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笙歎息:“那你別這樣了,真的。”瞥眼望去,他的眼尾不知何時多了一點淚痣,淺褐色,在下眼角的垂淚處。


    白靈瑾茫然了半晌,最終呆呆望著她,無措的模樣:“那……我該怎麽辦呢?”


    有那麽一瞬,滄笙以為自己若喜歡上的白靈瑾就好了,三人之中一個無情兩個痛苦。如果感情可以按理性扭轉,那麽將無情的人摘出去,痛苦的人便可以幸福快樂。


    可惜不能:“你想迴族嗎?”滄笙對這件事斟酌了許久,“我會讓滄寧出麵保你,你迴族之後過得不會比現下差。”


    白靈瑾眼眶蓄出淚來,但是沒有放聲大哭。怕她會不喜歡,忙抹去淚水,壓抑著抽噎:“如果阿笙覺得這樣比較好的話……”他本想成全,結果像是鈍刀卷進肉裏,痛徹心扉。最終還是決絕不了,試圖逃避,“我會考慮的。”


    滄笙被他哭得心亂,狠不下心腸再進一步逼迫,想等他自己想開,應了句:“恩。”


    ……


    白靈瑾的事讓她愈發介意,到了連見麵都想避開的程度。滄寧有明顯放任的意圖,找他是無用的。情急之下滄笙給虞淮寄去信件,一來說想看看他新成的十方鏡,二來便是要同他請教天荒萬生陣。


    翻譯來說就是想見麵。


    得到的迴複是他近來要閉關,三月左右。


    滄笙頭發都要急掉了,好在滄寧找上門來請她參與設計“須臾宮”的圖紙,足以打發時間。按照次序,帝君的十方鏡已經動土,他們石族的須臾宮便可以開始著手了。


    忙忙碌碌的三月過去,滄笙從議事殿中出來便馬不停蹄趕去了虞淮那,唯恐撞見白靈瑾。


    這事被滄寧知道後,時不時拿出來嘲笑了她多年,他長這麽大就沒見滄笙忌憚過誰,白靈瑾是第一個能將她逼得走投無路的人。


    三年後,十方鏡落成。


    帝君封典登位,要受八方朝拜,上至九天之內所有的大帝、下至小族族長皆要出席。


    各族大佬們匯聚,各講排場,滄笙並著滄寧一行帶了數百親兵,抬的抬轎子,壓的壓路,以為已經足夠誇張了。


    去了一看,發現攀比是沒有盡頭的。鳳族鋪天蓋地地盤旋,怕有數萬之眾。


    滄笙看鳳昱左右都是不順眼,見況支著頭,對侯在一邊的青燈道:“她們鳳族沒見識,朝拜帝君要來這麽多人,不知道的以為她準備圍城而攻呢。”


    青燈謹慎,怕她失言被人聽去,忙道:“怎麽會,想是當年帝君放了鳳族一條生路,鳳族有心示好吧。”


    滄笙撇了撇嘴,負手朝前行去。示好是真,隻怕不是因為舊事啊……


    滄笙的帝位仍掛在第一天帝王台上,排位仍在前。


    此刻的現實是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的複製,滄笙抬頭,可以看到階梯盡頭高高在上的虞淮。


    攀登這樣的階梯走起來並不累,但她去不了他的身側,在相距九階之遙的玉墀處停步,與身側的滄寧一齊拂袖,深深朝他跪拜下去。


    膝蓋點地,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她從未向人屈膝。一個簡單的動作,像是屈服的標簽打在了身上,淡淡的屈辱與不甘湧上心頭。


    她抬頭,平靜看了虞淮一眼。


    他也在看她,垂下眸,俯視的神態,冷清而淡漠:“起來吧。”


    那樣的語氣讓人陌生,像一個真正的高位者,又或者是她如今的心態變了,瞧誰都寶相尊嚴。


    朝拜一輪輪進行,十方鏡甚大,足以容納九天內的外族。石族來得早也結束得早,從玉墀上退下了後,留幾個人在大殿內,其餘的小輩需撤出十方鏡。


    白靈瑾今日未到,因他是鮫人族,被作為麵首送到滄笙這,實際上又沒有被收納,身份上十分尷尬不便出席。陪在滄笙左右的是青燈,他性子拘謹又守禮,可以看住滄笙未免鬧出岔子來。


    八荒稱帝,四海朝拜,虞淮步步走到今日,終於行至無人可及的巔峰。乾坤在握,九天至尊的權利固然令人欣喜,但人心是沒有盡頭的,一方滿足之後,便對另一方更加渴求。


    眾仙虔誠跪拜,沒有注意到帝座上的人有微微的走神。眸光雖然依舊悠遠,神思卻維係在滄笙身上,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隱世的二十餘年內,性子收斂了許多,不像從前見縫插針地往他麵前湊,時機不合便不會多看他一眼,反而會叫他失落惆悵。


    論相思,他不會比她少一分,好不容易見麵,神識留戀描摹著她的麵容,心尖都發燙。


    但滄笙毫無知覺,站得久了,有點昏昏欲睡。


    她打了個嗬欠,旁邊青燈忙扯扯她的袖子示意收斂,給帝君看見了是大大的不敬。


    滄笙不以為然,這邊離帝座甚遠,仰得脖子都痛也隻能看到他一片衣角,早知如此還不如隨小輩撤出十方鏡。朝他擺擺手,小聲:“要不我們撤?”


    滄寧正帶領著麾下其他族落之長一一上前,離得遠,管不到這邊來。青燈看滄笙有退意,不知怎麽辦:“不好吧,石族已經撤離了,主上你這個時候再走,不太合適。”想她定然是等得無聊了,便同她聊起其他的話題,“主上是覺著無聊嗎?恰好我有事要同主上匯報。”


    滄笙略穩了穩神:“恩,你說。”


    “須臾宮建成之後,主上的行宮寧帝道不許外人進出。偌大的宮殿,隻有月歌在您跟前似乎冷清,我想可以製一些偶,偶爾也能陪主上說說話。”


    滄笙聞言側目:“你何時學了這樣的手藝?倒是不錯的。”


    青燈被誇讚,略有些麵熱:“手藝並不純熟,製物還行,製人還是剛著手。且而製人的話需要去第四天就地取材,成功與否都看造化。”


    滄笙很有興趣,有自己靈識的人偶甚為少見,乃是新奇的物事。她也早就嫌身邊人少無聊了:“可以試試。”


    “那主上對偶的麵容可有要求?偶是陪著主上的,自然得要主上喜歡才好。雖然之後的成品不見得和原型一模一樣,但剛開始上手需要有個借鑒。”青燈當然知道滄笙喜歡帝君與寧帝,可借他膽子他也不敢褻瀆大帝的尊華,捏的好還好,差就糟了,隻能問問有沒有其他。


    虞淮眉尖稍挑。


    人道,情人眼裏出西施。滄笙最愛掛在嘴邊的兩句話,一句是喜歡,一句就是稱讚他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


    虞淮在滄笙堅定不移的愛中有足夠的自信,能想等待被點名一般,期待著滄笙的迴應。


    滄笙略略思索之後。


    “白靈瑾,你可以去找他看看。”


    正輪上跪俯在玉墀前參拜的炎族,身影皆是不同程度的一滯,忽覺殿內威壓猛然冷厲沉重,迫得人近乎逼出一口血來。


    鹿言察覺有異,其他族落參拜之際都沒出現過這樣的境況,移眸看向帝君,卻見無上尊崇的人,失了睥睨天下,作壁上觀的從容,瞳孔怔然失措般微微放大,凝視著殿下的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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