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神蕾蒂亞努是管理技藝之神。


    (ps:芸事的日語原意是和樂器演奏、舞蹈相關的技藝,想不出能很好對應的漢語詞匯)


    她的姿態經常被描繪成手持各種樂器的美麗舞姬。


    有時是笛子,有時是太鼓,有時則是鍵盤樂器——


    在神話傳說中,這位幾乎精通所有樂器之神卻有唯獨不擅長一門樂器。


    那就是“豎琴”。


    樂神蕾蒂亞努能夠演奏所有的樂器。


    所以對她來說,樂器沒有練習的必要,所以從來不曾體會到經過練習後獲得成功的愉悅心情。


    某一天,魔神奧爾萊德說。


    “蕾蒂亞努。你的演奏十分精湛。不過還有所欠缺。”


    “哪裏不足?”,聽到蕾蒂亞努的反問後,奧爾萊德如此迴答道。


    “你沒有經曆過挫折,也沒有為忍耐挫折付出過努力,所以體會不到在努力後的成就感。稍加體會的話,你的演奏就能更上一層樓。”


    但是,現存的樂器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了手足一般,無法改變。


    所以她親自製作了一件自己不會演奏的特殊樂器。


    樂神的豎琴不隻是普通的豎琴。據說與其他的神器同樣是寄宿著“意誌”的存在。


    即使是豎琴名家也無法駕馭,反而如果是被“樂神的豎琴”認可之人,就算不懂彈奏方法也有可能使用。


    而後,樂神蕾蒂亞努在練習這個充滿意誌的樂器過程中,經曆了挫折,付出了努力,體會到了成就感,作為神明得到了成長。


    這就是由樂人守護的“樂神豎琴”的傳說,真偽難辨。這畢竟隻是神話。


    不過神器中寄寓的意誌可以選擇主人是公認的事實,被“樂神的豎神”選上之人作為六賢人之一獲得強大權利的同時,也將背負起重大的責任。


    當代的樂人“雪莉露”也不例外。


    管理技藝的樂人在流浪藝人和商人間得到了廣泛的信仰。雖然沒有確立為宗派,而且“樂人神殿”也不是聖教會的巡禮地之一,但是此處仍然招來了許多人參拜。


    說到來訪人的心情,與其說是參拜,更像是來遊山玩水。


    作為聖教會根據地的聖都哈爾瑪尼奧斯,必須要在考驗中合格才能夠進入城區,但樂人的神殿卻沒有這樣的規矩。


    對所有的旅人趟開大門,在此之上南方民族特有的開闊胸襟也滲透到了神殿內,初次來訪之人經常會感到倉惶失措。


    漫步街道上,樂人從身邊走過——在此處,這樣的情況並不罕見。


    六賢人的立場、境遇以及生活方式,彼此之間差別迥異。


    比如聖教會的聖人,從不在民眾前表露姿態,但他的權力和影響力卻遠遠的淩駕於各國國王之上。


    不過,雖然經常遭到世間誤解,賢人們絕對不是“王”。


    他們甚至連政治家都算不上,隻是自身組織的頭領。聖教會和聖人由於勢力的極度擴張致使自身的存在意義有所改變,但其餘的賢人們就立場而言,既不是貴族或王族,也不是宗教領袖,隻是各自領域的象征性存在。


    就像魔導師們都把魔人擺在首位一樣,“工人”對工匠、“武人”對戰士、“樂人”對旅人和藝術家,還有“龍人”對非人類的存在都被視為各自的象征。


    雖然將他們統稱為六賢人,但他們的生存方式以及與世間的關聯有著雲泥之別。正是由於這樣的差異,他們沒有幾乎沒有互相競爭的地方,才能維持如同良好鄰居般的關係。


    不過現如今,這種關係也散發出了些許不安定的氣氛。


    年輕的樂人雪莉露對這種氣氛有著切膚之感。


    「……蕾妮。薩安托羅夫的內亂更加激烈了,是真的嗎?我聽傳聞中說聖教會似乎也介入其中——」


    用發刷梳理著淡粉色的頭發,雪莉露看朝向旁邊的沙發說道。


    兼顧友人和侍者身份的同齡女孩蕾妮坐在那裏。


    「唉,似乎是真的呢。有一位名叫烏爾巴澤的反政府組織幹部因裏德爾刑務所襲擊事件而名聲大振吧?聽說那家夥還在籌劃著什麽,嚇得那邊的貴族都戰戰兢兢的慌恐度日。即使他們會向聖教會哭訴也不奇怪呢。」


    如此迴應的蕾妮是雪莉露的知音。


    她和雪莉露同樣是前代樂人的弟子。雪莉露繼承樂人之位後,她在立場上成為了部下,但兩人仍然是知根知底的好友。


    她是很有才能的女孩,能夠遊刃有餘的處理大部分事務工作,對疏遠於世間的樂人來說,可以算是撐起了半邊天的好夥伴。


    樂人的頭腦比不上她。作為親友的同時,她更像是樂人姐姐般的存在。


    由於戴著眼鏡的原因看上去略顯嚴肅,但本身的容貌十分溫柔。


    與纖細得有些瘦弱的雪莉露不同,她張馳有度的身體極富女性魅力,不過由於短發以及表情乏味的影響不禁會給人留下樸素的印象。


    性格上也有男性化的部分,不管由誰來看,她和可愛風格的雪莉露都對照鮮明。


    蕾妮擅長照顧人,“樂人神殿”的氛圍受到了她大姐頭似的性格極大的影響。如果雪莉露沒有被神器選中,說不定如今她就是當代的樂人了。


    蕾妮像往常一樣直率的說道。


    「其他國家的事暫且不提,對“魔族”你打算怎麽辦?不能一直全都交給魔人的弟子處理而自己置身事外。聖教會也已經蠢蠢欲動,是時候與其他的賢人們一起攜手商討了吧?」


    聽到這個意見,雪莉露發出了輕輕的歎息。


    「嗯……是這樣呢。範達爾大人不在,簡直毫無辦法……我是新人,完全處在最下風,聖人似乎想獨斷專行做些什麽,武人、工人和龍人都在觀望……你覺得該如何是好?」


    她會困惑也是正常的。


    樂人雪莉露僅有十六歲,繼任樂人的職位還不滿兩年。由於在賢人之中最為年輕,無法做出任何冒頭的舉動,現狀就是蜷縮自保。


    她覺得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但是無視各位前輩自己出風頭也有些不妥。


    光是保護起失去庇護者的魔人弟子們她就用盡了全力,如今的雪莉露不曾以自己的名義對魔族做出過什麽特別的行動。


    魔人的弟子阿爾凱因等人如今正在各地收集和魔族相關的情報。


    (要是有能幫上忙的事情就好了……不過,如果反而拖了阿爾凱因他們的後腿就更加對不起他了……)


    雪莉露把發刷放到了鏡台上,再次看向了蕾妮。


    「呐,蕾妮。你覺得我能做些什麽?」


    蕾妮仍然盯著文件,像是教導似的迴答道。


    「這不是能做到還是不能做的問題,隻要下定決心就能做到很多事情呢。嘛,雖然到底采取怎樣的行動才是妥當,我也不太清楚。」


    即使選擇“與魔族戰鬥”,但如今連這樣做的根據都還沒有弄清楚。


    結果隻得拜托阿爾凱因等人到各地收集情報。


    「阿爾凱因還沒發來聯絡呢……我寧可那個黑貓先生馬上請求援助,咱們也就可以行動了。」


    「我敬謝不敏。如果你在行動中受傷,他們就會失去庇護者。你能夠平安無事的鎮守在此處本身說不定就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蕾妮的話合乎道理,但作為雪莉露,她覺得至少自己還能稍微再做些什麽。


    此時傳來了敲門的聲音。


    蕾妮把文件放到桌子上,從沙發站起過去開門。


    接替她的雪莉露拿起了剛剛蕾妮看過的文件。


    內容並不有趣。來自商人的捐助情況、樂人治下商隊的經營狀況等等,也就


    是所謂的事務性的文件。


    樂人的派係從自己治下的商隊獲得的利潤中提取神殿的運營費用。如今數量達到三位數的各個商隊和負責保護工作的樂士部隊正巡迴於全世界。


    即使在六賢人中,樂人的經濟實力也僅次於聖人。不過支撐起這樣的經濟能力的人不是雪莉露,而是像把雪莉露的擔在神轎上似的商人們。


    樂人發行的通行證在曆史上僅是商業上的信用擔保,但如今已經成為了明確的身份證明。正是由於商人們長時間的相互幫助才形成了現在的局麵。


    「雪莉露!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從門口迴來的蕾妮手中拿著兩封由女仆送來房間的信。


    「我隻想聽好消息。」


    蕾妮完全沒有理睬雪莉露的真心話。


    「那麽,就先從壞消息說起。在薩安托羅夫,反政府組織襲擊了貴族的領地。恐怕指揮官不是烏爾巴澤——咱們的商隊在混亂中也受到牽連,貨物被搶奪一空。萬幸的是,隊中的商人沒有一人喪命——啊,這不是說是好消息呢。」


    雪莉露安心下來,深深的歎了口氣。


    雖然時常聽聞薩安托羅夫的消息,但看來那邊已經混亂到商人也不能安心通行的程度,如今事態足以讓人感到擔憂。


    「好消息是?」


    「是你一直等待的阿爾凱因發來的。給你。」


    遞過來的紙上印刷著簡短的文章。這是阿爾凱因利用魔導師公會的聯係網發來的信件。


    「嗯……“我,討伐了西之將。鷹雖受傷,皆平安。有新同伴。請指示今後行動”——蕾妮,這是在說西天將?」


    看到聲音變得燦爛起來的雪莉露,蕾妮露出了苦笑。


    「當然。請給立下汗馬功勞的黑貓先生下達指示吧,樂人大人。霍克艾似乎受傷了,我個人認為,為了詳細了解事情的經過還是把他們叫迴來比較好。」


    片刻之間,雪莉露不是該如何決斷。


    名為埃魯福爾的王國位於遠方,不能如此輕易的把他們叫迴來,但她很想知道如何打倒一名天將的經過。


    關於魔族的情報還十分有限,“新的同伴”也讓人在意。


    「我很想馬上叫他們迴來,不過還下不了決心。謹慎起見,先聯絡一下去西邊的商隊。如果最近那邊的事態還需要阿爾凱因等人的戰鬥力,我覺得還是咱們過去比較好……過個兩、三天再迴複阿爾凱因吧。」


    蕾妮在眼鏡內側眯起了眼睛。


    「指示也變得更像“賢人”了呢。這是好事情。我原以為你為了想見阿爾凱因會馬上叫他們迴來。」


    蕾妮為了傳達雪莉露的指示,信步走出了房間。


    剩下的雪莉露在窗邊眺望起南國的天空。


    樂人的神殿位於大陸的南方。更南的方向上還有廣闊的土地,東邊臨海,從神殿高台的窗戶可以向外看到碧藍的大海。


    各家塗遍豔麗顏色的屋頂在陽光的照耀下光彩奪目。


    在相連的房頂遠方有港口,大量的船舶停駐在裏麵。位於角落處的沙灘上還可以看到許多人享受著海水浴的身影。


    其中既有本地人,也有對大海感到稀奇的旅人,這幅平和的畫麵讓雪莉露的臉頰舒緩了起來。


    曾經,自己剛剛繼任樂人職位時——


    魔人範達爾為了給前代樂人送行,到此地來訪。


    前代樂人沒有等到他的到來就已經故去,在師傅的囑托下雪莉露才得以和魔人結下情誼。


    和魔人的弟子阿爾凱因相識也是在那個時候。如今他雖變為貓的姿態,但當時毫無疑問是人類的外貌。


    由於新入門的弟子西茲可也一起前來,在他們滯留此地期間,大家一起尋了一個空閑去海邊玩耍。


    阿爾凱因用黑色切糕刀利落的切開椰子的身影,在雪莉露的記憶中宛如就在昨天。


    雪莉露對阿爾凱因的感覺,比起部下更像是朋友。如果他將來接任“魔人”的職位,彼此就能成為同等地位的友人了吧。


    前代的樂人和魔人範達爾的關係毫無疑問也是如此。


    六賢人能形成這樣協力互相的關係真是謝天謝地,雪莉露如此想道。


    魔人範達爾應該也有同樣想法,正因為如此,他對年幼的雪莉露照顧有加。


    這位範達爾大人如今仍然下落不明。


    在範達爾失蹤之後,賢人們變得散如盤沙,絲毫沒有協力的意向。


    雖然絕對不會達到互相敵對的地步,但互相探問虛實,無法言明的懷疑已經在彼此間豎立起了心牆。


    如果範達爾還在,肯定不會導致如今的局麵吧。在他失蹤的現在,六賢人的合作已經明顯的出現了裂隙。


    為這種曖昧不清的事態感到不安的雪莉露目不轉睛的看向了遙遠的天邊。


    ◎


    王都傅麗葉淅淅瀝瀝的下起了溫暖的雨。


    雨勢不大,幾乎沒有顯露出聲響,如同雲霧般彌漫在空中。


    雖然不是從早到晚二十四小時下個不停,但以數小時為間隔時下時停,在烏雲的縫隙中鮮見太陽的尊容。


    在迎來夏天的最初三周內持續著這樣的日子。


    在這樣長期不放晴的天氣中——


    城門旁邊衛兵站立的哨崗旁,今天早晨聚集起了大量的貓。


    一隻穿著外套戴著帽子的黑貓蹲在中間。


    眯著深邃的金色眼眸,搖晃著從外套下擺露出來的細長尾巴,毫無違和的與貓們混在一起——不過,他屈起後腿坐下、雙手麻利的打開貓食袋子的樣子明顯與真正的貓不同。


    他把準備好的貓食向四處撒給城市裏的貓們。


    給貓發放食物的黑貓自身沒有盯向貓糧,而是露出微笑的表情眺望著“同伴們”的樣子。


    城門旁的這個區域,是為了讓無法入城的馬車等待而設置的空間。


    貴族和王族的馬車可以穿過城門進入更加深處的區域,但除此以外的商人和普通來訪者就要在此處停下馬車。


    避雨用屋簷沿著城牆延伸到遠方,今天晨間還沒有馬車在此等待。


    取而代之,如今從城中聚集過來的大量貓占領了這裏。


    這幅異樣的光景讓站在城門負責警戒的衛兵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黑貓給貓們喂貓糧的樣子,顯得滑稽的同時也有些超出現實。


    將貓群聚在此的肇事者就是位於中間的一隻黑貓——阿爾凱因?達克菲爾德?羅姆奈利烏斯。


    他撫摸著身邊的一隻虎貓的後背,說出了理智的話語。


    「把你們卷入奇怪的事情是我的錯。你們幫助了我,所以這是還禮。」


    阿爾凱因三天前在潛入王城時借助了他們的力量。


    從魔族手中解救了王城後,混雜仍然持續了一段時間,所以阿爾凱因沒有及時向貓們報恩,今天早晨才過來發放貓食。


    不久,數隻貓似乎吃飽喝足走到了阿爾凱因身邊,親昵的互相梳理著皮毛。


    看到和自身相同的外貌,所以它們沒有懷疑阿爾凱因不是“同類”吧。雖然走路姿勢和行為舉止有些區別,但大部分的貓對此毫不在意。


    被白色的瘦身貓舔著脖子,同時灰色短毛貓也過來舔他的後背,阿爾凱因露出了苦笑。


    被其他人類當成貓已經習以為常,但被貓當成同伴還有些不適應。


    要不要反過來幫它們梳毛呢,阿爾凱因有些困惑。


    「……變得很受歡迎了呢。美男子真是不容易。」


    從阿爾凱因背後傳來了男性溫柔的聲音。


    轉過頭,一個麵容穩重的男人踩在貓


    群之間的空隙走了過來。


    意想不到的稀客讓阿爾凱因睜圓了眼睛。


    他就是不久之前還被幽禁在地下牢獄中的國王拉烏羅布爾。


    他如今穿著簡單的長衣,旁邊的官員也是差不多的衣裝,當然,沒有戴著王冠這樣沉重的裝飾。


    他們似乎剛剛到來,從城內駛出的馬車還停在他們身後。他似乎是在此處看到阿爾凱因和貓群後特意下車。


    「陛下,現在起身已經沒問題了嗎?」


    國王因長時間幽禁的影響體力大為下降,短時間內隻能吃病號飯,但表情仍然開朗。


    王城解放的喜悅連帶著讓他的活力也恢複了過來。


    「啊,狀況雖然如此,但也不能一直臥床不起。之前積壓的政務,弟弟塞爾班會過來幫忙,作為國王的我也不能倦怠呢。」


    國王說話的同時向阿爾凱因行了一禮,和緩的眯起了眼睛。


    「阿爾凱因殿下。我想再次向你致謝。托你的福,這個國家得救了。我和伊莉婭德他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因德。我想舉國將你奉為英雄……」


    一國之王鄭重的禮節讓阿爾凱因眯起了眼睛。


    「我心領了,備感榮幸。但我不想把魔族的事情對外部公開張揚,如果埃魯福爾曾被一時奪取的事情被外人知曉,這無異於對周圍國家暴露自身的弱點。即使為了這個國家著想也不能這麽做。請將我們的事情徹底當成內部機密——」


    聽到和三天前一模一樣的請求後,國王再次點了點頭。


    城中的居民也都已經將阿爾凱因等人認定為“王族的恩人”,不過卻不知道他們具體立下了什麽功勞。


    本來在那段時間裏,大部分的家臣都被逐出王城,留下的人也被變成了人偶,知道事件核心的人隻有極少一部分。


    國王環視起好不容易找到食物的貓們。


    五顏六色的毛發像就隱藏在地麵的毛毯連續延伸,這幅光景超出了奇怪的範疇反而顯有些詼諧可笑。


    「給貓喂食……看起來,你很喜歡貓嗎?」


    「三天前受了他們的照顧,這是還禮。這個街道上的貓大部分都很親近人類呢。」


    國王的腳下也有一隻黑貓湊到旁邊,當然,不是阿爾凱因。


    國王抱起了那隻貓,輕輕的撫摸著它點了點頭。


    「貓會幫我們抓老鼠。對埃魯福爾這樣的農業大國十分重要。而且,最近除了老鼠外,還有幫助我們除掉魔族的奇貓出現呢——」


    國王說話的同時看向了阿爾凱因,麵容變得和緩起來。


    阿爾凱因也默默的笑了出來。


    「老鼠和魔族有些像呢,總是轉來轉去。而且都會讓人感到有大事將要發生的危機感,很麻煩呢。」


    國王用不可思議的視線看著狩獵魔族的貓。


    「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失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像你這麽強大的魔導師為什麽會變成這幅貓的姿態?」


    阿爾凱因輕輕的聳了聳肩膀。


    國王會感到不可思議也是理所應當,但最重要的是,阿爾凱因自己也沒有可以迴答這個問題的答案。


    「非常遺憾,我也並不清楚。從狀況來看,恐怕是魔族搞的鬼——」


    經過和西天將的戰鬥後,又產生了可疑之處。


    西天將?露娜絲緹雅——本體雖是“哈伊亞德傀儡”,但她卻想要得到黑貓阿爾凱因。


    當然,她是在看中了阿爾凱因是強大的魔導師而想把他收為部下吧,如果是單純的想要得到“貓形態的魔導師”,那麽把其他的魔導師變成貓的樣子就可以了。


    但是,她的部下裏沒有貓姿態的人。阿爾凱因在親身和魔族的戰鬥過程中,連“被變成動物的魔導師”都沒有看到過。


    即使如此,他仍然判斷自己很有可能是中了魔族的詛咒,甚至想到過如果出了什麽差錯,詛咒的效果還可能暴走,不過這都是沒有確鑿證據的猜測而已。


    國王放下了懷裏的貓,向阿爾凱因走去。


    「如果有什麽困難之處——阿爾凱因殿下,你是我國的恩人。隻要我們力所能及,請不要客氣的說出來。」


    「說來惶恐,陛下。那麽隻有一件事——」


    阿爾凱因避開身邊的貓群,向國王身邊靠來。


    「請給我的同伴賽羅、菲利亞諾?米斯特哈溫德?多利阿爾德辦理出國許可。就是那種隨時可以迴國,可能無時間限製的在各國遊訪的特殊許可——能拜托您嗎?」


    國王露出了微笑。


    「多利亞爾德家的千金也一起嗎?當然,隻是這種程度的話太容易了。我這就吩咐下去。那位叫做“賽羅”的少年是你的弟子嗎?」


    「不,是重要的“朋友”。」


    阿爾凱因老實的迴答道。


    國王像是理解了似的點了點頭,迴頭向停在城門旁的馬車走去。


    「那麽,我就先行一步了。伊莉婭德也為你們還呆在這裏而感到高興。要是不著急出行的話,請在此地稍事休息吧。」


    「非常感謝。說起來,陛下,這麽早是要去哪?」


    由衷的向國王表達感謝之餘,阿爾凱因覺得有些想不通。


    如果找住在城外的人有事,直接傳來覲見即可,出於典禮以外的原因國王親自離開王城,在其他國家十分罕見。


    「我想親眼確認城區的樣子。在我等被魔族囚禁期間,這個城市真的平安嗎?——隻是一味的聽報告我還有些不安。」


    這個迴答讓阿爾凱因露出了微笑。


    作為執政者,他是罕見的國王。說不定也是因為他執政於平和國度才能有如此的想法,但阿爾凱因仍然覺得這位王者的溫和十分貴重。


    大概正是他的這種溫和才給予魔族可乘之機。


    守江山難。


    習慣於隨著自己心情做事的阿爾凱因不禁為政治家的生活方式感到悲哀。


    (真希望這樣的國家可以永遠和平呢——)


    阿爾凱因撫摸著身邊的貓,默默為此祈禱。


    ◎


    當天早晨,賽羅再次陷入了噩夢。


    在米斯德哈溫德時,夢境大多是日常生活或是一些無所謂的瑣事,但如今卻不同。


    自己體內存在被稱為“環流的輪環”的魔導具,這個魔導具是“魔族”的目標。


    因為這個原因,他離開了長大的城市,成為了旅人。


    環境的變化會影響心靈,這個道理不言自明。


    不習慣的戰鬥、成為魔族目標的緊張感都會成為自身的壓力吧。


    但是——


    他來到這座“王都”之後所做的噩夢與之前的相比在情形上有所不同。


    夢境中的賽羅混身浴血埋沒在黑暗之中,向下方俯視著已經破碎成肉塊的屍體。


    毫無感情的踏過屍體,他又向其他人展開肉搏。


    站在前方的是黑色皮膚的姑娘,她露出了嚴厲的眼神。


    “沒有自覺的殺人犯,最差勁了。”


    她用顫抖的聲音對賽羅如此說道。


    像是在發怒的態度,同時也流露出了害怕的神情。


    她拚盡全力虛張聲勢的姿態讓賽羅感到了困惑。


    這個女人,拉達娜?索德達恩薩?嘉莉格是魔族的一員。


    身著輕裝可以反複施展瞬間移動,她擁有足以與阿爾凱因相抗衡的實力,但這樣的她在麵對賽羅時卻明顯的害怕起來。


    有時,恐懼的感受會和厭惡相重合。


    她表現出的態度宛如被巨大的肉食性猛獸盯上的小動物一樣,拉達娜與在和內心中的恐懼感戰鬥。


    對賽羅來說,完全不能理解她害怕理由。


    賽羅擁有解除魔族化以及破壞魔導具的力量。但是由於無法使用魔導具,幾乎算不上戰鬥力。


    ——至少,賽羅自身如此認為。


    “比自己強大的人反而害怕自己”,這點讓賽羅感到十分不解。


    然後,噩夢仍在繼續。


    拋來厭惡眼神的拉達娜——在她的旁邊,其餘的人們也用和她相同的視線看向了賽羅。


    戴著眼鏡的白發學者混雜著歎息說道。


    “你很危險,明顯與我等不同。因此,我不想與你有所牽連呢。”


    身穿東方裝束的女孩也在附近小聲說道。


    “你沒有和阿爾凱因大人共同旅行的資格。居然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


    霍克艾和西茲可各自對賽羅表示了拒絕之意。


    麵對愣在那裏啞口無言的賽羅,見習騎士維奧萊和王族公主伊莉婭德也露出了冷靜的眼神。


    史學官庫洛加,曾經的騎士修蓋爾,還有米斯特哈溫德的領主奧爾德巴和他的女仆加迪娜——所有人都畏懼的和賽羅保持著距離。


    賽羅無法忍受的移開了視線,卻在旁邊看到了藥劑師亞奈特和操縱樹兵的緹亞涅絲。


    “……賽羅。我之前明明是如此的相信你——”


    亞奈特哀傷的樣子讓賽羅心痛不已。緹亞涅絲一言不發,甚至沒有看向賽羅。


    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賽羅耳邊,突然傳來了溫柔的呢喃。


    “賽羅,沒關係。因為我還在你的身邊——”


    聽到從小時候就十分熟悉的聲音,賽羅轉過頭來。


    菲諾平靜的笑臉就在那邊。


    但是——


    她身體的中心被賽羅的手所貫穿,鮮紅的血液從她的嘴角溢出。


    眼眸逐漸失去了光芒,即使如此,她仍然堅強的微笑著。


    為此而感到窒息的賽羅,越過菲諾的肩膀又發現的黑貓的身影。


    黑貓哀傷的低垂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沒有責任賽羅,也沒有走開的跡象,隻是安靜的站在稍稍遠離的位置處。


    然後賽羅的身體開始緩緩的發出不規則的搖晃。


    「賽羅……喂,賽羅!怎麽了?」


    睜開眼睛,菲諾擔心的探望賽羅的麵容就在眼前。


    從現實世界中傳來她的聲音,終於將賽羅從噩夢中解放出來。


    不斷重複著激烈唿吸的賽羅,身體完全被睡眠時的汗水濡濕了。


    「啊……菲諾,早上好……」


    賽羅按住幾近暴走的心髒,好不容易才擠出了這幾個詞。


    菲諾發呆的撫摸起賽羅的臉頰。


    「已經不能說早上好了呢。你到底怎麽了?最近時常做噩夢……今天早晨似乎特別嚴重,出了好多冷汗,必須馬上換衣服。」


    聽到菲諾的話後,賽羅點點頭,把腳放下了床鋪。


    菲諾迅速把疊好的衣服遞了過來。


    「還是先擦下身體比較好吧?我會幫忙的。」


    「不,這種事……報歉,讓你擔心了。剛剛隻是做了個有點奇怪的夢而已。」


    賽羅接過來更換的衣服,身上的睡衣已經吸收了流出來的汗水。


    菲諾笑嘻嘻的觀望著就這樣準備換衣服的賽羅。


    是由於長時間的共同旅行嗎,最近在賽羅已經習適在菲諾的注視下換衣服了。


    至少,賽羅的感覺已經麻痹到不會因這種狀態而察覺到任何奇怪之處。


    菲諾天真無邪的對換著衣服的賽羅說道。


    「你做了什麽樣的噩夢?」


    「嗯……不太記得了。隻記得非常恐怖。」


    賽羅說謊了。“眼前的菲諾被自己所殺的夢”絕對不能告訴她。


    (……說到這個夢,我果然——還對拉達娜所說的話感到在意吧)


    三天前。


    賽羅等人從西天將露娜絲緹雅手中奪迴了這個王城。


    當時,在戰鬥過程中賽羅曾一度失去意識。


    受到了露娜絲緹雅的部下名叫哈維的人偶的攻擊後,賽羅昏了過去,再次醒來時斷腿的霍克艾正躺在旁邊。


    在此之間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向阿爾凱因等人尋問也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複,但魔族的拉達娜對賽羅說出了這樣的話。


    “沒有自覺的殺人者”——


    她用這樣的詞話來形容賽羅。


    賽羅自身對這句話摸不著頭腦。不過,在王城中庭四處散落的眾多屍體他卻是親眼所見。


    這番屠殺是誰造成的?——


    提出這個問題時,阿爾凱因用和往常的口氣如此答道。


    “魔族想要得到魔導具暴走了。我們好不容易才幸免於難,但當時真的很危險。”


    ——賽羅自己也想相信這個解釋。不過,他認為拉達娜的話語和嚴厲的視線也應該有著相應的根據。


    (拉達娜當時想指責我做了什麽……連魔導具都不會使用的我應該沒有足以打倒魔族的強大力量——)


    賽羅是沒有力量的少年。


    他自己也有這樣的自覺,正因為如此,為了將來可以自給自足才選擇了藥劑師的道路。


    如果是實力如此弱小的自己殺害了敵方的魔族——


    賽羅感到心髒緊縮般的不舒暢。


    打倒敵人,最終殺害。如果這是事實,自己就必須麵對。


    讓賽羅痛苦的起因不是殺人這個表麵的事態,而是在於如此重要事情自己竟然一點也不記得的急躁。


    這種極端的不合理想來十分殘酷。


    如果自己殺人了,即使所殺之人屬於敵方,至少也應該做出背負這份沉重的覺悟。


    如今無法做到這一的自己即使被拉達娜譴責也無可奈何,賽羅認為自己就是如此輕薄的存在。


    (我肯定……做了什麽)


    越來越混雜的思考與晨間的噩夢聯係在了一起。


    剛打算開始深思,思考就宛如深陷入泥沼般遲鈍,隻留下無法得出答案的苦惱。


    在這三天裏,似乎這種憂鬱的心情也表現在了臉上,讓菲諾也為自己擔心起來。


    賽羅的默默換著衣服,菲諾似乎察覺到了他臉色的變化,擔心的說道。


    「賽羅。你還沒從疲憊中恢複迴來吧?」


    賽羅勉強的擠出了笑容。


    「……沒這兒迴事。我身體的狀態良好——打倒西天將,埃魯福爾王話也得救了,如今我隻是還沒有從當時的緊張感中舒緩過來而已。」


    菲諾有些不安的皺起了眉頭。她似乎看穿了賽羅隻是在逞強。


    即使如此,菲諾也沒有繼續追下去。


    她握住了已經換好衣服的賽羅的手,目不轉睛的盯著賽羅的眼睛。


    賽羅甚至有種被她的碧眼吸入其中的錯覺,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賽羅。我呢,大概無法成為你的力量……但是有苦惱不能對我訴說一下嗎?說出來就會輕鬆許多,因為我一直都是賽羅的同伴——所以,不想說出來的時候也沒有辦法,但想說的時候就稍微對我撒撒嬌吧。賽羅呢,有時候不論遇到什麽事都一個人憋在心裏。」


    「謝謝你,菲諾。但是,我真的沒問題。」


    賽羅離開了菲諾擔心的視線,向門口走去。


    王都被解放後,賽羅還有別的工作。而且不如說,從那之後才是賽羅的正式登場。


    在與露娜絲緹雅的戰鬥中幾乎沒有派上用場,不過他本來就是個藥劑師。


    解除人偶化後的官員和士兵們十分虛弱,重病者


    被送到了城中的醫院,但由於不能行動的人過多而收容不下,所以就在城中進行治療。


    打倒露娜絲緹雅後,師傅亞奈特由於擔心賽羅也從鄰近的城市趕來。


    她帶來的自治組織成員本為是來救助領主塞爾班,如今就這樣留了下來,協助照顧傷員和修複城市。


    賽羅也在之前的兩天裏忙於解除家臣們的魔族化,從今天開始他打算和師傅亞奈特一起作為“藥劑師”工作。


    當然,這份工作隻能截止到他隨阿爾凱因等繼續旅行之前,至於出發日期還遲遲沒有決定下來。


    醒來的賽羅和菲諾敲響了隔壁的門,亞奈特就住在裏麵。


    「師傅,天亮了,已經起床了嗎?」


    沒有迴答。敲完門後,賽羅推來了門扉。在米斯特哈溫德時他就知道了亞奈特喜歡賴床。


    進入臥室時,同房間的西茲可正好在床上坐起了上半身。


    「啊,賽羅,菲諾……早山好……」


    西茲可打著哈欠向他們招唿道,大概是由於旅行期間一直沒有安心休息,這幾天起的比較晚。


    師傅亞奈特仍然抱著枕頭。


    菲諾小聲說道。


    「報歉打擾了,西茲可。我們是來叫亞奈特起床了……」


    「唉,請吧……雖然她還睡的正香。」


    西茲可擦了擦眼睛,下床後用力的伸了個懶腰。


    對賽羅來,在心情上希望師傅能多休息一會,但她自己主動拜托賽羅早晨叫她起床。


    「師傅,起床吧。由於外麵在下雨所以有些陰暗,但已經到早晨了。」


    賽羅輕輕搖了搖裹著被子的亞奈特的肩膀。


    亞奈特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


    「……賽羅親一下我就起床。」


    看到菲諾突然猛撲向床上的動作,賽羅慌忙加以製止。


    「師傅,別開玩笑了,已經醒了的話就快點起來。病人們還都在等著你呢。」


    「嗯……那麽,賽羅。幫我換衣服。」


    菲諾緩緩的向前走去,卻被賽羅一把拉了迴來。


    她微妙的瞪著眼睛。


    「……亞奈特。需要幫忙的話就由我來吧。賽羅出去。」


    「唉?菲諾,師傅隻是在開玩笑……」


    菲諾向困惑的賽羅露出了微笑。外觀看起來十分可愛,但笑容明確有些僵硬。


    「……賽羅真是的,你沒有偷窺女孩子換衣服的打算吧?」


    「啊……嗯,這是當然的!」


    要是反駁的話肯定會有危險,賽羅感受到後迅速跑到了走廊裏。


    亞奈特突然從床上發出了聲音。


    「唉?賽羅,稍等一下……」


    「是,是,亞奈特。我什麽都不會做,所以沒問題的吧?」


    「唉?大小姐,眼睛不要笑……」


    聽到兩個人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賽羅關上了門。


    一瞬間,賽羅好像聽到了像是悲鳴一樣的聲音,不過大概是自己的錯覺吧。


    「呀?賽羅,你在這裏做什麽?」


    剛好從走廊路過的霍克艾有些不可思議的搭話道。


    骨折的他正坐在露娜絲緹雅曾使用過的貓足椅子上。魔導具的椅子邁著小碎步,敏捷的協助坐在上麵的霍克艾移動。


    「霍克艾先生!你不安心休養沒關係嗎?」


    被石膏固定住的腿當然仍沒有完全長好。止痛藥應該發揮了效果,而且石膏本身也是可以保護腿並使其固定的魔導具,但即使如此,還是不要亂動為好。


    霍克艾露出了苦笑,撫摸起自己的下巴。


    「我稍微想去參觀一下地下空洞的樣子呢。本打算邀請阿爾凱因共同前往,但不知道他去哪散步了。」


    椅子繼續向前走了出去,賽羅也跟在了後麵。


    「說到地下空洞,就是和露娜絲緹雅戰鬥的那個地方嗎?已經什麽都沒有了吧。」


    殘留的帳篷內部在王城解放後已經進行了徹底的調查,在裏麵發現了棺型的魔導具“千變萬化的記錄”、露娜絲緹雅製作人偶用的鏡麵箱子等數個魔導具,但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重大收獲。


    「通往“克拉姆克拉姆羅盤”的大門在那裏吧?探索遺跡是我的興趣,在離開這裏之前,我想再將仔細的觀察一番。賽羅也一起來嗎?」


    雖然對遺跡沒有興趣,但是讓受傷的霍克艾獨自行動的話,賽羅作為藥劑師會受到責任感的非難。


    賽羅點了點頭,就這樣跟在了他的後麵。


    「賽羅,我自己一個人也沒關係呢。」


    「但是,從樓梯掉下去的話就麻煩了吧。」


    霍克艾乘坐的魔導具椅子,如果人離開後就無法行動。對骨折狀態下的霍克艾來說這的確是方便的道具,但如果出現萬一他摔了出去,想再迴到椅子上就要受苦了吧。


    與他一起走在曾共同戰鬥過的王城走廊裏,賽羅再次思考起來。


    「看到你的傷勢時我就有這種想法……居然能讓霍克艾先生這樣如此擅長體術之人骨折,對手還真是強大的魔族呢。」


    霍克艾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啊,相當難應付的對手。從外表完全想象不出來的強大對手在世間並不罕見呢,這次我也好好的上了一課。」


    解放王城之後,賽羅曾以為折斷霍克艾腿骨的人是北天將魯法斯。但是據他所說,對手並非魯法斯,似乎是連姓名都不清楚的魔族。


    (不管如何,最後好像還是將其打敗了……霍克艾到底遇到了怎樣的對手呢?)


    用餘光看著正迷迷糊糊思考的賽羅,霍克艾一直在默默的微笑。


    這種略帶輕視意味的笑容,對一無所知的賽羅來說簡直無法理解。


    ◎


    王都博麗葉的王城中存在巨大的地下空洞。


    這個空洞在建城之前就已經存在,築城之際為了把它當成了倉庫使用對內部進行了整理。


    裏麵不像迷宮或坑道那般錯綜複雜,徹徹底底是普通的巨大“空洞”。


    在天頂附近散布著像星星一樣的光亮。在黑暗中能放出淡淡光芒的礦石雜混在天頂的石頭中,但僅僅如此當然不足照亮整個內部空間。


    現在,這個地下空洞裏張起了許多帳篷,這是西天將露娜絲緹雅曾把這裏當作製造人偶據點的證據。


    如今裏麵已經空無一人,也沒有留下特別顯眼的魔導具。


    除去還沒有收拾完的帳篷,在這裏能看到的隻有被地層所阻斷的不可思議的“門”。


    藥劑師少年賽羅如今正站在門前。


    實現了“想看看門”這個願望的霍克艾在昏暗之中十分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霍克艾先生,這個門……果然沒有辦法可以破壞嗎?」


    三天前,在打倒露娜絲緹雅後賽羅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如今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個門隻有身穿“白之守護”的人在滿月之夜才可以能過。


    魔族想要得到封印在門對麵的魔導具“克拉姆克拉姆羅盤”。


    就是說,“如果能將這個門破壞,就無法獲得那個魔導具”——賽羅如此認為。


    但是三天前,這個提議被霍克艾阻止了。


    鷹目學者在眼鏡內側眯起了眼睛,伴隨著淡淡的笑容點了點頭。


    「我明白你的心情,賽羅。作為一個方案這樣做並不壞。毀壞通路的話,確實他們就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但是,如果在門對麵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我想盡量避免使用破壞門的方案。」


    霍克艾再次如此斷言。


    用他的話來說——“克拉姆克拉


    姆羅盤”是不能丟失的貴重魔導具。


    “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據說是指示神明所在地的魔導具。遙遠的往昔,在大罪戰爭期間,這個魔導具就具有重要的價值。即使它沒有足以打倒敵人的力量,但也非常的珍貴。由於使用方法受到了嚴格的限製,即使如今被敵方搶走,有朝一日我也必將它奪迴。至少,我希望避免這個世界失去它的局麵。”


    三天前,他忍耐著骨折的疼痛,如此主張道。


    霍克艾可能隻是單純的珍惜貴重的魔導具。不過,過去大罪戰爭中的英雄們最終也沒有破壞這個物品,最終隻是將它封印而已。


    其中肯定有某種理由吧。


    「……我弄不明白,指示神明所在地有的意義,還有可以派上什麽用場?」


    賽羅老實的問道。


    身體靠在椅子背上的霍克艾點了點頭,眯起眼睛。


    由於骨折他應該正在發燒,但臉色卻顯得十分精神。是藥劑和醫療用魔導具雙管齊下的效果吧,阿爾凱因曾用“頑強”這個詞形容過霍克艾。


    「我也沒有見過實物,所以無法斷言。但是,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本身確實如同傳說一般難辨虛實,甚至有一種說法是“這個物品是為了防止人類滅絕的魔導具”。」


    這種誇張的法說讓賽羅歪起了腦袋。


    看到賽羅的反應,霍克艾似乎有些高興,更加耍起了嘴皮了。


    「賽羅,你聽說過“星砂的世界觀”這個詞嗎?」


    賽羅眨了眨眼,似乎有在某處聽到過的印象,但對藥劑學以外的知識他沒什麽自信。


    霍克艾大致從賽羅的樣子上察覺出了“他不知道”,用宛如教師的口吻愈發熱情的演說起來。


    「“星砂的世界觀”是曾經引發大罪戰爭的人們提倡的概念。他們提出了這樣的假說,“一個世界的全部都收納在一粒砂子中”——同時,這樣的世界不止一個,存在劃分世界與世界間的境界線,越過這道線,還存在數億甚至超過數兆個無數“異世界”——他們有這樣的想法。」


    「這是在說,在神話裏的那個,神明離開去了“神界”的事?」


    聽到賽羅的疑問後,霍克艾露出了曖昧的笑容。


    「關於神界的解釋連專門的研究學者也還沒有研究清楚……是的,讓我來說的話,“神界”也是眾多異世界中的一個,恐怕還與咱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相鄰,也就是神界與這個世界關係深厚的某個異世界吧。即使不然,神界在數量繁多的異世界中大概也是特殊的世界。無論如何,根據“星砂的世界觀”,一個世界,包含被稱為宇宙的天空空間與星星在內,都收納在“僅僅一顆砂子”中。在此之上,請連想海邊的砂灘。組成砂灘的所有腳下的砂子,一顆、一顆——各自都是完全不同的世界,包含在完全不同的宇宙之中。“星砂的世界觀”就是如此不講道理的概念。」


    賽羅沒有見過海,所以即使被要求想象海灘也難有所領悟,不過說到大片的砂地到也能理解個大概。


    本來,每一個砂顆中都收納著一個“世界”這種想法已經超出了想象力的範疇。


    霍克艾似乎也覺得自己剛剛所說值得懷疑,嘴角浮現出了毫無責任的笑容。


    「嘛,真偽暫且不論,我隻是想說也有這樣的觀點。重要的是“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據說這個物品可以穿越世界間的境界線,指示神明的所在地。依照星砂的世界觀來說,咱們居住的這個世界也在一顆砂子之中。假如這顆砂子受到破壞,羅盤大概就會幫咱們指明“應該前往的世界”。一顆砂粒和其他砂粒,穿過其間的境界線據說是神明才能被允許的行為,而人類的身體不可能做到。但是,隻要有克拉姆克拉姆羅盤,就可以找到通往“另外世界”的道路。」


    霍克艾坐在椅子上,在地下空洞的昏暗之中注視著賽羅的臉色,像是在考驗他的理解能力。


    賽羅無法理解的眨了眨眼睛,大致模糊的掌握了霍克艾說明的要點,但其中的內容遠遠超出了常理。


    看到賽羅流露出的困惑,霍克艾向他確認道。


    「賽羅,能稍微理解一點嗎?」


    「……那個……就是說克拉姆克姆羅盤封印起來沒有問題,如果把它破壞,未來人類將要滅絕時就糟糕了——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


    「真是的,不是理解的很好麽。露出如此發呆的表情,我還以為剛剛白費話了。」


    霍克艾高興的露出了苦笑,同時賽羅還在拚命的思考。


    「但是,我還有幾處不明。為什麽“魔族”會為了這個魔導具而拚命尋找呢?是想找到神明的所在地,還是想穿越世界的境界線?——如今應該還不會到達世界毀滅的狀態……」


    霍克艾閉上了一隻眼睛。


    「尋找神明所在地的理由隻有一個。那當然是為了“利用神明的力量”吧。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曾經被視為危險品的原因也是如此。神明給這片土地留下饋贈物後就離開了——魔族找出那些神明,說不定想要索取更多的“饋贈”。不過,如果依照我個人的見解——」


    「這樣啊。這些都是難分真假的曖昧推測吧。但是,霍克艾,這些可不是隨意就能說出來的事情呦。」


    阿爾凱因清澈的聲音打斷了霍克艾的話。


    轉過身來,黑貓邁著悠閑的步伐、翻動著外套正向賽羅這邊走來。


    西茲可和菲諾也跟在他的背後。


    「賽羅!不能一個人擅自行動!」


    傳來了菲諾擔心的聲音。


    「我不是一個人呢,因為我是跟著霍克艾先生來的。」


    「不能一個人跟著“奇怪的人”走,澤爾德納特先生沒有教過你嗎?」


    西茲可的話十分過分,霍克艾因她直言不諱的說話方式而笑了出來。被稱為“奇怪的人”對他來說大概類似於表揚一樣。


    賽羅覺得有些莫名奇妙,向靠近起來的阿爾凱因問道。


    「阿爾凱因。你說過於曖昧的推測,是指什麽?」


    中途打斷霍克艾話的阿爾凱因滑稽的閉上了眼睛,左右搖了搖脖子。


    「就是字麵意思。首先,“星砂的世界觀”這種假說本身就不可輕信。即使這是事實,用克拉姆克拉姆羅找到了神明,但真的可以向他們借助力量嗎?——連神明是否真實存在都尚無定論。如果神明真實存在,並且被人類找到,他們也不一定會考慮人類的想法。所以剛剛霍克艾所說的全部都很曖昧不清吧?」


    阿爾凱因來到了賽羅腳邊,順著他的後背爬到了肩膀上。


    賽羅感覺到了西茲可羨慕的眼神,再次歪起了腦袋。


    「但是,魔族為了如此曖昧的推測,就特意奪取了這座王城嗎……?我本以為他們有某種確實的證劇。」


    阿爾凱因在賽羅的腦袋旁邊抱起了胳膊。


    「魔族很可能是出於“研究”的目的。關於“克拉姆克拉姆羅盤”,我知道的也不詳細,如果有相關的專家就好了……」


    阿爾凱因吐出了歎息,霍克艾笑眯眯的指向了自己,似乎是想說“專家的話就在這裏”。看起來又要說來話長了。


    阿爾凱因沒有理睬他,用肉球來迴撫摸起賽羅的腦袋。


    「別總是呆在這裏,迴到地麵上吧。快趕不上早飯了。」


    在黑貓的人催促下,賽羅向入口轉過身去。


    夾在地層中的門對麵肯定有著“某物”吧,不過,如今的賽羅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這個大門安靜無聲,宛如徹底的抗拒著變化,隻是單純的處理在那裏,散發出不可思議的存在感。


    ——賽羅剛剛被這份存在感吸引了注意力,所以沒有察覺到一件


    事。


    門前裸露出來的土壤已經被壓實,上麵留下了幾個比較新的“腳印”。


    那些不是賽羅等人的腳印,也不屬於露娜絲緹雅那夥人。


    在從門前到這裏的中間沒有其餘的腳印,就像是人類突然從地麵浮現來,然後站在了“門前”的位置。


    霍克艾和阿爾凱因都盯著暗處的那些腳印,但什麽也沒有說。


    他們知道那個腳印的主人是誰。不過即使知道,也無法阻攔那個對手。


    能夠在土中自由移動的魔族,北天將魯法斯——


    王城解放後,毫無疑問他曾悄然潛入這裏。作為通過門的鑰匙的魔導具“白之守護”如今也下落不明。


    他很可能已經在滿月之夜來訪此地,並且達到目的了吧。


    就連沒有發現魯法斯腳步的賽羅也隱隱約約感覺到了。


    不過賽羅對於這個事也同樣沒有多說什麽。


    阿爾凱因他們也是同樣。


    說出來就會產生悔恨的情緒,想要進行應對。


    但是,如今用光魔力的阿爾凱因和骨折的霍克艾,已經沒有足以繼續戰鬥下去的強大力量了。


    正因為如此,賽羅也保守著沉默,離開了這個地下空洞。


    隻要與魔族為敵,總有一天肯定還會有再與北天將相遇的機會。


    為“那個時候”終將到來而感到不安的賽羅咬緊了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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