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要繼續你的好心嗎?”頭骨冷冷說。


    “請不要在明知原因的時候,還要尋找機會諷刺我,”蘇眉迴答道,“不解決巴賽林,不弄清楚它為什麽留在這裏,怎麽才願意離開,我就不能安心。”


    她話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咬牙切齒,“我費盡力氣,總算過上了愛吃什麽就吃什麽,愛什麽時候洗澡,就什麽時候洗澡的日子,也不用擔心一句話說的不對,就踩中炎魔的雷區,被他砍死。假如巴賽林把一支深淵大軍搬到了這裏,發動區域戰爭,那我還不如返迴活火熔獄,在主戰場和它們交戰算了。”


    巫妖習慣性地冷笑一聲,嘲笑般地說:“所以,我要問下一個問題了,你打算怎麽做?要我說,傻大個的提議就很好,可惜你絕對不願意。”


    蘇眉淡淡說:“我能有什麽辦法,我想日夜監視那個城堡,重點監視子爵先生。我的恢複速度不停提升著,遭遇邪獸鬼時,我可以成功釋放火球術等級的法術,相信用不了太久,我就能徹底複元。而黃眼也會複蘇,看到大量普通人看不到的事情。”


    神眼對靈魂的修複效果顯而易見,起初速度非常緩慢,但一走上正軌,便逐漸加速。這對蘇眉並非完全是壞事。期間,她被迫練習使用低級法術,進行針對魔網的,最為精細謹慎的控製,在施法細節方麵,反而有了提升。她過去再謹慎小心,也像個隨意揮霍的土豪,這時卻要精打細算,合理安排每一次施法。


    她言外之意,無疑是說等她恢複,與克雷德聯手,能夠解決絕大部分問題。如果連他們也無法解決,那麽恐怕任何人都很困難。


    蘇眉說到這裏,忽然感歎道:“說直白一點,其實侯爵說不說實話,都於事無補。對方又不會因為他說了實話,就中途停止複仇。重點仍在敵人怎麽做,而不是受害者怎麽做。”


    巫妖難得地表示同意,得瑟著飛到克雷德眼前,用欠揍的口氣說:“你是深淵魔將,你來為我們解釋,在什麽情況下,被獻祭的犧牲品可能逃脫犧牲命運,在二十年後,殺迴凡世複仇?”


    克雷德冷淡地看了它一眼,淡淡說:“我不知道,我從未參與過這種事情。你不是巫妖嗎,應該很清楚吧?除非交易對象手下留情,不然的話……被獻祭者隻能任人宰割。”


    巫妖的問題也是蘇眉想問的,卻沒有得到答案。博爾娜依靠本能懷疑侯爵,她也依靠本能相信她的懷疑。其實,凡人大多不知深淵的存在,更不知道還能找到“秘法”、“禁咒”,與它進行邪惡交易。


    即便第一位王後突然過時,家族凋零,給了第二位王後崛起的機會,又有一位聖殿牧師失蹤,也很難引起廣泛警惕。


    她早就在想,侯爵夫婦見大女兒和堪萊亞王關係匪淺,肯定不滿足於國王情婦的身份。可第一位王後同樣溫柔美貌,得到國王的喜愛。隻要她還活著,情婦就永遠是情婦。


    因此,他們把小女兒看做待價而沽的昂貴交易品。比起毫無價值可言的普通人,深淵生物更喜歡牧師、神官、騎士等堅貞光明的人物。想要收割牧師的靈魂,難度相當大,往往在得手之前,受害者就會因為反抗而死去。如果由父母姐姐下手,想必任何人都不會存有戒心吧。


    在蘇眉想象的畫麵中,侯爵親手將梅麗珊推進了深淵,換取某位大能存在出手,殺死了前任王後,並摧毀其家族,以絕後患。但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過了這麽多年,邪獸鬼參與其中,處處針對他們。


    蘇眉的想法堪稱天花亂墜。她難以抑製地想,也許侯爵不舍得獻祭女兒,用另外一個無辜者的靈魂代替,並偷偷把梅麗珊藏了起來?這樣一來,如果巴賽林是那位被他騙了的倒黴蛋,二十年後忽然發現這件事,然後衝到凡世報複,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到最後,她歎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想侯爵一定不會拒絕你照看他兒子。”


    巫妖頓時勃然大怒,怒道:“你說什麽?你讓我去照看那個語焉不詳,除了抱頭歎氣,什麽都不會的小兔崽子?”


    蘇眉緩緩說:“我在和克雷德說話。”


    “……”


    克雷德答應的很流利,並無不願的意思。對他而言,巴賽林雖然更像“老鄉”,但這位老鄉惡毒狡詐,隨時準備在背後搗鬼,還是確認他返迴深淵比較好。他說,隻要侯爵那邊同意,他願意住在城堡裏,時時關注維恩的情況,直到大人徹底恢複。


    蘇眉相信,對方不會輕易放棄維恩。如果他們強到轉移了目標,克雷德還懵然無知,那蘇眉也不是人家的對手。她會讓狗頭收拾包裹,全體轉移到別的王國。


    巫妖叫囂道:“假如揪出了真兇,一定要和他們索取榮華富貴,也別忘了向堪萊亞的聖殿收錢。我敢打賭,那隻邪獸鬼的計劃裏,肯定不包括你和傻大個。你們想過沒有,要不是從活火熔獄傳送出來,恰好受到另外一個傳送通道的影響,掉在白鷺城裏,這裏的事情會怎麽發展?”


    蘇眉想過,維恩想過,弗蘭尼侯爵想過,連霍裏主教都想過。他們見蘇眉主動幫忙,簡直求之不得,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邀請那隻看起來比邪獸鬼還可怕的半魔幫忙。


    巫妖還趁火打劫,要求各種藥草和材料,還想要一批現成的珍貴藥劑。它最近一天比一天有良心了,不僅隻為自己考慮,還大發慈悲,把有利於蘇眉恢複的東西也列了進去。可它的貪婪與惡魔有一拚,哪怕對侯爵來說,巫妖的要價也有點獅子大開口。


    與此同時,主教還親自出手,診治克雷德背後的創口。當他意識到那詛咒何等可怕時,望向他們的眼光更加意味深長。通常來說,惹上的敵人越強,代表他們本身的實力越強。在他看來,很難說這是好事壞事。


    蘇眉每天躺在床上的時候,都在嚐試刻意控製符文,讓它們流向黃眼,同時琢磨怎麽才能把它們轉化成修複靈魂的力量。


    這些本就是她應該做的事情,隻因最近異變迭生,才耽擱了這麽久。她的嚐試絕非徒勞無功,漸漸地,她能感到靈魂逐漸壯大,體能也在持續恢複,不再像個身穿黑袍的女幽靈。


    克雷德住進城堡後,維恩安然無恙,再也沒有半夜溜出去。這要麽因為對方忌憚半魔的實力,生怕一露頭就被砍成排骨,要麽正在進行更恐怖的陰謀。


    蘇眉一直懷疑,巴賽林能通過維恩,得知這邊正在發生的事情。她每天都去看望維恩,對他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試圖通過他,把自己的意思傳到邪獸鬼那裏。


    然而,對方根本沒理會她,仿佛已經消失了。


    ☆、第77章


    維恩被送去納布爾教會,進行驅邪儀式的當天,又下了一場雪。鵝毛般的雪片搖晃著墜落下來,紛紛揚揚,覆在街道上、屋頂上,怎麽下都不肯停,將萬事萬物染上一層潔白的顏色。


    由於天冷,外出的人還不到平常一半。納布爾城陡然空曠起來,顯現出它冷峻莊嚴的本質。


    蘇眉不辭辛苦,明知教會的保護極為嚴密,仍自願陪伴維恩,共同前往那裏。他們折騰了整整八個小時,最終一無所獲。教會高位神官、趕來幫忙的法師,還有她本人都無奈承認,子爵先生是一隻全須全尾的人類,並無值得注意的地方。


    麵對這個結果,侯爵並未流露出喜悅之情,反而更增煩惱。這表示麻煩還沒有解決,隨時可能卷土重來。他隻能下令打馬迴城,繼續軟禁兒子。也許有朝一日,堪萊亞中樞教會將申請國王的許可令,將維恩帶到他們那裏去。


    蘇眉看的出來,如果軟禁能解決麻煩,那麽侯爵一定會將維恩□□一生。軟禁期間,維恩是“忽然失蹤”,“忽然逃走”,還是“忽然死亡”,又有誰知道呢?反正兒子還可以再生,性命卻隻有一條。


    這段日子以來,如果不考慮潛在的危險,蘇眉日子過的堪稱愜意。城堡中有數百名仆役,專門為侯爵一家奔走效勞。隻要她願意,可以用躺著不動的方式生活,連手指都不用動。難怪巫妖討厭有人在身邊,卻還製作了許多人工仆從。


    她迴到了客房,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裏,完善心裏已經存在的邏輯鏈。巫妖似乎不太在意這件事,騷擾她幾次,見她沒什麽反應,又去騷擾克雷德,問道:“你看了這麽多書,就沒產生什麽疑問嗎?凡世可是很複雜的世界,與深淵相比也不落下風。今天,偉大的海恩哈姆大人心情好。如果你有疑問,我可以為你解答。”


    奧斯說:“您心情居然也有好的時候?”


    “……我沒和你說話!”


    蘇眉抬眼看著他們,卻見克雷德合上書,仔細想了想,淡然說:“有件事確實讓我很奇怪。每本書寫到結局時,男女主角都會上床,連續十幾本都是這樣。我猜,這是人類社會的準則之一?”


    巫妖頓時目瞪口呆,全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身為失戀之神,它一時不知如何迴答,又不想被人嘲笑無知,斟酌道:“這個……大概吧。”


    蘇眉忍不住一笑,正要解釋“如果不能睡女主角,冒險還有什麽意義”,並告訴他們,這是群眾喜聞樂見的情節。但克雷德忽然看了看她,猶豫著問道:“那麽為什麽不跳過過程,直接上床就好?”


    “……”


    蘇眉險些把嘴裏的果汁噴出去,當場嗆的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迴過氣。巫妖再次無理由大怒,叫囂道:“你果然使用下半-身思考啊,克雷德。我還以為你會想出更有意義的內容,結果居然關注如此無聊的事情。難道你和你那隻魅魔就跳過了過程,直接上床了嗎?”


    在惡魔族群中,的確不存在俗稱“感情”的東西。克雷德不明所以,皺眉說:“當然,否則還得怎麽樣?”


    蘇眉見巫妖還要噴吐,而且肯定噴吐不到點子上,連忙做了個停下的手勢,示意它先別說話,同時笑道:“你把過程看成必須的流程好了。你看,隻有通過冒險培養感情,最後才能得到幸福結局。你和奈瑟狄麗沒按流程走,所以分手分的很慘烈。”


    她邊開玩笑,邊小心瞥向克雷德,怕他又受到刺激,爬迴床上悼念他死去的愛情。巫妖冷冷說:“你竟能一本正經地說出這等蠢話,我又低估你了。”


    蘇眉笑道:“你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手機鏈頓時卡殼了,懸浮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其實它能有什麽更好的解釋,無非胡攪蠻纏,掩蓋自己一竅不通的真相而已。但克雷德不知怎麽想的,滿臉把她的話當真的神情,仔細想了又想,才鄭重地說:“原來如此,我明白了。事實上,我也認為這麽做比較好。”


    他最後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書,不再理會巫妖喋喋不休的嘲笑。蘇眉正要說話,卻見侯爵夫人的侍女汀娜走了進來,連忙問道:“夫人有什麽事嗎?”


    汀娜低聲說:“侯爵先生進城去了,夫人同意了您的請求,正在等候您,請您跟我來吧。”


    侯爵表現的很不安,不僅自己避免與他們交談,還禁止他們和妻子單獨說話。他是個意誌堅強的人,擔心他不在的時候,侯爵夫人無法承受壓力,被人追問出不該說的話。但他不可能永遠留在這座城堡中,所以仍給了蘇眉機會。


    幾天前,她偷偷送出示好信息,希望可以和夫人單獨見麵,私下談談,直到現在才收到迴應。不過,對方同意就是意外之喜,沒必要挑剔什麽。汀娜一說,她就站了起來,爽快地說:“我們走吧。”


    每位家族成員都有屬於自己的會客室,但侯爵夫人別出心裁,竟然選擇在書房裏和她見麵。蘇眉一進門,便看到牆上懸掛著他們全家的大幅油畫全身像。每張油畫都鑲在純金畫框裏,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師之手,被主人珍惜對待。


    艾雅爾王後的畫像位於牆壁正中,掛在最明顯的地方,然後才是她的父母和姐弟。


    蘇眉隨便看了看這位王後,移開目光,重點打量她的妹妹。畫像上,金發少女正在嫣然微笑,臉龐如玫瑰花般嬌嫩,身穿聖殿牧師服飾,而非貴族服裝。她容貌和母親很像,但有著超過母親百倍的活力,仿佛永不畏懼。


    侯爵夫人坐在一把有扶手的軟椅上,正好處在畫像下方。她有氣無力地讓侍女退出去,向蘇眉問候。問候剛結束,她便開門見山地說:“我已經聽說了教會調查的結果。迄今為止,他們什麽都沒發現。”


    她的唿吸非常急促,眼睛裏充滿了希冀的光芒,急急問道:“從沒有人見過維恩殺人,所以兇手可能根本不是他吧?也許他隻是被附身了,做出種種瘋狂的舉動,根本沒有害死人命。兇手操控他,讓他私自離開家,並讓旁人目睹他的離開,然後自己再去殺人。那些人自然會認為是維恩幹的,可既然沒有人看到……”


    “……我不想和您說這些,您最好弄清楚一件事,”蘇眉果斷製止了她,在她對麵坐了下來,“有人正在對您的家族尋仇。無論她是誰,都不會放過你們。維恩殺人與否,已經不重要了。我來這裏,是因為我知道,侯爵先生的嘴比閘門還緊。從他那裏,我得不到任何可用的信息。”


    侯爵夫人很少見到這麽無禮的人,卻又沒法發脾氣,愣了一愣,才下意識問道:“那你……想問我什麽?”


    蘇眉神情鄭重,緊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把她盯的低下頭去,緩緩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不說實話,從此以後,我隻管深淵對凡世的侵襲,不會顧及你們全家任何人的生死。”


    侯爵夫人惶然說:“您到底在說什麽呀!”


    然而,蘇眉的下一句話就讓她亡了唿吸,“二十年前,你們和深淵生物……更準確地說,非常強大的生物建立聯係,要求進行一項不為人知的交易。你們用梅麗珊小姐的靈魂,換取對方為你們做事,害死第一位堪萊亞王後,並毀掉了她的家族?”


    夫人已經得到了侯爵的預警,讓她別亂說話。即使如此,她的臉色也瞬間灰白,仿佛一張褪了色的美人肖像。她全身不受控製地顫抖著,看起來隨時都能暈倒。


    蘇眉冷笑道:“你不要費心蒙騙我,因為我比你們想象中知道的更多。堪萊亞雖是小國,好歹也是大陸王國之一。若非借助深淵主君之力,你們怎能將那個大家族連根拔起?可是,這種交易有那麽好做嗎?侯爵先生一聽邪獸鬼出現,就激動到難以自持的地步,是因為沒想到交易對象變成了仇人吧?”


    侯爵夫人尚未做好心理準備,被她緊逼追問,囁嚅道:“這……”


    蘇眉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意思,神情愈發冷淡,“很多人都說,母親對子女有著超越自然的強烈感覺。難道你從沒猜測過,這件事的主使者是梅麗珊小姐?她迴來了,向她的父母複仇,想要毀掉你們,將你們從雲端摔落塵埃,取走因她而來的地位。”


    如果說舊罪被揭發,讓侯爵夫人大受打擊,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話。那麽蘇眉提到這種可能,就讓她徹底崩潰了。


    她大睜著眼睛,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滾落下來。在過去的時光裏,隻要她一哭,就能引發別人的憐惜,自動退避忍讓,為她解決麵對的一切困難。假如這招不奏效,她還可以暈倒,逃避迴答。然而,蘇眉麵無表情,冷冷逼視著她,非得等出她的答案不可。


    侯爵夫人極為擔心兒子,才不顧侯爵的禁令,私自找來蘇眉,想知道維恩有沒有可能脫罪。蘇眉見她到現在拎不清輕重,分不出主次,不明白即將麵對的危險,反而在細枝末節上糾纏不休,頓時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她惱怒之中,用最為直率的方式,將血淋淋的事實擺在了她麵前。


    她的思維受到活火熔獄風格的局限,一時難以想象梅麗珊還能存活下來。但亞休摩爾又不是莎婕娜,更不是圖勒菲。它有著謀殺與欺詐之王的稱號,自然極為欣賞陰謀詭計。假如梅麗珊絕望之中,展現可能的複仇潛力,那麽邪獸鬼饒她一命,甚至親手培養她,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一來,巴賽林參與進來的原因也顯而易見。對他們那種人來說,陰謀本身便是最大的獎賞,正如惡魔看待殺戮那樣。


    蘇眉思維發散之後,過去的疑點便迎刃而解。深淵生物進行交易時,經常玩弄花招,在言語、文字和實際行動上設下陷阱,待時機到來,就發出大聲狂笑,表示它們沒爽約,全都是因為交易對象太蠢。


    亞休摩爾履行了諾言,親手操縱凡世王室成員的命運。但交易結束後,侯爵全家和他就再也沒有關係。它轉為培養梅麗珊,將同種命運降到拉法爾馮特家族身上,正是它喜愛的劇情。


    侯爵夫人在哭泣,蘇眉在麵無表情地坐著。此時,主教等人還在城堡中,隻要她稍露口風,他們一定會對此事大感興趣。不管血案能不能得到解決,這個家族的名聲必然一落千丈。等消息傳到堪萊亞王耳朵裏,他能不能原諒這幫狠毒的“國戚”,也是未知之數。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蘇眉正以為她會無止境哭下去的時候,侯爵夫人忽然將手帕按在了眼睛上,抽泣道:“我不知道會這樣。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年我怎麽都不會讓他那麽幹的……”


    “作為懺悔之言,這可完全沒有誠意,”蘇眉冷酷地說,“哪怕你說因為失去女兒而後悔,我也會對你們更有好感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願和她多說,隻淡然道:“你們本想殺死博爾娜,但她的實力太強,據說已有三四次從你們設下的陷阱中逃生。而且,她其實根本不知道內情,隻能做出一些模棱兩可的猜想,所以你們才為了避免徹底得罪聖殿,答應不做追究。”


    侯爵夫人低聲說:“是的,我們以為她永遠猜不出真相,放過她也沒什麽。沒想到過了二十年,她仍然不肯放棄。”


    蘇眉冷笑道:“諷刺的是,她受到這麽多年的打壓,沒後悔,也沒害怕,你們卻整天生活在恐懼中。按理說,我應該甩手就走,把你們留給複仇者。但這事涉及深淵,我不能就這麽離開。”


    侯爵夫人聽她這麽說,又燃起了希望,問道:“那你想怎麽做?”


    這一刻,蘇眉表情忽然變了,變的高傲而冷酷,威嚴而從容。她說:“你們家裏還有個無辜者。維恩在事情結束之後才出生,再怎麽說,他和那時的事無關。看你這樣子,估計不是主使者,所知的事應該也很有限。我可以馬上離開,讓你哭個痛快。若弗蘭尼侯爵迴來,你就去告訴他,我什麽都知道了,讓他前來見我,再討論以後要怎麽做。”


    她沒有問過去的具體細節,也不想問。這不僅因為問了沒用,也因為她本能地排斥它,不想知道父母如何找到與深淵主君溝通的方法,如何談判交易,如何把小女兒的靈魂獻祭出去,換取大女兒高貴富有的地位。


    侯爵夫人因恐懼而不停顫抖著,表情絕望到了極點。她喃喃說:“主教說過,你的同伴擁有強大到恐怖的實力。那……你們會保護維恩的吧?”


    蘇眉點了點頭,迴答道:“既然我已經答應了,就不會毀約。不過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如果維恩死去,就能換取你們和王後陛下的平安,你們又會怎麽選呢?”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將事情幾乎想清楚了,並因之暗自心驚。如果她沒出現,巴賽林會完全掌握事件的發展,一步步走向預計好的未來。隨著血案升級,總有一天會驚動王後。到那個時候,王後的命運絕對不會比維恩更好。


    但是,克雷德像個護盾似的,橫在城堡裏不動彈,明顯很影響他們的計劃。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可能中途停下,而蘇眉也不可能永遠留在此地。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都在等待。誰先不耐煩離開,另一方便能達到目的。


    侯爵夫人裝作沒聽到她的譏刺之言,不勝疲乏地按著太陽穴,並從旁邊的銀瓶裏倒出一杯藥茶,想用熱飲料來撫平自己的情緒。


    蘇眉靜靜看著她,心裏充滿對她的厭惡。在這種情緒的驅使下,她觀察的非常仔細,從頭到腳,從發飾到裙擺。忽然之間,她屏住了唿吸,像是不敢相信般,死死盯著夫人身上的某個部位。


    那裏正產生著奇妙的變化,但夫人本人一無所覺,把茶杯放下時,已然收住了眼淚。


    “我感激您沒有把這件事宣揚出去,鬧的人盡皆知,”侯爵夫人說,“弗蘭尼先生一迴來,我就會讓他去見您。”


    蘇眉微微一笑,以相應的禮貌態度迴應道:“你能這麽明理,真是太好了。要知道,我最近見到太多蠢人,聽了太多蠢話,很有些不耐煩。如果人人都能像你這樣,恐怕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侯爵夫人最後用手帕擦了一次眼淚,沉穩地站起身來。她說:“小姐,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可以的話,您能送我迴臥房嗎?我的女仆都在那邊。”


    “樂意之至。”蘇眉迴答道,也跟著站了起來。


    侯爵夫人為了不受打擾,將閑雜人等都打發走了,並將書房大門緊緊關閉,從內部鎖上。這間充滿書籍、資料、珍貴擺件的巨大房間裏,隻有她們兩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始於深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城裏老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城裏老鼠並收藏始於深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