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她仍向海琳卓傳去了消息,想要通過陰影利爪尋找失落的法術。哪怕有一線希望,她也會緊緊抓住,因為克雷德的情況實在太不樂觀。


    無論哪個種族,隻要個體力量達到某個級別,就難免與靈魂、生命、死亡打上交道,徹底超越正常視界。但死亡麵前萬物平等,他們壽命比普通個體長很多,卻絕對不是長生不老。以納恩希塔亞為例,他能正常活到一百五十歲的話,就算聖神保佑了。


    因此,法師才不停研究延長生命的方法,不願就此死掉。


    在這種情況下,奧斯熱淚盈眶地四處奔走,未免讓蘇眉心煩不已。她把他扔出門外時,俯身查看克雷德的樞機主教正直起身來,麵露沉重神色,對她說:“真對不起,這超出了我們的能力。”


    蘇眉明知是這個答案,等親耳聽到,仍然很是失望。她焦慮的都難以保持禮貌,直接問道:“黎明教長呢?他為什麽不來?”


    黎明教長不來這座城堡,隻因考慮到納恩希塔亞正在這裏,沒必要把所有的首腦集中到同一地點,而且他來了也沒太大用處。這句話就像在問薩因女皇為什麽不來,讓人無法迴答。


    但蘇眉氣勢十足,大有你答錯了,我就親自把教長抓來的意思。樞機主教不由苦笑了一下,盡可能溫和地解釋道:“我們會把消息送往國都,請教長閣下過來。不過,女士,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當我說超出能力的時候,我並沒有在說謊。”


    凱就坐在蘇眉旁邊,那隻白銀獵鷹正站在他肩上,百無聊賴地啄著他的頭發。他揮揮手,將它趕到稍遠的位置,才代為迴答道:“感謝您的費心,如果您想到了可能有用的事情,請盡快告訴我們。”


    六個小時,整整六個小時,眨一眨眼便過去了,事情沒有任何轉機。樞機主教離開房間後,蘇眉再度走近床邊,出神地看著克雷德。


    半魔的外傷被仔細地包紮過,從外看不出不對。他緊緊閉著雙眼,身軀仿佛化作了石像,一動不動地臥在床上,有種獨特的安詳感覺。惡魔和魔裔昏迷時,感覺也會失靈,所以他表情很平靜,缺乏人類常見的痛苦掙紮。


    但隻要她一想,他可能就此死亡,就覺得自己絕對不能接受。


    她正對著床,所以凱看不見她的臉,隻能看見她緊繃的肩和背。他不了解蘇眉的過往,唯有從認識她後發生的事情中,研究她的性格和舉止習慣。這個時候,他知道她高度緊張,正掩飾著內心強烈的悲傷情緒。他自己心裏同樣一陣陣難過,不知道克雷德究竟能不能撐過這次危機。


    蘇眉注視克雷德起碼有兩三分時間,陡然轉身,像是自言自語般說:“不到別無選擇之時,我絕對不那麽做。”


    她沒說她想怎麽做,但凱知道,巫妖也知道。


    奧斯悄悄自門外溜了進來,又選了一個椅子坐下,再也不敢開口。巫妖厭煩地看了看他,才冷冷說:“你以為你想做就能做嗎?你真要那麽做,就得馬上準備,不然過程還沒結束,傻大個就死了。哦,你還可以雇傭世界上的所有強大-法師,要求他們施展時間停止。時間停止的六秒鍾裏,施法者以外的人,身體機能全部停止,隻有思維還在活動。”


    蘇眉神情冰冷,話語更是冰冷。她忽視了它最後兩句話,平靜地迴答道:“對我而言,死亡也許不是結束。”


    凱一字一頓地說:“在這件事上,我沒有說話的立場。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會支持你。但我仍希望你做事前仔細考慮,那確實不是太明智的選擇。”


    巫妖發出嘿嘿的冷笑聲,不懷好意地看著蘇眉,嘴裏卻說:“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歡迎你提出來。還是說,你寧可讓劣魔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和他永遠訣別?”


    凱慢慢說:“我沒有。”


    巫妖被他揭穿失戀一百次的事實後,一直不太敢招惹他,生怕他抖出它更多的蠢事,所以又冷笑了幾聲,就乖乖閉上嘴,一副與它無關的模樣。


    蘇眉看著他們,心知無論巫妖還是精靈,都已經盡了他們的能力。凱精通很多奧法知識和冷門訣竅,卻不會施法,終究拿不出可行方案。巫妖……巫妖之所以變成了巫妖,就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


    “我去找首席巫師,”她說,“他給了我翻閱星辰塔藏書的權限,可這時再去翻書,未免太晚了。”


    就在這個時候,赫博森於門外出現。他站在那裏,還沒來得及敲門,驚訝地看著恰好推開門的蘇眉,心想自己的腳步聲果然很重。


    他意外,蘇眉更意外。赫博森三小時前來過一次,搖頭歎息了一番,便去聯係矮人商團和地底王國,想在族人那裏找到方法。他突然迴來,不由令她生出了很大希望,急急問道:“你怎麽在這裏,難道有了什麽發現?”


    赫博森也受了傷,左邊手臂上,有一道長而深的傷口。還好他不是蝕魔的主要攻擊對象,傷口看上去比較恐怖,還在可控製的範圍內,也沒沾上逐漸腐蝕身體的死亡氣息。


    他下意識摸著臂上的繃帶,探頭向房間裏看了一眼,看見凱時,臉頰的肌肉頓時向下一拉,沒好氣地說:“我有事找你。”


    凱奇道:“我?還以為世界毀滅之前,你不會再和我說話呢。”


    老矮人不耐煩地伸手,點點他,又點點蘇眉,說:“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最好不要讓別人聽到。你們兩個先跟我來,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


    他這麽說,自然表示這事和克雷德傷勢無關,否則沒必要避開他人的耳目。但這件事一定非常要緊,非常重要,才迫使他不合時宜地出現,要求蘇眉暫時離開克雷德。


    凱站了起來,卻緊皺眉頭,猜不出他要說什麽。蘇眉想了想,飛快地轉過身,看著一臉無辜的奧斯,和一臉嘲諷的巫妖,想開口叫他們暫時離開,又開不了口,隻好說:“我先離開一會兒,你們幫我照顧克雷德。”


    奧斯撥浪鼓一樣地點著頭,巫妖卻裝作沒聽見。蘇眉也不和它計較,與凱對視一眼,就按照赫博森的意思,離開這個房間,從長廊進入花園,找到了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


    矮人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客氣,更不喜歡浪費時間。他一站定,就迅速看向他們,自頭發到胡子都在猛烈顫抖著,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複雜感情。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時間,反正我也找不到好時間,”他粗聲粗氣地說,同時從衣服裏摸出一根粗大的金鏈子,舉到蘇眉眼前,“放心,你不會離開他太久的。”


    這條金鏈粗長沉重,掛著一枚金幣模樣的掛飾,風格粗獷,是男女矮人都喜歡的樣式。奇怪的是,它上麵染有幾點幹涸了的黑色血跡,還帶著一層淺淡的嫩綠色光芒,猶如雨後破土而出的草芽,在蘇眉鼻子底下閃閃發光。


    “看到了嗎?”赫博森加重語氣說。


    ☆、第184章


    蘇眉瞪著這條大金鏈,麵無表情地說:“不錯,我看到了。”


    矮人從來不缺珍貴的盔甲和武器,在魔法道具方麵卻薄弱的多,常常需要花錢購買,或者以物易物,才能滿足族中戰士的要求。赫博森地位崇高,實力強悍,擁有輝煌的過去,又活了幾百年,用蘇眉熟悉的術語講,叫作“滿級神裝玩家”。


    金鏈樣式普通,卻被他多年佩戴著,其價值可想而知。它的法術效果不僅生效了,還生效的很出色。赫博森戴上它之後,能夠擁有公牛般的力量,獵豹般的速度,雄鷹般的眼睛,還有巨象般的體質。不過對他來說,這些效果隻是錦上添花,而非雪中送炭。


    即使如此,隻憑這一點,足以判斷附魔的那位法師非同凡響。


    在蘇眉不耐煩之前,老矮人再次開口,很詳細解釋道:“上麵染著血跡,是你那個半魔的。他受傷噴血的時候,鮮血濺到我身上,沾染了這條項鏈。”


    蘇眉心情早已壞到極點,耐著性子跟到花園裏,聽他一扯再扯,不知所謂,頓時覺得不耐煩,語氣也變的有些暴躁。她不再看金鏈子,正視著赫博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如果你再不解釋清楚,我可能會把你當成敵人,打到你吐露實情為止呢。”


    然而,她不知所謂,旁邊那一位卻恍然大悟,竟清清楚楚地抽了一口冷氣。蘇眉嚇了一跳,十分意外地看向了他。


    凱恢複正常後,一直穩定的像塊岩石,無情的像塊冰山,自我檢討時都不忘反擊巫妖。蘇眉覺得,世上沒什麽事能令他驚慌失措。她對此非常滿意,因為她有了敏感的狗頭,暴躁的巫妖,很需要一位常年保持情緒穩定的小夥伴。


    事實上,凱所謂的倒抽冷氣,和正常人的唿吸停頓差不多,但放在他身上,已經算是異常表現。


    赫博森眼睛裏閃動著激奮的光芒,胡須不停抖動,伸向蘇眉的手臂也在微微發抖,仿佛承托著他難以舉起的重量。他的目光移到精靈臉上,立即冷漠了幾分。與此同時,他還哼了一聲,冷淡地說:“看來,你明白了啊。”


    凱的臉色本來就很白,缺乏應有的血色,等他變成半幽靈狀態時,簡直白的透明,所以蘇眉根本沒想到,他現在居然能白上加白,一邊哆嗦,一邊泛白,活像在臉上塗了一層石灰。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他都被金鏈嚇的褪色了,不得不放緩語氣,又一次問道:“究竟怎麽迴事?你莫非想說,克雷德的血激發了這條鏈子的……顏色?”


    赫博森說:“這就是我不願被人聽見的原因。我答應人家保密,就一定會履行承諾,到我死為止。你知道嗎,這是提妮恩為我們製作的首飾。她那時年紀還很輕,卻是大陸上出名的法師,尤其精通附魔和煉金。她……”


    蘇眉打斷他道:“對不起,但你能不能盡快說重點?”


    到了這麽關鍵的時候,隻差臨門一腳,赫博森卻在嘮叨著迴憶提妮恩。他自己也覺得有點慚愧,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迴答道:“行,讓我長話短說吧。提妮恩為物品附魔時,每次都留下她的標記。標記猶如各國王室的信物,隻與血統有關,所以別人偽造不了,也模仿不了。”


    他粗重地歎息著,猶豫著,足足十多秒鍾過去,才說出最重要的那句話,“隻要她割破手指,將血滴在那件物品上,它就會綻放嫩綠光芒,和春天樹上冒頭的新芽一樣。”


    “……”


    蘇眉仍然瞪著這條鏈子,眼神卻變了,變的非常複雜。她迴味著赫博森的言外之意,不知不覺間也屏住了唿吸,表情極度茫然。


    凱好像怕她不明白,緩緩解說道:“就是說,克雷德很可能是她的後代。或者……或者是她親戚的後代。”


    赫博森不耐煩地說:“光芒強度由血統的遠近決定,和她聯係越緊,光芒就越強。你自己看看,他要麽是她兒子,要麽是她弟弟,你選一個吧,反正對你沒有差別。”


    他們說話期間,外人三次路過這座花園,好奇地看著他們,均被赫博森飛快趕走。他把金鏈掛在蘇眉手上,讓她隨意觀看,自己煩躁地一圈圈踱著步子,最後說:“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麽我這麽著急通知你。你花了六個小時,仍沒取得任何成果。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盡快知道……雖然說,我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區別。”


    自從蘇眉攪入金字塔這破事以來,驚嚇一個接著一個,令她目不暇接。她身為隊長,既要作出決策,還得應付同伴的身世之謎。她竭力保持著冷靜,皺眉問道:“你能確定嗎?會不會是其他人的血碰到了項鏈,使你誤認為克雷德?”


    赫博森怒道:“你以為我是什麽人,連誰的血都辨認不出來?除了克雷德,別人的血根本不可能噴成那個樣子。而且魔裔的血液與人類不同,顏色更深,溫度也更高。如果你不相信,我們現在可以再去驗證。”


    蘇眉說:“我沒有不信,我隻是想確定。我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你,你說的對,也許這沒什麽區別,但關係到他的父母。無論如何,他必須得知道。”


    赫博森並沒把金鏈要迴來,任憑她留在手中。他歎氣的次數比平常一個月都多,這時又歎了口氣,問道:“你想好怎麽救他了嗎?別看我不了解魔網,對法術也缺乏興趣,但我知道,像你們這種人哪,如果不想要某個人死,總是有辦法的。”


    蘇眉思維暫時從克雷德的傷勢中離去,一聽他這麽說,立刻又迴到了那個令她煩心的話題。她不自覺地苦笑一聲,嚴肅地迴答道:“我有辦法,而且不止一個辦法。麻煩在於他和人類不一樣,他的靈魂很難離開身體,唯有死亡能將兩者分開。如果我強行扯出靈魂,先別說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也有可能造成嚴重傷害。”


    赫博森揪了揪胡子,把一根翹起來的胡須拔掉,才說:“我知道,我聽很多法師抱怨過,得先殺死大惡魔,才能影響他們的靈魂,不然的話,任何作用於靈魂的法術都沒有效果。但大惡魔死都死了,還影響靈魂幹什麽,簡直可笑嘛。”


    蘇眉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知道這不合時宜,但我必須得問,你接觸的都是什麽見鬼的法師?”


    赫博森嗬嗬地笑了起來,那笑容比煮壞了的咖啡還苦澀。蘇眉忽然發覺自己問錯了話,連忙轉移話題道:“不管怎麽說,我的確有辦法。我們先迴去吧,我想再驗證一次。。”


    巫妖仍然百無聊賴地坐著,一臉冷酷,動輒用言語挖苦奧斯,看上去閑的不能再閑。奧斯反而像人類似的,趴在桌子上奮筆疾書,淚汪汪地好像隨時可以哭出來。


    “啊,我莫非眼花了,秘密陰謀團成員居然迴到了我身邊,”巫妖一如既往地諷刺道,“對了,你親生的狗頭準備投稿。你能想象嗎,他,奧斯,昨天剛學會握筆,今天就準備投稿了。”


    蘇眉、凱、赫博森三個人同時看向奧斯。犬魔從書桌旁抬起頭,臉上露出受了極大委屈的神情,和巫妖堪稱兩個極端。


    “哈根達斯大人嫌棄奧斯,不讓奧斯留在這裏。奧斯決定再也不開口了,不會打擾大人們。”他怯怯地說。


    若在平時,蘇眉肯定極其感興趣,熱情詢問他寫了什麽內容,打算給哪家書商投稿,有沒有問過不同階級喜歡閱讀什麽書籍。但現在,她完全沒有這個心思。她倒是很高興奧斯自己找了件事做,不會讓她繼續心煩。


    她簡短地用言語表達了對魔寵的支持,“至少他在這麽困難的時刻,還想著為我們創造收入。你就坐在那兒,大罵別人棋下的太爛,琴彈的不好,書寫字跡像蜘蛛爬行吧。”


    赫博森每次見到小隊的全體成員,都想對他們發表一場慷慨激昂的演說,告訴他們自己是多麽哭笑不得。他見多識廣,遇過無數性格不同,習性更不同的生物。然而,半魔、半死了的精靈、體質半轉化了的人類、犬魔、巫妖,五個人集中在同一個隊伍裏,讓他一驚再驚,每次都在心裏大搖其頭。


    尤其他們聚到一起時,總是互相嘲笑攻擊,從來沒有安生過,不知道到底為什麽共同行動。真要比較的話,沉默寡言的克雷德幾乎算的上品德珍貴了。


    赫博森站在靠近門的地方,先看看隨時準備找事的巫妖,又看看哆嗦著寫個不停的狗頭,最終沒好意思說話,和凱一前一後走到床邊,小聲說:“我再來試一次。”


    蘇眉也一句話沒說,小心解開克雷德的繃帶,露出仍在滲血的傷口。她先擦幹淨鏈子上的血跡,耐心等待那層嫩綠光澤消失。


    就在這時,凱忽然動彈了一下,伸手探進皮甲,從內部縫著的暗袋裏,拿出了一枚極其精致,雕成花葉形狀的銀質徽章。徽章中央,嵌著一枚大而純淨的藍寶石,顏色如同波斯貓的眼睛。


    他不再顫抖了,臉色卻沒能恢複如初,隻說:“穩妥起見,我也試一下吧。”


    ☆、第185章


    結論很快就出現了。


    銀質徽章也好,金質項鏈也好,一沾上克雷德的血,立刻發生反應。提妮恩像許多奧法大師那樣,在附魔的物品上加上獨有印記,三百年後,帶給他們無與倫比的震撼。


    蘇眉一直攤開手掌,出神地看著這兩件飾品。飾品綠瑩瑩地發著光,映的她掌心都成了嫩綠色。隻要附魔還在,這個效果就不會消失。提妮恩也許死了,她的作品卻還留著,無聲述說著她的名字。


    哪裏都少不了它的巫妖湊過來,評論道:“你們的臉色出奇的相似,有什麽好消息能告訴我,令我高興嗎?”


    赫博森都沒心情看它,隻喃喃說:“我不敢相信,我簡直不敢相信。”


    他非常希望找到一個解釋,說明克雷德和提妮恩沒有血緣關係。但他自己剛剛才噴過精靈,要他別心存幻想。


    這幾個名聲遍傳大陸的人物不約而同沉默著,思索著。他們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克雷德,如果阿佩洛伊斯選擇這時候突襲,他們的反應至少得遲鈍五秒鍾。諷刺的是,克雷德本人卻在沉眠當中,根本不知道繼父親之後,他們又找到了他的母親。


    最初的驚訝消失後,蘇眉心情便漸漸平複了。她不在意克雷德的父親是誰,也不會在意他的母親。但她明白凱和赫博森的心情,同情他們好像五雷轟頂的反應。假如說,提妮恩詛咒了幽星之後死去,那反而沒有今天的意外打擊了。


    對他們而言,過去的同伴淪落深淵,誕生出半魔後代,豈止不可思議,簡直是噩夢成真。當然也可以說,提妮恩和克雷德是同母異父或同父異母的姐弟,但這個可能性小到不值一提。提妮恩來自北方森林,家譜有據可查,擁有一對普通精靈父母,和深淵根本女毫無關係。


    凱臉上的顏色完全褪掉了,看樣子很想馬上去找蝕魔,問清這是怎麽迴事。但蝕魔受傷也不輕,可能短時期內不會出現,他隻好哆嗦著坐在床邊,試圖穩定自己的心情。


    “我知道,提妮恩活著還是死去,”蘇眉終於說,“對你們非常重要。如果弄不清她的生死,你們永遠不能安心。”


    她以普通人的心理,揣測他們的想法,還想安慰這兩位倒黴的英雄。但是,他們畢竟不是普通人。赫博森一邊點頭,一邊搖頭,迴答道:“其實不是這樣,你不了解提妮恩,我們了解。她活著,卻選擇不和我們聯係,隻能說明她不想這麽做。那麽,她是死是活,又有什麽區別呢?”


    他剛才有些激動,頭發和胡子都零亂著,糾結成若幹小團,卻沒有心情梳理。他的臉色沉重的仿佛風化了的岩石,嗓音低沉的仿佛從胸腔裏發出,“我們不是那種非要問清楚為什麽的人,我們隻想知道發生了什麽。萬一,萬一她需要我們幫忙……”


    三百年前的冒險經曆,仍根深蒂固印在他心靈之中。他不願再和幽星來往,但一提到過去的事情,仍然不自覺地用“我們”代稱,好像仍然承認幽星是他的同伴。


    巫妖也沉默了,因為它開動沒有大腦的頭殼,明白了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它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一下克雷德,咕噥道:“居然真有這麽巧的事。”


    凱緩緩道:“有些時候,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神骸互相牽引,逐漸接近,然後靠近到一定距離,重新聚在一起。凡人可以把它稱作神力,也可以稱為命運。那麽,幽星、赫博森、提妮恩的後代、埃德林的後代,在三百年後再度聚首,好像也沒什麽值得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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