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大會召開在即,越來越多的外來人員入住盟主府內,為了維持府內日常生活的正常運轉,江府(盟主府)特意在梁城的多個昭示榜上貼出了公開召集臨時的家丁、婢女的告示。綜合以上因素,最近,江府中多了很多的新麵孔。


    一般而言,一個大家族的廚房在江湖經驗中歸屬一個‘事故’多發地點,因而江府新招來的人員少有被排進廚房的,即使安插進去也僅僅限於端盤子、擺桌子等無傷大雅的工作。


    碧霜姑且算是靠著商隊主人的人情,走了個後門,直接做上了江府的廚娘,在江府這一幹新、老傭工裏,確實也算是一個令人眼紅的高薪水工作了。不過,最近整個江府處於敏感時期,碧霜也沒有得到什麽特殊的照顧,長時間呆在廚房,也隻是專門做著被大多數人嫌棄的洗碗盤的粗活。她根本沒有空餘的時間進行她的梁都尋人行動。


    在一天的洗刷結束之後,已經到了夜晚。碧霜也還隻算是一個臨時的婢女,安排的那間不算大的住宿房間裏,早就住上了十多餘人,大家都擠在一個坑上,棉被還需自備。碧霜迴房得晚,本來屬於她的一個小空間也被睡相不太好的一個姑娘兩腳一蹬給占領了。實在搬弄不出一個合適的位置,碧霜站在自己的坑位躊躇了一會,歎一口氣,拿著自己的小包裹出了房門。


    身為一名沒有自保之力的柔弱女子,碧霜自然也不敢在這個魚龍混雜的江府隨意走動。默默地抱著自己的小包裹,鑽進了離廚房不遠的柴火間的柴火垛裏,現在不是冬季,在這裏湊合一夜,除去有些蚊蟲叮咬之外,還在忍受範圍以內。


    疲憊了一天,碧霜很快就陷入了睡夢裏。


    夢中,她再一次迴到了七年前那個夜晚。帶著猙獰麵具的男人舉著一把沾滿鮮血的大刀,站在她的麵前。一滴刺目的鮮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滾燙。月色之下閃著寒光的大刀上印著她驚恐無措的臉,她瑟瑟發抖著,癱軟在地上爬不起身來,指尖觸碰到身邊躺著的、曾經與她朝夕相處了三年的夥伴尚有餘溫的屍體,她閉上了眼睛,張著嘴喘息,發不出別的聲音……


    “你為什麽不逃?”有一雙手輕柔地將她抱起,她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偎在一個少年的懷中,大概是十八/九歲的年紀,銀白的月色鋪灑下來,她隻記住了那雙仿佛承載了所有月光的眼眸,從此刻起,他便是她所有的信仰。


    事後,她被帶著安置在了附近的一戶人家中。雖然第二天她還是被人尋到領走,但是唯有一點不可否認,她是在那個清理之夜中唯一的幸存者。


    ……


    碧霜從以前開始就很少睡安穩覺,現在,睡眠就更淺了。差不多天將要亮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沒顧上身上被蚊蟲叮咬出來的大包小包,躡手躡腳的出了柴火間,迴房。


    作為一個新晉臨時廚娘,夜不歸宿是很容易被懷疑有圖謀的。所幸,大家都還麵生,屋子裏住的人也多,迴去後,她沒有引起多大的關注。


    然而很快,碧霜就發現自己想的太天真了。原本準備好繼續開啟刷一天碗的模式,洗碗池還沒到,就被一個有些映象的廚娘堵了路。碧霜的記憶向來好,一眼就認出了這個麵色不渝、站在她身前高大粗壯的姑娘是在廚房裏負責燒水切菜的羅娘,似乎是與府上的大管家有些親故的人物。


    “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倒長了一張勾人的臉,不過是個洗碗的小賤婢,不好好洗碗還有閑情勾搭我的貴明…”


    碧霜傻呆呆地看著越說火氣越旺盛的羅娘,沉默一會,選擇了低頭不語。天地良心,洗碗盤什麽的都是初體驗,為了不弄出什麽幺蛾子,她一直都是全神貫注於手頭的事,頂多是有偷偷瞄上兩眼坐在不遠的洗碗小廝那正確的洗碗方法。另外,講真,她現在這臉,除了白嫩了一些外,真的完全是平庸的小路人好麽!


    總之不管內心是在如何吐槽,碧霜也懂新人要低調的規矩,忍完這莫名其妙的教訓之後,她還是聽話地接過了羅娘安排給她的清掃後院落葉的任務。


    ——————————


    刮風的季節,後院裏積攢了一地的落葉,碧霜抓著一把笤帚慢慢的清掃。


    清掃方麵同樣外行的碧霜,打掃起來毫無章法,加之這個後院也是寬敞,碧霜可以預計到自己要清掃很久的事實。但她顯然樂於此,和整天把手泡在飄滿油汙的水裏相比,掃後院不僅活動範圍大了,還可以活動筋骨,至少比刷碗更顯輕鬆。倒是要感謝羅娘這不太合理的懲戒安排了,讓她還可以有閑心思策劃一下自己的尋人計劃了。


    雖說後院理應是人員稀少的地方,但隨著最近江府居住人口的增加,清閑的後院人流往來也多了起來。碧霜隻顧著低著頭掃地,也是從她眼底晃過了好幾雙款式各樣的鞋子。所幸沒有一個停留在她身邊,大部分都是自主繞開了。她這種幹雜活的小婢女,自然不會引起多大的關注。


    不想,她的眼前忽然出現一雙質地尚好的羅綢布鞋,停在了她的跟前,手中的笤帚一時沒避開,徑直掃了上去。心下一慌碧霜抬起頭來,道歉的言語才出口半句,倒是對方先行開了口“在下羅塘,並非有意幹擾姑娘工作,隻是一旁觀著姑娘掃了近兩個時辰了,這院裏的落葉也不曾有規整的痕跡,在下於實在是於心不忍,想要幫姑娘分擔分擔。”碧霜疑狐地多看了這個忽然出現的男子,他這是在諷刺她不會掃地嗎……說到底他是有多閑在一旁看她掃地兩時辰,垂下頭去,“碧霜謝過羅公子,隻是清掃庭院為碧霜份內的工作,不勞煩公子憂心,若公子無礙,碧霜就繼續清掃了,如您所見,風不止,活也不能停。”


    麵前這個自稱羅塘的男人,個子雖高卻體型瘦弱,臉說不上好看但也不是什麽歪冬裂棗,穿著一身書卷味的白衣,渾身上下也帶有幾分書生氣,隻是麵色看起來虛浮,眉宇間有些狡詐,從其腳步的挪動判斷約莫是為了武林大會而來的江湖人士,武功尚可。


    碧霜並不想惹人耳目,她隻是很不能理解自己不過一個小小的、長相不出挑的婢女,並不像有什麽利用價值的樣子,居然也能被蓄意搭話。禮貌拒絕後,碧霜拖著自己的笤帚後退了幾步,讓出一條路來。


    這個男子卻是不依不饒,追上前去,搶走了碧霜的笤帚,“碧霜姑娘不要見外,吾觀你的手指嬌貴,細皮嫩肉,打掃也是毫無經驗的樣子,一看就是由於家道敗落、無路可走不得以做個粗使丫鬟,羅某實在是見不得你這樣身世淒慘的女子還得在此受累,就放心讓羅某幫你吧。”話是這麽說,碧霜分明感覺這羅塘拿走笤帚的時候,順勢摸了兩把她的手。雖然也有可能是她多想…但,莫非她這就已經被人惦記上了?


    考慮到適才羅娘的訓斥,碧霜也不敢隨意又和一個男人產生糾葛,這個羅塘意圖不明她也不好下手,正是左右為難之際。


    “羅塘兄,才一會功夫,你就不見了。原來是看上了一個小姑娘,我知你素來風流慣了,但再怎麽饑不擇食也不要對一個還沒發育好的小姑娘下手呀。”忽有一個男聲從身後飄了過來,碧霜順勢後退了幾步,和羅塘拉開了距離。


    “既然羅公子有熟人,碧霜更是不敢叨嘮,且由碧霜自個清掃。”因為不想多做停留,便是找準角度伸手抽迴了自己的笤帚,垂頭快步離開。


    “碧霜姑娘……等等”聽聲音,羅塘是沒放棄。碧霜加快腳步卻是被人揪住了後衣領,拉了迴來,有一隻手伸到她的下巴處,把她的頭抬了起來。


    首先映入碧霜眼簾的是一個被絡腮胡填滿的下巴,揪住她衣領的這人比她高了不少,故而她的身形滿打滿算隻到了這個人的肩膀。被拉得太近,又不敢隨意掙紮,碧霜隻能費力仰頭看迴去。


    “這位公子,碧霜到底哪裏得罪了你們,非要牽扯於我。”武於碧霜為禁止項,她隻能繼續柔弱下去,眼泛淚光。碧霜敏銳的感官告訴她,這個沒禮貌的男人已經用目光將她全身上下都細細研究了一番,看不到男子的神情,讓碧霜心驚膽戰的,生怕露了什麽馬腳。


    沒有多久,碧霜就被放開了,“在下梁宋,無意冒犯姑娘。”梁宋先解釋了一番,口氣平淡,碧霜無從發火,隻好低頭緊緊衣領,默默生著悶氣。梁宋卻是搭著她的肩膀,將她又帶迴到羅塘的麵前。


    “羅兄,你且仔細看看。這個小婢女臉不出眾,身材瘦小,目光遊離,膽小拘謹,完全不符合你過去的審美喜好。雖知你喜歡尋一點新鮮感,但也把眼光跑偏到對這樣年紀輕輕的姑娘下手呀。”


    理論上來說,這個梁公子是在幫她擺脫羅塘奇怪的糾纏,但聽著他那極力貶低自己的語論,心裏還是不太舒服。明明他自個也沒多少品位,渾身上下都是毫無特色的黑布,臉上蓄著雜亂的、長時間未曾打理的絡腮胡,整得一個邋遢流浪漢的模樣,估摸著年齡也比她大了不少,哼,一看就是娶不到媳婦的叔叔級別人物。


    “不是……”羅塘一時有些語塞,神情糾結,沉默片刻後終究還是選擇了讓步推走,“若羅某今日對碧霜姑娘的作為帶來了誤會,還請碧霜姑娘海涵。梁兄,在下先行告退。”羅塘的話是有些猶豫,離開地卻是挺幹脆的。碧霜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卻是多了份計較,這羅塘應當是在她身上看出了什麽有所圖謀的東西,她腦中搜索了一下近些年江湖新起的人物,但對於羅塘這號人物卻是沒有一點映像。


    碧霜一直沒在吭聲的沉思著,直到羅塘的腳步遠去,適才決定和這個說話不講究的流浪漢禮貌道別一下。餘光掠過梁宋別在腰間的劍柄上垂下的一串流蘇,有幾分眼熟,思量一下,靈光乍現,“衝虛劍”,一時不查而低喃出聲,意識過來後,及時住嘴了。忽然聽聞羅娘的大嗓門在遠遠唿喚自己的名字,碧霜也不在再多加逗留,“碧霜多謝梁公子今日相助,這份恩情定當銘記於心。”


    話畢就跑開了,雖然明白有一道視線鎖定在了她的背後,碧霜也隻能狀作未有所覺的模樣,憑那把劍,她已經猜出了這個梁宋的真實身份,名聲鵲起的梁捕快,是她不想招惹上的人物。


    梁宋見她跑遠,也不急著去追,隻是用手撥弄了一下腰間那垂落的流蘇,若有所思,僅憑這個東西就認出''衝虛''的人可不會太多,另外可以被羅塘盯上的人,身份定也不簡單。


    ————————————


    碧霜知道那不是錯覺,畢竟梁宋的出現是不加遮掩的坦然,自迴歸洗碗池之後,梁宋“路過”廚房的次數繁多,每次梁宋的視線都是不曾轉彎地落在她身上,這種掃描似的眼光讓碧霜渾身不自在,手一抖還碰碎了幾個疊的高高的碟子,被盯著她找事的羅娘指著鼻子教訓了一番。對此,碧霜還是不曾上心,她此時最擔憂的,還是自己秘密可能會被梁宋發現了。尋思著梁宋僅僅靠著捕快之名而在江湖上傳開的名聲,心下更是不安,若是不除去這個後患,她怕是今後都不得安生,她來這裏隻有尋人一個目的,被梁宋咬住不放,可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


    又是在廚房呆到了黃昏,被額外關照的碧霜是最後一個走的,拖著分外疲憊的身子出了這洗碗房後,腳步一動,直接走到了後院的樹下,梁宋已經候在那裏快一天了。


    “梁公子久等了,碧霜現已經空閑下來。對於碧霜有什麽問題,且可說給碧霜聽聽,碧霜定當全心為您解憂。”順著梁宋的意思她也坐在了不遠的石桌邊,很是自然的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上兩杯水,推了一杯到梁宋的麵前,梁宋隻是盯著她的臉,多瞧了幾分,不接茶水。


    “碧霜姑娘覺得現下的江盟主品性如何?”這話問的倒是讓碧霜琢磨不透,梁宋是想要試探她些什麽,“自是好的,他給了我這種一無所有的弱女子一個容身之處。”話畢,便自己端起麵前的茶杯,緩慢地小飲了一口。“那麽,碧霜姑娘覺著江盟主仇人可多?”這話一出,碧霜大腦卡了卡,險些被喝進的水嗆住,這梁捕快果然和傳聞中一般直接,這下她是聽出來了,梁宋懷疑她對江瑞祥有圖謀。


    “身在江湖自是都有仇家,這點,想必同在江湖闖蕩的梁公子會更有感悟。”隱約猜出梁宋的目的後,碧霜是放鬆了一些,態度也是自然了許多,淡定地迴視著梁宋的目光如炬。


    氣氛沉寂了片刻,碧霜看著梁宋端起茶杯小飲了一口,開口:“打擾姑娘休息了,梁宋先行告退”,接著起身便要離開。看來梁宋是有暫時放過她的意思了,碧霜心下微鬆,卻還是下定決心,為了防止意外,她的計劃要照例實施。


    主意既定,碧霜飛快地上前一步,抓住了梁宋的衣袖,“梁公子適才飲下的水中,已被我下了蠱毒。此毒無色無味,引子,唯我獨有,發作起來猶如萬蟲鑽心,五髒六腑絞成一團……不過梁公子且可放心,碧霜無意害公子,隻要公子立誓在整個武林大會結束之前都不找我麻煩,護我周全,解藥,碧霜定當雙手奉上。”碧霜的表情有點小得意,嘴角微翹,眼睛彎成半個月牙形,裏麵靈動地閃著狡黠的光彩。


    梁宋眉間一挑,直接轉身,拾起了適才放下的茶杯,將裏麵剩下的水一口飲進,然後一把攬過碧霜的肩膀,伏下身子,堵上碧霜的嘴。


    碧霜一時隻覺著梁宋的胡子紮臉,唇上那一片溫熱的觸感更是無可忽視。頭腦嗡嗡嗡的糊成了空白,牙關輕易地就被梁宋撬開了,帶著點熱乎勁的茶水就這樣被渡到了口中。碧霜嗚咽了幾聲,欲要奮起掙紮,奈何雙手很快就被擒住固定,根本動彈不得……


    她隻覺自己的世界被劈成了兩半,天昏地暗,被人放開了還不自知,保持呆愣狀石化了好長一段時間,這個發展和預想的不一樣啊,就算江湖兒女再怎麽不設防備,男女授受不親這個亙古不變的真理也依舊佇立,過去和心上人小手都沒拉一個,今日她的初吻就被一個怪大叔奪去了!


    “解藥,拿出來吧。現在,你也中毒了。”梁宋攤開手,拍了拍石化狀的碧霜的腦袋,語氣無辜而淡定。碧霜忍了忍,終於還是哭了出來,“啊啊啊!混蛋!沒有解藥!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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