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並未把事實和盤托出，挑選了重點，盡量簡明扼要地說了出來。反正她不需要知道那麽多，隻需要知道它要什麽，她自己又要什麽，雙方能合作就可以。
就算蘇眉逼問如何返迴原世界，它也準備好了引誘台詞，使她不至於大發雷霆。它始終認為，得到古神遺骸，還一心想迴故鄉，肯定是沒嚐過力量的甘美。隻要誘之以利，傻如蘇眉也能爆發出強大的動力吧。
但是，蘇眉隻是微微側著頭，很認真地聽著它說話，卻沒提出任何疑問。
她靜等它說完，仔細聽了聽遠處的動靜，淡然說：“我剛才說過，劣魔沒人權，更不可能有獨立的住處，做什麽事都不方便……這樣吧，我這裏有一件東西。既然你能看穿魔法靈光，想必也能認出它。請告訴我，這是什麽？”
海恩哈姆眼前一花，有張卷軸徐徐展開。它隻看了一眼，脫口而出說：“聖誓卷軸？”
☆、第二十三章
它的驚訝發自內心，因為聖誓卷軸確實少見。巫妖有許多辦法控製他人心靈，不一定得用它。但是，若要簽訂重要契約，聖誓確實是最常使用，花銷也最小的法術。
蘇眉能弄到這東西，非常出乎它意料。它很失落地想：“她的境遇居然還不錯，為什麽會這樣？”
它尚未感歎完，便見那個劣魔外形的人類湊了過來，鬼鬼祟祟地說：“原來莫洛斯沒騙我，你也沒騙我，這太好了。雖然很可惜，但這卷軸就用在你身上吧。”
俗話說，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巫妖正是把自己送了上來。蘇眉不想浪費聖誓，準備留著，尋找發揮最大價值的機會。巫妖的性價比可能不夠高，但她不願冒險。萬一它覺得哪裏不順心，放聲大叫“哈根達斯是個人類”，那她就要倒大黴了。
“好啦，你得先告訴我，這東西要怎麽用？燒掉嗎？還是念個咒語？”
饒是巫妖舌燦蓮花，這時也說不出話。它若說不知道，沒人會相信。而它失去了所有施法能力，沒辦法欺騙對方，隻能認命地接受。
蘇眉殷切地看著頭骨。頭骨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音，懨懨地說：“你動腦子想想，卷軸本是為了方便。真打起來，誰會給你時間燒它？”
蘇眉從善如流道：“原來如此，是不是動念一想就可以？”
“……撕毀它。”
“……你想騙我銷毀卷軸？”
頭骨怒道：“你不想說廢話，現在又是怎麽迴事？你有了神眼，理應能看到奧法背後的實質。撕毀卷軸後會發生什麽，你一看就知道，我何必騙你？”
蘇眉保持一手托它，一手拿卷軸的姿勢，好脾氣地解釋著，“因為我確實不明白嘛。用過聖誓，又違背誓言的話，會被懲罰吧？可是要如何保證這一點？發誓的話，是你發還是我發？”
巫妖沉默了，憎惡地看著她。它過去從未想過，到了這把年紀，還得教導平民級別的人。也許它的耐心很好，但絕不想用在這種事上。
它想把姿態放低，語氣變的更柔和，好讓蘇眉不再疑心重重。但它努力了幾次，還是做不到，隻得盡量平靜地說：“就算是小孩，隻要知道卷軸的意義，有意使用它，那就可以做到。我不想和你廢話，你默念使用聖誓，再把它撕開，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它麵前的好奇寶寶問道：“也就是說，不去想卷軸內容，卷軸就沒效果了？”
“當然，這是為了避免出錯，”頭骨還是那麽不耐煩，“否則危急時很容易被誤放。”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由不得蘇眉不信。她最後端詳一次卷軸，順手把頭骨放到附近的石頭上。頭骨開始時還在忍耐，見她瞻前顧後看了又看，怒氣再次上升，“你還要等多久！”
蘇眉笑道：“不好意思，就是因為我三思而後行，才能活到現在。”
她說完這句話後，終於不再猶豫，雙手微微用力，想著聖誓之名，猛然撕開了它。
卷軸效果立竿見影，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刹那間，蘇眉接觸到了聖誓術的全部內容。她根本沒能做出反應，便見手中猶如煙花爆開。大量符文瞬間爆發，籠罩了她周身數米區域，勾勒出她和巫妖的外形。
巫妖冷冷說：“明白了吧？這是比較高級的法術，因為需要偵測使用者的思維，並和魔網進行溝通。我必須將意思表達清楚，說出自己要做什麽，以及違背誓言將受到何等懲罰。聖誓的主導在於你。你確認同意之時，這個誓言便受到魔網的保護。無論我走到什麽地方，擁有何等實力，都會被它追蹤。”
蘇眉邊聽它說話，邊出神地看著那些符文。隻用肉眼看，她也能看出聖誓術和低級法術的不同。這些符文瑰麗多姿，偏向於黃色和紫色，正在不停流動，向虛無中的某一點匯集。匯集之後，它們又反彈迴來，衝向另外一個地方。
她忽然問：“聽說有破解聖誓的辦法，你知道嗎？”
巫妖再次頓了頓，感覺快要受不了了。它早就做好準備，出售知識換取未來，但真到這時，還是覺得難以忍受。它說：“你可以在說出誓言時，進行欺騙和防禦，也可以使用法術解離，中斷你和聖誓的關係。”
“就像中斷你和魔網的連接？”
“……算是吧，”巫妖冷淡地說，決定不和她計較，“如果都不行，就還可以往死魔區，那是魔網輻射不到的區域。”
蘇眉微微一笑，“聽你的口氣，你應該可以輕易做到吧？”
頭骨說：“在我完好無損之時，當然可以。可我若是完好無損，幹嗎要在這裏和你廢話。”
它情緒複雜，表情也非常複雜，期待中混雜著憤懣，嫉恨中混雜著如釋重負。但骨頭做不出任何表情，情緒反映到頭骨上，也就是兩簇火苗閃了閃，遭到蘇眉的無視。
她還直挺挺站在原地，誠懇地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保證是最後一個了。”
“……說。”
“為什麽選我？為什麽你敢把弱點告訴我？”
她的態度很認真，所以巫妖稍微愣了一下。蘇眉還以為它會良心發現，讚美她金子般的心靈，卻聽它迴答道：“因為我別無選擇，還有，你身上散發著衛道士的臭氣。”
蘇眉頓時勃然大怒，“衛道士是什麽意思？”
“正義之士，好人，善良的人，值得信任的人，”頭骨一刻比一刻欠揍，卻非常坦白，“隻要我幫你的忙，你就不好意思拋棄我，是這樣吧？”
“……”
蘇眉不知該不該反駁，該怎麽反駁，一時竟愣在了那裏。頭骨無意欣賞她的糾結，說：“既然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也用不著在這方麵和你討價還價。你聽著，這是我在聖誓之下，對你立下的誓言。”
“我，偉大的巫妖海恩哈姆，發誓成為你忠誠的仆人，執行你的一切命令，不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作為迴饋，在你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必須幫我離開無底深淵，前往凡世。如果其中一方違背誓言，那麽將受到魔網束縛，瞬間解離。”
巫妖顯然有過經驗。它說完後，蘇眉都用不著修改。她心想再問下去也是徒勞，便點了點頭，迴應道：“好的。”
她懷著某種希望，覺得黃眼會再次工作，將這些符文吸收進去。但是，可能因為聖誓術並非攻擊法術，不帶任何敵意，竟然沒發生任何事情。她隻能站在遠處，看著符文不停變幻，分散流入她的身體和頭骨的……頭骨，最終被完全吸收。
“隻是這樣而已嗎，”她茫然問，“沒有別的感覺？”
“你還想要什麽感覺？”
“……不知道誒。不過我還是很難相信，你真的不能違背我的命令嗎？如果我要你跳舞，你又不跳，也會立刻死去？”
巫妖冷冷說：“當然是指我能做到的事，不然我寧可去死，也不會同意用它。”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同時停止了說話，似乎在想著這件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想。在聖誓完成後，他們建立了詭異的關係，幾乎相當於甲方和乙方。蘇眉需要時間熟悉，巫妖更是如此。
沉默並未持續多久，巫妖便問道：“你的手下什麽時候迴來？哦，你剛才說，你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我早就猜到了。你看你那斧頭和盾牌，真是蠢死了，你……”
蘇眉飛快打斷了它的話，“我也不清楚。我們要清理山洞裏的殘骸和屍體，可能得花點時間。這裏還好，一旦返迴那個石台，做什麽都不方便。我想弄到守衛的地位，但還不敢得罪博卡泰斯大……博卡泰斯。”
“博卡泰斯是誰？”
“石台的主人，是隻狂戰魔，”蘇眉說到這裏，突然產生了某個想法，興奮地說，“你應該知道對付他的方法吧？快，幫我解決他。”
巫妖明白缺乏隱私的難處，用不著她多做解釋。它沉思片刻，沉聲說：“我們受到聖誓約束，難以背叛彼此，所以最好坦誠相對，盡力合作。但我得說，你需要改改你的態度，不然以後肯定不會愉快。”
蘇眉說：“說重點，或者我命令你說重點？”
“你擁有神眼，卻無法戰勝區區狂戰魔嗎？果然平民就是平民，給了你一小部分神力，也還是沒什麽起色。這樣吧，我會利用這段時間，解釋如何對付狂戰魔。等你迴去，馬上給我挑戰他，奪取他的地位，再談其他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四章
巫妖不停用言語抽打蘇眉,挖苦她打不過狂戰魔，完全無視自己打不過劣魔的事實。然而,它的價值也絕非虛言。在奧法、怪物、如何殺死敵人方麵,它堪稱真正的百科全書。尤其它三觀非常不端正，心靈嚴重腐化，常年混跡在壞人堆裏,極其了解各種邪惡生物。
“所以,你確定這樣沒有問題？”蘇眉猶豫地問，仿佛迴到了學生時代。
鑲金頭骨已經不見了，取代它的,是一條相當精致的手機鏈。手機鏈上懸掛著小小的頭骨,仔細看，和巫妖的麵貌一模一樣。它的體型太小，隻會給人可愛的感覺，絕不會讓人感到可怕。蘇眉仍把它托在手中，憂心忡忡地打量著。
事實上，變形是巫妖的主意。蘇眉不方便拿頭骨迴去，因為會被所有長著眼睛的惡魔發現。巫妖橫豎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再被摔一次，便告訴她，可以使用變形術，把它變成更小、更易於藏匿的東西。
它要求使用變形術，而非匿影之袍，想以此測試蘇眉的悟性。變形術的定位比較特殊，通常用來幫助己方，而非對付敵人。它施展起來很輕易，材料也容易獲得，但真正用起來，要比理論上困難。
施法者必須死記硬背，記下達到每種結果的方法，萬一記錯，沒效果是小事，變錯了是大事。
這讓蘇眉想到閃電男孩的變形咒，難免有些擔心，怕不小心把巫妖變成古怪之物。好在她的擔心徒勞無益，變形術一次成功，而且非常完美。它的效果和她想象中完全一樣，簡直不能再好了，好到引起巫妖的憤怒。
頭骨手機鏈大罵道：“這是什麽鬼東西？”
“要不是你時時顯擺你的身份，我還真想不起變這個，”蘇眉誠實地說，“你看，這個東西名叫手機。它現在已經沒電了，所以毫無用處，但它是我包裏最貴的東西，正好搭配您海恩哈姆大人的地位。至於你嘛，你是一條手機鏈，掛在手機上的裝飾品。你們應該不用手機吧？所以你是這世界上的唯一一條手機鏈，很珍貴對不對？”
按理說，巫妖應該繼續破口大罵，但竟然沒有。它好像吃了一驚，迅速沉默了，開始思考某些事情。
蘇眉不明所以，隻問：“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希望你能解惑。我聽過的故事裏，你們……法師施法的時候，需要念誦咒文，打出各種手勢，還得在身上攜帶施法材料，比如說蝙蝠糞便？變形術不需要材料嗎？或者這個傳聞是錯誤的？”
巫妖冷冷說：“不算全錯。材料、手勢之類，是供給學徒級別的菜鳥用的外界助力。他們不用這些，就無法達成法術效果。如果是我認同的法師，不可能還需要這些東西。”
蘇眉頓時幸災樂禍起來，“說的也是，不然你一個頭骨，怎麽打手勢，又要在哪裏放材料呢……誒，莫非你本來有身體，現在被炸的隻剩頭骨了？”
“這就是我的生命形態！我舍棄了身體，換取更強大的施法能力和無止盡的生命，還能免疫眾多負麵效果。以你的智力，肯定難以理解。”
蘇眉想了想，笑道：“我能夠理解，而且非常理解。對很多人來說，要是能活下去，別說變成頭骨，就算變成尾椎，他們也樂意去。”
她這麽說的時候，想起了巫妖剛才的教導。與其說那是教導，不如說是混雜著怒氣的通知，通知內容就是變形術的咒文和手勢。它沒好氣地說，現在沒時間敘述高深內容，先速成一下，足以擊敗狂戰魔就行。
她很同意這個決定，但不代表就此不加思考。要知道，巫妖不會因連累了她而抱歉，隻會深深憎恨她，因為她得到了那隻眼睛。它樂意幫忙，是因為對它本身有好處，並非想做雷鋒。她隻能盡量多心，以免被它坑死而不自知。
魔法，即巫妖說的“奧法”，的確是非常神奇的東西。很難發音的音節，還有稀奇古怪的手勢，綜合起來，竟能驅動看似毫無關係的符文。符文組成不同形態，帶來特定效果，就是通常稱唿中的“法術”。
她隱約覺得，她和巫妖的關係可以用武俠小說形容。巫妖是心狠手辣，滿心邪惡計劃，卻不幸高位截癱的武林傳奇。她是偶然吃到巫妖的寶貝，得到一身恐怖內力，卻不懂怎麽使用的主角。可惜巫妖不知道何謂武俠，讓她空有一肚子好比喻說不出來，快要憋死了。
除此之外，她心中也湧起似曾相識的感覺。對她來說，符文越來越像一種博大精深的語言。她不認識字符，也不會發音，無法準確表達自己，隻能靠著巫妖的轉述，硬背下每個句子。這並未令她沮喪，因為聽巫妖的口氣，絕大部分法師看不到它的基本單位，終其一生都得依靠背誦。
她決定先把想法留在心裏，事成之後，再和巫妖長談一番。如今，她趁巫妖還沒發飆，趕緊再次問道：“如果我是剛學習施法的新人，需要大量時間背誦學習？”
“不然呢？”
“你也是這樣？”
“……不然呢？”
蘇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好吧，其實我隻是想問，我的世界……我是說，很多故事裏，法師都擁有強大的攻擊力，身體素質卻非常差勁。是不是因為你們把時間花在背書上，沒辦法規律地鍛煉身體？”
此話一出，小頭骨冷冷瞪著她，瞪了很久才說：“我不明白你的邏輯。難道你認為，鍛煉身體和空閑與否有關嗎？大部分人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從未背過任何東西，也不會去鍛煉的啊！”
“那戰士又是……”
“戰士？因為他們和我一樣，沒有其他選擇。無法連接魔網，又想擁有戰鬥力，除了不停訓練，不停增強體質，幻想有一天血脈爆發，還有其他辦法嗎？如果站著囉嗦就能獲得力量，有誰願意揮汗如雨？”
蘇眉一愣，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發覺竟然無言以對。頭骨不耐煩地說：“你又把話題扯遠了。說實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其他老師，就算有，估計也被你氣死了吧？不過你的變形術還算可以，看來不算徹底無可救藥。”
蘇眉說：“我就把你的話當作誇獎了。”
頭骨說：“接下來，我要說重要內容，集中你那可憐的注意力，不要分心。現在告訴我，你對狂戰魔有多少了解？我會糾正你說錯的地方，忽略正確的。”
它這麽做，隻因不願浪費口舌，並非想要借機嘲諷她。但是，可憐的蘇眉當場緘口結舌，想了又想才說：“他……身材很高大，力量也很很強。我曾經見他放過一個法術，用來折磨他手下的惡魔……”
“……你還是閉嘴聽我說吧，蠢貨。”
就算蘇眉逼問如何返迴原世界，它也準備好了引誘台詞，使她不至於大發雷霆。它始終認為，得到古神遺骸，還一心想迴故鄉，肯定是沒嚐過力量的甘美。隻要誘之以利，傻如蘇眉也能爆發出強大的動力吧。
但是，蘇眉隻是微微側著頭，很認真地聽著它說話，卻沒提出任何疑問。
她靜等它說完，仔細聽了聽遠處的動靜，淡然說：“我剛才說過，劣魔沒人權，更不可能有獨立的住處，做什麽事都不方便……這樣吧，我這裏有一件東西。既然你能看穿魔法靈光，想必也能認出它。請告訴我，這是什麽？”
海恩哈姆眼前一花，有張卷軸徐徐展開。它隻看了一眼，脫口而出說：“聖誓卷軸？”
☆、第二十三章
它的驚訝發自內心，因為聖誓卷軸確實少見。巫妖有許多辦法控製他人心靈，不一定得用它。但是，若要簽訂重要契約，聖誓確實是最常使用，花銷也最小的法術。
蘇眉能弄到這東西，非常出乎它意料。它很失落地想：“她的境遇居然還不錯，為什麽會這樣？”
它尚未感歎完，便見那個劣魔外形的人類湊了過來，鬼鬼祟祟地說：“原來莫洛斯沒騙我，你也沒騙我，這太好了。雖然很可惜，但這卷軸就用在你身上吧。”
俗話說，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巫妖正是把自己送了上來。蘇眉不想浪費聖誓，準備留著，尋找發揮最大價值的機會。巫妖的性價比可能不夠高，但她不願冒險。萬一它覺得哪裏不順心，放聲大叫“哈根達斯是個人類”，那她就要倒大黴了。
“好啦，你得先告訴我，這東西要怎麽用？燒掉嗎？還是念個咒語？”
饒是巫妖舌燦蓮花，這時也說不出話。它若說不知道，沒人會相信。而它失去了所有施法能力，沒辦法欺騙對方，隻能認命地接受。
蘇眉殷切地看著頭骨。頭骨發出類似歎息的聲音，懨懨地說：“你動腦子想想，卷軸本是為了方便。真打起來，誰會給你時間燒它？”
蘇眉從善如流道：“原來如此，是不是動念一想就可以？”
“……撕毀它。”
“……你想騙我銷毀卷軸？”
頭骨怒道：“你不想說廢話，現在又是怎麽迴事？你有了神眼，理應能看到奧法背後的實質。撕毀卷軸後會發生什麽，你一看就知道，我何必騙你？”
蘇眉保持一手托它，一手拿卷軸的姿勢，好脾氣地解釋著，“因為我確實不明白嘛。用過聖誓，又違背誓言的話，會被懲罰吧？可是要如何保證這一點？發誓的話，是你發還是我發？”
巫妖沉默了，憎惡地看著她。它過去從未想過，到了這把年紀，還得教導平民級別的人。也許它的耐心很好，但絕不想用在這種事上。
它想把姿態放低，語氣變的更柔和，好讓蘇眉不再疑心重重。但它努力了幾次，還是做不到，隻得盡量平靜地說：“就算是小孩，隻要知道卷軸的意義，有意使用它，那就可以做到。我不想和你廢話，你默念使用聖誓，再把它撕開，就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它麵前的好奇寶寶問道：“也就是說，不去想卷軸內容，卷軸就沒效果了？”
“當然，這是為了避免出錯，”頭骨還是那麽不耐煩，“否則危急時很容易被誤放。”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由不得蘇眉不信。她最後端詳一次卷軸，順手把頭骨放到附近的石頭上。頭骨開始時還在忍耐，見她瞻前顧後看了又看，怒氣再次上升，“你還要等多久！”
蘇眉笑道：“不好意思，就是因為我三思而後行，才能活到現在。”
她說完這句話後，終於不再猶豫，雙手微微用力，想著聖誓之名，猛然撕開了它。
卷軸效果立竿見影，快到令人目不暇接。刹那間，蘇眉接觸到了聖誓術的全部內容。她根本沒能做出反應，便見手中猶如煙花爆開。大量符文瞬間爆發，籠罩了她周身數米區域，勾勒出她和巫妖的外形。
巫妖冷冷說：“明白了吧？這是比較高級的法術，因為需要偵測使用者的思維，並和魔網進行溝通。我必須將意思表達清楚，說出自己要做什麽，以及違背誓言將受到何等懲罰。聖誓的主導在於你。你確認同意之時，這個誓言便受到魔網的保護。無論我走到什麽地方，擁有何等實力，都會被它追蹤。”
蘇眉邊聽它說話，邊出神地看著那些符文。隻用肉眼看，她也能看出聖誓術和低級法術的不同。這些符文瑰麗多姿，偏向於黃色和紫色，正在不停流動，向虛無中的某一點匯集。匯集之後，它們又反彈迴來，衝向另外一個地方。
她忽然問：“聽說有破解聖誓的辦法，你知道嗎？”
巫妖再次頓了頓，感覺快要受不了了。它早就做好準備，出售知識換取未來，但真到這時，還是覺得難以忍受。它說：“你可以在說出誓言時，進行欺騙和防禦，也可以使用法術解離，中斷你和聖誓的關係。”
“就像中斷你和魔網的連接？”
“……算是吧，”巫妖冷淡地說，決定不和她計較，“如果都不行，就還可以往死魔區，那是魔網輻射不到的區域。”
蘇眉微微一笑，“聽你的口氣，你應該可以輕易做到吧？”
頭骨說：“在我完好無損之時，當然可以。可我若是完好無損，幹嗎要在這裏和你廢話。”
它情緒複雜，表情也非常複雜，期待中混雜著憤懣，嫉恨中混雜著如釋重負。但骨頭做不出任何表情，情緒反映到頭骨上，也就是兩簇火苗閃了閃，遭到蘇眉的無視。
她還直挺挺站在原地，誠懇地說：“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保證是最後一個了。”
“……說。”
“為什麽選我？為什麽你敢把弱點告訴我？”
她的態度很認真，所以巫妖稍微愣了一下。蘇眉還以為它會良心發現，讚美她金子般的心靈，卻聽它迴答道：“因為我別無選擇，還有，你身上散發著衛道士的臭氣。”
蘇眉頓時勃然大怒，“衛道士是什麽意思？”
“正義之士，好人，善良的人，值得信任的人，”頭骨一刻比一刻欠揍，卻非常坦白，“隻要我幫你的忙，你就不好意思拋棄我，是這樣吧？”
“……”
蘇眉不知該不該反駁，該怎麽反駁，一時竟愣在了那裏。頭骨無意欣賞她的糾結，說：“既然我已經淪落到這個地步，也用不著在這方麵和你討價還價。你聽著，這是我在聖誓之下，對你立下的誓言。”
“我，偉大的巫妖海恩哈姆，發誓成為你忠誠的仆人，執行你的一切命令，不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作為迴饋，在你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必須幫我離開無底深淵，前往凡世。如果其中一方違背誓言，那麽將受到魔網束縛，瞬間解離。”
巫妖顯然有過經驗。它說完後，蘇眉都用不著修改。她心想再問下去也是徒勞，便點了點頭，迴應道：“好的。”
她懷著某種希望，覺得黃眼會再次工作，將這些符文吸收進去。但是，可能因為聖誓術並非攻擊法術，不帶任何敵意，竟然沒發生任何事情。她隻能站在遠處，看著符文不停變幻，分散流入她的身體和頭骨的……頭骨，最終被完全吸收。
“隻是這樣而已嗎，”她茫然問，“沒有別的感覺？”
“你還想要什麽感覺？”
“……不知道誒。不過我還是很難相信，你真的不能違背我的命令嗎？如果我要你跳舞，你又不跳，也會立刻死去？”
巫妖冷冷說：“當然是指我能做到的事，不然我寧可去死，也不會同意用它。”
不知道為什麽，他們同時停止了說話，似乎在想著這件事，又似乎什麽都沒想。在聖誓完成後，他們建立了詭異的關係，幾乎相當於甲方和乙方。蘇眉需要時間熟悉，巫妖更是如此。
沉默並未持續多久，巫妖便問道：“你的手下什麽時候迴來？哦，你剛才說，你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我早就猜到了。你看你那斧頭和盾牌，真是蠢死了，你……”
蘇眉飛快打斷了它的話，“我也不清楚。我們要清理山洞裏的殘骸和屍體，可能得花點時間。這裏還好，一旦返迴那個石台，做什麽都不方便。我想弄到守衛的地位，但還不敢得罪博卡泰斯大……博卡泰斯。”
“博卡泰斯是誰？”
“石台的主人，是隻狂戰魔，”蘇眉說到這裏，突然產生了某個想法，興奮地說，“你應該知道對付他的方法吧？快，幫我解決他。”
巫妖明白缺乏隱私的難處，用不著她多做解釋。它沉思片刻，沉聲說：“我們受到聖誓約束，難以背叛彼此，所以最好坦誠相對，盡力合作。但我得說，你需要改改你的態度，不然以後肯定不會愉快。”
蘇眉說：“說重點，或者我命令你說重點？”
“你擁有神眼，卻無法戰勝區區狂戰魔嗎？果然平民就是平民，給了你一小部分神力，也還是沒什麽起色。這樣吧，我會利用這段時間，解釋如何對付狂戰魔。等你迴去，馬上給我挑戰他，奪取他的地位，再談其他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四章
巫妖不停用言語抽打蘇眉,挖苦她打不過狂戰魔，完全無視自己打不過劣魔的事實。然而,它的價值也絕非虛言。在奧法、怪物、如何殺死敵人方麵,它堪稱真正的百科全書。尤其它三觀非常不端正，心靈嚴重腐化，常年混跡在壞人堆裏,極其了解各種邪惡生物。
“所以,你確定這樣沒有問題？”蘇眉猶豫地問，仿佛迴到了學生時代。
鑲金頭骨已經不見了，取代它的,是一條相當精致的手機鏈。手機鏈上懸掛著小小的頭骨,仔細看，和巫妖的麵貌一模一樣。它的體型太小，隻會給人可愛的感覺，絕不會讓人感到可怕。蘇眉仍把它托在手中，憂心忡忡地打量著。
事實上，變形是巫妖的主意。蘇眉不方便拿頭骨迴去，因為會被所有長著眼睛的惡魔發現。巫妖橫豎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再被摔一次，便告訴她，可以使用變形術，把它變成更小、更易於藏匿的東西。
它要求使用變形術，而非匿影之袍，想以此測試蘇眉的悟性。變形術的定位比較特殊，通常用來幫助己方，而非對付敵人。它施展起來很輕易，材料也容易獲得，但真正用起來，要比理論上困難。
施法者必須死記硬背，記下達到每種結果的方法，萬一記錯，沒效果是小事，變錯了是大事。
這讓蘇眉想到閃電男孩的變形咒，難免有些擔心，怕不小心把巫妖變成古怪之物。好在她的擔心徒勞無益，變形術一次成功，而且非常完美。它的效果和她想象中完全一樣，簡直不能再好了，好到引起巫妖的憤怒。
頭骨手機鏈大罵道：“這是什麽鬼東西？”
“要不是你時時顯擺你的身份，我還真想不起變這個，”蘇眉誠實地說，“你看，這個東西名叫手機。它現在已經沒電了，所以毫無用處，但它是我包裏最貴的東西，正好搭配您海恩哈姆大人的地位。至於你嘛，你是一條手機鏈，掛在手機上的裝飾品。你們應該不用手機吧？所以你是這世界上的唯一一條手機鏈，很珍貴對不對？”
按理說，巫妖應該繼續破口大罵，但竟然沒有。它好像吃了一驚，迅速沉默了，開始思考某些事情。
蘇眉不明所以，隻問：“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希望你能解惑。我聽過的故事裏，你們……法師施法的時候，需要念誦咒文，打出各種手勢，還得在身上攜帶施法材料，比如說蝙蝠糞便？變形術不需要材料嗎？或者這個傳聞是錯誤的？”
巫妖冷冷說：“不算全錯。材料、手勢之類，是供給學徒級別的菜鳥用的外界助力。他們不用這些，就無法達成法術效果。如果是我認同的法師，不可能還需要這些東西。”
蘇眉頓時幸災樂禍起來，“說的也是，不然你一個頭骨，怎麽打手勢，又要在哪裏放材料呢……誒，莫非你本來有身體，現在被炸的隻剩頭骨了？”
“這就是我的生命形態！我舍棄了身體，換取更強大的施法能力和無止盡的生命，還能免疫眾多負麵效果。以你的智力，肯定難以理解。”
蘇眉想了想，笑道：“我能夠理解，而且非常理解。對很多人來說，要是能活下去，別說變成頭骨，就算變成尾椎，他們也樂意去。”
她這麽說的時候，想起了巫妖剛才的教導。與其說那是教導，不如說是混雜著怒氣的通知，通知內容就是變形術的咒文和手勢。它沒好氣地說，現在沒時間敘述高深內容，先速成一下，足以擊敗狂戰魔就行。
她很同意這個決定，但不代表就此不加思考。要知道，巫妖不會因連累了她而抱歉，隻會深深憎恨她，因為她得到了那隻眼睛。它樂意幫忙，是因為對它本身有好處，並非想做雷鋒。她隻能盡量多心，以免被它坑死而不自知。
魔法，即巫妖說的“奧法”，的確是非常神奇的東西。很難發音的音節，還有稀奇古怪的手勢，綜合起來，竟能驅動看似毫無關係的符文。符文組成不同形態，帶來特定效果，就是通常稱唿中的“法術”。
她隱約覺得，她和巫妖的關係可以用武俠小說形容。巫妖是心狠手辣，滿心邪惡計劃，卻不幸高位截癱的武林傳奇。她是偶然吃到巫妖的寶貝，得到一身恐怖內力，卻不懂怎麽使用的主角。可惜巫妖不知道何謂武俠，讓她空有一肚子好比喻說不出來，快要憋死了。
除此之外，她心中也湧起似曾相識的感覺。對她來說，符文越來越像一種博大精深的語言。她不認識字符，也不會發音，無法準確表達自己，隻能靠著巫妖的轉述，硬背下每個句子。這並未令她沮喪，因為聽巫妖的口氣，絕大部分法師看不到它的基本單位，終其一生都得依靠背誦。
她決定先把想法留在心裏，事成之後，再和巫妖長談一番。如今，她趁巫妖還沒發飆，趕緊再次問道：“如果我是剛學習施法的新人，需要大量時間背誦學習？”
“不然呢？”
“你也是這樣？”
“……不然呢？”
蘇眉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好吧，其實我隻是想問，我的世界……我是說，很多故事裏，法師都擁有強大的攻擊力，身體素質卻非常差勁。是不是因為你們把時間花在背書上，沒辦法規律地鍛煉身體？”
此話一出，小頭骨冷冷瞪著她，瞪了很久才說：“我不明白你的邏輯。難道你認為，鍛煉身體和空閑與否有關嗎？大部分人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從未背過任何東西，也不會去鍛煉的啊！”
“那戰士又是……”
“戰士？因為他們和我一樣，沒有其他選擇。無法連接魔網，又想擁有戰鬥力，除了不停訓練，不停增強體質，幻想有一天血脈爆發，還有其他辦法嗎？如果站著囉嗦就能獲得力量，有誰願意揮汗如雨？”
蘇眉一愣，仔細想了想他的話，發覺竟然無言以對。頭骨不耐煩地說：“你又把話題扯遠了。說實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其他老師，就算有，估計也被你氣死了吧？不過你的變形術還算可以，看來不算徹底無可救藥。”
蘇眉說：“我就把你的話當作誇獎了。”
頭骨說：“接下來，我要說重要內容，集中你那可憐的注意力，不要分心。現在告訴我，你對狂戰魔有多少了解？我會糾正你說錯的地方，忽略正確的。”
它這麽做，隻因不願浪費口舌，並非想要借機嘲諷她。但是，可憐的蘇眉當場緘口結舌，想了又想才說：“他……身材很高大，力量也很很強。我曾經見他放過一個法術，用來折磨他手下的惡魔……”
“……你還是閉嘴聽我說吧，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