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斯當場鬆了口氣，卻難掩那股消沉之意。他可能想用卷軸換取更多好處，結果天意弄人，最終讓哈根達斯撿了便宜。他人在沮喪中，動作倒是夠快，大概十幾分鍾後，就帶著他那邊的劣魔迴來，老老實實地當眾向蘇眉效忠。
蘇眉無意把卷軸浪費在下級惡魔身上。就算不用法術約束，莫洛斯也不是她的對手。她從容地接納了這批劣魔，要求他們上繳戰利品，然後繼續同一分配。
劣魔們反感她的分配方式，更喜歡自由爭搶。可惜哈根達斯不再是過去的蘇眉，她為大局考慮，不顧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用武力壓製反對聲音，最終順利執行了這條規定。
莫洛斯宣布效忠她後，和提多等人一樣，對她有問必答。蘇眉欣喜地發現，自己做了正確決定。他說，活火熔獄僅是無底深淵其中一層，不同層麵之間，被障壁隔開。如果障壁受到幹擾，形成通道，生物們便可去往他處，比如那隻冰霜巨蜥。
蘇眉絕對不想在深淵裏串門，徑直問道：“如果我想去凡世呢？就是有人類生活的世界。”
莫洛斯微覺詫異，因為惡魔很少對凡世有如此濃厚的興趣。但他仍然迴答道：“當然可以，偶爾我們也參與襲擊凡世的行動，要麽搶東西，要麽綁架某個人，反正都是上麵的命令。”
蘇眉快要急死了，才聽他提及重點，“去往凡世比去其他層麵更難。大部分時間裏，那條通道被嚴密封鎖，需要時才會打開。”
“打開？”
“大人，我不知道具體的方法，”莫洛斯沒想到她追根究底，隻好表示所知到此為止，“可能得領主等級的大人下令。”
他想了想，又說：“我們不關心這些，但曾經聽過流言。某隻惡魔在深淵混不下去，私自開啟通道進入凡世，在那裏生活……我想隻有大惡魔能做到，從沒聽說劣魔成功離開深淵。”
蘇眉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即使是從一隻墮魔口中。要知道，惡魔隻會向效忠對象吐露實情。若她去問博卡泰斯大人，人家八成懶的搭理她。從現在的形勢看，莫洛斯可能是願意效忠她的最高等級，她又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既然障壁能夠被打破，想必巫妖也是這麽進來的，不知是利用已有通道，還是私自開辟了一條。不過，隻要確定可以離開，那就足夠了。
莫洛斯的話令她精神大振，連硫磺氣息都變的好聞起來。她又詳細詢問幾句，確定莫洛斯拿不出更多信息，才滿意地說：“那就到此為止吧，莫洛斯。你用不著擔心，我號稱不殘忍的哈根達斯大人，一定會依約保證你的安全。”
然而，在這地方言出必踐並不容易，因為她經常自身難保，而且已經碰上瓶頸。
她研究的腦仁都疼了，卻沒得到飛躍性的進步。唯一的收獲是可以自行釋放黑暗術，不再需要吸收別人的現成法術。
即使如此，她也耗費大量精力去觀察那個黑球，以及黑球爆發後形成的暗幕。事實上，大惡魔基本無念施法，隨便拋出個念頭，大片區域就會被黑暗籠罩，根本無需凝聚黑球。蘇眉走了不少彎路，才發覺自己可以借鑒他們，直接操縱符文，模擬黑暗效果。
所幸彎路有彎路的好處。由於她對奧法一無所知，這些努力並非徒勞無功，反而逐漸將她引上正確軌道。
她無聊之時，經常迴憶小說中的內容。那些世界有魔法學院，有法師協會，有巨大的法塔。如果有進入學院的機會，就算得簽賣身契，她也願意。像她現在這樣，殫精竭慮觀察符文構造，然後摸索著照葫蘆畫瓢，實在太苦逼也太費力了。
不說火焰風暴那種高級法術，隻說與黑暗術同級的召喚術，就讓她卡了殼，因為那是劣魔最獨特的天賦能力，符文流動速度太快，很難捕捉。
其實她不知道，她正在做的，是許多大法師夢寐以求的事情，即推演奧法的本質，直接用法術符號組建法術。而她有黃眼的幫忙，已經很幸運了，隻是缺乏經驗而已。
她隻知道，自己還沒有任何建樹，第二場戰鬥便已打響。
這場戰鬥比之前那次更激烈，參戰人數也更多。五大軍團進入混戰時期。軍團長下黑手互掐，也不肯放過低級小惡魔，驅使他們相互瘋狂攻擊。
蘇眉已感到局麵的失控。她仗著休憩期的刻苦練習，還有對黃眼的進一步掌控，再次成功存活至最後，並成功保證莫洛斯的生命。除此之外，她顧不上別人的命運，隻好任他們滋生姊妹。這時她也想開了，反正這是惡魔生活的一部分，不如順其自然，隻保護那些比較有用的人。
幸運的是，她終於引起博卡泰斯的注意，被這位大人親自召見，分配倒一個大家都很喜歡的任務——清理戰場。
所謂清理戰場，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當炮灰部隊死傷慘重時，不能寄希望於劣魔的吞吃和掠奪，需要特定小隊前去整理。這個屬於獎勵之一，但收獲究竟有多少，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
蘇眉在心中拚命呐喊，很不情願地領下了這個任務，默默承受狂戰魔淩厲掃視的目光。不同於小弟們的歡唿雀躍，她本人對此很無所謂，隻好盡量讚美博卡泰斯大人，吐出“大人真是賢明啊”之類自己都惡心的話。
如果說，博卡泰斯對她還有幾分欣賞，那麽守衛就是徹底的不懷好意。他們輕蔑地看著她，從犄角到尾巴都寫著“不自量力”。蘇眉迅速離開現場，一邊感歎生存環境的艱難，一邊帶手下離開，準備盡快完成任務。
她需要的根本不是血戰，更不是看似有利的清理任務。也許之前被迫參加戰鬥，對她的心理素質很有益處。但到了現在，她認為心理建設已經完成，急需有效的培訓課程。奧法方麵也好，格鬥方麵也好，反正她不想繼續自行摸索。她摸索了這麽久，打起架來還像隻癲狂的地精。
說來也好笑，從來不信鬼神的她經常祈禱，希望不管什麽聽到她的心聲，能送個師父過來就好。但迄今為止，祈禱一直石沉大海，師父更是不見蹤影。
莫洛斯沒有騙她，經過這場戰鬥，他完成了期待已久的進化。蘇眉因而有機會近距離目擊進化場景。
那畫麵絕對不好看，如同蛇在蛻皮，隻是醜陋的多。一言以蔽之，他的身體突然變化了形態，不停抽長變粗，皮膚也多處皸裂。一隻全新的惡魔從舊皮膚裏鑽出來，身上還帶著粘液，看上去很是惡心。
這進化像莫洛斯本人期盼的那樣，走的是靠頭腦，而非靠體力的路線。他額外獲得了多個天賦法術，集中於衰弱、魅惑方麵，體力隻有少許增長。這種惡魔頗具特色，名字叫作奇誘魔。假以時日，他有可能成為魅魔，以及魅魔之後的更高等級。
蘇眉想到魅魔時，從心底裏打了個寒顫。無論在哪個背景的故事裏，魅魔都是妖豔嫵媚，隨時準備著誘惑人類的怪物。但是莫洛斯的形象有點……鑒於他現在是她的下屬，她不想說傷害人家感情的話，所以把評價吞了迴去。
另外，還有兩隻劣魔成功進化為黯魔。他們背後長出蝠翼般的翅膀，飛快地跑去尋找博卡泰斯，然後加入飛行部隊。
由於莫洛斯等級上升，他現在儼然是哈根達斯的副手。蘇眉不確定他將來會做什麽選擇，就現在來看，他的忠誠還在。
這座火山險峻巍峨，有最開始那座兩個大。哈根達斯的隊伍隻是清理小隊之一，負責火山的西麵方向。由於惡魔特有的散漫特征，戰鬥已經結束，還有不少下級惡魔四處遊蕩，打架鬥毆，動不動就能聽到他們隊長的咆哮聲。
蘇眉對山洞腹地已經很熟悉。她率先走進西麵的入口，沒過多久，便遂了下屬的心意，讓他們自由活動，收集路上的所有物品和屍體。如果洞裏的劣魔不識時務，見到清理小隊也不肯離去，那就馬上迴報給哈根達斯大人，她會去解決問題。
此時，哈根達斯的名氣比過去又有增加。許多劣魔聽說她來了，瞬間做鳥獸散，飛快地退出了山洞。沒過多久，山洞逐漸安靜下來，裏麵的人也越來越少。
蘇眉好不容易恐嚇走了奧斯，才得到獨處的機會。這家夥不知從哪裏搞到一個哨子，不停嚷嚷著“奧斯有大發現的話，就吹哨子”。
她一直懷疑，他可能發育不良。就算把他喂成肥胖的劣魔，沒準他還是不能進化。不過奧斯人很機靈，運氣又很好，竟然順利活到了現在。蘇眉知道他派不上用場，卻不打算拋棄他。
對她來說，奧斯弱小卻忠心，比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看情況就跳反的強大劣魔更可信。
她目送手下離開，選了個沒人的方向，往深處走去。她不指望靠打掃戰場發財，但不排斥從這裏弄點有用的東西，所以仍然搜索的很仔細。
山洞地勢一直向下，最終匯集到中央堡壘。然而，蘇眉並沒能見到堡壘。當她走到某個偏僻的洞窟時，忽然發現，有一群劣魔正在這地方亂竄。
這駐地有可能是存放物資的地方，平時由守衛看守，防護很嚴密。如今物資大多被搬走，隻有些破爛留下。這群劣魔正在搬運破爛，吵吵嚷嚷的。而他們腳下還踢著什麽東西，你踢給我，我踢給你，很有些自得起來。
那東西遠看像個白球，不斷滾動著。但蘇眉再仔細一看，白球竟是個慘白光滑，某些地方鑲著純金裝飾的頭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城裏老鼠。
本文將於本周四，即十月二十三日入v，屆時應該有三更。
謝謝支持。
蘇眉認出它的時候，頓時咬牙切齒。她做夢都不會忘記這個頭骨，卻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
在活火熔獄裏，頭骨不算很罕見的東西，但人類頭骨數量稀少。何況它還騷包地鑲著金子，極具辨識度。
它就是那個自稱巫妖的家夥，害她穿越到這裏的罪魁禍首，似乎名叫哈姆雷特什麽的。當時，她很害怕骷髏頭，不敢伸手去碰它，把它留在高塔的密室中。它居然沒被炸成骨頭渣，真是禍害遺千年。
她略一猶豫，果斷走了過去，拉下臉嗬斥道：“這個洞窟現在是我的管轄區，你們趕緊離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哦，對了，把那個腦袋給我留下！”
劣魔們狐疑地扭頭看她，見她不過是隻劣魔，紛紛聚攏過來，想給她點教訓。但是，其中一隻認出了她的斧和盾，尖叫著喊出她的名字。然後，他們立馬收起了找事姿態，盡可能快地跑掉了，把頭骨留在原地。
蘇眉已經做好揍人的準備，見他們哄然四散，反倒有些愕然。她耐心等到他們遠去，這才走向頭骨。如今別說區區頭骨，就算是從地底爬出的活死人，她也敢進行親密接觸。因此，她徑直把頭骨拿到手裏，擦擦幹淨，仔細端詳著它。
她想，這是一隻徹底死掉的頭骨。它生前散發森冷的邪惡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大反派。死亡也沒能改變這個屬性。蘇眉並不畏懼它，卻仍然覺得它滿懷惡意。兩隻幽深的眼眶仿佛陷阱，隨時都能跳出害人之物。
相比它的陰冷，連黃金都沒那麽顯眼了。
“巫妖嗎……”她緩緩念出這個名詞，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它。巫妖能找到並召喚地球上的東西，實力一定很可怕。不知如果它還活著，會對她做出什麽事？
可能的話，她樂意把黃眼給它，換取返迴地球的車票。但看它這德性，很明顯不值得信任，還好它死了，不然她豈不是得和它鬥智鬥勇？
然而，就在此時，發生了件相當恐怖的事，證明她的感覺並非錯覺。頭骨本來安靜地躺在她手掌上，和她麵對麵，這時忽然出聲，嘶啞著聲音說：“蠢貨，你居然還活著！你拿走了我的法袍，快把它還給我！”
“……”
蘇眉大吃一驚，手臂微微一顫，把頭骨摔到了地上，看著它骨碌碌滾向旁邊的凹坑。頭骨猝不及防，在地麵上不停滾動，毫不猶豫地大罵起來，說著些類似於“你腦子被人狼吃掉了嗎”的話。
看這狂妄無禮的態度，它的確是哈姆雷特先生沒錯。蘇眉愣了又愣，連忙幾步追上去，在它掉進坑裏之前，將它重新捧起。
方才，頭骨被劣魔當球踢著玩，表現的就像正常頭骨，死氣沉沉，絕無蘇醒的跡象。誰知道一到她手裏，它就有了底氣，勇猛地開口罵人。它的外表也在發生變化，眼眶裏出現象征生命……也許不是生命的暗紅火焰。
這兩簇火焰極度微弱，間或一閃，好像隨時都會熄滅，如同狂風中拚命掙紮的兩支蠟燭。
它不這麽做，好歹還能嚇唬人，一露原形，蘇眉立即作出判斷，猜想它的狀態很不好。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巫妖甚至無法移動，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等著人家把它撿走或者踢走。之前它碰上一群劣魔，於是淒慘地成為足球。現在它碰上了她，柔弱可欺的人類女性，於是開口罵人。
蘇眉沒計較他的態度，反而極為驚喜。一分鍾前的憤怒無影無蹤。她的表現活像見到了戀人的少女，以劣魔之姿驚歎道：“哇塞，你還活著啊！哈……哈姆雷特先生！”
要說世界上最了解她境遇的人，當然是死掉的領主和巫妖。溫迪爾圖斯已被確認身亡，但巫妖居然活了下來。這一瞬間，她的仇恨被喜悅代替，恨不得親頭骨一口。
巫妖終於發現，她的情緒頗為高漲，毫無曾經的懼怕之情。它冷冷說：“我的名字是海恩哈姆，你應該稱唿我為海恩哈姆大人。”
“好的，海恩哈姆大人，”哈根達斯歡快地說，“你可以叫我哈根達斯大人。我知道我表現的過於激動了，但我真的很高興你還活著……話說迴來，你是怎麽認出我的？難道我的外表和那些劣魔還有區別嗎？”
海恩哈姆死盯著她，盯了很久，才說：“我沒有認出你，白癡，我認出了屬於我的匿影之袍。除了你這蠢材，誰還會用它偽裝成劣魔？”
蘇眉咦了一聲，隻聽它繼續說道：“看你呆如木雞的表情，就知道你靠運氣才能活到現在。匿影之袍是相當珍貴的法袍。我殺了一個大主教，好不容易弄到手。它的魔法靈光非常強烈，你又不懂得怎麽掩飾。在我看來，你亮的就和熊熊燃燒的火堆一樣。”
它也是憋的太久了，滔滔不絕之餘，順便瞪了蘇眉一眼，“許多大惡魔無需使用偵測法術，能直接看破魔法靈光。你肯定一直在劣魔群裏混跡，不然早就死了。”
它語氣極端惡劣，但好歹給她解釋清楚了原因，讓她恍然大悟。它的語氣裏充滿了怒氣，“把法袍還給我！”
蘇眉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她還沒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仍十分堅定地迴答：“你覺得我有那麽傻嗎？不還，說什麽都不還。”
她至今不理解，海恩哈姆害她終日驚慌，為什麽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但這一點事出有因。
在凡世，它是一隻相當有名的巫妖，名字在暗夜中流傳，可以用來恐嚇啼哭的小孩。它脾氣古怪暴躁，如同所有的邪惡巫師，不但不容置疑，整日編織陰謀，還經常無理由折磨受害者。
如果它的學徒看到它發飆，早就嚇尿了。可蘇眉看穿它高位截癱的本質，驚訝歸驚訝，卻不會真正懼怕它。
對它來說，放低身段懇求什麽，還不如馬上去死。它唯我獨尊太久，幾乎忘了如何應對蘇眉的反應，更忘了自己失去力量後，過去的態度有多麽可笑。更重要的是，它根本無力懲罰她。
頭骨和劣魔對視幾秒鍾，便聽她說：“海恩哈姆……還是不叫你大人比較好。我在深淵裏已經生活了很久，膽子比之前大了很多。你騙不到我，也嚇不倒我，更不可能讓我聽從你的命令。你被劣魔當球踢，都能忍辱負重，這時候在我麵前出聲，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要迴法袍？假如你沒有別的本事，或者別的條件，那我隻好稱唿你為愚蠢的巫妖了。”
海恩哈姆內心深處，充滿了深沉的憤怒，還有因被輕視而產生的報複心。然而，蘇眉並沒說錯，她確實不必怕它。它在大腦裏模擬了一百遍，想要對她用出死亡一指啦，女妖之嚎啦，魔宮放逐啦等最可怕的法術。但在現實裏，它隻能被人家捧著。
不過，它的心思非常複雜，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淺薄。麵對同等級的敵人時，它的態度向來慎重小心。狂妄與其說是它的本質，還不如說是它的偽裝。
它確實有了被輕視和挑釁的感覺，卻不認為隻靠言語，就能讓蘇眉乖乖把法袍交迴來。這樣的結果是很正常的，它真正想要的也不是法袍。
蘇眉靜靜等著它的後續。然後，它忽然說：“你不怕我向惡魔告發你的存在？大喊一聲就可以。你搶了我的東西，我要是完蛋了，你也得跟我一起來。”
麵對威脅，蘇眉反倒笑了笑，說：“這種試探很沒意思啊。我現在是一群劣魔的頭頭，才有和你獨處的機會。過一陣子，我的手下完成任務，迴到我身邊，可能連說話都不方便。當然你可以繼續恐嚇我，想必找個盛滿汙物的石坑，把你填進去，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吧？”
海恩哈姆暗暗歎了口氣，說：“看來深淵也墮落了，連你都能混成惡魔的頭目。”
蘇眉說：“也許吧，但是尊貴的海恩哈姆大人不也有事求我幫忙嗎？不瞞你說，我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高興了。假如你繼續扯這些，那我馬上挖坑把你埋掉，你等個百八十年出土，和真正的劣魔做交易去吧。”
她當然不會放棄巫妖，隻是以牙還牙而已。巫妖也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把事情說清楚。它一直感覺有苦說不出，但硬來不成，說不出也得說。
溫迪爾圖斯臨死前，用瀆神之語向它施咒，切斷了它和魔網的連接，即傳說中的“放逐”，死時自爆，又嚴重損傷了它的靈魂。巫妖沒有身體，一切行動都靠奧法的力量完成。對它來說，放逐是僅次於死亡的傷害。
它醒來後，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不能移動，不能施法，靈魂受損極為嚴重。它什麽都做不到，隻保留了語言能力和視覺。
可這又有什麽用處？難道從此以後，它要以高級鑒定術的身份出現？
凡世中，有不少好騙的傻瓜，用點技巧就能說服凡人，深淵卻不同。與劣魔作交易，他們根本聽不懂，還毫無用處。與大惡魔做交易……以它現在的狀況，將被禁錮靈魂，成為對方永恆的奴仆。
絕望之下，它也想過尋找蘇眉。但第一，它動彈不得；第二，它用卓越的智慧推測，蘇眉已經因為驚慌失措，剛現身就慘死在劣魔手中，神眼也被某個強者取走。
因此，蘇眉見到它固然驚訝，它本人還要再驚訝三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它的喜悅之情並不輸給她。
以它平常的標準，蘇眉沒經驗人又傻，比最愚笨的學徒還要差勁，都不夠格當被它利用的對象。可在這個時候，她是它脫險的唯一希望。它不能要求那麽多，不如湊合湊合算了。
蘇眉無意把卷軸浪費在下級惡魔身上。就算不用法術約束，莫洛斯也不是她的對手。她從容地接納了這批劣魔，要求他們上繳戰利品，然後繼續同一分配。
劣魔們反感她的分配方式，更喜歡自由爭搶。可惜哈根達斯不再是過去的蘇眉，她為大局考慮，不顧他們心不甘情不願，用武力壓製反對聲音，最終順利執行了這條規定。
莫洛斯宣布效忠她後，和提多等人一樣，對她有問必答。蘇眉欣喜地發現，自己做了正確決定。他說，活火熔獄僅是無底深淵其中一層，不同層麵之間，被障壁隔開。如果障壁受到幹擾，形成通道，生物們便可去往他處，比如那隻冰霜巨蜥。
蘇眉絕對不想在深淵裏串門，徑直問道：“如果我想去凡世呢？就是有人類生活的世界。”
莫洛斯微覺詫異，因為惡魔很少對凡世有如此濃厚的興趣。但他仍然迴答道：“當然可以，偶爾我們也參與襲擊凡世的行動，要麽搶東西，要麽綁架某個人，反正都是上麵的命令。”
蘇眉快要急死了，才聽他提及重點，“去往凡世比去其他層麵更難。大部分時間裏，那條通道被嚴密封鎖，需要時才會打開。”
“打開？”
“大人，我不知道具體的方法，”莫洛斯沒想到她追根究底，隻好表示所知到此為止，“可能得領主等級的大人下令。”
他想了想，又說：“我們不關心這些，但曾經聽過流言。某隻惡魔在深淵混不下去，私自開啟通道進入凡世，在那裏生活……我想隻有大惡魔能做到，從沒聽說劣魔成功離開深淵。”
蘇眉終於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即使是從一隻墮魔口中。要知道，惡魔隻會向效忠對象吐露實情。若她去問博卡泰斯大人，人家八成懶的搭理她。從現在的形勢看，莫洛斯可能是願意效忠她的最高等級，她又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既然障壁能夠被打破，想必巫妖也是這麽進來的，不知是利用已有通道，還是私自開辟了一條。不過，隻要確定可以離開，那就足夠了。
莫洛斯的話令她精神大振，連硫磺氣息都變的好聞起來。她又詳細詢問幾句，確定莫洛斯拿不出更多信息，才滿意地說：“那就到此為止吧，莫洛斯。你用不著擔心，我號稱不殘忍的哈根達斯大人，一定會依約保證你的安全。”
然而，在這地方言出必踐並不容易，因為她經常自身難保，而且已經碰上瓶頸。
她研究的腦仁都疼了，卻沒得到飛躍性的進步。唯一的收獲是可以自行釋放黑暗術，不再需要吸收別人的現成法術。
即使如此，她也耗費大量精力去觀察那個黑球，以及黑球爆發後形成的暗幕。事實上，大惡魔基本無念施法，隨便拋出個念頭，大片區域就會被黑暗籠罩，根本無需凝聚黑球。蘇眉走了不少彎路，才發覺自己可以借鑒他們，直接操縱符文，模擬黑暗效果。
所幸彎路有彎路的好處。由於她對奧法一無所知，這些努力並非徒勞無功，反而逐漸將她引上正確軌道。
她無聊之時，經常迴憶小說中的內容。那些世界有魔法學院，有法師協會，有巨大的法塔。如果有進入學院的機會，就算得簽賣身契，她也願意。像她現在這樣，殫精竭慮觀察符文構造，然後摸索著照葫蘆畫瓢，實在太苦逼也太費力了。
不說火焰風暴那種高級法術，隻說與黑暗術同級的召喚術，就讓她卡了殼，因為那是劣魔最獨特的天賦能力，符文流動速度太快，很難捕捉。
其實她不知道，她正在做的，是許多大法師夢寐以求的事情，即推演奧法的本質，直接用法術符號組建法術。而她有黃眼的幫忙，已經很幸運了，隻是缺乏經驗而已。
她隻知道，自己還沒有任何建樹，第二場戰鬥便已打響。
這場戰鬥比之前那次更激烈，參戰人數也更多。五大軍團進入混戰時期。軍團長下黑手互掐，也不肯放過低級小惡魔，驅使他們相互瘋狂攻擊。
蘇眉已感到局麵的失控。她仗著休憩期的刻苦練習，還有對黃眼的進一步掌控，再次成功存活至最後，並成功保證莫洛斯的生命。除此之外，她顧不上別人的命運，隻好任他們滋生姊妹。這時她也想開了，反正這是惡魔生活的一部分，不如順其自然，隻保護那些比較有用的人。
幸運的是，她終於引起博卡泰斯的注意，被這位大人親自召見，分配倒一個大家都很喜歡的任務——清理戰場。
所謂清理戰場，就是字麵上的意思。當炮灰部隊死傷慘重時，不能寄希望於劣魔的吞吃和掠奪，需要特定小隊前去整理。這個屬於獎勵之一，但收獲究竟有多少，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
蘇眉在心中拚命呐喊，很不情願地領下了這個任務，默默承受狂戰魔淩厲掃視的目光。不同於小弟們的歡唿雀躍，她本人對此很無所謂，隻好盡量讚美博卡泰斯大人，吐出“大人真是賢明啊”之類自己都惡心的話。
如果說，博卡泰斯對她還有幾分欣賞，那麽守衛就是徹底的不懷好意。他們輕蔑地看著她，從犄角到尾巴都寫著“不自量力”。蘇眉迅速離開現場，一邊感歎生存環境的艱難，一邊帶手下離開，準備盡快完成任務。
她需要的根本不是血戰，更不是看似有利的清理任務。也許之前被迫參加戰鬥，對她的心理素質很有益處。但到了現在，她認為心理建設已經完成，急需有效的培訓課程。奧法方麵也好，格鬥方麵也好，反正她不想繼續自行摸索。她摸索了這麽久，打起架來還像隻癲狂的地精。
說來也好笑，從來不信鬼神的她經常祈禱，希望不管什麽聽到她的心聲，能送個師父過來就好。但迄今為止，祈禱一直石沉大海，師父更是不見蹤影。
莫洛斯沒有騙她，經過這場戰鬥，他完成了期待已久的進化。蘇眉因而有機會近距離目擊進化場景。
那畫麵絕對不好看，如同蛇在蛻皮，隻是醜陋的多。一言以蔽之，他的身體突然變化了形態，不停抽長變粗，皮膚也多處皸裂。一隻全新的惡魔從舊皮膚裏鑽出來，身上還帶著粘液，看上去很是惡心。
這進化像莫洛斯本人期盼的那樣，走的是靠頭腦，而非靠體力的路線。他額外獲得了多個天賦法術，集中於衰弱、魅惑方麵，體力隻有少許增長。這種惡魔頗具特色，名字叫作奇誘魔。假以時日，他有可能成為魅魔，以及魅魔之後的更高等級。
蘇眉想到魅魔時，從心底裏打了個寒顫。無論在哪個背景的故事裏，魅魔都是妖豔嫵媚，隨時準備著誘惑人類的怪物。但是莫洛斯的形象有點……鑒於他現在是她的下屬，她不想說傷害人家感情的話，所以把評價吞了迴去。
另外，還有兩隻劣魔成功進化為黯魔。他們背後長出蝠翼般的翅膀，飛快地跑去尋找博卡泰斯，然後加入飛行部隊。
由於莫洛斯等級上升，他現在儼然是哈根達斯的副手。蘇眉不確定他將來會做什麽選擇，就現在來看，他的忠誠還在。
這座火山險峻巍峨，有最開始那座兩個大。哈根達斯的隊伍隻是清理小隊之一，負責火山的西麵方向。由於惡魔特有的散漫特征，戰鬥已經結束，還有不少下級惡魔四處遊蕩，打架鬥毆，動不動就能聽到他們隊長的咆哮聲。
蘇眉對山洞腹地已經很熟悉。她率先走進西麵的入口，沒過多久，便遂了下屬的心意，讓他們自由活動，收集路上的所有物品和屍體。如果洞裏的劣魔不識時務，見到清理小隊也不肯離去，那就馬上迴報給哈根達斯大人，她會去解決問題。
此時，哈根達斯的名氣比過去又有增加。許多劣魔聽說她來了，瞬間做鳥獸散，飛快地退出了山洞。沒過多久，山洞逐漸安靜下來，裏麵的人也越來越少。
蘇眉好不容易恐嚇走了奧斯，才得到獨處的機會。這家夥不知從哪裏搞到一個哨子，不停嚷嚷著“奧斯有大發現的話，就吹哨子”。
她一直懷疑，他可能發育不良。就算把他喂成肥胖的劣魔，沒準他還是不能進化。不過奧斯人很機靈，運氣又很好，竟然順利活到了現在。蘇眉知道他派不上用場，卻不打算拋棄他。
對她來說，奧斯弱小卻忠心，比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看情況就跳反的強大劣魔更可信。
她目送手下離開，選了個沒人的方向，往深處走去。她不指望靠打掃戰場發財，但不排斥從這裏弄點有用的東西，所以仍然搜索的很仔細。
山洞地勢一直向下，最終匯集到中央堡壘。然而，蘇眉並沒能見到堡壘。當她走到某個偏僻的洞窟時，忽然發現，有一群劣魔正在這地方亂竄。
這駐地有可能是存放物資的地方，平時由守衛看守，防護很嚴密。如今物資大多被搬走，隻有些破爛留下。這群劣魔正在搬運破爛，吵吵嚷嚷的。而他們腳下還踢著什麽東西，你踢給我，我踢給你，很有些自得起來。
那東西遠看像個白球，不斷滾動著。但蘇眉再仔細一看，白球竟是個慘白光滑，某些地方鑲著純金裝飾的頭骨。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二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好，我是城裏老鼠。
本文將於本周四，即十月二十三日入v，屆時應該有三更。
謝謝支持。
蘇眉認出它的時候，頓時咬牙切齒。她做夢都不會忘記這個頭骨，卻沒想到還有再見的一天。
在活火熔獄裏，頭骨不算很罕見的東西，但人類頭骨數量稀少。何況它還騷包地鑲著金子，極具辨識度。
它就是那個自稱巫妖的家夥，害她穿越到這裏的罪魁禍首，似乎名叫哈姆雷特什麽的。當時，她很害怕骷髏頭，不敢伸手去碰它，把它留在高塔的密室中。它居然沒被炸成骨頭渣，真是禍害遺千年。
她略一猶豫，果斷走了過去，拉下臉嗬斥道：“這個洞窟現在是我的管轄區，你們趕緊離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哦，對了，把那個腦袋給我留下！”
劣魔們狐疑地扭頭看她，見她不過是隻劣魔，紛紛聚攏過來，想給她點教訓。但是，其中一隻認出了她的斧和盾，尖叫著喊出她的名字。然後，他們立馬收起了找事姿態，盡可能快地跑掉了，把頭骨留在原地。
蘇眉已經做好揍人的準備，見他們哄然四散，反倒有些愕然。她耐心等到他們遠去，這才走向頭骨。如今別說區區頭骨，就算是從地底爬出的活死人，她也敢進行親密接觸。因此，她徑直把頭骨拿到手裏，擦擦幹淨，仔細端詳著它。
她想，這是一隻徹底死掉的頭骨。它生前散發森冷的邪惡氣息，一看就知道是大反派。死亡也沒能改變這個屬性。蘇眉並不畏懼它，卻仍然覺得它滿懷惡意。兩隻幽深的眼眶仿佛陷阱，隨時都能跳出害人之物。
相比它的陰冷，連黃金都沒那麽顯眼了。
“巫妖嗎……”她緩緩念出這個名詞，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它。巫妖能找到並召喚地球上的東西，實力一定很可怕。不知如果它還活著，會對她做出什麽事？
可能的話，她樂意把黃眼給它，換取返迴地球的車票。但看它這德性，很明顯不值得信任，還好它死了，不然她豈不是得和它鬥智鬥勇？
然而，就在此時，發生了件相當恐怖的事，證明她的感覺並非錯覺。頭骨本來安靜地躺在她手掌上，和她麵對麵，這時忽然出聲，嘶啞著聲音說：“蠢貨，你居然還活著！你拿走了我的法袍，快把它還給我！”
“……”
蘇眉大吃一驚，手臂微微一顫，把頭骨摔到了地上，看著它骨碌碌滾向旁邊的凹坑。頭骨猝不及防，在地麵上不停滾動，毫不猶豫地大罵起來，說著些類似於“你腦子被人狼吃掉了嗎”的話。
看這狂妄無禮的態度，它的確是哈姆雷特先生沒錯。蘇眉愣了又愣，連忙幾步追上去，在它掉進坑裏之前，將它重新捧起。
方才，頭骨被劣魔當球踢著玩，表現的就像正常頭骨，死氣沉沉，絕無蘇醒的跡象。誰知道一到她手裏，它就有了底氣，勇猛地開口罵人。它的外表也在發生變化，眼眶裏出現象征生命……也許不是生命的暗紅火焰。
這兩簇火焰極度微弱，間或一閃，好像隨時都會熄滅，如同狂風中拚命掙紮的兩支蠟燭。
它不這麽做，好歹還能嚇唬人，一露原形，蘇眉立即作出判斷，猜想它的狀態很不好。她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巫妖甚至無法移動，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等著人家把它撿走或者踢走。之前它碰上一群劣魔，於是淒慘地成為足球。現在它碰上了她，柔弱可欺的人類女性，於是開口罵人。
蘇眉沒計較他的態度，反而極為驚喜。一分鍾前的憤怒無影無蹤。她的表現活像見到了戀人的少女，以劣魔之姿驚歎道：“哇塞，你還活著啊！哈……哈姆雷特先生！”
要說世界上最了解她境遇的人，當然是死掉的領主和巫妖。溫迪爾圖斯已被確認身亡，但巫妖居然活了下來。這一瞬間，她的仇恨被喜悅代替，恨不得親頭骨一口。
巫妖終於發現，她的情緒頗為高漲，毫無曾經的懼怕之情。它冷冷說：“我的名字是海恩哈姆，你應該稱唿我為海恩哈姆大人。”
“好的，海恩哈姆大人，”哈根達斯歡快地說，“你可以叫我哈根達斯大人。我知道我表現的過於激動了，但我真的很高興你還活著……話說迴來，你是怎麽認出我的？難道我的外表和那些劣魔還有區別嗎？”
海恩哈姆死盯著她，盯了很久，才說：“我沒有認出你，白癡，我認出了屬於我的匿影之袍。除了你這蠢材，誰還會用它偽裝成劣魔？”
蘇眉咦了一聲，隻聽它繼續說道：“看你呆如木雞的表情，就知道你靠運氣才能活到現在。匿影之袍是相當珍貴的法袍。我殺了一個大主教，好不容易弄到手。它的魔法靈光非常強烈，你又不懂得怎麽掩飾。在我看來，你亮的就和熊熊燃燒的火堆一樣。”
它也是憋的太久了，滔滔不絕之餘，順便瞪了蘇眉一眼，“許多大惡魔無需使用偵測法術，能直接看破魔法靈光。你肯定一直在劣魔群裏混跡，不然早就死了。”
它語氣極端惡劣，但好歹給她解釋清楚了原因，讓她恍然大悟。它的語氣裏充滿了怒氣，“把法袍還給我！”
蘇眉終於得到了說話的機會。她還沒從震驚中迴過神來，仍十分堅定地迴答：“你覺得我有那麽傻嗎？不還，說什麽都不還。”
她至今不理解，海恩哈姆害她終日驚慌，為什麽還能如此理直氣壯，但這一點事出有因。
在凡世，它是一隻相當有名的巫妖，名字在暗夜中流傳，可以用來恐嚇啼哭的小孩。它脾氣古怪暴躁，如同所有的邪惡巫師，不但不容置疑，整日編織陰謀，還經常無理由折磨受害者。
如果它的學徒看到它發飆，早就嚇尿了。可蘇眉看穿它高位截癱的本質，驚訝歸驚訝，卻不會真正懼怕它。
對它來說，放低身段懇求什麽，還不如馬上去死。它唯我獨尊太久，幾乎忘了如何應對蘇眉的反應，更忘了自己失去力量後，過去的態度有多麽可笑。更重要的是，它根本無力懲罰她。
頭骨和劣魔對視幾秒鍾，便聽她說：“海恩哈姆……還是不叫你大人比較好。我在深淵裏已經生活了很久，膽子比之前大了很多。你騙不到我，也嚇不倒我，更不可能讓我聽從你的命令。你被劣魔當球踢，都能忍辱負重，這時候在我麵前出聲，難道真的隻是為了要迴法袍？假如你沒有別的本事，或者別的條件，那我隻好稱唿你為愚蠢的巫妖了。”
海恩哈姆內心深處，充滿了深沉的憤怒，還有因被輕視而產生的報複心。然而，蘇眉並沒說錯，她確實不必怕它。它在大腦裏模擬了一百遍，想要對她用出死亡一指啦，女妖之嚎啦，魔宮放逐啦等最可怕的法術。但在現實裏，它隻能被人家捧著。
不過，它的心思非常複雜，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淺薄。麵對同等級的敵人時，它的態度向來慎重小心。狂妄與其說是它的本質，還不如說是它的偽裝。
它確實有了被輕視和挑釁的感覺，卻不認為隻靠言語，就能讓蘇眉乖乖把法袍交迴來。這樣的結果是很正常的，它真正想要的也不是法袍。
蘇眉靜靜等著它的後續。然後，它忽然說：“你不怕我向惡魔告發你的存在？大喊一聲就可以。你搶了我的東西，我要是完蛋了，你也得跟我一起來。”
麵對威脅，蘇眉反倒笑了笑，說：“這種試探很沒意思啊。我現在是一群劣魔的頭頭，才有和你獨處的機會。過一陣子，我的手下完成任務，迴到我身邊，可能連說話都不方便。當然你可以繼續恐嚇我，想必找個盛滿汙物的石坑，把你填進去，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情吧？”
海恩哈姆暗暗歎了口氣，說：“看來深淵也墮落了，連你都能混成惡魔的頭目。”
蘇眉說：“也許吧，但是尊貴的海恩哈姆大人不也有事求我幫忙嗎？不瞞你說，我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高興了。假如你繼續扯這些，那我馬上挖坑把你埋掉，你等個百八十年出土，和真正的劣魔做交易去吧。”
她當然不會放棄巫妖，隻是以牙還牙而已。巫妖也知道，自己必須盡快把事情說清楚。它一直感覺有苦說不出，但硬來不成，說不出也得說。
溫迪爾圖斯臨死前，用瀆神之語向它施咒，切斷了它和魔網的連接，即傳說中的“放逐”，死時自爆，又嚴重損傷了它的靈魂。巫妖沒有身體，一切行動都靠奧法的力量完成。對它來說，放逐是僅次於死亡的傷害。
它醒來後，發現自己陷入了絕境，不能移動，不能施法，靈魂受損極為嚴重。它什麽都做不到，隻保留了語言能力和視覺。
可這又有什麽用處？難道從此以後，它要以高級鑒定術的身份出現？
凡世中，有不少好騙的傻瓜，用點技巧就能說服凡人，深淵卻不同。與劣魔作交易，他們根本聽不懂，還毫無用處。與大惡魔做交易……以它現在的狀況，將被禁錮靈魂，成為對方永恆的奴仆。
絕望之下，它也想過尋找蘇眉。但第一，它動彈不得；第二，它用卓越的智慧推測，蘇眉已經因為驚慌失措，剛現身就慘死在劣魔手中，神眼也被某個強者取走。
因此，蘇眉見到它固然驚訝，它本人還要再驚訝三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它的喜悅之情並不輸給她。
以它平常的標準，蘇眉沒經驗人又傻，比最愚笨的學徒還要差勁，都不夠格當被它利用的對象。可在這個時候，她是它脫險的唯一希望。它不能要求那麽多，不如湊合湊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