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離王都傅麗葉的山間,有一座名為特拉福德的城市。


    曾經作為要塞都市而廣為人知,在大罪戰爭中陷落後,城牆全部被摧毀。當時,此處甚至如同被大火燒過的平原一般,一度化為空無一人的廢墟。


    真正的開始複興是在一百年前左右,現在仍然處於發展當中。


    這裏位於群山環繞之地,離森林很近。


    由於野生動物很多,所以城市的四個方向各自建有“避獸鍾樓”,排除不受歡迎的入侵者。


    避獸的鍾樓是恐嚇附近大型野獸的魔導具,不過由於價格昂貴,所以無法大量興建。從這個城市擁有四個這樣的魔導具來看,很明顯的反映出了城市的經濟實力。


    這個城市經濟來源眾多,但最為主要的是出口特產水果、拉姆納埃爾的果實。


    大小和形狀都與番茄相仿,果料的口感和味道又與櫻桃類似,品種上應該歸為柿子的同種。果皮為紅色,黃色的果肉顯得水靈靈的。


    幾乎沒有酸味,清爽的甜味以及不錯的嚼勁使得這種水果很有人氣——但是,培育這種果實十分麻煩。


    必須使用魔導具來控製溫度,還要定期的補充營養劑,隻有大型的農莊才能夠種植。


    特拉福德的領主塞爾班注意到了這種果實,投入私人財產進行品改良並且擴建了農莊。


    如今特拉福德的繁榮可以算是他的努力的迴報。領主塞爾班在年輕的時候被世人稱作“愛吵架的麻煩王弟”,但成為這個城市的領主後盡情發揮自己的才能,現在作為知名領主為大家所仰慕。


    而現在的特拉福德卻麵臨著一個問題。


    「塞爾班大人,應該昨天就會迴來才對——」


    聖教會的老祭司發出了不安的歎息。


    在每個月一度的聚集城市當權者的例會中,卻沒有看到身為領主的塞爾班的身影。


    這個在領主公館招開的集會製度,是塞爾班在十餘年前親自設立的。


    塞爾班把這個集會當作互相交流情況兼顧討論以後城市政策的場所,所以十分重視。


    公館的某個房間裏,除了領主以外,其餘人都露麵了。


    各自坐在粗糙的椅子上,圍在木製的桌子旁。


    聖教會的祭司,自治警備隊的隊長,城市的龍頭交易公司“蟻之隊列”的會長,魔導師公會和鍛冶師工會的分會長,農業研究所的所長等等約有十餘人。他們都是這個城市中有威望、有權勢的人。


    隻有藥材批發店主由於生病修養所以由女兒亞奈特代為出席。全是老人的這個集會中,隻有她出奇的年輕。


    所有的席位前,都擺有拉姆納埃爾果汁風味的飲品。


    侍奉塞爾班的老管家說著道歉的話。


    「各位,主人說不定遇到了急事,也沒有寄信迴來所以有些讓人擔心,但也有可能是信還沒寄到。今天——」


    「散會——就好了吧。」


    擔任警備隊隊長的男人皺起了白色的眉毛。


    他曾經是王都魔導騎士團的團長,年滿退役後迴到了家鄉特拉福德,在塞爾班的邀請下指揮城市自治組織。


    「我聽說了王都那邊的傳聞。雖然發生了“政變”但卻異常平靜,因此大意了吧——塞爾班大人還沒有迴來,說不定真的發生了什麽,護衛那邊也沒有發來聯絡。果然當初我就應該跟他一起去……」


    聽到他懊悔的聲音後,魔導師公會的老人歪了下腦袋。


    「但是,如果真的發生政變,王都至少也會有些許的混亂——但根據前幾天剛從王都過來的旅人的說法,王都十分的穩定。」


    「唉。關口毫無異常,我們的銷售也沒特別的問題。」


    交易公司的會長也讚同了前者的說法,然後陷入了沉默。


    ——全員都感覺到了“發生了很奇怪的事情”,即使傳來的流言沒有足夠的可信度,但在一定程度上也騸起了不安的情緒。


    “王族被某人占領了。”


    “上層官員被某人操縱了。”


    “下層官史毫無察覺的遵從。”


    領主塞爾班為了確認這個消息的真偽,在一周前親赴王都,但過了預定迴來的時間後仍然沒有消息。


    也有可能是見到了久違的王兄而決定多呆幾天。但是按照塞爾班的性格,這種情況下至少也會寄信迴來說明。


    「那個——我能發表一點見解嗎?」


    作為會上唯一的年輕後輩,亞奈特戰戰兢兢的舉起了手。


    隻有二十二歲的她,在周圍老人眼中就像是孫女一樣的年紀。她在這座城市出生後,一段時間內去向了別的地方,但在父親病倒後又迴來了。


    周圍的人大分部在她小時候就認識了,白色的發飾卷起了美麗的秀發,雖然是大人風格的款式,但在老人們看來還是一臉稚氣。


    「怎麽了?亞奈特。」


    農業研究所的所長像是看著自己的孫女似的親切迴應道。由於培育藥草的關係,農業研究所和藥材批發商之間有極其深厚的交流。這位所長也是亞奈特父親的朋友。


    看著周圍人親切的眼神,亞奈特不禁有些害羞,她用清脆的聲音說道。


    「那個——剛剛不久前,我在這個公館旁邊遇到一個奇妙的人。感覺上像是旅人,但卻不太普通……」


    老人們似乎有些驚訝的緊鎖雙眉。


    「穿著黑色外套,大約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臉很漂亮但眼神卻很兇,他瞪著我問了這樣的問題。“我聽說領主塞爾班去了王都,他已經迴來了嗎?”——我迴答“沒有”後,他的眼神變得更加恐怖了——“王族已經不行了吧?”發出了這樣的喃喃自語後就徑自走掉了。」


    聽到亞奈特的話後,所有人都呻吟了一聲。


    肯定是可疑人物。一介旅行不可能會過來找領主。


    所長抱起胳膊。


    「……亞奈特,就是在這個公館旁邊交談的嗎?」


    「是。大概在十分鍾前。看起來是把我錯認為出入公館的傭人或是商人了……我來不及叫住他,他就往城市主路走去了。我擔心會遲到,所以急忙趕來了這裏……」


    現在想想看,要是把那個男人叫住問清他話中的意思就好了。不過當時自己已經被他危險的舉動嚇到,完全意識不到要叫住他問話。


    舉止不當的話甚至可能被襲擊,亞奪特現在心中還殘留著這樣的恐懼感。誠實而言,他是那種自己完全不想與之產生關係的旅人。


    交易公司的社長歪著肥胖的腦袋。


    「那個男子究竟是什麽人,我也有些在意。」


    「要是他多少了解一些王族的情服,就可以成為重要的情報來源。馬上搜查那個人,把事情問清楚吧。」


    魔導師公會的分會長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祭司急忙製止了他的行為。


    「嘛,稍待一下。奈亞特,你連那個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至少也說明下他的特征——」


    亞奈特點點頭。


    「名字我沒有問,特征的話——是呢,黑發,皮膚很白,眼神銳利的男性。雖然還很年輕,但卻顯得有些陰暗……還有,他用青色的顏料在臉上描出了奇怪的圖案。我覺得像是某種文字或是咒語。」


    「有這樣的特征的話,很快就能找到的,那麽咱們行動吧。」


    警備隊隊長也站了起來。


    雖然特拉福德城很大,但外來人卻十分顯眼。


    亞奈特為了協助他們,也走出了房間。


    既然作為領主的塞爾班沒有出席,本來在會上也無法做出任何決定。


    和其他人一起來到街道上的亞奈特,再次迴憶


    起剛剛見過的男子。


    如果他是旅行的魔導師,就應該持有魔導師公會的登錄證。


    持有這個登錄證,就可以在旅行地或旅店等處受到優厚待遇,當然,這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的東西。


    受到公會的登錄認可,需要多名從屬於公會的魔導師聯名推薦,然後在考試中合格。


    而且隻要是持有登錄證的魔導師,如果收到當地分會長的請求,在不影響旅行的前提下必須予以幫助。這不是明文規定,隻是潛在規則。


    (大概……隻能想到他是魔導師吧……)


    剛剛遇到的男子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雖然不能僅憑這種印象就斷定他是魔導師,但聽說優秀的魔導師裏有許多奇怪的人。


    完全不像是旅人的白色皮膚至少不會是本地人。


    細長的眼睛露出兇狠的目光,緊閉著薄嘴唇顯得很嚴肅,兩者結合起來,不得由給人極其不祥的預感。


    說話很有禮貌,但感覺反而助長了他本人的恐怖。


    迴想起他周圍的氣氛,亞奈特不禁顫抖起來。


    (……可能的話,還是去找別人比較好吧)


    她悄悄的期待著這種不可能的事情。


    「啊,不行!亞奈特,你還是不要過去比較好!」


    路對麵快步走來的姑娘像是要阻攔亞奈特似的把手伸到了她的麵前。麵帶雀斑的女孩是相識已久的朋友。


    看到她不安的樣子,亞奈特歪了下腦袋。城裏的居民在道路的四周竊竊私語著。


    「怎麽了?」


    女孩抓住亞奈特胳膊,嘴唇湊到她的耳邊。


    「那個呢,突然間重裝“魔導騎士團”王都過來了……擅自就要闖進城裏。城市自治組織以“沒有收到任何通知,所以先要確認一下”為理由把他們攔了下來,但對麵的騎士團長感覺脾氣很粗暴……」


    說話間,從遠處就傳來了爆炸聲。


    亞奈特驚呆了,旁邊的女孩的臉上也抽搐起來。


    「怎麽了?」


    「——報歉,我要去看看!我畢竟也是特拉福德自治會的代理成員!」


    父親無法理事的現在,隻有身為女兒的自己來擔負起這份責任。


    「啊!等一下,亞奈特!太危險了!」


    沒有理會唿喊自己的朋友,亞奈特快步向出城的方向跑去。


    向上仰望,空中升起了灰色的細煙,毫無疑問是某人使用了魔導具。恐怕是設在城門旁告知緊急情況的“凱歌的禮炮”。


    本來是遇到喜慶時鳴放的禮炮,但特拉福德自治會卻將這個舊品當作警報來使用。


    如果過來的是真正的魔導騎士團,愚蠢的違背他們的意誌會被當成“對王族的背叛”。


    而且,在如今領主塞爾班不在的情況下,如果他們未經許可就闖入城市,就必須預備好麵對最壞的情況。


    (難道說——塞爾班大人因反叛罪而被捕了——?)


    塞爾班自身應該沒有對王位的渴望,但這隻是周圍人對他的信任,而世人經常會做出錯誤的判斷。


    不過,如果沒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件,武裝騎士團不可能沒有事先聯係就闖入這座城市。


    為了知曉城市的事態,亞奈特一個人奔走在久居的城市中。


    ◎


    從礦脈之都黛納斯克城出發,五天後賽羅一行人按照預定到達了離王都很近的特拉福德城。


    徒步的旅人足足需要兩周左右的行程,能夠大幅縮短到短短幾天都是黑狼沙夏和菲諾的天球木馬的功勞。


    阿爾凱因、霍克艾、西茲可以及維奧萊四個人乘坐沙夏,菲諾和賽羅乘坐魔導具“天球木馬”,一行人急速飛馳。


    離開城市路過森林的時候,賽羅等人甚至犧牲休息時間的急行軍。


    雖然大家都卯足了非要找出被魔族抓到的公主大人不可的氣勢,但至今為止,在路上沒有發現絲毫線索。


    由於不清楚敵人的行進路線,最後隻能決定到“王都”去救助公主,不過要是能在之前追上減少露娜絲緹雅方的“人質”數量最好不過了。


    越過鬱鬱蔥蔥的山巒,眼下已經能夠看到特拉福德城區的時候,沙夏突然停住了腳步。


    城鎮周圍連獸道都沒有,周圍也沒有人煙,直線的朝城市前進就來到了這裏。


    背上的維奧萊迴頭說道。


    「……前方就是“避獸鍾樓”的作用範圍了。沙夏無法進入城市。」


    搖曳著紫色的長發,維奧萊從它背後跳了下來。


    黑貓阿爾凱因、穿異國裝束的西茲可和戴著圓眼鏡的霍克艾也相繼下來。


    塞羅和菲諾也仿效他們跳下了“天球木馬”。


    木馬的圓足仍然浮在空中,賽羅把手遞給準備下馬的菲諾,有些擔心她的身體說道。


    「菲諾,辛苦了。真的很累吧?」


    「不,完全不累。不如說還很享受。」


    做出如此迴應的菲諾難道真的不累麽,看上去非常滿足的露出了開心的表情。


    天球木馬不是很大的魔導具,和賽羅兩人共乘本已非常憋屈,但在旅途中她從來沒有表現出討厭的神情,一直邀請賽羅同乘。


    緹亞涅絲偶爾出來時都會露出略顯不適的笑容,但總體來說這幾天心情還算不錯。


    四腳著地,阿爾凱因像真正的貓似的用力伸了個懶腰,混雜著哈欠說道。


    「有“避獸鍾樓”的話,雖然對不起沙夏但也隻能讓它在森林中等待了——嘛,即使沒有鍾樓,也沒辦法把它帶進城市裏。」


    把長大的黑狼帶進城中的話,肯定會引起大騷動。在之前路過的鄉村和鎮子裏,賽羅等人一直把沙夏稱作“黑狼形態的魔導具”來掩蓋,或是不讓別人注意到,十分辛苦。


    不過,想到沙夏讓三位大人和一隻貓坐在身上的辛苦,這都隻是小事了。


    維奧萊撫摸著沙夏的脖子,搖了下手中的黑狼之鈴。


    人類聽不到這個鈴鐺的聲音,但黑狼似乎能夠感受到“搖鈴者的想法”。


    「報歉了,沙夏。到明天早晨之前一個人獨處吧?我們今晚要住在這裏,明天會在城市對麵的出口等你。」


    維奧萊麵對沙夏時的聲音聽起來比她白天時顯得更加童真。恐怕這就是她脫離“見習騎士”身份時的樣子吧。


    柔和的側臉,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妹妹般溫柔。


    沙夏立刻抬起了頭,慢吞吞的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一邊目送著它的背影,霍克艾一邊再次露出佩服的微笑。


    「哎呀,真聰明。比起我這隻自負的貓,說不定它更明白事理呢。」


    「真是的。我這隻薄情的鳥,明明每次找到遺跡和研究對象都會忘掉原來的目的,真想讓他學學沙夏守信的作風呢。」


    賽羅下意識的忽略了霍克艾和阿爾凱因互相的揶揄,霍克艾所言有些偏激,但阿爾凱因的迴敬同樣有失禮數。


    麵對這兩個人,西茲可呆呆的聳了聳肩。


    「你們兩位,現在不是開這種玩笑的場合吧。去塞爾班大人的公館吧?對方是國王的弟弟,會相信身為旅人的咱們的話嗎?」


    看到有些擔心的西茲可,賽羅露出了苦笑。


    「但是,我們中有魔人範達爾的弟子、這個王國的騎士候補生以及身為貴族千金的菲諾不是嗎?要是這樣還無法取得信任就束手無策了。」


    霍克艾裝模做樣的說道。


    「哼……維奧萊暫且不談,另外除了貓、異國小姑娘和弱小貴族的養女外,就隻有性格糟糕的我了——盡是這種麵孔,果然如何獲得對方信賴是個嚴峻的問題。想想看


    ,咱們當中最能得到他人信賴的反而是沒有任何頭銜的“賽羅”,真是諷刺。」


    他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拍了拍賽羅的肩膀。


    塞羅為了菲諾慌張的否認道。


    「請稍等一下,多利阿爾德不是弱小貴族,追溯其曆史的話……」


    他還在說著,菲諾就輕輕的歪了下頭。


    「唉?我們家族相當弱小呢。以至於不利用我的話,就無法迴到政治的中心。雖然有些對不起父親大人,但身為王弟的塞爾班大人肯定不會認識我們家族。」


    被說叫是弱小貴族也沒有生氣嗎,菲諾毫不意的微笑著說道。


    看來她的心中沒有“自己是多利阿爾德家族一員”的驕傲。


    她的養父奧爾德巴經常為她的自覺不足而慨歎。


    維奧萊從旁邊小心意意的幫嘴道。


    「不,說到多利阿爾德家,確實是數代的名門,雖然現在似乎遠離了權力中心,但反觀曆史,甚至是可以和奧利甘家和羅迪瑪茲家比肩的大貴族——」


    聽到維奧萊的說明後,菲諾很不可思議似的眨了眨眼睛。


    「唉?是這樣嗎?雖然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了,反正我們也隻是分家而已——比本家的等級要低很多,所以我覺得說是弱小貴族很合適。」


    聽到她完全不像是貴族千金的話語,維奧萊反而慌張起來,不再繼續說話。


    賽羅隻好出來打圓場。


    「……雖然不需要我多嘴,菲諾也稍稍重視一下自己的血統比較好吧?」


    抱著對曾經的主人奧爾德巴類似同情般的感慨,他試著提議道。


    但是,菲諾卻滿麵笑容的搖了搖頭。


    「但是呢,血統什麽的隻會添麻煩。父親大人總是想用血統為理由分開我和賽羅。那時候的我,稍微對父親大人……」


    她的喃喃自語到後來就聽不清了。


    阿爾凱因提心吊擔的仰視著她。


    「那個……稍微……怎麽了?」


    「……不,什麽都沒有。」


    菲諾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容非常可愛。


    對賽羅來說這樣的笑容已經司空見慣,但不知為何,阿爾凱因全身的毛皮都微微的豎了起來。


    賽羅蹲到他身邊。


    「怎麽了?阿爾凱因。向城市那邊走吧?」


    「……啊,嗯,是呢。要是突然從草叢裏躥出來什麽危險的怪獸就糟糕了,差不多就出發吧?」


    他想是要重振精神似的如此說道,而後匆忙的走在前麵帶路。平時從外套中露出來的尾巴也卷迴到了圓滾滾的身體旁。


    聽說貓的尾巴在“害怕”的時候會變成這個樣子。不過,賽羅想不到阿爾凱因有什麽害怕的理由。


    (是阿爾凱因的習慣嗎……?)


    理解到這個程度後,他跟在了阿爾凱因身後。


    其他人也朝著眼下的城市走去。


    位於山間的這座特拉福德城曾在戰爭時代的堡壘。


    更準確的說,堡壘是在山上,而城市就在山下發展了起來。雖然戰亂中當時的堡壘和城市都被摧毀,但如今城市已經複興了。


    曾經保護著眼下城市的要塞,現在仍然留有部分崩塌的城牆遺跡,作為當初存在過的證明。


    而這些遺跡也大分部湮沒在了爬山虎之類的綠意當中。


    外套飄飄地走在前方的阿爾凱因,跳上了一處埋沒在森林裏的遺跡。


    「真是夠古老的城牆遺跡呢,看起來——徑直朝前走就可以進城了。進城前別再繞遠了,直接穿過前麵的果樹園吧。」


    阿爾凱因指的方向上有一片廣闊的果樹園,和森林之間用簡單的籬笆隔開。


    平緩的山坡上種滿了綠色的植物。


    其間淡紅色的果實就被稱為“拉姆納埃爾”的高級水果。


    完全熟透後會變得鮮紅,但現在還隻是淡紅色。大小如同番茄一般,連不規則的形狀也有些相像。


    這番田園牧歌般的光景讓霍克艾眯起了眼睛。


    「那個樹上結的果實確實是——」


    維奧萊也露出了懷念般的微笑。


    「是的。拉姆納埃爾果實。作為特拉福德的特產,聽說是本地重要的經濟來源。已經快到收獲的季節呢。」


    在米斯特哈溫德時,賽羅也吃過這種水果,當然這不是庶民能吃得起的東西,每次都是菲諾分給他的。


    包裹在光潤果皮內的果肉十分甜美,清爽的餘味讓人印象深刻。


    但是站在藥劑師的立場上,這種水果幾乎沒有營養價值,而且與其他水果相比也沒有特別明顯的藥效,所以賽羅對此並不感冒。


    廣闊的果樹園對麵,在斜坡下方就可以看以塗滿紅色或茶色的屋頂。


    貫穿整個城市中心部分的街道也同樣成為了交易場所。路寬宛如廣場一般,以此為界線,城市的東西兩邊如鏡像般對稱。


    而在城市的四個方向處各有一座“避獸鍾樓”。


    (真是富庶之地啊……果然是由於靠近王都嗎……)


    賽羅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橫穿過果樹園朝城市前進,阿爾凱因突然轉身向霍克艾說道。


    「對了,霍克艾。這座特拉福德城裏也有魔導師公會的分部。慎重起見,去公會銀行取點旅費吧?我也有些囊中羞澀了。」


    「啊,沒問題的。我也打算確認一下告示情報。那兵分兩路吧,你們就在此期間去會見塞爾班大人吧。反正我也不擅長和貴族相處——」


    注意到素未聽聞的詞語,賽羅歪了下腦袋。


    「公會銀行?取旅費?」


    聽到他的疑問後,霍克艾和阿爾凱因對視了一眼,像是理解了狀況似的一起點了點頭。


    「啊,賽羅還不知道吧。說起來自從一起行動,這還是第一次來到有公會支部的城市呢。」


    「因為米斯特哈溫德也沒有公會支部,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阿爾凱因一邊用肉球輕拍了下賽羅的膝蓋,一邊笑了起來。


    「那個呢,賽羅。魔導師公會會不分國別的在主要都市中建立“支部”。在支部中通告和國際相勢相關的情報,同時唿籲逮捕犯下重罪的魔導師,偶爾還會做些斡旋的工作。而對我們這樣在旅途中的魔導師來說最為喜歡的就是超越國界的金融機構。」


    賽羅本身還沒有習慣旅途生活,所以僅僅如此的說明還完全無法理解。


    「金、融、機、構……是什麽?」


    阿爾凱因眨了眨金色的眼睛。


    「啊,需要說明到這種程度嗎?說到金融機構,就是存錢、取錢的地方。米斯特哈溫德裏也有自治會定下的信托製度吧?大體上,你想成是差不多的地方就可以了。」


    這樣一說賽羅就能理解了。對住房和店鋪進行改建時借助貸款的製度他還沒有利用過,要付利息,而且更為關鍵的是至今為止他一直沒有借錢的必要。


    阿爾凱因繼續說明道。


    「因為我們是按照六賢人吩咐行事,所以活動經費也是由賢人以每個月工資的形式發放。公會銀行就是將這部分錢變更為我們所在國家貨幣的地方。」


    菲諾輕輕拍了下手。


    「啊,我聽說過呢。雖然不清楚具體的流程,但聽說隻要在總部擁有賬戶,不管在哪個支部都可以獲得收入以及花銷的情報……」


    西茲可點頭向她示意。


    「唉,我們能夠在旅行目的地拿到現金,都是托了這種製度的福。在公會各支部還有與本部以及其他支部進行通信的設備,所以能夠查詢收入、花銷的情報。當然需要手續費,而且必須持有可以證明本人


    身份的登錄證……不過和“共鳴之石”在原理上不同,隻能發出寫在紙麵上的情報。」


    之前阿爾凱因使用特殊指定的登錄證上麵會浮現出本人的立體姿態。而一般的登錄證沒有這種立體映像機能,隻記錄有本人平麵的照片。


    為了對西茲可的說明進行補充,阿爾凱因繼續說道。


    「不僅限於賬戶信息,連國際事件的情報也可以利用這個渠道進行交流。所以隻要去公會就可以獲得最新的國際情報。而我們還可以利用這個渠道向賢人發出聯絡。」


    賽羅歪著腦袋,又聽到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那個……就像是寫信一樣的感覺?」


    是感到賽羅的問題有些奇怪嗎,阿爾凱因露出微笑。


    「是呢。但和寄送實體“紙”的信件不同,魔導師公會發出的隻有“情報”。這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享受的權利。魔導師公會和六賢人現在有合作關係,所以身為賢人部下的我們才作為特例擁有了使用權——本來隻是魔導師公會自身用於總部與支部間聯絡的設施。」


    阿爾凱因再次深深的歎了口氣,繼續說了起來。


    「互相聯係的情況會白白泄露給公會的職員們,所以不能把秘密的事件交由他們處理,就是說送出的基本上都是平安與否的消息,或是請求增援這種程度的報告。這次準備發送的報告是關於魔族奪取了埃魯福爾王族,還有為了打倒幹部露娜絲緹雅正在朝王都前進。」


    賽羅的事,還有環流的輪環的事,他打算先壓下來。要是讓跨越國別的所有公會成員都知道,似乎會引起很大的風波。


    「哦……魔導師公會,還有這樣的使用方法呢。」


    不知世事的賽羅隻是發現了誠實的感歎。


    維奧萊也驚訝的眨著眼睛。


    「我不是魔導師,所以對這方麵的情況不太清楚——今天算是學到了。實際上這個城市中能夠建立魔導師公會,似乎是由於塞爾班大人十分熱情的邀請。無償提土地和房屋,而且還約定十年內如果出現虧損都會予以補貼……」


    維奧萊攏起紫色的頭發,很佩服的感歎道。


    「為什麽即使做到這種程度也要請來公會呢,充滿童心的伊莉婭德公主也曾十分不解。但如今想來,魔導師公會在吸引旅人上是十分奏效的設施。」


    貿易商、鍛冶工匠或是其他的行業也都存在聚集同業者的公會。但是“魔導師”公會卻在風格上有所不同。


    職能性的公會大多在每個國家間分別獨立,或是以城市為單位分別有著不同的公會,說到底隻是為了依據當地狀況而運營的組織。


    但魔導師公會以公會總部為中心,跨越國境在各地設立分會形成了緊密的情報網。現在的魔導師公會對互相聯絡和旅行的職能又進行了特別強化,在這種意義上是與國家間的力量關係沒有關係的存在。


    沒有特別的主張,就連通緝犯下重罪的魔導師這項業務,也隻是接收國家邀請的代辦事務而已。而且,各支部可以自行選出自己的支部長,總部不會強製指派。


    「呐,阿爾凱因。我之前也請教過你,我和賽羅也能獲得魔導師公會的登錄證嗎?」


    菲諾提出這個問題後,阿爾凱因若有所思的眯起了金色的眼眸。


    「授予登錄證需要多名從屬於公會的“師父”的推薦。雖然我和霍克艾也可以這麽做,但之後必須還要在考試中合格才行。考試半年一次,在各地的支部就可以進行,其中有筆試和實技測試——」


    阿爾凱因後麵的話有些曖昧,但大意就是「菲諾還好說,但對賽羅來說很困難」。


    賽羅本身無法使用魔導具,所以也沒有考慮過特意去加入魔導師公會。


    霍克艾輕輕拍了下賽羅的肩。


    「說起來,賽羅也需要身份證明。在埃魯福爾王國內還沒什麽問題,但通過國境時需要相應的手續。最快得到證明的方法是接受聖教會的洗禮,作為“巡禮者”而進行旅行。但是這樣一來,就無法進入沒有聖教會的國家。第二位是貿易商公會的證明,不過這需要龐大的資金所以不太現實——」


    「唉?那麽,我……」


    賽羅突然不安起來。由於踏上旅途時完全不了解這些世間的規定,所以也沒有在意,不過看來是相當麻煩的問題。


    「真是的!前輩,請不要說這種會讓人不安的話。」


    西茲可呆然的瞪著霍克艾,輕輕撫摸起賽羅的頭發。


    「沒事的,賽羅。等埃魯福爾王族的事件告一段落後,阿爾凱因大人會把你帶到“樂人”雪莉露大人的身邊。這樣一來,在名份上你就是“雪莉露的弟子”了,同時也會發給你兼作身份證明的通行證。」


    西茲可的語氣十分溫柔。


    「真的嗎?太好了,還有這種方法呢。」


    腳邊的阿爾凱因安心的抬起了頭看向賽羅,露出了微笑。


    「這種特例還有一個好處呢。我的這件“覆夜的外套”的另一麵與雪莉露大人的樂人神殿相連,如果你希望的話,現在馬上就能把你和菲諾送到那邊……」


    「但是,就不能迴來了吧?」


    阿爾凱因的外套在“對麵”有出口,但聽說是單行線。似乎無法從對麵迴到這邊來。


    聽到賽羅向自己確認後,阿爾凱因歎了口氣。


    「……正直而言,我真不想這樣帶賽羅和菲諾去王都呢。怎麽辦呢,我果然還是改變想法了嗎?」


    在路上,他曾數次談到這個話題。賽羅決意滿滿的用力點了點頭。


    「報歉,阿爾凱因。大概我會成為你的累贅——不過,即使伊莉婭德大人或王族的其他人被魔族化,我也能讓其複原。對吧?」


    阿爾凱因稍稍歪了下鼻頭。


    霍克艾俯視著他的身影,輕輕的拍拍手。


    「正是如此,不管阿爾凱因再怎麽勸說,看來你已經做好覺悟了。對吧,阿爾凱因?我猜對了吧?他可是很頑固的人,放棄吧。」


    阿爾凱因眯起了金色的雙眼露出些許怨氣,向上方瞪著賽羅和霍克艾。


    「真拿他沒辦法,我也做好覺悟吧。但是這樣來看,賽羅在魔族麵前使用了“力量”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他們不是單純的把“環流的輪環”視為危險品,而明顯想據為已有。雖然會增大賽羅被抓的危險性,但至少不會被不由分說的“殺掉”。」


    聽到這番話後,前幾天還是“魔族”成員的維奧萊也點頭同意。


    她恢複了騎士般凜然的麵孔,手指貼在嘴角。


    「與環流的輪環相關,所以魔族那邊也會慎重處理。魔族化能夠被解除這件事,我們之前都沒有被告知——看來魔族也還不清楚環輪到底是什麽東西。使用方法、形狀、特征,應該處於一無所知的狀態。如果那是埋藏在人體內的魔導具,那麽假如賽羅死掉,環流的輪環很有可能同時受到破壞。魔族肯定害怕這種情況的發生。」


    聽到維奧萊認真的話後,旁邊的菲諾也麵帶警戒的緩緩點頭。


    「嗯,我也有同感。當然,我不希望賽羅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緊急情況下,還有“緹亞涅絲”嘛。」


    是覺得剛剛的聲音在唿喚自己嗎,賽羅懷中發出了淡淡的光芒,一名藍發少女出現在他的胸口處。


    在賽羅急忙抱住她前,菲諾一邊笑嘻嘻的看著她,一邊把緹亞涅絲搶了過來。


    沒有被賽羅成功抱住的緹亞涅絲有些失望的和菲諾互相看著彼此。


    「你好,緹亞涅絲。在神珠中睡的好嗎?」


    緹亞涅絲沉默的點了點頭。


    「唉?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要好了?」


    看到這幅光景後,阿爾凱


    因裝傻的說道。菲諾撫摸著緹亞涅絲的腦袋,似乎有些靦腆的歪著頭。


    「我們一直都很要好吧?是吧,緹亞涅絲?」


    「……嗯。」


    一陣微妙的長時間沉默後,緹亞涅絲不滿的點了點頭。


    看到兩個人的樣子,賽羅也稍微放心了。


    旅途中,他一直在對菲諾和緹亞涅絲說“希望你們能和睦相處”。


    同為旅行夥伴,如果在對方遇到危險時緹亞涅絲和菲諾能夠互相幫助,賽羅也就安心了。


    隻要看到菲諾把緹亞涅絲抱在懷裏的樣子,就不由得感到兩個人的心意相通,賽羅十分高興。


    而菲諾和緹亞涅絲卻用賽羅聽不到的音量小聲交談著。


    (……你總是找機會想被賽羅抱在懷裏,我說的沒錯吧?乘坐木馬的時候也老來打擾我,難道是對我有什麽怨恨嗎?)


    (……雖說沒什麽怨恨,但反而是你在搗亂吧,老女人快點離開——)


    (什麽……!你的年紀要大得多吧!)


    兩個人在背後的對話,賽羅完全聽不到。


    走在果樹園旁通向城市的路上,賽羅毫不知情的自言自語道。


    「太好了。兩個人能和睦相處——」


    賽羅腳邊的阿爾凱因臉上一陣抽搐。


    「……那個也算是關係好嗎?」


    「不是嗎?我覺得她們很像呢。說起來——這個城市還真安靜。」


    隨便應付了幾句後,霍克艾略帶疑心的向四周張望。


    穿過果樹園到達城市的一端後,幾乎感覺不到人類的氣息。


    居民全都宅在家裏嗎?還是都聚集到了別的地方?兩者都不太可能。


    走在石階上的賽羅留心著左右。


    突然間,他和從窗戶縫隙向外偷看的老人四目相視。


    賽羅眨了眨眼,走到了窗邊。


    老人半身坐在窗邊的床上,一直盯著外麵看。


    雖然他用警覺的視線看著走過來的賽羅,但似乎並沒有拒絕對話的意思。


    「那個,報歉打擾了。這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聽到問話後,老人皺緊了眉頭。


    「你們是旅人吧?這樣說可能有些對不住,現在最好別去街道那邊。從王都而來的“魔導騎士團”的成員正與這邊的自治組織對峙。要是不想被卷入其中,還是老實的去別的地方吧。」


    老人臉上有些厭惡,但卻親切的說出了實情。


    旁邊的維奧萊吸了口氣。


    「魔導騎士團嗎……?但這樣的話,為什麽會發展到與自治組織相對峙的事態——」


    「我也不知道詳細情況。據說去王都的塞爾班大人犯罪被捕……所以這幫人才會來到這個城市,聲稱是來此處駐守。不過那位塞爾班大人應該不會犯下惡行,肯定是被卷入了某人的陰謀。」


    憤然自語的老人輪番看向了為這個情況而感到迷惑的賽羅等人,又低聲說道。


    「他們想找的難道就是你們……不,不對。都是女人和孩子呢。不過,那幾位大小姐很漂亮,要被那幫騎士們看到肯定會過來調戲。還是先去別的地方藏起來吧。」


    老人對西茲可、菲諾和維奧萊三人提出了忠告。


    維奧萊像是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賽羅明白她想說的話。


    “魔導騎士團不是如此不知羞恥的部隊。”


    她肯定想說類似的話吧,恐怕現在的騎士團也已經被魔族占領了。在米斯特哈溫德襲擊賽羅的哈爾姆巴克和他的部下雖說不是正規騎士,但也都打出了“魔導騎士團”的名號。


    遇到和埃魯福爾王族騎士團相關的事情,維奧萊本應該堂堂正正的反駁老人的觀點,但她卻搞不清楚“如今”的部隊是由誰來統領的了。


    放棄反駁的維奧萊問了別的問題。


    「老爺爺,你知道那個魔導騎士團的指揮官的名字嗎?」


    「大概是……多魯加爾吧。我是從過來通報消息的人那裏聽說的,也可能是弄錯了。」


    維奧萊的臉頰一瞬間緊張起來。


    霍克艾向老人問出了“魔導師公會”的所在地,其間她一直盯著自己的腳下,無法掩蓋自己的憤怒與不安。


    「——魔導師公會就在城中主街的路旁。在騎士團完全控製城市之前趕快去吧。要是自治組織在交涉中做出讓步就好了,不然騎士也該使出真正的實力了吧。」


    「……我也希望盡早讓步呢,也能避免無端的犧牲。」


    阿爾凱因對霍克艾的迴答是當場所有人的共同心聲。


    向老人道謝後,賽羅等人開始前進,從步伐中不難看出大家急迫的心情。


    那些騎士們也在這條大路的前方。


    西茲可不安的說道。


    「那位叫塞爾班的大人在王都被逮捕的事,是真的嗎?」


    阿爾凱因扭動著肥胖的脖子。


    「這件事之後再確認吧。但是,至少他不在這座城中應該是事實。不然也不會引起騎士團和自治組織互相對峙的事態。」


    賽羅也理解到了這點。


    按道理講,如果王族的騎士團過來,首先應該由領主出來接待。在米斯特哈溫德時,領主奧斯德巴就鄭重的出迎了魔導騎士團的哈爾姆巴克。


    由於騎士團秉承了“王族的意誌”,所以作為領主不可以敷衍了事。另一方麵,也是由於領主不在所以才由自治組織出來迎接的吧。


    賽羅一邊走著,一邊向旁邊的見習騎士姑娘問道。


    「維奧萊,你認識騎士團的多魯加爾嗎?」


    「不,隻是單純的敵人。露娜絲緹雅身邊的一個魔族,和哈爾姆巴克同樣,不是侍奉埃魯福爾王族之人。順便提一下,他還是會為了功名而拋棄部下的可惡男人。」


    維奧萊心直口快的迴應了賽羅的問題,手裏握緊了“鍛冶師的大錘”。


    從曾經的“鐵錘騎士”修蓋爾那繼承而來的這個武器,與女性騎士並不相配。


    但是,維奧萊在旅途中一直在練習這個魔導具的熟練度。由於白天要乘坐沙夏趕路,所以練習的時間隻能放在晚上。賽羅曾經數次看到她犧牲睡眠時間揮舞大錘的身影。


    維奧萊咬緊了牙齒。


    「騎士團的目標——果然是咱們吧。那群混蛋居然會對塞爾班大人出手——」


    遵從修蓋爾的建議,一行人為了拜見塞爾班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裏,卻由於王弟失蹤而無可作為。


    這個城市的領主、王弟塞爾班和騎士修蓋爾有著親密的關係。


    逃亡的伊莉婭德本來曾想來求助於塞爾班,但由於這個城市離王都太近,所以很容易想到會是公主的逃亡地,聽說魔族當時已經在此張開了天羅地網。


    霍克艾稍稍歪了下脖子。


    「說不定他們是料想咱們會來拜見塞爾班,所以在這裏埋伏咱們。在通往王都的路上,有魔導師公會的城市隻有這座。能夠在他們布好陷阱前來到這裏全是沙夏的功勞呢。阿爾凱因,怎麽辦?打倒他們嗎?」


    麵對學士不安定的問題,阿爾凱因拔出了“黑色切糕刀”予以迴應。


    「當然。讓王都的守衛迴去可就麻煩了,而且即使隻能打敗了那位叫多魯加爾的魔族,也可以削減敵方的戰力。等到晚上去襲擊吧。西茲可,這樣行嗎?」


    身著異國裝束的女孩麵對發問露出了緊張之情,點了點頭。


    在夜晚,暗屬性的魔導師阿爾凱因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本領。


    賽羅也數次見識到他的力量,在白天和夜晚,他釋放出來的威壓感差異極大。


    「白天果然不


    行呢。說起來,在“龍骨迷宮”與魔族戰鬥時,感覺你就不如在打倒哈爾姆巴克時那般強大……」


    「那個時間帶,外麵已經是白天了吧?我也不太懂。」


    賽羅和菲諾如此問道,阿爾凱因把刀收迴鞘內,眯起眼睛擼著胡子。


    「……該怎麽迴答好呢?」


    「請老實迴答。“被魔族知道就麻煩了,所以不能說出理由”。」


    霍克艾格格的笑了起來,從旁邊插嘴道。


    這時,賽羅才察覺到自己剛剛問話的不慎。魔導師隱藏自己的弱點是理所當然的。


    「報、報歉,阿爾凱因!不用迴答我的愚蠢問題,我也不是很在意……」


    阿爾凱因抱起胳膊,沉思了片刻。


    「……不,告訴你們也沒什麽困擾,在某種程度上我也希望你們能有所了解。而且魔族那邊應該已經看出來了吧——那個,賽羅。“暗之塊”是在晚上緩慢的儲存黑暗力量、然後凝聚後實現力量增幅的魔導具。所以這種力量不是無限的,必須在經過數個夜晚後才能積蓄大量的力量,用完之後還要重新聚集。」


    阿爾凱因舉起爪子左右揮了揮。


    「我以前的“暗之塊”雖然不知經曆了幾百年還是上千年,但從很久很久之前就不斷的儲蓄著“暗之力”。雖然曆代暗屬性的魔導師多少使用過一些,但剩餘的暗之力仍然可以無所顧忌的使用。但是澤爾德納特先生製作的“暗之塊”隻有數年時間——大概十年左右吧。就是說,作為魔導具還太年輕了。所以之後還必須要慢慢錘煉。」


    阿爾凱因把道具袋擔到後背上,仰視著賽羅。


    賽羅歪著眼角盯向了他。


    阿爾凱因剛剛所說的話不是隨便的應付。


    就是說,用完儲存的暗之力時——至少在未來的幾天內,阿爾凱因都會實力減弱。


    「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告訴我……!」


    霍克艾晃了晃肩膀笑了起來。


    「請放心。阿爾凱因說得對,恐怕魔族的上層已經知道這些了,因為對方也會對以前從阿爾凱因那奪走的“暗之塊”進行解析。即使沒有確切的證據,這個弱點也很難一直隱藏下去。在黛納斯克,咱們也在龍骨前和拉達娜戰鬥過吧?那時他們也能察覺到阿爾凱因的力量沒有以前那麽強大。」


    霍克艾平淡的說著,本來是安慰的話反而讓人感覺到了不安。


    不隻有賽羅心情上有些動搖,菲諾和維奧萊的視線也透露出不安的情緒。


    阿爾凱因察覺到了這點,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沒關係的。在“夜晚”即使不消費暗之塊也可以操縱周圍的黑暗,使用黑色切糕刀以及其他魔導具也沒有問題,而且現在還有西茲可的幫助。霍克艾暫且不談,你已經很可靠了。」


    黑貓仰視著自己的得意弟子。


    突然被點名的西茲可吃驚的睜開了眼睛,但馬上興奮的露出了笑容。


    「……是!我,什麽都能做!戰鬥也好、做飯也罷,甚至連磨爪子、清理毛發、照顧日常生活……」


    「……不是,這些我自己會做。」


    自己難得說出來的正經話被弄得一團糟,阿爾凱因顯得有些消沉。


    說起來——就賽羅所見,西茲可隻是為了緩和場麵的氣氛才說出這樣的話。


    雖然阿爾凱因一直把西茲可當成孩子對待,但對賽羅來說西茲可卻是大姐姐。


    而且,賽羅覺得她在與阿爾凱因和霍克艾不同的意義上也是“賢明”的人類。


    她向下注視阿爾凱因黑色後背的眼神,充滿了憧憬與慈愛之情。


    在這種氣氛中,賽羅突然有一種既視感。


    在米斯特哈溫德時——似乎有人曾經用這樣的眼神守護著賽羅。


    不是菲諾,也不是祖父和主人奧爾德巴。


    (啊……說起來——)


    「……賽羅,賽羅,我叫你呢——」


    抱著緹亞涅絲走到身邊的菲諾拽了下賽羅的胳膊。她似乎看到自己沒有反應,於是走到前麵唿喊。


    「啊,報歉。怎麽了?」


    「你看起來好像在發呆——是在思考什麽嗎?」


    隨著菲諾的問話,緹亞涅絲也用清澈的眼神看向了賽羅。


    「那個,菲諾。“特拉福德”市,難道說——」


    賽羅話音剛落,就從街邊的角落處傳來了嗓音粗的高聲悲鳴。


    大吃一驚轉頭看去時,阿爾凱因押著帽子已經迅速的跑了過去。


    「……似乎有事發生呢。還是過去看看比較好。」


    追隨著走在前麵的阿爾凱因,賽羅等人沿小路向城市主路奔走。


    一開始,賽羅甚至錯把這裏當成了“廣場”。


    特拉福德市的主路,寬闊程度甚至可以允許二十駕馬車並駕齊駛。


    橫穿城市的主路已經變成了為旅人而設的街道。交易商人駕駛馬車來迴奔馳,在石製的路麵上留下了淺淺的軋痕。


    而在道路的遠方,通往王都方向的天空下,聚集了許多“騎士”。


    「魔導騎士團……的假扮者。那些人難道會對城市住民下手嗎?」


    賽羅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方向——情況有些奇怪。


    一部分看熱鬧的人向路的一端逃竄。


    「喂,很危險的,不要過來!」


    「“我們正和“那群家夥”交涉中,快點離開!」


    看來他們不是逃跑,而是想讓路邊的其他住民遠離此處,大概是城中自治組織的成員吧。


    與周圍的人流相反,賽羅一行人向騷動現場靠了過去。


    而在那裏看到的卻是完全意料不到的情景。


    與魔導騎士團對峙的巨大“野獸”的影子——


    明明是見所未見的野獸,但賽羅的眼睛卻像釘子般死死的注視著。


    蜥蜴般的麵孔,尖銳的牙齒,燦燦發光的雙目以及如同雄牛般強壯的角——


    細長的巨型身體上覆蓋著金屬製的鱗片,不禁讓人想到蛇的樣子。長長伸展開的手足上爪子像刀劍般銳利。


    後背上的翅膀雖然有些像是蝙蝠,但並非皮膜,而是包裹著扇狀的金屬板。


    「這是“龍”形的魔導人偶……?」


    霍克艾有些懷疑的自語道。聽到他的話後,塞羅覺得這個怪獸有些符合“龍”的形象。


    他隻在黛納斯克城的地下見過這種野獸的“骨骸”。那裏的龍骨十分巨大,但眼前的龍形人偶隻比黑狼沙夏稍微大了一圈。


    但是它所散發出的迫力卻遠遠超越不能行動的化石龍。


    這隻龍製作的極其精細,讓人不禁連想到它猙獰的吐息,完全想不到會是人偶。


    而在龍的背上,坐著一個像是操縱者的黑衣青年。


    賽羅等人為了不引起注意,靠向了路旁的建築物。不過,即使不刻意的躲藏,那些騎士們的注意力也隻在“龍”形人偶和背上的青年身上。


    組成扇狀陣型的魔導騎士們將龍和青年包圍起來。


    仔細一看,幾位魔導騎士已經流血倒地。


    「別、別害怕!對手隻是人造的龍,有什麽可怕的!」


    一名體型龐大的騎士用與內容完全相反的語氣說道。僅從他的態度來看,賽羅覺得完全不像是“真正的騎士”。


    像是長官的騎士在馬上深深吐了口氣。


    「冷靜下來。對手隻有一人,隻要不疏忽就好。」


    剛剛說話的人從馬上睥睨著街道。


    消瘦的男人眼神嚴厲,混身裹滿暗銀色的頭盔和鎧甲,背後背著巨大的長槍。


    這幅姿態散發出了威壓感,


    但也奇妙的有些演技的味道。


    維奧萊非常不快的指向他。


    「那位——坐在馬上的就是多魯加爾。看上去很偉大,但隻是名小人物。不過正和他對峙的男子……又是誰?」


    乘坐在龍形人偶上的青年似乎是維奧萊不認識的人。


    賽羅沒有見過是理所當然的,但阿爾凱因和霍克艾好像也沒有什麽線索。


    這邊的青年是黑發的高個年輕人,身上披著黑色的外套,背對著塞羅等人,所以隻能稍微看到他的側臉上有藍色顏料描成的圖案。


    霍克艾小聲說道。


    「那個圖案——是傳承於索魯巴爾地區的一種古老咒印。我記得大概是罪人的印記……」


    「安靜一點,別動。」


    阿爾凱因製止了賽羅等人後的下個瞬間——


    細身的龍震動起金屬製的身體,發出了呻吟聲。青年乘坐其上,須臾間如彈簧般跳起騰空,向騎士們開展了肉薄。


    他跳起的速度甚至連眼睛的都跟不上。


    尖銳的爪子和長長的尾巴,還有張開的牙齒開始蹂躪起魔導騎士們。


    即使用盾牌抵擋,爪子和牙齒也可以將其擊退。


    金屬的鱗片將刀劍和箭矢彈開,伸展的雙翼同時很好的保護了青年的身體。


    在空中不斷響起的振聾發聵的金屬聲中,騎士們逐漸不支倒地。


    騎士們發生了怒號。


    「打壞它!隻是木偶而已……」


    大叫著的巨漢受到神龍擺尾般的一擊,連發愣的機都沒有就被擊飛出去,然後摔倒在路麵上一動不動。


    僅僅麵對一頭龍,騎士團們簡直連與之較量的資格都沒有。


    其熟練的動作讓賽羅看得目瞪口呆。運動時會發出金屬性的聲音,動作宛如野生的怪獸般敏捷,給人十拿九穩的感覺。


    僅僅一體就將騎士們玩弄於股掌之中,看來這個魔導具並不尋常。


    騎在馬上的指揮官多魯加爾實在看不過去了,大聲喊道。


    「你們這群蠢貨!不要管龍,攻擊操縱的“魔導師”!翅膀的防禦有空隙。隻由弓箭隊來集中攻擊魔導師,其他人都來保護弓箭隊。對手隻有“一個人”!」


    與纖細的身體相比,聲音很粗沉。


    他拿起背後的長槍來迴揮舞,彈開了猛撲而來的龍爪。


    龍麵對反擊沒有露出絲毫怯意,收迴爪子在稍遠的地方著地。


    騎士們放棄了倒下的同伴重新組成隊列,弓箭隊集合在他們後麵擺好架勢。


    他們手中的魔導具“春雷之弓”可以射出充有雷精的魔力箭矢。雖然殺傷力低,但比真正的弓射速快,而且由於聚集著雷之精氣,所以更容易擊中目標。在屬性上,即使稍稍擦過對手就可以讓其麻痹。


    身為指揮官的男人也重新舉起長槍。


    槍柄為白銀色的豪壯長槍,槍尖處刻有獸牙紋飾。


    操縱龍形人偶的青年用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


    「……對,就是這個。把這把“薩貝裏恩之槍”還給我,就可以放過你們,這是最後的警告——」


    多魯加爾很不爽的皺起眉頭,深陷的眼睛中閃動著憎惡的陰暗光芒。


    「哦,你最後的遺言就是這個嗎……?愚蠢的自負之人。太登鼻子上臉了,年輕人!——」


    多魯加爾予以強硬的迴應,同時沒有放鬆警戒。


    威風凜凜的龍形人偶跟在身邊,但青年畢竟隻是獨自一人。


    因此在與魔導騎士團的一個支隊交手時,看上去完全處於下風。


    賽羅咽了口唾沫。


    看起來雙方應該都是“魔族”。


    多魯加爾手裏的長槍發出妖異的紅光。


    這種不祥之感覺讓賽羅腳底發抖,即使距離很遠,但皮膚仍然能感到針刺般的威壓感。


    賽羅屏氣凝視的觀看局勢,他腳下的阿爾凱因低聲說道。


    「……不行呢。有等級上的差異。」


    「唉?」


    是哪方在等級上優勢呢——賽羅還來不及確認這點,就聽到了多魯加爾的號令。


    「像你這樣的家夥反正也活不久,所以就死在這裏吧,年輕人!」


    弓箭隊同時射出了魔力之箭。


    從春雷之弓射出的光線筆直的殺到青年的身邊。


    無數箭矢在空中交錯,增加了光線的寬度。


    而且,從多魯加爾舉起的“長槍”也發出了鮮紅色的光帶形成野獸狀向青年襲去。


    旁邊的菲諾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但是賽羅一邊用雙手保護著她,同時也無法從眼前的場景中移開視線。


    (危險——!)


    與賽羅的這種想法正相反,青年毫無表情,一幅悠然自得的樣子。


    青年大部分的身體被龍的雙翼從左右保護著。


    但是,正麵和背後,還有頭頂的空間都有很大的空隙,有可乘之機。事實上,以扇形陣展開的騎士們射來的箭矢也都迫近了青年的死角。


    更甚的是,多魯加爾的長槍中放射出來的紅色野獸簡直如同有自己的意識般般自然的行動,向青年猛撲而去。


    多魯加爾的臉上已經充滿對勝利的確信。


    此時他的腦海裏肯定已經浮現出青年的全身如同刺蝟般被魔力之箭貫穿,而後被光之野獸咬碎的姿態。


    但是——賽羅實際所見的情景卻完全不同。


    箭矢迫近的同時,青年乘坐的龍也張開了巨顎。


    一瞬之間,從血盆大口中發出了閃光。


    之後,就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金屬質感的咆哮。


    隨著這聲咆哮,龍口中迸濺而出的光球將周圍射來的箭矢盡數擊落。


    同時,多魯加爾放出的光之野獸也像是被龍之咆哮壓倒似的突然消失了。


    多魯加爾呆然的從馬上看著青年和龍。


    魔導騎士團的部下們同然目瞪口呆。


    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場麵上突然平靜下來。


    龍所保護的青年在這份平靜中開口說道。


    「這種程度的魔力,就妄圖擊敗這個“裁決魔龍”嗎——」


    充滿著失望與憤怒,而且還絕妙的混雜著些許嘲笑,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感到不安起來。


    他繼續說著打擊對方氣勢的話。


    「本來就不該把這柄“薩貝裏恩長槍”交給你使用。連魔導具本身的一半力量都發揮不出來,你真的是“魔族”嗎?……真是三流的水準。」


    聽到他辛辣的感想,多魯加爾氣得目斜口歪。


    多魯加爾和魔導騎士團的攻擊都貫注了巨大的力量,威力絕對不可小視。


    即使不是魔導師的賽羅,這種程度的事情也能看出來。


    但是——青年使用的名為“裁決魔龍”的魔導具,遠遠超出了多魯加爾等人的戰鬥力。


    實際上,賽羅也從青年身上感覺了多於多魯加爾等人的威壓感。


    「……乘在那頭龍上的人……難道也是魔族?」


    賽羅有這樣的直覺。聽到他的話後,霍克艾微微一笑。


    「我覺得你猜對了。我的“銀月的幻影”也能看到扭曲的強烈魔力流動。能發揮出此強大的扭曲魔力的人,很難讓人不聯想到“魔族”——看起來,是魔族同類的內訌呢。」


    旁邊的西茲可稍稍歪了下腦袋。她取出戰輪做好了隨時應戰的準備。


    「那麽按照剛剛的對話,是為了爭取魔導具嗎?那個名叫多魯加爾的男人如果是露娜絲緹雅的部下,另一位難道是和庫洛加先同樣是“即使經過魔族化,但仍然敵視魔族”這種情況嗎


    ?」


    賽羅腳邊的阿爾凱因擼著胡須,伸出外套的尾巴若有所思的來迴搖來搖去。


    「恐怕就是這樣吧。但是,至少他不是六賢人的弟子。多魯加爾要怎麽辦呢——」


    一陣沉默過後,找迴自我的多魯加爾在馬上重新架好了自己的長槍。


    對手意想不到的防住了騎士們的齊射,把他嚇呆了。


    「你、你這家夥……剛剛做了什麽?」


    「看了就能明白的吧?隻是龍的咆哮“防禦”住了軟弱的攻擊。本來,這種壁壘技能隻能做到減弱攻擊威力的程度——但你們的攻擊太弱了,好像就直接消失掉了。」


    青年乘坐的龍像是要再次向騎士們飛撲過去似的壓低了身體。


    事已至此,多魯加爾隱藏在頭盔中的麵部一陣抽搐,像是終於了解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餘裕已經消失殆盡。


    「——等、等下!對了,我們有人質!把那個女孩從馬車裏拉出來!」


    多魯加爾驚慌的指向停在廣場一邊的馬車。


    了解指揮官的意思後,騎士們戰戰兢兢的從那個馬車中帶出來一位姑娘。


    看到麵帶懊悔之色的少女身影——


    賽羅混身戰栗起來。


    (怎麽會……難道……)


    不是素昧謀麵之人。而且,還是對賽羅“十分重要的人”。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沒有理睬動搖的賽羅,魔導騎士團中的一位把劍架到了女孩的脖子上。


    「你們!王國的魔導騎士團居然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徑……」


    不斷抗議的女孩臉上浮現出對劍刃的恐懼。


    看到這幅場景後,多魯加爾猙獰的笑了出來。


    「嘛,年輕人,這下你要怎麽辦呢?要是不想那位姑娘被殺……」


    「……原來如此,你是如假包換的笨蛋呢。」


    充滿了憐憫與侮辱的聲音,青年感歎道。


    多魯加爾歪起眼角,而被當成人質的姑娘也不安的豎起了側耳。


    青年輕輕梳理了下前發。


    「……哪會有人為了不相關的人的性命而動搖,你還是放聰明點吧。對我來說,有用的隻有你拿著的“薩貝裏恩長槍”——這個女人一點用都沒有,隨便你殺吧。我從心底覺得無所謂。」


    「什麽……!」


    青年沒有理睬啞口無言的多魯加爾,毫不猶豫的揮了下手。


    同時,龍跳起朝多魯加爾頭頂襲來。


    與順勢而下的攻擊交錯,多魯加爾一邊拿不走運的部下身體當成盾牌,一邊拚命的大叫。


    「你、你是認真的嗎?喂,我真的會殺掉那個女人!人質的話,這個城中要多少有多少——」


    女孩發出了輕微的悲鳴,然後閉上了眼睛。


    但是,比多魯加爾的發出號令還要快上一些——


    賽羅已經奔了過去。


    「緹亞涅絲!幫我用“樹兵”保護那個人!」


    話音未落,緹亞涅絲已經理解了他的想法。


    影子在賽羅奔跑著的腳下蠢蠢欲動起來。


    而且,阿爾凱因和西茲也幾乎在同時開始了行動。


    西茲可放出的戰輪一閃而過,擊落了架在女孩脖子上的劍刃。


    之後,從賽羅腳下出來的“樹兵”納修雷用枝葉覆蓋的粗壯臂膀抓起了女孩。


    樹枝構成的手指不問青紅皂白的把她的身邊拉了過來。任務完成後,樹兵的巨大身軀迅速從原地消失了,召喚出來的樹兵納修雷隻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數瞬時間。


    一擊成功,女孩露出了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情的表情。睜開眼睛後,連尖叫都沒有發出的呆呆坐在地麵上。


    意想不到的闖入者更加增添了多魯加爾的膽怯。


    「什麽……有伏兵?暫時撤退!」


    騎士們馬上如同雪崩般散開逃竄,像是早就在等待著指揮官的這個命令。


    西茲可的戰輪與緹亞涅絲的樹兵似乎對已經噤若寒蟬的假騎士團們過於刺激了。


    令人啼笑皆非,如此拙劣的敗走竟然救了多魯加爾。


    青年雖然駕馭“裁決魔龍”進行追擊,但由於指揮官埋沒在了逃跑的騎士人群中,所以一時間無法靠近。


    正在踟躕之間,不知是哪個騎士放出了煙幕彈,更加助長了場麵的混亂。


    白色的煙中,賽羅聽到了青年的咂舌聲。


    「……多餘的幫倒忙。差一點就能搶迴長槍了——」


    青年的聲音中明顯的表露出敵意和怒火。


    賽羅也覺得,剛剛即使己方不出手青年也能取勝。但是,不論如何自己也不能拋下那個將要作為“人質”被殺掉的姑娘。


    即使是素昧平生之人,也不能默許平民被殺掉——更何況“她”還是賽羅的恩人,絕無拋棄她的道理。


    所以賽羅對青年的話感到很強烈的厭惡。


    「對我們來說,槍什麽的都無所謂!比起魔導具,還是人命更重要吧!」


    青年沒有迴答,但似乎聽到了賽羅的聲音,能感覺到他在白煙的對麵迴過頭來的動靜。


    旁邊傳來了敏捷的腳步聲像是要追上他,不用看賽羅就能推測出那肯定是霍克艾。


    雖然也有些在意他之後的舉動,但賽羅暫且先抓住了坐在地方的姑娘的肩膀。


    「……“師傅”!師傅,還好嗎?」


    被樹兵從危險之境救出、撲通一聲坐在地麵上的姑娘驚訝的混身顫抖起來。


    直到不久之前,還在為多利阿爾德工作的“藥劑師”亞奈特——


    對賽羅來說教給他藥草學、值得敬愛的“師傅”在稀薄的白煙中溫柔的睜開雙眸注視著他。


    「唉……賽、賽羅?——難道是賽羅?」


    賽羅迅速的點了點頭。


    「是的,就是弟子賽羅。剛剛在旅途中,突然看到這裏的騷亂……」


    看到賽羅點頭迴應後,亞奈特的表情染上驚愕與歡樂之情。


    「真的是賽羅?」


    她高聲尖叫道,仍然坐在地上抓住了賽羅的胳膊,然後不容抵抗的把他拉到身邊抱住。


    過於熱情的歡迎讓賽羅翻起了白眼。


    「啊,師傅,那個……!」


    「真是的,賽羅,是專程來看我的嗎?我太高興了!唉?稍微長高了呢?要來的話,事先來封信就好了!」


    周圍煙霧彌漫,對毫不在意思周圍視線、不容分說蹭起臉來的師傅,賽羅感到有些束手無策。


    但是,師傅和離別時幾乎一模一樣的態度也讓賽羅分外懷念。


    作為藥劑師十分優秀,作為師傅也值得尊敬,而且她還十分寵愛賽羅。


    普通的師傅一般會把所有的雜活都交給弟子來做,但亞奈特反而一直在照顧賽羅。至少賽羅完全沒有她把討厭的工作推給自己的印象。


    給自己做飯的次數已經數不勝數,而且還為賽羅縫衣服、剪頭發。如此優厚的待遇甚至讓賽羅感到“難道自己作為弟子沒有被認可嗎”這樣的不安。


    賽羅作為“藥劑師”的知識和經驗大部分都是從她那裏得來的。


    年紀輕輕卻本領不凡的女藥劑師像對待小動物似的摸著賽羅的腦袋,頻頻發出高興的歎息。


    「啊,賽羅真是的,士別三日已經可以刮目相看了……啊!難道已經被奧爾德巴大人開除了?這樣的話拜托我就好了——嗯,嗯,已經全都ok了吧?全都交給我就好了!怎麽樣,想不想繼承我父親的店鋪?我沒有繼承的打算,但是如果賽羅想要繼承,我也會幫忙的——」


    麵對師傅輕鬆的玩笑,賽羅發呆起來。一直在擔心


    她沒有受傷的自己越來越像個笨蛋似的。


    「說起來,師傅沒有受傷嗎?還有為什麽會被魔導騎士團逮捕——」


    像把剛剛的危機完全忘掉了似的,亞奈特笑嘻嘻的展現出嫵媚之情。


    「那個呢,我作為父親的代理在城裏的自治會幫忙……然後被派去交涉,結果就像剛才那樣被裝進了馬車裏。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沒想到賽羅居然會來救助我,嚇了一跳。」


    「嚇了一跳的是我對才。注意到這邊的騷動於是過來看看,卻沒想法師傅居然被卷入其中——」


    眩目的白光稍微散開後,賽羅感到背後有人。


    亞奈特在耳邊不可思議的耳語道。


    「……唉?和“大小姐”一模一樣的人——」


    米斯特哈溫德的領主奧爾德巴的養女菲利亞諾?米斯特哈溫德?多利阿爾德——這位金發美少女麵對抱著賽羅的亞奈特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亞奈特依舊抱著賽羅,也笑嘻嘻的看向了她。


    「但是,大小姐應該不會旅行到這裏——是長相相同的人?」


    聽到亞奈特一直在裝傻的話後,菲諾用穩重的語氣迴答道。


    「非常遺憾就是本人。亞奈特,你還真是精神有些過頭呢。」


    「菲諾還是一如既往,真是太好了。能夠再會我很高興。」


    「真是的,亞奈特,總是開玩笑——」


    「唉?你覺得是玩笑呢。」


    看著兩個麵帶笑容的談話,賽羅不禁感到一陣寒氣,於是解開了師傅的胳膊站起身來。


    之後賽羅朝亞奈特伸手,也把她拉了起來。


    亞奈特婀娜的站起身來,窺視著賽羅的表情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賽羅。我真的很高興,專程過來看望我什麽的就像做夢一樣——」


    麵對這個誤解,賽羅慌張的搖了搖並沒有。


    「啊,不是!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在旅途中偶然路過了這個城市……特拉福德,雖然曾經聽說過這個地方,但沒想到是師傅的故鄉。菲諾知道嗎?」


    「——不,完全不清楚。我也對亞奈特會在這感到很驚訝。」


    菲諾微笑著搖了搖頭。


    旅行期間一直沒有談論到這個話題。如果注意到應該也會“順便來拜訪下吧”。


    但是,不知世事而且對地名的記憶力也有些靠不住的自己暫且不談,記憶力優秀並且直覺出色的菲諾也沒有想到這點,不禁讓人感到些許違和。


    不過稍微的違和感在與師傅相會的喜悅麵前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了。


    亞奈特有些不可思議的歪著腦袋。


    「唉?旅行途中……是受了奧爾德巴大人的差遣嗎?」


    「不是的,這可說來話長了——」


    煙霧散去後,阿爾凱因也走了過來。


    一眼望著去,城中的居民來到了這條如同廣場寬闊的主路上,開始救助起因受傷而被拋棄的騎士們。雖然是不受歡迎的客人,但在人道上似乎也不應該放置不理。


    沒有看到西茲可和維奧萊的身影,大概是和霍克艾一起追擊那群騎士去了。


    打倒騎士團的那位青年也消失了。


    是去追擊放出煙幕彈逃跑的多魯加爾了嗎,還是為了避免麻煩而離開了?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似乎已經無法向他問明詳細經過了。


    賽羅想起了他冰冷的臉色。


    他是來索取名叫“薩貝裏恩長槍”的魔導具,但是他自己使用的“裁決魔龍”看起來反而更強大一些。那是對大部分魔導師來說都會在戰前逃跑的傑作。


    「賽羅,那個人就是你在藥草學上的師傅?」


    背後帶著緹亞涅絲的阿爾凱因緩緩走了過來。


    看到他的樣子後,亞奈特突然睜圓了雙眼。


    「唉……會說話的貓?」


    「啊,你好。我是賽羅的朋友,阿爾凱因?達克菲爾德?羅姆奈利烏斯。」


    亞奈特迴握住了他伸來的手。


    「……阿,好柔軟。」


    「我就當成是你的誇獎好了。如你所見,我雖然是隻貓,但現在位於想保護賽羅的立場上。但沒想到賽羅的師傅居然如此的年輕漂亮。真是嚇了一跳。」


    颯爽的作完自我介紹後黑貓又寒暄了幾句,亞奈特突然盯住處了他。似乎是包含賽羅來看望自己在內“是在做夢嗎”如此懷疑的表情。


    阿爾凱因走過亞奈特身邊跳到了賽羅的肩膀上,悄悄的耳語道。


    「霍克艾去追擊剛剛的男子,西茲可和維奧萊也先去公會那邊了。由於剛才的混亂的影響,可能短時間內會限製開放。咱們去拷問這些被拋棄的騎士們吧,看情況也可以往他們的傷口裏撒把鹽。」


    聽到這句話後,賽羅下意識的大聲喊道。


    「不行,往傷口撒鹽什麽的!雖然有短時間內殺菌和止血的效果,但也容易讓傷口惡化。用於治療伊莉婭德大人的雷塞魯萊姆苔現在還有剩餘,所以即使不用這麽做——」


    他的話中充滿了身為藥劑師的良心。


    關於鹽的效果在藥劑師間眾說紛紜,但賽羅親身嚐試後發現會使傷口惡化。


    在那之後,他就不讓患者使用了。


    阿爾凱因吃驚的眨了眨眼睛。


    「嗯……麵對藥劑師失言了呢。賽羅真溫柔呢。」


    這番會話讓旁邊的亞奈特歪了下腦袋。


    「但是——雷塞魯萊姆苔不是比鹽還要疼的藥草嗎?用於較大的傷口時,疼痛感甚至會讓成人失去意識,所以在某些地方也被用於拷問……」


    亞奈特小心翼翼的補充讓阿爾凱因眯起了眼睛,看來他並不知道這些情況。


    「……那個。也就是說,你的提案與其說是“為了治療”,更是為了“拷問”?」


    賽羅老實的點了點頭,反正要折磨他們,還是兼顧治療的方案比較好。


    「是的。我覺得為了治療,最好不要用鹽……如果想讓他們更疼,還可以把立可達樹的汁液與檸檬汁混合起來,一邊用砂紙摩擦傷口一邊塗在上麵……」


    「報歉,太可憐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不知為何阿爾凱因提高了音量。


    賽羅突然間看向了黑貓,剛才明明是阿爾凱因先提出來的。


    「這樣嗎?無論在療效還是痛覺上,都比鹽好用多了。」


    「……藥劑師比魔導師傅還要可怕呢,我以前都還不知道。」


    對阿爾凱因的感想,賽羅隻能抱以苦笑。


    「隻有在非常時期我才會這麽做。這些騎士們居然想傷害師傅,所以希望他們能做好覺悟……」


    就結果而言大家都平安無事,如果亞奈特剛才受到了傷害,賽羅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隻是開玩笑了。


    賽羅再次向四周張望。


    城鎮的大門打開著,看來魔導騎士團已經向王都的方向逃竄。煙幕煙並不是為了“掩蓋撤退路線”,而是為了隱藏指揮官多魯加爾的身影吧。煙幕一邊向四周消散,一邊花成一團白霧漸漸飄遠。


    「喂!亞奈特!沒事吧?」


    幾位中年男性和老人走到了亞奈特身邊,似乎是這座城市的當權人士,從麵部表情就可以看出不是來湊熱鬧的。


    老人們的表情就像是確信自己的孫女平安一樣,這也體現出她在這座城中的存在感。


    即使在米斯特哈溫德時,亞奈特也在老人中也十分有人氣。她是奧爾德巴的專屬藥劑師,但她不並僅僅在公館裏工作,還會經常到城中行醫。


    而且,奧爾德巴雇傭藥劑師一半是為了輔助魔導具的研究,另一半就是為了城市中的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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