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快到傍晚的時分,菲諾總算睜開了眼睛。


    起身之後,剛才的噩夢讓她不禁有種嘔吐感。


    (……好嚇人的夢。)


    菲諾捂住嘴,長歎了一口氣。


    在她的夢中,賽羅被野獸襲擊,掉下了懸崖,然後就被黑暗吞沒了。


    菲諾把手伸了出去,卻沒來得及抓住他。她隻能無能為力地看著賽羅掉下去。


    天氣明明不熱,她卻出了一身汗。


    “……賽羅迴來了嗎?”


    用沙啞疲憊的聲音喃喃自語,菲諾迅速地換好衣服,離開了房間。


    傭人卡迪娜正等在走廊裏。


    “小姐,您醒了?”


    “嗯……賽羅呢?”


    隻是看到卡迪娜的臉色,菲諾就能預想到她的迴答。不過,她還是開口問了一聲。


    年輕的傭人麵帶沉痛的表情,搖了搖頭。


    “還沒迴來。騎士們還沒有聯係我們。”


    “是嗎……”


    菲諾無力地低喃,搖搖晃晃地在走廊中邁起步子。


    “小姐,您要去哪裏——?”


    “我已經休息好了,所以現在要去找他。”


    菲諾以理所當然的語氣迴答,而卡迪娜慌忙抓住了她的手臂。


    “請您不要外出。太陽很快就下山了。”


    “……你在說什麽啊,卡迪娜?”


    菲諾迴以甜甜的——無比甜美的微笑。


    卡迪娜的表情僵硬了。看到菲諾的眼眸中沒有絲毫笑意,她不禁產生了恐懼。


    菲諾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以壞掉的眼神盯著卡迪娜。


    “你想讓我的賽羅今天晚上也在山裏一個人過夜?如果想要妨礙我,就算是你——”


    “請、請您冷靜一點!我和小姐是站在同一陣線的啊!”


    注視著怯生生的卡迪娜,菲諾總算清醒過來了。


    “對、對不起!我有點睡迷糊了——”


    ——一不小心暴露了本性。


    菲諾露出掩飾羞赧的淘氣笑容,抓住了卡迪娜的手。


    “不是也挺好的嘛?畢竟這是緊急事態,隻是今晚的話……”


    “我不會讓你出去的。”


    也許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吧,奧爾德巴從書房裏走了出來。


    他俯視著菲諾,嚴肅的表情有些扭曲。


    “菲諾,賽羅的事交給騎士們就行了。今天中午,我和哈爾姆巴克先生談了一下,賽羅可能還是自己主動離開你的——”


    聽到這句話,菲諾睜大了眼睛。


    早上養父也提過這種可能性,現在她終於想明白他會做出這種判斷的“根據”了。


    菲諾甚至忘記了眨眼,隻是用人偶般的眼眸盯著養父。


    “……父親,難道你對賽羅說了什麽?”


    站在旁邊的卡迪娜肩膀一顫。


    奧爾德巴還沒有發現菲諾的變化。


    由於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父女,兩人之間很少交流。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覺察到菲諾的本性。


    奧爾德巴歎了口氣,再次說出了刺激到菲諾的話。


    “我勸他——跟你保持距離。雖然沒有說要他離開,但賽羅是個聰明的孩子。他一定是自己……”


    “——無法原諒。”


    菲諾忽然開口說道。


    自己體內的黑色物體從心底翻湧而出。


    菲諾委身於那個魔物,目不轉睛地盯著養父。


    “為什麽要對我的賽羅說那種話呢?父親——”


    奧爾德巴皺起了眉頭。


    她總算注意到了女兒的氣勢——不,應該說是瘋狂。


    奧爾德巴困惑地舉起雙手,視線變得搖擺不定。


    “……冷靜一點,菲諾。”


    菲諾靜靜地點了點頭。


    “嗯,我現在很冷靜。因為我有好好地抑製著想要馬上動手砍死父親的衝動哦。我明明已經這麽冷靜了,為什麽父親還要說這種話呢?”


    菲諾露出了沒有掩飾“殺氣”的微笑。


    看到那副淒慘的笑容,奧爾德巴不由得心驚膽戰。


    他把視線投向同樣畏懼的卡迪娜,看到這位女傭膝蓋發抖低著頭的樣子,他又退後了幾步。


    “等……等一下。這件事還沒確定。隻不過是我的推測罷了,他說不定隻是迷路……”


    與慌忙進行解釋的奧爾德巴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菲諾隻是以淡然的聲音靜靜地說道。


    “如果是因為父親說了什麽,導致我的賽羅遇到意外的話——我不會原諒父親的。賽羅現在在哪?”


    奧爾德巴的額頭上浮現起一層冷汗。菲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仿佛要看穿他的謊言一般。


    她的眼眸——寄宿著範達爾帶來的“奧爾塔夫之種”的眼眸,讓菲諾釋放的瘋狂變得更為強烈了。


    奧爾德巴把手伸向了裝有護身魔導具的袋子,又向後退了幾步,與菲諾拉開距離。


    “我、我不知道——真的,我怎麽可能知道啊!我隻是說‘可能是那麽迴事’而已,並沒有得到證實。我還想知道賽羅為什麽會不見啊。”


    盯著狼狽的奧爾德巴——菲諾迴以溫柔卻壞掉的微笑。


    “……父親好奇怪哦。明明沒必要那麽慌張——沒事的,賽羅由我來找。那麽,待會兒見。”


    “啊……啊啊。”


    菲諾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背對奧爾德巴。


    傭人卡迪娜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旁。


    菲諾向她露出微笑,而她的身體猛地一抖,牙齒也咯吱作響。


    “卡迪娜,你怎麽了?你果然也在擔心賽羅嗎?”


    “啊、不……不不!是、是的——”


    聽到她奇怪的迴答,菲諾甜甜地一笑。


    “冷靜一點,卡迪娜。你這樣說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邊了。那我走了哦。”


    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攔菲諾了。


    她邁著有些精神恍惚的步伐走出玄關,取出了魔導具天球木馬。


    菲諾向黑色的木馬注入了魔力。


    被取名為莉可麗絲的木馬是賽羅的祖父澤爾德納特在她小時候送給她的。以前她經常和賽羅一起騎,但是它本來就是一個人騎的道具,最近這樣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菲諾祈願木馬可以把自己帶到賽羅的身邊,痛苦地歎了一口氣。


    在低空滑翔的木馬穿過庭院。


    太陽漸漸下沉,黑暗的夜晚即將降臨。


    ◎


    被菲諾留在身後的養父奧爾德巴擦了擦汗水,注視著逐漸遠去的女兒背影。


    傭人卡迪娜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僵立在原地。


    (那樣的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卡迪娜的肩膀正在瑟瑟發抖。


    看著平時天真爛漫的菲諾,根本想象不到她會表現出剛才那樣的態度。


    卡迪娜對菲諾的感覺類似於妹妹。比起其他傭人,菲諾也對年齡相近的卡迪娜擁有更強的親近感。


    即使如此,遇到賽羅的事她就像變了一個人。卡迪娜也知道菲諾和賽羅的關係很好,但是現在問題顯然不隻是停留在那個層麵——菲諾很明顯對賽羅抱有過激的感情。


    奧爾德巴也很困惑。


    他做了一個深唿吸,垂下肩膀。


    “……卡迪娜,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是、是的。”


    “我——是不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卡迪娜沒有理解這個問題的意圖。


    “十分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


    沒事。我也許應該早一點分開菲諾和賽羅的。因為澤爾德納特而給予賽羅的恩情都白費了嗎。”


    奧爾德巴疲憊地按了按眼角,打算迴到書房。


    就在這時,尋找賽羅歸來的騎士團分隊長哈爾姆巴克出現了。


    明明在外麵轉了很久,他的樣子看起來卻不怎麽疲憊。他走到了奧爾德巴身旁。


    菲諾對這位身穿軍裝的青年軍官表現出了露骨的厭惡。


    對於卡迪娜來說,她實在不理解菲諾討厭他的理由。哈爾姆巴克的態度好像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奧爾德巴大人,出了什麽事?”


    “啊啊,哈爾姆巴克先生。唉,菲利亞諾又出去尋找賽羅了。那孩子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貴族身份。可能是因為在鄉間長大吧,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付她。”


    哈爾姆巴克同情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菲利亞諾大人是行動派呢。我本打算今天晚飯過後,找她談一談的,真是遺憾。不過,奧爾德巴大人獨自撫養小孩,也很辛苦吧?”


    哈爾姆巴克有些遺憾地說道,又安慰了奧爾德巴。


    奧爾德巴不好意思地對年輕的軍官露出苦笑。


    “不,還好——比起這些,哈爾姆巴克先生,辛苦你了。賽羅到底——”


    聽到奧爾德巴的問題,哈爾姆巴克迴以曖昧的表情。


    “是。沒有找到。懸崖下方找到了奇怪的血跡,但那可能是野獸留下來的痕跡,也沒有找到隨身物品——所以,明天我會和部下們繼續搜索。”


    卡迪娜對他的話有種奇妙的感覺。


    本以為他是在擔心賽羅,但是他的話中似乎也有猶豫不定、很不幹脆的感情。


    “難道您發現了什麽嗎?無論是多麽瑣碎的事都沒關係。您有沒有可以告訴小姐的消息?”


    卡迪娜忍不住開口問道,而哈爾姆巴克轉身麵向了她。


    “很遺憾,現在還沒有。你是卡迪娜小姐吧?菲利亞諾大人的情況如何?”


    卡迪娜沉默著搖了搖頭。


    哈爾姆巴克似乎是由她的動作猜到了現狀,他表情沉痛地按了按眉間。這位青年瀟灑的動作看起來就像是一幅畫。


    奧爾德巴麵帶著認真的表情對青年耳語。


    “對了,哈爾姆巴克先生——關於前幾天‘讓菲諾成為王族側室’的事——”


    “嗯,我可以向上司推薦,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不,關於那件事,我希望您給我一些思考的時間。那孩子該怎麽說呢——很危險。”


    站在旁邊聽到他們對話的卡迪娜在心中歎了口氣。


    菲諾應該還不知道她要成為王族側室的事,但在傭人們之間,這個消息已經傳開了。以菲諾的姿色來說這並非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奧爾德巴也有自己小小的野心。


    比起擔任這種邊境之地的城主,他還是比較想去王都的研究機關,在寬裕的環境中研究魔導具。


    所以,他才想要利用菲諾踏出第一步——但是,看到剛才菲諾的態度,奧爾德巴會放棄這一步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成為王族的側室,對於菲諾來說的確是一種榮耀,一般的貴族小姐都想抓住這樣“難得的機會”——但是,從剛才菲諾的態度來看,奧爾德巴也隻能取消他的如意算盤了。


    萬一她做出“殺掉”王族的事來,作為她的養父,奧爾德巴也免不了受到責罰。


    奧爾德巴像是打從心底裏感到後怕一樣,臉色變得鐵青。


    哈爾姆巴克從旁窺探著他的表情。


    “……原來如此。雖然這麽說有些失禮,不過您現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令千金吧。這樣如何呢,奧爾德巴大人?可以讓我和菲利亞諾大人談一談嗎?”


    “與哈爾姆巴克先生……?不,但是——”


    看不下去的卡迪娜從旁插嘴。


    “那個,很抱歉——小姐現在非常混亂,可能還是不要打擾她,讓她自己冷靜下來比較好——”


    聽到卡迪娜的建議,奧爾德巴也點了點頭。


    本來主人之間的對話不該允許仆人插嘴,但是現在他不會出口訓斥。畢竟卡迪娜也是剛剛領教過菲諾的陰暗麵。


    “是啊。哈爾姆巴克先生,十分抱歉。菲諾就暫時交給卡迪娜吧。她已經服侍菲諾很長時間了,比較了解菲諾的心理……”


    本以為哈爾姆巴克聽到奧爾德巴的話就會幹脆地放棄,沒想到他繼續說道。


    “那麽就讓艾爾西和她聊聊吧。那女孩和菲諾大人的年齡相近,也是一位相當細心的騎士。她同時也能擔任菲諾大人的護衛。”


    卡迪娜見過副官女騎士艾爾西。在他們抵達的昨天,卡迪娜曾在菲諾的指示下帶她在宅邸中參觀。


    雖然有些冷淡,但是那女孩十分爽快,作為軍人應該也很有才能。而且,她的年齡不管怎麽看都比卡迪娜小。


    (魔導騎士團的副官竟然是那麽年輕的女孩子……)


    卡迪娜不由得這樣想到。


    奧爾德巴有些猶豫地低吟。


    “是啊——不過,菲諾已經出門了。這件事就等到晚飯以後再說吧。”


    “好的。那就稍後再見。”


    哈爾姆巴克悠然地離開了。


    卡迪娜麵向陷入沉思的主人,畏畏縮縮地問道。


    “那個,館長大人——那些魔導騎士團的騎士是來幫助您進行研究的嗎?”


    奧爾德巴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嗯。還有賽羅的事情,不過那件事還沒有進展——怎麽了?”


    “其實,在我們傭人之中流傳著那到底是什麽研究的傳聞。”


    卡迪娜本以為肯定會被奧爾德巴臭罵一頓,沒想到他隻是歎了口氣。


    “我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他們好像很在意我去年在王都發表的論文內容。我總結了成功修複古代魔導具的過程,不過修複本身是澤爾德納特的功勞。他們其實是想見到尚且在世的澤爾德納特吧。”


    賽羅的祖父——魔導具工匠澤爾德納特在三年前去世了。


    卡迪娜也參加了他的葬禮。雖然他們侍奉著共同的主人,卻幾乎沒有交流。


    澤爾德納特那位老人總是待在他的工房裏,除了年幼的賽羅和菲諾,還有主人奧爾德巴以外,應該沒什麽人有機會和他談話。


    奧爾德巴似乎對他的技術評價很高。


    雖然與正值芳齡的菲諾有很多不同之處,但是奧爾德巴作為貴族來說性格敦厚,對傭人們沒有不合理的要求,是個十分可靠的主人。


    高齡的澤爾德納特似乎也很感謝奧爾德巴的庇護,他們是主從關係的同時,也可以說是研究夥伴。


    奧爾德巴抱起粗壯的胳膊,眯起了眼睛。


    “……不過,騎士們的目的到底是不是那篇論文的成果我也不清楚——他們似乎還有其他要處理的事情。看來這兩天有必要好好地談一下。”


    奧爾德巴自言自語般地說道,接著就走迴了書房。


    被獨自留下的卡迪娜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不過,身為傭人的自己什麽也做不到。她隻知道現在拋下菲諾會令人十分不安。


    雖然不能追上騎著天球木馬飛走的菲諾,但是下次她迴來的時候,卡迪娜有必要關心一下她的想法。


    “……賽羅到底去哪兒了……要是小姐可以找到他就太好了。”


    卡迪娜自言自語地說完之後,身體忽然顫抖起來。


    如果賽羅已經死了,而菲諾找到了他——


    那麽,菲諾可能會壞掉。


    卡迪娜以傭人的身份祈禱著兩人的平安無事,


    接著就繼續去完成宅邸裏的工作了。


    ◎


    日落之後又消磨了一會時間,賽羅總算開始從森林向城裏移動。


    夜幕降臨的城鎮中沒有一個人影。


    米斯特哈溫德城地處邊境,到了晚上更是早早地人影全無了。在小巷裏更是不必擔心會碰到別人。


    賽羅一邊祈禱著不要被人撞見,一邊迅速地走向隱藏通道的所在地。


    在宅邸庭院附近有一所教會——隱藏在那裏地板下方的通道就是通往多利亞爾德家的近道。


    現在的教會裏沒有住人,隻有在有結婚儀式或葬禮的時候,居民們才會從附近找來司祭。


    如今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這條通道的存在了。雖然有人知道教會下方有一個地下空間,但他們好像以為這裏隻是普通的地下儲藏室。


    在沒有要事的情況下,不會有人特意到這種昏暗肮髒的地方來。


    賽羅壓住腳步聲,走進了古老的教會。


    從禮拜堂內的一扇大門中通過,有一處通往二樓的樓梯。


    樓梯下方有一個儲藏間,而它也是通往宅邸的隱藏通道出口。


    本來這是為了在發生暴亂時讓領主逃脫用的出口。


    賽羅掀開地板,打開了一片漆黑的出口,地下潮濕的空氣觸碰著他的臉頰。


    (這裏大概從來都沒有被當作逃脫的通道使用吧……)


    他也不是很了解米斯特哈溫德的曆史,但是至少在這座宅邸建成以來,這裏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動亂。


    而奧爾德巴也隻是遵照命令來到此地赴任並住在了宅邸中,他應該沒有覺察到這條通道的存在。


    雖然本來的用途被徹底荒廢,但是對於賽羅來說,這條通道是充滿了迴憶的地方。


    沒時間準備提燈了。


    內部隻有狹窄的筆直道路,應該不必擔心迷路,所以賽羅一邊用手摸索,一邊開始前進。


    小時候,他經常和菲諾一起從這條通道出城。


    宅邸的警衛從以前起就很嚴密,所以他們沒法從大門輕鬆地逃出去,於是在小孩的冒險心驅使下,兩人就利用了這條通道。


    有時是在黑暗之中牽著她的手,有時是被她拉著手。賽羅直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自己劇烈的心跳。


    最後一次使用這裏,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通道中。


    賽羅用一隻手扶著石牆前行,迴想著過去。


    (……啊啊,是爺爺去世以後。)


    澤爾德納特的葬禮結束之後幾天,菲諾利用這條通道,把賽羅帶去了教會。


    並不是有事要談。


    菲諾隻是陪在身旁,緊緊地抱住失落的賽羅來撫慰他。


    失去了唯一的親人祖父以後,賽羅多虧了菲諾,才沒有感覺到強烈的寂寞。


    在那之後,已經過去了三年。


    兩人的個子都長高了,而菲諾的貴族小姐身份也越來越明顯。


    奧爾德巴訓誡了他,而賽羅自己也知道,總有一天他們之間會拉開距離。想到這裏,是否要去見她的決心開始動搖了。


    (……但是,菲諾很喜歡亂操心的。)


    他不想讓她露出悲傷的表情,什麽都不做就藏起來。他也可以想象菲諾現在幾乎已經處在吃不下飯的狀態。


    在黑暗的通道裏走了一會,他總算接近了出口。


    這條隱藏通道與宅邸中的地下倉庫相連。


    打開門以後,賽羅的臉頰感受到了與沉悶的地下不同的新鮮空氣。


    這間倉庫自然也沒有燈光。賽羅用手摸索著走向出口。


    穿過整理好的食材和酒桶等等,賽羅爬上了樓梯。樓梯上方的大門縫隙間漏出了淡淡的月光。


    賽羅猛地探出頭來,確認了外麵是否有人。


    現在是大家都已沉睡的時間段,菲諾恐怕在她的臥室吧。


    她的房間在二樓。


    賽羅盡可能地消除腳步聲,走上樓梯,來到了菲諾的房間前。鋪在地上的地毯剛好吸收了他的腳步聲。


    本以為騎士們會在四周警戒,但是現在這裏沒有他們的氣息。


    “——菲諾,你在嗎?”


    賽羅用幾不可聞的聲音低喃,同時扭轉門把手。


    沒有上鎖。


    宅邸內鴉雀無聲,使得開門的碾壓聲聽起來有些恐怖。


    隨著門的打開,賽羅感到了菲諾的氣味。


    清晰的甜香味,還有一點點酸味。這個房間的味道讓賽羅嚇了一跳。在年幼的時候,他就沒怎麽進過菲諾的房間。


    “……菲諾。”


    賽羅小聲地唿喚著,接近到床邊。


    到此為止都沒問題。宅邸中沒有人發現他。隻要帶著她離開,就能暫時保證她的安全。雖然賽羅也很擔心奧爾德巴等人,但是他最為擔心的還是菲諾。


    由於窗戶被關上了,房間內幾乎漆黑一片。在昏暗的床上,毛毯鼓成了人體的形狀。


    正當賽羅把手伸出去,打算搖晃她的肩膀時——


    他察覺到了異常之處。


    ——這裏混雜著與菲諾不同的氣味。


    在他驚訝地抽迴手的瞬間,眼前掠過一陣風。


    睡在床上的人影坐了起來,將“鐮刀”的尖端刺向賽羅的麵前。


    與此同時,已經關上的房門忽然被打開,立刻迴頭的賽羅就這樣僵住了。


    “……嚇了我一跳呢。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


    站在門外的“魔族”哈爾姆巴克微笑著凝視賽羅。


    接著,從床上起身的女騎士艾爾西將冰冷的刀刃抵在賽羅的脖子上。


    她沒有穿軍裝,而是穿著和昨晚襲擊賽羅時一樣冷豔的黑色服裝。她的樣子讓人聯想到了美麗的惡魔或死神。


    就像是被肉食性的野獸盯上了一般,賽羅一動不動。


    “為什麽……菲諾、菲諾在哪裏——?”


    賽羅茫然地問道,而哈爾姆巴克輕笑幾聲。


    “擦肩而過還真是可怕呢。她為了找你出門了。大概直到早上都不會迴來吧。我讓艾爾西在這裏等著和她談話——不過,這也隻是目的之一。因為我在想,你可能會來。”


    賽羅咬住了嘴唇。本以為菲諾晚上一定在自己的房間裏,看來他還是錯看了菲諾的行動力。


    “……你怎麽知道……我還活著?”


    哈爾姆巴克露出了苦笑。他的笑容十分理性,表情中沒有表現出任何誠意。


    “我也沒有確實的證據。今天,我們去那個懸崖下方搜索了一下,雖然看到了血痕,但是沒有最為關鍵的屍體。就連隨身物品和衣服的碎片都沒有。血跡也是偽裝的吧?”


    那恐怕是救了他的阿爾凱因做的處理。


    “我想你的屍體可能是被野獸帶走了,但是也有你還藏著某種魔導具的可能性——最重要的是,你是那位澤爾德納特先生的孫子,卻這麽輕而易舉地掉了下去,這讓我產生了戒備心理。”


    哈爾姆巴克的話很明顯對賽羅評價過高了。如果阿爾凱因沒有救他,賽羅肯定會變成橫躺在懸崖下方的屍體。


    “不過,你的運氣很不好呢。隻要逃走的話,就不用死了。真是遺憾。”


    哈爾姆巴克故意歎了口氣,巨鐮的尖端也抖了一下。


    “——要在這裏解決掉他嗎?”


    黑發飄舞,背後的艾爾西冷冷地問道。


    (這次一定會被殺掉——)


    在開始戰栗的賽羅麵前,哈爾姆巴克緩緩地搖了搖頭。


    “稍微等一會。從事後處理的角度來看,讓這個房間沾上血汙可不大


    明智啊。還有賽羅,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麽得救的嗎?”


    哈爾姆巴克的聲音包含著嘲諷的語氣,同時也帶有幾分威嚴。


    在膽怯也是理所當然的狀況下,賽羅卻怒視著哈爾姆巴克。


    他幾乎沒怎麽討厭過別人,但是對於麵前的青年騎士,賽羅和菲諾一樣感覺到了強烈的厭惡。


    哈爾姆巴克卻不介意他的視線。


    “你怕得不能說話了嗎?從那種高度掉下來,到底是怎麽得救的呢?也就是說,你還是藏著某種魔導具吧——真是讓人很感興趣呢。”


    (……對了,阿爾凱因交給我的護身符——)


    迴想起那個物品,賽羅沒有迴答,而是從口袋中取出了藍色的石頭。


    哈爾姆巴克眯起了眼睛。


    “……這是什麽啊?不是‘共鳴之石’麽?這種東西,你是怎麽……”


    “這不是我的——是在森林裏遇到的貓交給我的。”


    賽羅說完——


    哈爾姆巴克的臉不自然地繃緊了。


    “……你說……‘貓’?”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超出預想的激烈反應讓賽羅十分驚訝。


    “你是說貓吧?難道你遇到了有著藏青色的黑毛——還有一雙金色眼眸的怪物貓?”


    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哈爾姆巴克從賽羅的手中奪走了藍色的石頭。被鐮刀抵著的賽羅沒有抵抗。


    哈爾姆巴克把奪走的石頭放在掌心,稍微注入了一點魔力。


    在賽羅的注視下,石頭開始散發出淡淡的朦朧光芒。


    看起來仿佛是星星在閃爍一般,賽羅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最終,石頭的上方浮現起手掌大小的光球,裏麵出現了一隻微笑的“貓”臉。


    他就是拯救了賽羅,一身黑毛的奇貓——


    阿爾凱因。


    “你好啊,哈爾姆巴克。很久不見了。”


    他舉起了可愛的肉墊,笑著說道。


    阿爾凱因友好的聲音讓賽羅有種不協調感,而哈爾姆巴克向他投以憎惡的視線。


    “你是阿爾凱因——!救了這個小鬼的人也是你吧!”


    哈爾姆巴克憤怒地大喊,不顧自己的聲音在宅邸中迴蕩。


    艾爾西不滿地皺起了眉頭,但是沒有製止他。


    “你為什麽會來到這種鄉下地方!?是來嘲笑我的嗎!”


    阿爾凱因輕輕地吐了吐舌頭。


    “嗯。這樣的取樂方式也不錯呢,不過比起這些,我的朋友在那邊吧?你還好嗎?”


    被叫到的賽羅把臉湊到石頭旁邊。


    “阿爾凱因,這是……”


    “啊啊,你沒事就好。這是從遠處也能通話的魔導具。見到菲諾了嗎?”


    賽羅咬了下嘴唇。


    “她好像為了去找我,跟我錯過了……阿爾凱因,請你保護菲諾。她現在大概在森林裏——”


    “到此為止了。阿爾凱因,你想幹什麽?”


    賽羅的話隻說到了一半,哈爾姆巴克就把手裏的石頭靠近臉旁。


    在藍色的石頭散發的光芒中,黑貓的金色眼眸盯著哈爾姆巴克。


    僅此而已,那位哈爾姆巴克就全身僵硬了。


    雖然賽羅聽說阿爾凱因和他之間曾有過節,不過這樣看來,應該是阿爾凱因給他留下了恐怖的迴憶吧。


    “你為什麽要幫助這個小鬼?這裏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吧?”


    聽到他的疑問,阿爾凱因笑了起來。


    “我和你不同,沒有殺掉小孩的興趣,也沒有對瀕死的小孩置之不管的愛好。別看我這樣,也是個紳士呢。”


    哈爾姆巴克不悅地哼了一聲。


    “你還真會說啊。要是像你這樣品行惡劣的家夥也算是紳士,那些野貓就是王侯貴族了。”


    “你說得沒錯。野貓可是出人意料地擁有極高的尊嚴哦。他們的生存方式至少比投身魔族,看著上司的臉色做盡壞事的小混混魔導師更接近於貴族。”


    聽到阿爾凱因的嘲弄,哈爾姆巴克的眼睛頓時充血。


    阿爾凱因像是很享受這番舌戰般露出了笑容。


    “你的心胸還是這麽狹窄。在失去了那件魔導具之後,你已經無法和我們正常地戰鬥了,即使如此你還要妨礙我——難道是想白白浪費掉貓的九條性命嗎?”


    “真無聊,與區區一隻貓交談還這麽孩子氣。貓也隻有一條命哦。”


    看著噗嗤偷笑的阿爾凱因,哈爾姆巴克終於激動起來。


    “就是你這區區一隻貓讓我們吃盡了苦頭——!既然你也來了這裏,那就好說了。你馬上現身,看我怎麽把你千刀萬剮,拿去喂鳥!”


    雖然話語很庸俗,但是他的聲音中籠罩的氣魄是貨真價實的。反過來看,這也顯示出他對阿爾凱因的恐懼。


    阿爾凱因卻悠然自得地舉了一下手。


    “算了,現在的我確實無法和你們為敵。但是,既然那孩子被抓了,我也不能坐視不管。那麽,我們就來做個交易吧?哈爾姆巴克·索魯伊塔——”(注釋:中間名是souleater,意思是噬魂。)


    賽羅注意到哈爾姆巴克的中間名與之前聽到的有所不同。看來作為魔族的他和作為魔導騎士的他,有著不同的名字。


    “交易?像你這樣惡劣的貓,會有——”


    浮現在光芒中的阿爾凱因微微一笑。


    “‘還流的輪環’——哎呀,這個魔導具很有趣吧?”


    聽到阿爾凱因戲弄人的話,哈爾姆巴克的身體僵硬了。


    在光芒之中,阿爾凱因移開了視線。他的視線前端朝向了“不該存在的東西”,吸引了哈爾姆巴克的注意力。


    “阿爾凱因……你是在哪得到那個的?”


    麵對著狼狽慌張的哈爾姆巴克,黑貓魔導師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眼神。


    “去世的澤爾德納特先生和我都是範達爾派的人哦?隻有自家人知道的隱藏方法多的是。隻要找一下就知道了。雖然我也很懷疑它是否實際存在——不過,看來是成功了呢。就連我也大吃一驚啊。”


    說到這裏,阿爾凱因炫耀了一下手中細細的銀手環。


    (真的……存在啊。)


    賽羅也十分驚訝。阿爾凱因自己都明確地說過,那是“並非實際存在的妄想產物”。


    哈爾姆巴克咯吱一聲咬了咬牙。


    而阿爾凱因對他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我知道你們很想要這個,但它並不是我喜歡的魔導具類型。如果你想要的話,就給你好了。當然了,我也不會把它輕而易舉地直接交給你。”


    阿爾凱因舉起爪子,輕輕地左右搖晃,又眯起一隻眼睛。


    “——那麽,哈爾姆巴克。做個交易如何?你有三個選項。


    一、從我這裏強行奪走它。


    二、放棄得到這個魔導具。


    三、和我進行交易並得到它。


    ——我建議你選擇第三項哦?不過,從我的角度來看,你還是逃走比較好。”


    “…………說說看交易的內容吧。”


    有些漫長的沉默顯示出哈爾姆巴克內心的糾結。


    對於哈爾姆巴克認真的表情,黑貓的笑容卻無比輕鬆。


    “我的要求是你們從這裏撤退。不要傷害賽羅、菲諾、宅邸中的人和城裏的人們,就此離去。相對的,我會把這個‘還流的輪環’交給你。雖然是很罕見的魔導具,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屬性是什麽。”


    哈爾姆巴克發出了如同野獸般的呻吟聲。


    “交貨的方法是?”


    “是啊。我想盡量避免在城裏引


    發騷動,你們首先移動到南邊的平原吧。在那之後,我會把環流的輪環藏在城外的某處,再用那顆石頭通知你隱藏的地點。你們迴收了它之後,一切就結束了。這個交易不錯吧?”


    哈爾姆巴克冷笑一聲。


    “沒門。我們離城之後,你就會帶著它逃走吧。”


    雖然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但是思考還保留著冷靜。


    阿爾凱因將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不,你們擁有戰力。如果我沒有把魔導具交出來,你們就會襲擊城鎮吧?我可不想讓那種事發生。不過,隻要拿到了目的物,你們就不需要留在這裏了。簡單地說吧,我不希望你們在這裏惹麻煩。所以,我才認為把還流的輪環交出來也沒關係。如果你需要考慮的時間,那就等會兒再聯係吧。”


    哈爾姆巴克沒有迴答,隻是默默地思考了片刻。


    他陰沉地看了一眼艾爾西,接著讓賽羅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也許是聽到了剛才哈爾姆巴克的大聲叫喊,走廊上傳來了傭人的腳步聲。


    “發生了什麽事!?又有侵入者嗎……”


    那是與菲諾關係很好的傭人——卡迪娜的聲音。


    賽羅忍不住大聲喊道。


    “卡迪娜小姐,別過來!”


    “……阿爾凱因,我的迴答是這個。”


    賽羅陰沉的喊聲與哈爾姆巴克刺耳的說話聲重合在了一起。


    在房門打開時,青年騎士向艾爾西遞去一個眼神。


    從床上躥出的少女揮起了巨鐮。


    在迴過頭去的賽羅麵前,卡迪娜正一臉訝異地站在房門旁。


    賽羅立刻飛撲到她的身前。


    在深入思考之前,他的身體自作主張地動了起來。


    為了保護卡迪娜不被艾爾西揮下的巨鐮傷害——


    賽羅的腦中閃過了這個念頭,就猛地把她撲倒在走廊的另一側。


    一陣風掠過頭頂。


    女傭人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的賽羅,睜圓了眼睛。


    “賽、賽羅!?你沒事啊……!”


    “卡迪娜小姐,快逃!快一點……!”


    冰冷的刀刃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賽羅身下的卡迪娜屏住了唿吸。


    賽羅也覺察到自己身處的情況,就這樣僵住了。


    艾爾西的巨鐮沒再動彈。


    她用一隻手撩了一下淩亂的頭發,開口說道。


    “……十分抱歉,哈爾姆巴克大人。這次要殺掉他嗎?”


    背後的哈爾姆巴克歎了口氣。


    “沒想到他的速度這麽快——這樣就行了,艾爾西。我們要證明自己的誠意嘛——對吧,阿爾凱因?”


    哈爾姆巴克麵帶淡淡的笑容看向石頭。


    從賽羅所在的位置,看不到阿爾凱因的表情,但是他的沉默似乎有些沉重。


    哈爾姆巴克似乎很開心。


    “我已經看穿了你的想法。你讓我們移動,不是為了確保他們的安全,而是想要拖延時間吧?誰會給你‘叫來同伴的時間’啊。我們必須在明天的清晨到來之前,就把這件事解決掉——”


    聽到阿爾凱因的想法被看穿,賽羅咬了咬牙。


    那位擁有貓形態的魔導師說過,“一個人戰鬥會很困難”。如果能把交易拖延幾天,他的同伴應該就能趕過來了。就因為自己擅自行動,他的計劃被破壞了。


    哈爾姆巴克痙攣般地笑著,一步一步地走了過來,從上方抓住了賽羅的頭發。


    接著,他把因為痛苦而皺起眉頭的賽羅強行推到石頭的旁邊。


    “聽好了,可以殺掉的人質這座城裏多得是。阿爾凱因,你給我立刻趕過來!一個小時之後,我會開始一個一個地殺掉宅邸裏的人。如果你帶來‘還流的輪環’,我就不會對城裏的人出手。讓我放過你也沒問題。把那個魔導具——現在就交出來!”


    哈爾姆巴克已經不再掩飾他迴蕩於宅邸內的聲音,高聲地笑了起來。


    石頭散發出淡淡的光芒,阿爾凱因的金色眼眸眯了起來。


    “——那麽,我會在一個小時內趕過去。你不要後悔,哈爾姆巴克。”


    阿爾凱因的聲音中不含絲毫感情色彩,連在旁邊聆聽的賽羅都抖了一下。


    魔導具——共鳴之石的光芒消失了,黑貓的身影也隨之消失。


    結束了對話的哈爾姆巴克把賽羅推到一旁,俯視著卡迪娜。


    傭人卡迪娜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態嚇得瑟瑟發抖,沒法正常地發出聲音。


    即使如此,她還是勉強地直起身子,輕聲說道。


    “你、你們——在做什麽,為什麽……”


    原本是王宮騎士的哈爾姆巴克等人差點殺了她——卡迪娜似乎在這異常的事態中陷入了混亂。


    賽羅昨晚也被他們欺騙,差點死去,所以他可以理解卡迪娜的心情。


    在艾爾西的鐮刀微微一顫的瞬間,賽羅再次擋在了卡迪娜的身前。


    “……阿爾凱因會在一個小時內趕來吧。那麽,請不要對她出手。”


    哈爾姆巴克露出了微笑。


    “原來如此。年齡雖小,膽識卻挺大。阿爾凱因就是看上你的這一點了吧。還是說在差點死一次之後,你做了某種奇怪的覺悟?”


    哈爾姆巴克愉快地說著,把手伸入懷中。


    他取出了原本放在賽羅家的祖父遺物——“黑色的石頭”。


    第一次見到哈爾姆巴克的時候,他就很在意這個魔導具。看來在賽羅離開之後,他就把它偷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魔導具,但它可能是非常貴重的物品。


    注視著滿臉悔恨的賽羅,哈爾姆巴克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雖然我很討厭那隻惡劣的貓——但是,像你這樣誠實的孩子,我並不討厭哦。因為不必擔心被騙。我會讓你活下去的,隻要阿爾凱因遵守約定——不過,我可不認為那隻貓會遵守我們的約定。”


    “……這是因為你們魔族是惡人吧?”


    賽羅故意采取了這樣的說話方式。這是因為他產生了一種危機感,如果不把哈爾姆巴克等人的注意力從卡迪娜集中到自己身上,他們就會在談笑間殺掉卡迪娜。


    哈爾姆巴克根本沒有把別人的性命放在眼中。有利用價值就讓對方活下去,妨礙到自己就殺掉——這就是他的處世方式。


    而哈爾姆巴克對這句話,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愉快,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正是如此。但是,會跟這種惡人交易的人,也是十足的惡人。隻不過,那個家夥無法成為徹頭徹尾的惡人,所以才要鑽他的空子啊。”


    哈爾姆巴克分別綁起賽羅和卡迪娜的手臂,對副官下達了指示。


    “艾爾西,把騎士團的所有人都叫起來。阿爾凱因會在一個小時內趕來。他和以前那些家夥不同,是隻不能大意的貓。這一次——這一次,我一定要幹掉他。”


    賽羅小聲地向顯露出嗜虐本性的哈爾姆巴克提問。


    “你和阿爾凱因到底有什麽仇恨?”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哈爾姆巴克以冷酷的聲音答道,而賽羅就此語塞。


    看來對於哈爾姆巴克這個男人來說,那段記憶是禁忌。


    “艾爾西,這家夥是用來對付阿爾凱因的最佳人質。這個傭人就和其他傭人一起,關到某個房間去吧。”


    副官艾爾西點了點頭,暫且收迴了巨鐮。她把變化成寶珠的魔導具掛在自己的胸前,用冰冷的手碰了碰賽羅的臉頰。


    在渾身顫抖的賽羅耳旁,她靜靜地低喃。


    “好漂亮的男孩


    ——哈爾姆巴克大人,這孩子可以給我嗎?我想把他當成送給露娜絲緹雅大人的土產。”


    “……哎?土、土產是指——”


    賽羅慌亂起來。哈爾姆巴克興趣缺缺地轉過身去。


    “在把他當成對付阿爾凱因的人質用過之後,就隨你喜歡吧。反正這家夥也沒什麽用處。”


    “是,謝謝您。”


    艾爾西輕鬆地把賽羅擔在肩上。她的力量讓人根本無法聯想到瘦弱的少女。


    因為手腳被綁而無法反抗,賽羅隻是咬緊了牙關。


    接著,艾爾西用另一邊的肩膀扛起了卡迪娜。


    “賽、賽羅……這是……”


    賽羅向膽怯的卡迪娜遞去眼色。


    “現在請老實聽他們的話,卡迪娜小姐。鬧出亂子……會很危險的。”


    卡迪娜屏住唿吸,點了點頭。


    艾爾西扛著兩人,跟在哈爾姆巴克的身後。


    他們穿過了月光照射的長長走廊,走向樓梯方向。


    “哈爾姆巴克大人,奧爾德巴要如何處理?他姑且也算是魔導師。為了不讓他和阿爾凱因一起戰鬥,可以趁現在封住他的行動——”


    “是啊——不過,對方好像主動過來了哦。”


    聽到哈爾姆巴克的話,賽羅和卡迪娜都嚇了一跳。


    “……奧爾德巴大人!”


    正如哈爾姆巴克所說,奧爾德巴正獨自一人悠然地站在樓梯下方的大廳裏。


    他沒有穿睡衣,高大的身軀上穿著與貴族魔導師身份相稱的紫色長袍。


    “這不是哈爾姆巴克先生嗎——大半夜的,怎麽如此吵鬧?”


    他的聲音有些陰沉。


    奧爾德巴似乎已經注意到賽羅和卡迪娜的存在,他的語氣顯示出他似乎已把哈爾姆巴克等人看作了“敵人”。


    “奧爾德巴大人!快點逃吧!這些家夥不是普通的魔導師……”


    聽到賽羅的喊聲,奧爾德巴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我聽到了你們在上麵的對話。本來是為了保護菲諾而做的安排,沒想到引發了意外的事態。”


    也許是為騎士們的愚蠢行為而驚愕吧,奧爾德巴長歎了一口氣。


    哈爾姆巴克等人隻是站在樓梯上望著奧爾德巴。


    他沒有找借口的意思,而且臉上也明顯浮現起輕視奧爾德巴的表情。


    奧爾德巴以陰沉的視線怒視著他們。


    “……哈爾姆巴克先生,我本想說服你們離開——但是,看起來我真的沒有識人的眼光呢。不過——!”


    奧爾德巴的雙手握著前端與狗臉十分相像的兩根棒子。


    這是他最擅長的魔導具,也是去世的澤爾德納特為雇主製作的“霧之獵犬”——奧爾德巴舉著擁有城市名的武器,擺出了戰士的架勢。(注釋:米斯特哈溫德,即mist hound,霧+獵犬的意思。)


    “這座宅邸中,不允許違法的作為。哈爾姆巴克先生,如果你不想受傷的話,就請你放棄吧。”


    由於奧爾德巴身材高大,他釋放出了十足的威嚴。


    “既然如此,就沒辦法了——艾爾西,你去做他的對手吧。”


    哈爾姆巴克下達了指示。


    賽羅推測出了他讓副官出戰的理由。


    這裏是宅邸內部,沒有“土”。他估計哈爾姆巴克用於製作土人偶的魔導具隻能在有土的地方使用。


    黑發少女把賽羅和卡迪娜放在地上,咚的一聲蹬了一下樓梯。


    她手上的寶珠散發出光芒,在一瞬間化作了巨大的鐮刀。


    “雷獸的巨鐮”的尖端精確地瞄準了奧爾德巴。


    奧爾德巴眯起眼睛,敲響了雙手的棒子。


    “狩獵的時間到了,‘霧之獵犬’!”


    在發動效果的號令聲中,白色的霧氣以驚人的氣勢,從兩根棒子前端的狗臉處噴出。


    霧氣化作了兩隻野獸的形態,向從樓梯上跳下的少女襲去。


    艾爾西揮起鐮刀,但對手是沒有固定形態的霧氣,因此刀刃幹脆地穿了過去。


    同時,霧氣野獸揮起的爪子撕裂了她的衣服。


    躺在地上的賽羅十分驚訝。


    可以讓對方的斬擊無效化,而且自己的攻擊還能命中對方——擁有這麽好用的魔導具,也難怪奧爾德巴會如此自信了。雖然是祖父製作的魔導具,但是在這座和平的米斯特哈溫德城,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霧之獵犬”被用於實戰。


    卡迪娜好像也是第一次見到主人的武器,她圓睜著眼睛。


    獵犬的身體隻是白色的霧氣,但嘴巴、牙齒和四肢的形狀都十分生動,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為了戰鬥而生的存在。


    見識到這意想不到的伏兵,哈爾姆巴克不由得低吟一聲。


    這樣一來,艾爾西就隻能邊退卻邊戰鬥了。兩隻野獸交相追趕在忙於逃跑的少女身後。


    奧爾德巴再次擊響棒子。


    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野獸又變得猙獰了幾分。


    “瞧不起派遣到鄉間的貴族嗎?很遺憾,對我來說最多的就是時間。魔導具的研究和修煉我從不鬆懈。”


    “原來如此——確實是放置在鄉間會十分可惜的人材和魔導具。”


    哈爾姆巴克若有所悟地低喃。


    在戰鬥的中途,他在樓梯上向奧爾德巴恭敬地垂下了頭。


    “……這樣如何呢,奧爾德巴大人。如果你成為我們的同伴,就讓你進入王都的研究室吧……”


    “說什麽蠢話。你們隻是頂著魔導騎士團之名的冒牌貨吧。剛才不是說了‘魔族’之類的嗎——”


    哈爾姆巴克微微一笑。


    賽羅也注意到了奧爾德巴的誤會。


    隻是聽到了剛才對話的奧爾德巴,並不知道埃魯福爾王族已被魔族取而代之了。


    一旦他知道了哈爾姆巴克他們是真正的“王立魔導騎士團”——


    “我們是真正的魔導騎士團。埃魯福爾王族已經和魔族聯手了。”


    聽到這句話,霧之獵犬的動作遲鈍了幾分。


    接著,哈爾姆巴克以三寸不爛之舌動搖著奧爾德巴開始迷茫的心。


    “與我們爭鬥沒有好處。現在反抗我們,就等於是違抗王族的政策。倘若你還想保住貴族的地位,就該與我們聯合。”


    “王族和魔族……?這種話讓我怎麽相信——”


    說到這裏,霧之獵犬在奧爾德巴的支配下停止了動作。


    於是,哈爾姆巴克接著說道。


    “這是事實。想要為王族盡忠的話,你應該采取的行動很明顯——不是與我們繼續爭鬥,而是成為同道中人比較好。”


    賽羅已經發現,哈爾姆巴克表現出誠意的說話方式隻是欺詐之術。但是,站在奧爾德巴的立場上,他會心生動搖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如果王族與魔族真的成為了共犯,現在違抗哈爾姆巴克等人,就會危及奧爾德巴身為“貴族”的地位。


    侍奉貴族的賽羅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他不打算譴責停止攻擊的奧爾德巴。對於每個人來說,最重要的東西都有所不同。


    奧爾德巴皺著眉頭,忽然笑了一聲。


    “……是嗎——如果這是真的,我應該采取的行動確實很明顯。”


    ——隻要收起武器,至少雇主的命可以得救。認為這樣就好的賽羅閉上了眼睛。


    然而,賽羅錯了。


    鏗、鏗……奧爾德巴手中的魔導具“霧之獵犬”發出了巨響。


    停止動作的兩隻野獸再次發出咆哮的聲音。


    哈爾姆巴克的鼻梁氣歪了


    ,仰望著他的奧爾德巴嚴厲地說道。


    “——你對貴族和王族的關係似乎有些誤解。在王失去了身為王的資格時——貴族就承擔著諫諍的義務,而不是唯唯諾諾地遵從指示。雖然是同盟者,但我們貴族並不是王族的部下。無論我們的勢力如何衰落,無論時代如何進步,忘記這份尊嚴的人,沒有成為貴族的資格。給我記著吧,小子——!”


    雇主出人意料的氣魄讓賽羅大吃一驚。卡迪娜也屏住唿吸,注視這主人的行動。


    哈爾姆巴克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愚蠢。如果想要過上好日子,還是應該選擇長久一點的方式啊。”


    “這我並不否認。倘若我的性格可以更圓滑一點,當初也不會被左遷到這種鄉野之地擔任城主了。”


    奧爾德巴淡淡一笑,繼續敲響棒子。在聲音響起的同時,霧之獵犬也在積蓄著力量。


    “現在我能做到的事,就是抓住想要加害我家臣的你們,再把你們交給司法官。如果他們沒有對你們進行製裁,那麽我也沒有繼續為這種腐朽的王族盡忠的道理。你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就用這個方法來判明吧——好了,狩獵重新開始!”


    得到了奧爾德巴的指示,兩隻霧之獵犬再次奔跑起來。


    艾爾西躲過獵犬的攻擊,動作靈活地不斷飛退。


    她的背靠在了牆上。


    “夾擊!”


    奧爾德巴大聲喊道。緊接著,調整好體態的艾爾西用力地揮起了鐮刀。


    “勇猛的雷神奈穆埃爾,請給予我幫助——”


    在她以神官般的聲音呢喃之後,鐮刃上湧現了賽羅在花田裏見到的野獸。


    雷電形成的野獸與霧之獵犬糾纏在一起。


    雙方都沒有固定的形態,無法互相攻擊,因此看起來像是纏繞在了一起。本以為它們隻會穿過對方的身體,但是電和水似乎產生了相互影響。


    在霧之獵犬被纏住的同時,巨鐮上又生出了好幾隻野獸。


    這些野獸與獵犬不同,可以在空中飛舞。


    “不好!快迴來!”


    奧爾德巴敲響了棒子。鏗鏗的高亢聲音響起,獵犬轉過身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如同箭矢般迅猛的雷獸已迫近到奧爾德巴的眼前。


    野獸咬住了奧爾德巴粗壯的胳膊。


    突然襲來的衝擊,讓奧爾德巴睜圓了眼睛。空氣發出啪嚓啪嚓的響聲,而奧爾德巴也隨之喊道。


    “唔!?”


    隨著痛苦的叫聲,他巨大的身軀被彈了起來,雙手的棒子掉在地上。


    接著,奧爾德巴隨著一團湧起的煙塵倒了下去,再也沒有動彈。


    “館長大人!”


    身旁的卡迪娜發出了悲鳴。


    失去了主人的“霧之獵犬”如同霧氣般煙消雲散了。


    賽羅眺望著自己的雇主,緊緊地咬著嘴唇。


    被雷獸咬住的地方沒有流血,衣服也沒有破裂。不過,在被野獸咬到的瞬間,奧爾德巴的身體中似乎有大量的雷電穿過。


    艾爾西從昏迷的奧爾德巴身旁拿走了他的魔導具。


    祖父的作品“霧之獵犬”被交到了哈爾姆巴克的手中。


    在由於不甘心而不停顫抖的賽羅身旁,青年騎士淡淡地笑了。


    “……很不錯的魔導具嘛。土產又增多了。這個男人操縱兩隻獵犬似乎就是極限了——不過,交給我們使用的話,大概可以出來十隻吧。這種需要操作技巧的魔導具,要花費一定的時間進行修煉,不能立即使用呢。”


    哈爾姆巴克高興地說著,又低頭看向賽羅。


    “——魔族很不錯哦,少年。你好像不擅長使用魔導具,隻要魔族化的話,說不定就能用了。”


    賽羅怒視著他。成為哈爾姆巴克的同伴?簡直是笑話。


    他根本不想變成什麽魔族,但是哈爾姆巴克剛才的話讓他有些在意。


    “魔族化……要怎麽做,才會變成那樣?”


    哈爾姆巴克的臉上浮現起微笑。


    “——接受洗禮。僅此而已。”


    仰望著他的賽羅為他的表情戰栗起來。


    得到強大的力量,就要失去重要的東西——看起來就是這般瘋狂的笑容。


    哈爾姆巴克在笑。


    仿佛沒有比這更為可笑,蔑視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但是在周圍人的眼中顯得無比悲哀的滑稽笑容。


    扛著賽羅與卡迪娜的副官艾爾西向這樣的哈爾姆巴克投去了冷冷的一瞥,又漠不關心地走了起來。


    這位副官少女也讓人搞不懂。


    雖然沒有哈爾姆巴克那麽讓人討厭,不過她給人以一種空虛的感覺,而這一點又讓她顯得很怪異。


    “你……你也是魔族嗎?”


    聽到扛在肩上的賽羅這樣問道,少女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隻是露出了曖昧的微笑——


    又以令人戰栗的動作撫摸著賽羅的臉頰。


    ◎


    在漆黑的森林中,菲諾的天球木馬如同滑翔般疾馳。


    (賽羅……賽羅……)


    她在心中唿喚著少年的名字,拚命地迴望四周。


    自從她出門尋找賽羅,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她也不知道具體是多長時間。


    也許是很長時間,但也有種短暫的感覺,她甚至還認為時間沒有流逝。


    她總是會產生賽羅平安無事地站在黑暗中的幻想,接近那裏時期望卻每每落空,然後再次在黑暗中看到他的幻影——這樣的反複讓她的心不知不覺地疲憊起來。


    “賽羅!你能聽到的話,就迴答我!”


    在夜晚的森林裏,響起了菲諾沙啞的聲音。她的聲音已經接近於悲鳴,在森林中空虛地迴蕩著。


    然而,聽到菲諾忍不住喊出的聲音的人,不是賽羅,而是其他的存在。


    “——小姐,失禮了。”


    頭上響起的爽朗聲音令菲諾嚇了一跳,她慌忙停下了木馬。


    她迴過頭去,隻見一個黑色的小塊跳落下來。


    在菲諾手中的照明魔導具——“夜魔之燈”的照射下,一隻黑貓站在眼前。


    這是一隻毛皮華美、威風凜凜的貓,他金色的眼眸中寄宿著神秘的光芒。


    他戴著插有羽毛的帽子,腰間別著短劍,穿著軍靴和黑色風衣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是人類。


    與他意誌強烈的金色眼眸視線相合之後,菲諾驚訝地抖了一下。


    “……剛才說話的人是你嗎?”


    用後腿站立的貓緩緩地點了點頭。


    “嗯,是我。你就是菲諾吧?”


    “……嗯。是倒是……不過,很不妙呢。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幻聽和幻覺,該怎麽做才好?”


    從木馬上下來的菲諾茫然地問道。


    她在書本上讀過有理解人話的野獸,而且遠方似乎真的存在這種野獸。但是,會說話的貓好像隻有童話故事裏才有吧。


    菲諾還以為自己已經睡著,現在正處於夢境之中。


    貓微微一笑。


    “既然你已經陷入了看到幻覺的窘境,那麽是否願意相信一隻陌生的貓所說的話呢?話雖如此,這並不是你的幻覺。賽羅有危險,他需要你的幫助。”


    聽到這個名字,菲諾撲向了黑貓。


    “你認識賽羅!?他現在在哪兒——!”


    她不由得抓住了黑貓的雙手,把他從地麵提了起來。


    黑貓軟綿綿的身體被拉長了,他眯起了眼睛。


    黑貓露出困惑的表情,用自己的肉墊嘭嘭地拍打著菲諾的胳膊。


    “啊~冷靜一點,冷靜一點。還有


    ,這樣讓人挺不舒服的,而且你還是小心點比較好。突然把不認識的貓提起來也違反了禮儀……”


    “這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賽羅在哪裏!?他沒事嗎!?”


    菲諾前後晃動著黑貓的身體,繼續催促道。


    奇特的黑貓翻了白眼。


    “唔,好……好痛苦……!”


    “啊,對不起。”


    菲諾慌忙住手,把他放了下來。好不容易得到了賽羅的消息,她隻是害怕錯過這次機會。


    黑貓為難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


    “……真是性急的孩子啊。算了,確實也沒什麽時間就是了……賽羅沒事哦。至少現在是。”


    “真的嗎!?”


    已經想象到最糟事態的菲諾暫且放下心來。不過,黑貓剛才說的“至少現在是”又煽動起她不安的情緒。


    貓用爪子指著木馬。


    “我不會逃的,希望你能讓我騎上那個木馬,把我送到城裏去。詳情就在路上說吧。”


    “但是,賽羅他……”


    對於有些抵抗情緒的菲諾,貓眯起了一隻眼睛。


    “賽羅為了找你,被壞人們抓住了。現在他正在多利亞爾德家的宅邸。接下來,我必須去救他——”


    聽到這句話,菲諾睜大了眼睛。


    “怎麽會!那我們就是錯過了……”


    似乎是想讓不安的她冷靜下來,黑貓輕聲笑了起來。


    “人與人的關係不就是這麽一迴事嗎。正是因為如此,見麵時的喜悅也會倍增。好了,快點出發吧。哈爾姆巴克那個家夥已經發狂了。你也是魔導師吧?我希望你也能一起幫忙。”


    被放迴地上的貓掀起風衣,飛躥到木馬的背上。


    “哈爾姆巴克,是魔導騎士團的那個家夥嗎……?”


    黑貓在木馬的背上點了點頭。


    “他的真實身份是‘魔族’。他盯上了澤爾德納特先生的魔導具,想要殺了賽羅,而我救了賽羅。在你離開之後,賽羅和宅邸裏的人被劫為了人質,他們要把我引誘出來——”


    聽到這出人意料的事態,菲諾愣住了。


    她原本就很防備哈爾姆巴克,但是黑貓說的話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詳細的情況還是邊移動邊說吧。如果不在三十分鍾內趕到,他們就會殺掉一個人。畢竟那個男人——已經爛掉了。”


    菲諾猶豫了片刻,還是選擇相信了他的話。


    黑貓金色的眼眸寄宿著賢者般理性的光芒。至少她沒有感覺到對哈爾姆巴克產生的厭惡感。


    抱住柔軟的黑貓,菲諾騎在了他的身後。


    她立刻讓天球木馬飛了起來,向城市方向加速飛行。


    微風撩起發絲,菲諾在黑貓的耳邊問道。


    “你認識賽羅嗎?”


    “嗯,昨天才認識的——我是阿爾凱因·達克菲爾德·羅姆奈利烏斯。因為特殊情況才變成了現在這樣,我也是魔導師。請多關照。”


    他迴過頭來的麵孔十分親切,同時也有一種令人難以接近的高貴氣質。


    菲諾向報上阿爾凱因之名的黑貓迴了個禮,也報上自己的名字。


    “我是菲利亞諾·米斯特哈溫德·多利亞爾德。名字太長了,叫我菲諾就行。你說你救了賽羅……這是真的嗎?”


    “嗯。在他從懸崖上被推下來的時候救了他。不過,好不容易救了他的命,他卻偏偏跑去了危險的地方。看來他很重視你呢。”


    聽到阿爾凱因戲弄人般的話,菲諾忘記了現在的事態,臉頰泛起了桃紅色。


    “賽羅有沒有說過關於我的事?”


    “沒有聽到什麽特別的。不過,在我勸他就這麽逃走時,他說‘我不能放下菲諾不管’就跑了迴去,才被那些家夥抓住了。本以為他可以成功,沒想到是我太天真了。哈爾姆巴克也許沒有我想象中那麽愚蠢。”


    阿爾凱因像是在反省般低喃,又轉身麵向菲諾。


    “我也有一定的責任。菲諾,保護賽羅就交給你了。在我吸引那些家夥的注意力時,你就帶著他逃跑吧。不過,最好也放跑宅邸裏的人。”


    對於他凝聚著決心的話語,菲諾十分驚訝。


    “等一下。難道你打算一個人和那些魔導騎士團的人戰鬥?雖然隻是分隊,但他們姑且也是貨真價實的魔導騎士吧?”


    阿爾凱因露出了微笑。


    “我沒打算跟他們纏鬥到底。等到你和賽羅逃跑之後,我也會跟著撤退。隻不過——”


    黑貓的眼眸忽然閃現過一道微光。


    “……無論如何,我都會幹掉哈爾姆巴克。隻要擊倒指揮官,他們就無法迴到隆巴爾德了。”


    從他的聲音中感受到了魄力,菲諾的體內躥過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


    她在擔心自己和賽羅是不是給這隻剛剛見麵的奇怪黑貓添了大麻煩。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阿爾凱因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放過哈爾姆巴克的我也有責任。而且,賽羅是澤爾德納特先生的孫子。我在這種情況下拜訪此地,可能也是死去的澤爾德納特先生的指引。”


    “你認識賽羅的爺爺嗎?”


    雖然菲諾不知道黑貓的年齡,不過賽羅的祖父是在三年前去世的,在那之前他就一直過著避人耳目的生活。如果他們認識,那就說明這隻貓比他的外觀看起來年齡更大。


    然而,阿爾凱因眯起了思慮重重的眼睛,搖了搖頭。


    “沒有見過麵。他似乎是我師父的老朋友。我也是不知道澤爾德納特先生已經去世,想讓他告訴我一些事情,才會找到這裏的……”


    “你的師父是誰?”


    “嗯。”


    阿爾凱因微微一笑。


    “‘魔人’範達爾——六賢人之一。”


    聽到他說出的名字,菲諾大吃一驚。


    就在昨晚,她才從哈爾姆巴克口中聽過這個名字。


    在吃晚飯的時候,哈爾姆巴克在閑談中笑著提起了“魔人”失蹤的消息。


    菲諾連忙問道。


    “呐,範達爾大人失蹤的事是真的嗎?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範達爾大人幫過我……”


    “哦,你見過師父?這還真是稀奇。師父通常不會和外界的人扯上關係。”


    說完自己的感想後,阿爾凱因深深地歎了口氣。


    “……與其說是失蹤,應該說是行蹤不明。是哈爾姆巴克告訴你的吧?”


    “嗯,不過他說這隻是傳言……”


    “我們已經踏上了尋找師父所在地的旅途。哈爾姆巴克他們大概和我們一樣,也在搜尋範達爾大人吧。唉,畢竟發生了很多事呢。”


    說到這裏,阿爾凱因的眼眸中顯露出寂寞的神色。菲諾便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輪環的魔導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渡瀨草一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渡瀨草一郎並收藏輪環的魔導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