨董商人握手。
「嗬嗬。」骨董商人若有所思地挑起單邊眉毛。
「你也來吧!骨董商人。酒跟人頭馬都還有很多喔。」
色彩繽紛的光球在窗外的黑暗中飄浮著,泛著青白色光芒的透明蜻蜒、蝴蝶穿梭其間,發出七彩光芒的水母成群橫過空中。
庭院處處都發出蠢動的氣息,可以聽到憲憲窣窣的聲音。
大人們的餐桌上,杯子裏的酒明明沒人喝卻減少了;我們這桌則是從剛才開始,醬油瓶子就緩緩地轉個不停;掛在牆壁上的月曆也一直重複地翻來翻去。在夏天夜晚的妖怪公寓裏,各種東西的密度特別高。
「受不了,『默默怪』在廁所前麵啦~煩死了啦~」秋音邊抱怨邊走了迴來。
「默默怪是什麽?」
「呃……軟綿綿可是卻看不見的……一坨吧。」
「喔,他之前也擋過我的路!那就叫做『默默怪』啊。」
「是『塗壁怪4』嗎?」長穀說。
果然,長穀對各種事情都懂得比我多。
「嗯,應該是塗壁怪的同類吧。傳聞是常出現在隧道裏,不過在這裏的走廊上也經常出現。」
「聽說默默怪會擾亂隧道工程喔。」
對於這方麵,詩人也是知識豐富。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他應該擁有五花八門的知識吧。
「為什麽?」
「不知道……但是,要是默默怪出現的話,好像就不能強行進行工程,要收工一陣子喔。不然的話,就會發生事故。」
「默默怪會不會是去告知事故的啊?」
「不管怎麽樣,在前線的工作人員寧可信其有的話,就是好事羅。」
詩人的話淡淡地滲入我的內心深處。
「真正的專業人員都很虔誠。不管是在隧道裏、山上、海邊,或是市中心,都有各式各樣的傳說和信仰,專業人員絕對不會蔑視這些傳說和信仰。應該說,不會蔑視這些傳說和信仰的人,才是真正的專業人士。」
這麽說來,我曾經看過高樓大廈的屋頂上立著一個小小的祠堂,那是代表大樓擁有人的虔誠嗎?妖怪們在專業人士身處的前線繼續活躍,感覺還真不錯。
當那麽多的酒和人頭馬全都見底的時候,琉璃子為大家送上了冷鰻魚茶泡飯。
「酒後的茶泡飯最棒了!」
麻裏子露出燦爛的笑容。麻裏子是沒有投胎轉世的幽靈,在妖怪托兒所當保母。
把小黃瓜絲擺在溫溫的鰻魚飯上,再將冰麥茶倒進去。鰻魚的鮮嫩搭配小黃瓜的清脆真是妙不可言,吃起來非常清爽。原來如此,喝完酒之後果然最適合吃這個。
「骨董商人,你筷子用得真好呢。」
長穀說完,骨董商人便輕輕地用筷子夾起一條薄薄的小黃瓜絲。
「我是在東洋出生、在東洋長大的。」
好詭異!「東洋」這個形容方式實在太詭異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詭異,總之就是超詭異的啦!
我一邊摸著裝滿食物的肚子,一邊走向起居室,結果看到小圓和小白彷佛被絨毛娃娃淹沒了一般,在那裏睡覺。
「哈哈,都不曉得哪個才是絨毛娃娃了。」
開封的巧克力快沒了——是被某些東西吃掉的。妖怪們最喜歡糖果了。
「奇異果雪酪好好吃喔,長穀~」
「秋音……你還能再吃一大碗雪酪啊……」
「對了、對了,長穀。」骨董商人叫長穀。
「什麽事?」
骨董商人摟住長穀的肩膀,鬼鬼祟祟地竊竊私語,以前他也對我做過這種事。
「我有獨角獸的角,你要不要買啊?」
我差點笑出來。
骨董商人也是在第一次跟我見麵時,就突然地說這些話嗎?裝著龍先生頭發的墜飾就算了,誰會買「獨角獸的角」那種……
「好啊。多少錢?」長穀爽快地答應了。
「啥?」
我是很驚訝,不過連骨董商人自己也睜大了唯一的那隻灰色眼睛。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說要買哩!」
長穀咧嘴一笑。因為他看出骨董商人隻是在虛張聲勢嗎?真不愧是長穀。不過,骨董商人也迴敬長穀一個微笑。
「多少錢你才會買呢?」
「三萬差不多吧。」
「是真貨欸!起碼要拿出十萬喔。」
說是真貨卻隻要「十萬」?這樣不會太便宜嗎?不過我倒是不知道獨角獸的角的行情。
「因為我不相信。三萬二。」
「放心,請相信我。八萬。」
「我們才剛見麵欸,三萬五。」
「不是有夕士這個保證人嗎?七萬五。」
「不要扯到我。」
「光靠那個家夥不夠吧。三萬八。」
「喂。」
「真是拿你沒辦法,那我送你什麽贈品吧。七萬。」
「五萬。」
「六萬!」
「好吧。」
兩個人握了手。
「哎呀,太厲害了。」
骨董商人看著我苦笑,我也跟著一臉無奈。沒錯,長穀就是這種人。
一名隨從拿了一個黑色的皮袋過來。
「哇,好漂亮喔。」
那是一個純白的碎片,莫約是大拇指的大小,用金色的鏈子串成一條項鏈。長穀立刻就把它戴在脖子上。
「獨角獸的角可以治療所有的疾病,反彈所有的詛咒,可以保平安喔。」
被骨董商人拍了肩膀,長穀輕笑了幾聲,說:
「那贈品呢?」
「我是覺得把這個拿來當贈品有點浪費……」
骨董商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一個白色信封遞給長穀。
「瑞典製的裸體明信片,三張一組。」
「哈哈哈哈哈……」我和長穀都爆笑出聲。
「意思就是沒有馬賽
克羅!」
「這個贈品也太低級了吧!」
果然,「獨角獸的角」也絕對是騙人的吧。
「啊哈哈哈哈!」詩人和麻裏子哈哈大笑。
「拜托—真是的。」秋音露出受不了的模樣。
妖怪公寓的起居室裏,充滿了笑聲和咖啡的香味。
長穀走進我房裏,小圓還是緊緊黏在他身邊,還不忘拉著大大的鱷魚絨毛娃娃。
「你喜歡這個啊,小圓~軟軟的,抱起來很舒服吧」
長穀抱著小圓和鱷魚,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樣。
兩個男生、一個小孩、一隻狗還加上鱷魚,我的單人墊被真是越來越擁擠了。這樣子好嗎?
「哎呀、哎呀,好久不見了,長穀大人。」富爾站在「小希」上麵打招唿。
「唷,你也是老樣子,不錯嘛。暑假期間就請你多多關照啦。」
「彼此彼此。主人就麻煩您照顧了。」
「喂,長穀,你還真的打算在這裏待到九月喔?」
「不行嗎?」
別用這麽囂張的態度迴答啦。
「沒有……沒有不行啦……隻是,我想你應該也有很多事要忙吧……」
「有事的時候再從這裏騎機車出去就好了。」長穀輕描淡寫地迴答。
這樣子好嗎?
「唉,我當然不會叫你算我免費的羅,稻葉。」
長穀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在我眼前攤出一小疊萬圓大鈔。
「把我的夥食費也算進去吧,幫我拿給房東先生。」
這個數目讓我瞪大眼睛。
「咦,你要付五萬元啊?」
「為了琉璃子無敵好吃的料理,要我出多少錢都在所不惜啊。」
我在長穀麵前,必恭必敬地將雙手放在地上,說:
「請您住下來吧,長穀大人。」
「嗯。」
嘴上說是自己的夥食費,長穀其實幫我出了八月份的房租。唉,就算被子很擠,隻好忍耐一下羅。
話說迴來,這家夥平常出門到底都帶多少現金在身上啊!
窗外飄浮的淡淡光芒在熄燈的房間裏搖曳。夏夜裏發出強烈氣息的妖怪們也都不在房間裏,緩緩變換顏色的飄動光芒,讓微暗的夜色中充滿了安穩和寧靜。
沒有冷氣和電風扇的房間窗戶大敞,但卻沒有妖怪會闖進來。窗簾外頭那些飄渺的淺色光芒,隻是似雪如花一般地飛舞著。
一麵哄小圓睡覺,我一麵告訴長穀這次修行升級,還有天啟那些事。
「好誇張喔,一口氣瘦了十公斤耶,很辛苦吧。」
這番話雖然不符合長穀個性的溫柔口吻,卻讓我察覺他對我的關心。我想起了當時的軟弱,就忍不住覺得很難為情。
「嗯……」
雖然覺得自己沒問題,同時卻又不安、迷惘得無計可施,但我不想半途而廢。我隻能繼續鍛鏈,空間時間好好休息。即使我努力維持這樣的狀態,心中的不安和迷惘卻與日俱增。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能看見那些了不起的東西吧。」
「……」
「無窮無盡的七彩天空還有黃金雨啊,我也想見識一下哩。」
長穀總是比我還了解我自己。他用知識去分析、推理、洞察,切人事情的核心。我真的很佩服他的聰敏和觀察力,我們兩個簡直就像福爾摩斯和華生。
像我這樣,有個家夥能客觀地看著自己,其實不錯呢!
人家說自己最了解自己……我可不這麽認為。或許有些部分是隻有自己才會懂的,但就因為是本人,所以才不知道的部分更多。身邊有個可以冷靜、公平、準確地觀察自己的家夥……真是不錯啊……
我所擁有的門戶,其中一扇就在長穀的心中,那是「自己所不了解的自己」之門。有時候,我會覺得他碰觸到我自己不想知道、不願意承認的部分,感覺很不好受(尤其是長穀這個人一點也不留情麵,說話很不客氣,又沒有耐性。呃,不過我也是),但是因為對方是長穀,因為是長穀說的話,我才聽得進去。這種關係很棒。
來到妖怪公寓之後,我重新感受到我和長穀之間是「這種關係」,重新……感激這一切。
我將龍先生的「第三隻眼」那件事告訴了長穀,他果然也知道「第三隻眼」是什麽。他說:
「那是魔力的象征,在奇幻小說和漫畫之中是不可或缺的喔。」
「經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自己幾乎沒看過奇幻類的作品耶。」
因為我最喜歡看的書,都是曆史、案件、真實紀錄之類的。
「哈哈。但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用額頭碰一下額頭,就可以『轉移完畢』超級靈能力者還滿可愛的嘛。」
我笑了,不過長穀沒笑。隻見他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臉看,說:
「也轉移給我。」
「啥?」
「龍先生的第三隻眼啦,也轉移給我。」
「啊?你在說什麽啊……嗅!」
長穀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抓住我的頭,然後朝著自己用力拉過去。
砰!星星滿天飛。
「痛死了啦!」
沒理會按著額頭嚇一大跳的我,長穀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好啦。這樣子就轉移過來了!」
「你這個……死鐵頭!」
這一鬧,吵醒了昏昏欲睡的小圓,他哭了起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太吵了嗎?你很想睡覺吧。都是媽媽太誇張了啦~」
「誰是媽媽啊……」
想哭的人是我耶!長穀那顆鐵頭是真材實料啊,不是蓋的。
小白站了起來,一直盯著我看。
「……不要用那種責備的眼神看我啦,小白,錯的人是爸爸耶。不對,不是爸爸,什麽爸爸啊……哎唷!」
還好小圓在鱷魚絨毛娃娃的安撫下進入了夢鄉,可是頭痛欲裂的我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唉,睡眠時間又減少了……
隔天早上,睡眠不足的我一邊斜睨著睡得很香的長穀和小圓,一邊前去晨間修行……真是無法接受啊。
4譯注:巨大的牆壁妖怪,是鬼太郎的夥伴。
「長穀!」
「稻葉,好久不見!」
長穀摘下安全帽之後,看著我的臉,微微皺了眉頭說:
「奇怪?你是不是比之前瘦很多啊?」
「對啊,因為新的修行太操了。但是現在已經沒事了。」
我直率地老實說道。長穀好像也懂我的意思。
「是喔。」他露出微笑。
「你一直在改變哩……」
「嗯。不過我還是我啊。」我驕傲地這麽說。
「嗯。」長穀眯起眼睛。
「你今天又帶了一大堆行李啊!」
「嗯,你搬那邊,還有這個、這個。」
我們拿著兩個人用雙手幾乎抱不住的行李,一走進玄關就看到小圓和小白。小圓像是在說「抱抱」似的對著長穀伸出雙手(小圓很愛長穀)。
「小圓~」
長穀丟下行李抱起小圓,緊緊地擁住他,用臉頰磨蹭著他的臉。
「你有沒有乖乖呀~我帶了很多禮物迴來喔~」
「……」
我跟長穀認識很多年了,不過他是這種人嗎?我總覺得長穀「冷酷」、「無情」、「虛無」的形象全都瓦解了。
「你來這裏之後,不也變了很多嗎?」看到這個畫麵,我忍不住這麽想。
「你來啦。長穀,好久不見。」
「唷,長穀,歡迎啊。」
「又要拜托你們關照了,一色先生、秋音。」
長穀帶了堆積如山的澳洲伴手禮過來。
「喔!人頭馬的vsop!」
「耶——是雪酪!好漂亮的綠色—」
送給大人們的是酒,送給秋音的則是奇異果雪酪還有蛋白石耳環。
「咦,我能收嗎?」
「這麽說雖然不太得體,不過這並不是什麽昂貴的東西,請別客氣。」
「哇,好高興喔。謝謝你,長穀!」
這樣講好像很沒禮貌,不過我真的沒想到秋音會因為耳環而開心。嗯,人家畢竟秋音也是個「女孩子」嘛……
長穀也買了黑色的蛋白石戒指送給琉璃子。
「雖然我想琉璃子在做菜的時候不會戴戒指,不過希望你能在其他時間也可以打扮一下羅。」
長穀執起琉璃子的右手,將戒指戴在她的無名指上。明明隻有手腕以下的部位,我卻能感受到琉璃子的喜悅。她將戴著戒指的手比來比去的,開心地欣賞著珍珠的光澤。琉璃子果然也是「女生」。她白皙纖細的手指,讓黑色寶石看起來更加耀眼。
「一百分~」
詩人打從心裏讚歎長穀:
「長穀,你竟然還知道琉璃子的戒指尺寸啊?」
說完之後,長穀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說:
「看就知道了吧!」
「哪看得出來啊!」
接下來,長穀將伴手禮攤滿整間起居室。鱷魚肉乾、袋鼠肉乾、冰酒和各種澳洲酒、澳洲巧克力、澳洲夏威夷豆,還有……
「小圓~,你看,無尾熊的絨毛娃娃喔!」
長穀從一個超大的袋子裏陸續拿出各式絨毛娃娃,尺寸從小巧可愛的到比小圓還高的都有。
「有鱷魚—有袋鼠~有海豹~還有,這種鳥叫做鴯鶓喔~是澳洲的國鳥~」
看見埋在大量的絨毛娃娃裏的長穀和小圓,秋音笑著說:
「真的是爸爸耶~」
我覺得有點無奈。想到長穀興高采烈地采買那些絨毛娃娃的模樣,與其說令人覺得溫馨,還不如說是好笑,或者是丟臉什麽的……小圓好像很喜歡那個比自己的身體還大的鱷魚絨毛娃娃。
「長穀,我的呢?我的禮物?」
「啊?喔……拿去,原住民藝術t恤。」
「隻有這個喔?」
「你有巧克力吃就好了吧?要不要吃點巧克力?澳洲的巧克力很好吃喔,」
「……」
明明剛開始是來「跟我見麵」的,結果,這一陣子他的目的完全變成「來公寓」了嘛,這家夥。
「唿~」
長穀呈大字型躺在涼爽的緣廊上,舒服地聽著吹過庭院的風聲。小圓在他旁邊,一麵吃著巧克力,一麵和絨毛娃娃玩耍。
「你很累嗎?」
我將琉璃子泡的冰咖啡遞給長穀。他津津有味地一口喝光。
「從訂頭等艙的機票,到飯店要住蓋在湖畔的城堡式建築,移動一定要有專車接送,真是任性得不行。白天滑雪、購物,晚上要參加派對、坐夜間遊輪。受不了,我們家的女人真的全是妖怪。」
「哈哈哈!」
在妖怪公寓聽到這個字很爆笑。
「雖說是暑假,我們兩個人卻都忙翻了哩。」
我說。不過長穀用力地甩甩頭說:
「我要在這裏好好放鬆,治療一下疲憊的身心。對吧~小圓~」
長穀抱住小圓。
「你這次想在這裏待多久啊?我幾乎每天都要打工,不在這裏喔。」
「嗯。不管你要去打工還是去哪裏都沒差。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對吧~小圓~」
「你這家夥……」
又得意忘形了啊,長穀?你以為這是誰的公寓啊!不過也不是我的。
話說迴來,長穀在我房間、在我棉被裏睡得比我久這件事情,真的讓我很不爽耶。而且小圓隨時隨地都黏著長穀,我的墊被上都是小圓口水、糖果的黏液那類的東西,要洗的可是我耶(幽靈小圓的口水並不是真正的口水,隻是看起來像是口水的東西。不過這之後再解釋吧……)。
所以啦,公寓裏的大家(尤其是秋音)才會笑我們是什麽爸爸跟媽媽。
哎唷,我無法接受啦。
那天晚上,長穀享用了久違的琉璃子超美味日本料理。因為和長穀帶迴來的澳洲酒非常合味,大人們也全都高興得不得了。
「要在深瀨迴來之前,把酒全部喝光喔!」
「好!」
好喝的酒和美味的下酒菜讓酒會熱鬧非凡。當然,味噌烤排骨、山椒烤茄子、柚香炸蝦、韓式山藥沙拉都超級下飯!我們小孩子都單手拿著飯,爭先恐後地吃著大盤子裏的大分量配菜。沾梅子醬汁食用的涼拌鱸魚,更是讓人充分感受到夏日風情。
「光是這個山椒烤茄子,就能讓我喝掉一瓶酒了!」佐藤先生感動地說。
「那有什麽,我可以吃下一整鍋飯喔!」秋音說。
「秋音一定可以!」
所有的人一起大爆笑。順便說一下,公寓裏的飯鍋是十五人份的。
「琉璃子的料理根本就是為了白飯而做的呀!」
「這就是家庭料理的極致啊!又高級又精致!米飯是日本人的根啊~」
長穀也對詩人的看法表示認同。
「來這之後,我才實際感受到米飯有多好吃。果然是因為配菜好吃的關係吧。」
平常就吃慣高級料理的長穀這麽說,真讓我覺得驕傲。
這些美味佳肴,就是無法實現開一家小餐廳這個夢想而死的琉璃子的夢想結晶。我們說著好吃的同時,也讓琉璃子夢想的結晶更加閃耀。琉璃子的手將什錦淡醃菜端了上來,黑珍珠在她的手上閃閃發光。
「夏天就是要吃白米飯!乖乖吃了美味的米飯,才不會中暑喔!」
全場一同拍手喝采。
光是和公寓的大家圍著餐桌吃飯,就已經很快樂了,現在長穀同席,學校又放假,我整個人簡直high翻天啦!我開心得不得了,忍不住越吃越多。雖然不是秋音,
但我覺得我也吃得下一整鍋飯。這樣子,減輕的體重會不會一下子全跑迴來啊?
「哎呀呀,今天晚上也很熱鬧嘛。」
從餐廳入口鑽進來的是「骨董商人」。又有一個公寓的夥伴來了。
「喔,賣骨董的!」
「好久不見!」
「喔~這可都是些老麵孔呢。」
他是個身穿黑色大衣、一頭黑發全往後梳、擁有灰色眼珠的高個兒外國人(國籍不明),左眼戴著黑色眼罩。生著短胡髭的嘴邊叼著一根細細的煙,煙散發出奇妙味道。他全身籠罩著詭異的氣息,讓我實在不覺得他是人類。他的實際身分是商人,不僅往來於古今東西,更來去次元之間,而且總是帶著好幾名個子矮小、頭上的鬥笠幾乎蓋住臉的「隨從」。他的商品琳琅滿目,從貨真價實的骨董到怪怪的東西都有。
骨董商人用那隻詭異的灰色眼睛看著我,說:
「你果然迴來啦,夕士。」
「……你好。」
我緊張地和骨董商人握手,然後低著頭,斜眼看著他說:
「我不會把龍先生的水晶墜飾還給你喔。」
「哈!」
骨董商人開心地笑了。骨董商人之前在沒獲得龍先生許可的情況下,擅自拿龍先生的頭發做了水晶墜飾拿來賣。在我離開公寓那時候,他送我一條當餞別禮物,之後,我就一直把那個墜飾帶在身上。
「這位也是新成員嗎?」
「啊,這是我的死黨。他很喜歡這間公寓,所以一直賴在這裏不走。」
「我是長穀泉貴,請多指教。暑假期間要麻煩您照顧了。」
長穀站起身,和骨董商人握手。
「嗬嗬。」骨董商人若有所思地挑起單邊眉毛。
「你也來吧!骨董商人。酒跟人頭馬都還有很多喔。」
色彩繽紛的光球在窗外的黑暗中飄浮著,泛著青白色光芒的透明蜻蜒、蝴蝶穿梭其間,發出七彩光芒的水母成群橫過空中。
庭院處處都發出蠢動的氣息,可以聽到憲憲窣窣的聲音。
大人們的餐桌上,杯子裏的酒明明沒人喝卻減少了;我們這桌則是從剛才開始,醬油瓶子就緩緩地轉個不停;掛在牆壁上的月曆也一直重複地翻來翻去。在夏天夜晚的妖怪公寓裏,各種東西的密度特別高。
「受不了,『默默怪』在廁所前麵啦~煩死了啦~」秋音邊抱怨邊走了迴來。
「默默怪是什麽?」
「呃……軟綿綿可是卻看不見的……一坨吧。」
「喔,他之前也擋過我的路!那就叫做『默默怪』啊。」
「是『塗壁怪4』嗎?」長穀說。
果然,長穀對各種事情都懂得比我多。
「嗯,應該是塗壁怪的同類吧。傳聞是常出現在隧道裏,不過在這裏的走廊上也經常出現。」
「聽說默默怪會擾亂隧道工程喔。」
對於這方麵,詩人也是知識豐富。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他應該擁有五花八門的知識吧。
「為什麽?」
「不知道……但是,要是默默怪出現的話,好像就不能強行進行工程,要收工一陣子喔。不然的話,就會發生事故。」
「默默怪會不會是去告知事故的啊?」
「不管怎麽樣,在前線的工作人員寧可信其有的話,就是好事羅。」
詩人的話淡淡地滲入我的內心深處。
「真正的專業人員都很虔誠。不管是在隧道裏、山上、海邊,或是市中心,都有各式各樣的傳說和信仰,專業人員絕對不會蔑視這些傳說和信仰。應該說,不會蔑視這些傳說和信仰的人,才是真正的專業人士。」
這麽說來,我曾經看過高樓大廈的屋頂上立著一個小小的祠堂,那是代表大樓擁有人的虔誠嗎?妖怪們在專業人士身處的前線繼續活躍,感覺還真不錯。
當那麽多的酒和人頭馬全都見底的時候,琉璃子為大家送上了冷鰻魚茶泡飯。
「酒後的茶泡飯最棒了!」
麻裏子露出燦爛的笑容。麻裏子是沒有投胎轉世的幽靈,在妖怪托兒所當保母。
把小黃瓜絲擺在溫溫的鰻魚飯上,再將冰麥茶倒進去。鰻魚的鮮嫩搭配小黃瓜的清脆真是妙不可言,吃起來非常清爽。原來如此,喝完酒之後果然最適合吃這個。
「骨董商人,你筷子用得真好呢。」
長穀說完,骨董商人便輕輕地用筷子夾起一條薄薄的小黃瓜絲。
「我是在東洋出生、在東洋長大的。」
好詭異!「東洋」這個形容方式實在太詭異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詭異,總之就是超詭異的啦!
我一邊摸著裝滿食物的肚子,一邊走向起居室,結果看到小圓和小白彷佛被絨毛娃娃淹沒了一般,在那裏睡覺。
「哈哈,都不曉得哪個才是絨毛娃娃了。」
開封的巧克力快沒了——是被某些東西吃掉的。妖怪們最喜歡糖果了。
「奇異果雪酪好好吃喔,長穀~」
「秋音……你還能再吃一大碗雪酪啊……」
「對了、對了,長穀。」骨董商人叫長穀。
「什麽事?」
骨董商人摟住長穀的肩膀,鬼鬼祟祟地竊竊私語,以前他也對我做過這種事。
「我有獨角獸的角,你要不要買啊?」
我差點笑出來。
骨董商人也是在第一次跟我見麵時,就突然地說這些話嗎?裝著龍先生頭發的墜飾就算了,誰會買「獨角獸的角」那種……
「好啊。多少錢?」長穀爽快地答應了。
「啥?」
我是很驚訝,不過連骨董商人自己也睜大了唯一的那隻灰色眼睛。
「我沒想到你真的會說要買哩!」
長穀咧嘴一笑。因為他看出骨董商人隻是在虛張聲勢嗎?真不愧是長穀。不過,骨董商人也迴敬長穀一個微笑。
「多少錢你才會買呢?」
「三萬差不多吧。」
「是真貨欸!起碼要拿出十萬喔。」
說是真貨卻隻要「十萬」?這樣不會太便宜嗎?不過我倒是不知道獨角獸的角的行情。
「因為我不相信。三萬二。」
「放心,請相信我。八萬。」
「我們才剛見麵欸,三萬五。」
「不是有夕士這個保證人嗎?七萬五。」
「不要扯到我。」
「光靠那個家夥不夠吧。三萬八。」
「喂。」
「真是拿你沒辦法,那我送你什麽贈品吧。七萬。」
「五萬。」
「六萬!」
「好吧。」
兩個人握了手。
「哎呀,太厲害了。」
骨董商人看著我苦笑,我也跟著一臉無奈。沒錯,長穀就是這種人。
一名隨從拿了一個黑色的皮袋過來。
「哇,好漂亮喔。」
那是一個純白的碎片,莫約是大拇指的大小,用金色的鏈子串成一條項鏈。長穀立刻就把它戴在脖子上。
「獨角獸的角可以治療所有的疾病,反彈所有的詛咒,可以保平安喔。」
被骨董商人拍了肩膀,長穀輕笑了幾聲,說:
「那贈品呢?」
「我是覺得把這個拿來當贈品有點浪費……」
骨董商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將一個白色信封遞給長穀。
「瑞典製的裸體明信片,三張一組。」
「哈哈哈哈哈……」我和長穀都爆笑出聲。
「意思就是沒有馬賽
克羅!」
「這個贈品也太低級了吧!」
果然,「獨角獸的角」也絕對是騙人的吧。
「啊哈哈哈哈!」詩人和麻裏子哈哈大笑。
「拜托—真是的。」秋音露出受不了的模樣。
妖怪公寓的起居室裏,充滿了笑聲和咖啡的香味。
長穀走進我房裏,小圓還是緊緊黏在他身邊,還不忘拉著大大的鱷魚絨毛娃娃。
「你喜歡這個啊,小圓~軟軟的,抱起來很舒服吧」
長穀抱著小圓和鱷魚,一副幸福洋溢的模樣。
兩個男生、一個小孩、一隻狗還加上鱷魚,我的單人墊被真是越來越擁擠了。這樣子好嗎?
「哎呀、哎呀,好久不見了,長穀大人。」富爾站在「小希」上麵打招唿。
「唷,你也是老樣子,不錯嘛。暑假期間就請你多多關照啦。」
「彼此彼此。主人就麻煩您照顧了。」
「喂,長穀,你還真的打算在這裏待到九月喔?」
「不行嗎?」
別用這麽囂張的態度迴答啦。
「沒有……沒有不行啦……隻是,我想你應該也有很多事要忙吧……」
「有事的時候再從這裏騎機車出去就好了。」長穀輕描淡寫地迴答。
這樣子好嗎?
「唉,我當然不會叫你算我免費的羅,稻葉。」
長穀拍拍我的肩膀,然後在我眼前攤出一小疊萬圓大鈔。
「把我的夥食費也算進去吧,幫我拿給房東先生。」
這個數目讓我瞪大眼睛。
「咦,你要付五萬元啊?」
「為了琉璃子無敵好吃的料理,要我出多少錢都在所不惜啊。」
我在長穀麵前,必恭必敬地將雙手放在地上,說:
「請您住下來吧,長穀大人。」
「嗯。」
嘴上說是自己的夥食費,長穀其實幫我出了八月份的房租。唉,就算被子很擠,隻好忍耐一下羅。
話說迴來,這家夥平常出門到底都帶多少現金在身上啊!
窗外飄浮的淡淡光芒在熄燈的房間裏搖曳。夏夜裏發出強烈氣息的妖怪們也都不在房間裏,緩緩變換顏色的飄動光芒,讓微暗的夜色中充滿了安穩和寧靜。
沒有冷氣和電風扇的房間窗戶大敞,但卻沒有妖怪會闖進來。窗簾外頭那些飄渺的淺色光芒,隻是似雪如花一般地飛舞著。
一麵哄小圓睡覺,我一麵告訴長穀這次修行升級,還有天啟那些事。
「好誇張喔,一口氣瘦了十公斤耶,很辛苦吧。」
這番話雖然不符合長穀個性的溫柔口吻,卻讓我察覺他對我的關心。我想起了當時的軟弱,就忍不住覺得很難為情。
「嗯……」
雖然覺得自己沒問題,同時卻又不安、迷惘得無計可施,但我不想半途而廢。我隻能繼續鍛鏈,空間時間好好休息。即使我努力維持這樣的狀態,心中的不安和迷惘卻與日俱增。
「就是因為這樣,你才能看見那些了不起的東西吧。」
「……」
「無窮無盡的七彩天空還有黃金雨啊,我也想見識一下哩。」
長穀總是比我還了解我自己。他用知識去分析、推理、洞察,切人事情的核心。我真的很佩服他的聰敏和觀察力,我們兩個簡直就像福爾摩斯和華生。
像我這樣,有個家夥能客觀地看著自己,其實不錯呢!
人家說自己最了解自己……我可不這麽認為。或許有些部分是隻有自己才會懂的,但就因為是本人,所以才不知道的部分更多。身邊有個可以冷靜、公平、準確地觀察自己的家夥……真是不錯啊……
我所擁有的門戶,其中一扇就在長穀的心中,那是「自己所不了解的自己」之門。有時候,我會覺得他碰觸到我自己不想知道、不願意承認的部分,感覺很不好受(尤其是長穀這個人一點也不留情麵,說話很不客氣,又沒有耐性。呃,不過我也是),但是因為對方是長穀,因為是長穀說的話,我才聽得進去。這種關係很棒。
來到妖怪公寓之後,我重新感受到我和長穀之間是「這種關係」,重新……感激這一切。
我將龍先生的「第三隻眼」那件事告訴了長穀,他果然也知道「第三隻眼」是什麽。他說:
「那是魔力的象征,在奇幻小說和漫畫之中是不可或缺的喔。」
「經你這麽一說,我才想到自己幾乎沒看過奇幻類的作品耶。」
因為我最喜歡看的書,都是曆史、案件、真實紀錄之類的。
「哈哈。但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用額頭碰一下額頭,就可以『轉移完畢』超級靈能力者還滿可愛的嘛。」
我笑了,不過長穀沒笑。隻見他直愣愣地盯著我的臉看,說:
「也轉移給我。」
「啥?」
「龍先生的第三隻眼啦,也轉移給我。」
「啊?你在說什麽啊……嗅!」
長穀像是老鷹抓小雞似的抓住我的頭,然後朝著自己用力拉過去。
砰!星星滿天飛。
「痛死了啦!」
沒理會按著額頭嚇一大跳的我,長穀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好啦。這樣子就轉移過來了!」
「你這個……死鐵頭!」
這一鬧,吵醒了昏昏欲睡的小圓,他哭了起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太吵了嗎?你很想睡覺吧。都是媽媽太誇張了啦~」
「誰是媽媽啊……」
想哭的人是我耶!長穀那顆鐵頭是真材實料啊,不是蓋的。
小白站了起來,一直盯著我看。
「……不要用那種責備的眼神看我啦,小白,錯的人是爸爸耶。不對,不是爸爸,什麽爸爸啊……哎唷!」
還好小圓在鱷魚絨毛娃娃的安撫下進入了夢鄉,可是頭痛欲裂的我輾轉反側了好一陣子。唉,睡眠時間又減少了……
隔天早上,睡眠不足的我一邊斜睨著睡得很香的長穀和小圓,一邊前去晨間修行……真是無法接受啊。
4譯注:巨大的牆壁妖怪,是鬼太郎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