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得太近,才能察覺異樣,忍不住追隨著人的眸光朝下偏首看去。滄笙雙手牽在身後,身子輕輕的前後晃動著,在哪都還是那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她的身側,青燈黯淡道:“他在石中世日夜陪了主上二十餘年,主上還覺著不夠麽?”


    滄笙擺擺手,她壓根不是這個意思,肅然道:“你可萬不要將這事告訴白靈瑾啊,隻說讓他配合你做偶,旁的一句也不要提,路上照顧好他就好。”一頓,“我知道你與他處得不好,可他在石族這除了你,其他相熟的人也少。你比他明事理,又年長幾年,我希望你待他能寬容些。他人緣不好,你可以帶他出去多見見世麵,見的多了,就不會那麽固執了。”


    她正好不知道拿白靈瑾怎麽辦才好,如今有個絕佳的借口可以將人支開,真是妙哉。


    第93章


    同樣一句話, 知情不知情, 知情多少,聽出的意味是不同的。


    青燈聽出滄笙的偏心, 悶悶道:“主上自來就更偏袒他些。”


    滄笙也知道,這是事實。聰明的娃不用操心, 傻不拉幾、死心眼又成天哭的娃, 可不就天天戳在眼眶裏頭,放出去都怕他養不活自己。


    訕訕:“是他更鬧騰些。”


    鹿言知道滄笙的這位麵首, 白靈瑾。一般的人將麵首二字當做恥辱, 唯有他當做畢生追求。


    滄笙這樣的人, 既然認可白靈瑾一句喜歡與漂亮,那就是千裏的大堤被蛀出了小口,有了翻盤絕勝的希望。否則,但凡是秀氣些的男子, 在她眼裏準是標準的娘娘腔。誰讓她曾是帝君,看不上別人軟綿綿的花拳繡腿呢?


    鹿言並不看好滄笙與虞淮, 因為兩人皆心高氣傲, 在一起總得有人妥協。滄笙是先愛上的那一方, 服軟了,天下盡知的追了帝君這麽些年,收效甚微。倘若她能迷途知返,白靈瑾其實很好,簡簡單單,最合適治愈滄笙心底的久經風霜。


    鹿言不愛多管閑事, 滄笙卻不一樣。他瞧出帝君的情緒,滄笙的感情好不容易有轉機,不能被輕易且不負責任的抹殺。


    與之傳音:“帝君若不肯要,不妨就此放手,成全了阿笙的懸崖勒馬,對誰都好。”


    懸崖勒馬?


    虞淮心中喃喃念了幾遍這詞,竟然不能理解此中的意思。


    滄笙是不會變心的。


    難道不是麽?


    放目望去,滄笙正領著青燈慢慢從人群中往外退去。她在和青燈說話,始終背對著他的方向。


    一個簡單的動作,可以看出太多端倪。就像他,人在視野裏,時時刻刻的上心著,不在視野裏,便要下意識的尋找。見麵的機會來之不易,哪裏舍得主動放棄?


    虞淮曾以為她是因不願拖累滄寧,處處受限,才不似從前肆無忌憚地黏著他。靜而思之,一份永遠得不到反饋的感情,滄笙可以孤身堅持多久?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入肺,緩慢浸透開來的莫大恐慌。他又有什麽資格要求她鍥而不舍的堅守?


    滄笙步步朝十方鏡外行去,逆著湧動的人潮。忽而聽到滄寧的傳音:“阿姐出了十方鏡不要迴頭,與石族幾名心腹匯合之後,即刻動身返迴須臾宮。”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總愛將他往好的想,信他不會傷害,信他隻是高高在上,尚且沒有墜入紅塵。所以滄笙才會來參與這麽一個對她而言意味著挫敗的朝拜,絕不放棄任何一個見他的機會。


    為了避嫌,她們偌大的石族隻帶了數百人。反觀旁族,五千都隻是小數目。


    殿內的站位很微妙,管事道是按九天的次序來分先後,可第八天的辰帝都到了,第七天的狐帝與玄帝卻尚且候在十方鏡外。鹿言本該在石族旁近,卻給安排到了大殿的另一端,遠遠隔開。環繞在石族身遭的是帝君麾下的族落,若說還有外人的話,便隻有鳳族了。


    滄笙早便看懂這樣的局勢,卻不想懂,她無法理解虞淮防著她的理由。當滄寧率領麾下旁支族落上前,她徹底被“隔離”在外族中間,也盡力克製不去朝那個方向想。


    牽一發而動全身,再想相信,滄笙也明白自己對於滄寧的牽製作用,於是選擇退而求穩。


    如今滄寧的傳音傳來,足以證實她的猜想。


    一朝登帝,便不能同從前一樣衡量。彼此之間的關係變成了君臣,他是想警醒你還是想打壓你,真正發生前,很難看出門道來。


    虞淮能不能容下滄寧留在第二天,全看他自個的想法了。


    滄笙出了十方鏡,絕不拖延捏碎空間符帶人離開。青燈驚詫不已,直唿不合規矩,滄笙畢竟是有帝位的人,貿然離開怕會落人口實。


    人心就是如此,失了公正就很難看清。青燈習慣兩族交好,沒能適應過來這個轉變,還以為是滄笙我行我素,關鍵時刻掉鏈子。


    滄笙沒解釋,負著手往須臾宮剛建雛形的石陣中行去:“有寧兒在,無礙的。”


    ……


    十方鏡。


    帝君登位,萬族來賀,共慶九天。


    滄笙是廢帝的消息,就在這一絕佳的時期內被傳開了,萬族皆震驚不已。


    滄寧不能扭曲事實,點頭默認。


    事實上,滄笙的身份向來都是不明真相的眾人的爭議點。她比虞淮更早成帝,共進第二天卻處處以虞淮為先,未能稱帝。


    她與虞淮之間的桃色風波曾為她轉移視線,旁人可以理解成石族重情,滄笙為了抱得美人歸就連帝位也拱手相讓,甘願退居次位。但今日朝拜,滄笙確確實實跪地臣服,驚掉無數人的眼球。


    驚詫過後便是好奇,有什麽能讓一位帝君屈膝?一時間暗下裏七嘴八舌的議論紛飛,愈演愈烈。


    而後便又消息不知從哪傳來,言道滄笙為廢帝,法力盡失,空有帝位,如何能不臣服?


    該來的總會要來,謊言瞞不了一世。滄笙廢帝的身份在帝君的登位大典之後被揭發,難保不是上位者有意鞭策,他根本不能反抗。


    於是承認,萬族唏噓。石族從與帝君伯仲之間的對峙刹那淪為刀俎上的魚肉,沒有滄笙坐鎮,滄寧拿什麽越級與虞淮抗衡?即便能留在第二天,也不過是在帝君的手下謀生活罷了。


    在座看滄寧的眼神皆有變化,不懷好意有之,幸災樂禍亦有之。唯有早已知情的鹿言在桌下輕輕扣著瓷杯,若有所思凝著洞開殿門外黛色的天際。


    共慶九天,除開低位者傻乎乎慶祝著九天統一,其他大帝個個恍若被軟禁。


    這是施加帝威的方式,諸位大帝都是稱霸一方的至高者,從沒試過被人要求的滋味,朝拜時雖然心甘情願臣服,但到底沒能適應。這九天,在別人的餘威下過活,擱誰都都不好受。


    天子變諸侯,莫過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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