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祖父時常囑咐賽羅。


    “夜晚的黑暗中潛伏著野獸。”


    祖父澤爾德納特並不是為了恐嚇年幼的賽羅才說出這些話的。


    作為采摘藥草之人,這是非常重要的經驗之談。


    “——聽好了,賽羅。在藥草之中,根據白天或夜晚的采摘時間不同,效果強度,有時甚至是功能都會發生改變。一旦成為藥師,就會經常在夜晚進山。所以,你要記住。夜晚的黑暗中,就算沒有親眼看見,也潛伏著野獸——”


    這樣囑咐他的祖父垂下頭來,表情異常認真。


    “老夫所說的野獸,並不隻是襲擊人類的殘暴野獸。不,倒不如說大多數野獸都畏懼人類,輕易不會靠近。而潛伏在夜晚的野獸,是分不清敵我的存在——如果是敵人,那就打倒;如果是同伴,那就幫忙;如果毫無關係,那就忽視。但是,藏在夜晚黑暗中的那些家夥你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種。這才是最麻煩的地方。”


    接著,祖父澤爾德納特用粗壯的手撫摸著賽羅的頭,發出了一聲長歎。


    “賽羅啊,你一定要超乎必要地畏懼夜晚的黑暗。同時,也不能忘記戒備。黑暗中一定存在著什麽。你要盡可能地不去靠近,但是在不得不靠近的時候,務必要用自己的雙眼看清對方是敵是友。記住了嗎?”


    每次聽到祖父這麽說,年幼的賽羅都會輕輕點頭。


    他並沒有完全理解祖父話中的含義,但是出自本能地理解了夜晚的可怕之處,並保持著“那裏可能有些什麽”的警戒心理。


    “夜晚的黑暗中潛伏著野獸——”


    熊、豬、黑狼、森鬼……就連人類都是野獸的一種。


    不要向敵人暴露破綻。


    不要向同伴揮劍。


    不要刺激無關者。


    祖父的話中包含著這樣的含義,也是他理所當然的經驗之談。


    也許是祖父澤爾德納特了解黑暗的本質吧。


    雖然他是個完全不適合經營小生意,頑固冷淡的男人,但是對賽羅來說卻是溫柔的祖父。


    作為工匠的技術並不高超,不過他的辛勤工作得到了雇主奧爾德巴的認可,深受信賴。


    因此,現在的賽羅才能在奧爾德巴的盛情之下,在他的宅邸中以藥師的身份繼續工作。


    賽羅的雇主是貴族,也是這塊土地上屈指可數的優秀魔導師。


    與精靈之類的種族不同,人類倘若不利用魔導具的媒介,就無法發揮魔法的力量。


    與此相對,人類同時具備了“製作”和“使用”魔導具的力量。


    正如人們各有所長,製作和使用魔導具的能力也因人而異。有隻能使用魔導具的魔導師,也有隻能製作魔導具的工匠——但是,大多數魔導師都兼任著工匠,而大多數工匠都同時是魔導師。


    區別兩者的要點在於“更加偏重”使用和製作中的哪一方。


    不過,對於賽羅來說,不幸的是他哪一方都沒有才能。


    他無法像身為工匠的祖父那樣製作魔導具,就連使用都做不到。


    隻要被賽羅使用,所有魔導具都會莫名其妙地毀壞。


    熟練使用魔導具需要才能和練習,隻是能夠勉強使用魔導具的人類並不少見。但是,像賽羅這樣經過練習還是不能使用的人就很稀奇了。


    同年齡的朋友中,擁有使用魔導具素質的人已經進入了大城市的學校。無法成為魔導師的人也各自找到了前行的道路,總有一天會過上獨立的生活。為了那一天的到來,采摘藥草是賽羅重要的收入來源,也是修行的一個環節。


    於是,賽羅今夜也踏入了夜晚的森林。


    “夜晚的黑暗中潛伏著野獸——”


    迴想著祖父之話的他,此時已置身於這片黑暗的深處。


    ◎


    鬱鬱蔥蔥的森林遮蔽了微弱的星光,黑暗籠罩著賽羅的周圍。


    依靠著微小的煤油燈光,見習藥師少年謹慎地邁著步子。


    夜晚的森林和深山是絕對不可以大意的地方。賽羅雖然年輕,但還是明白其中的恐怖之處。


    他離開了獸道,踐踏著腳邊的枝葉。今晚他的目的地是“宵泣草”的群集生長地。


    避獸鍾樓的效果範圍剛好到這附近,如果不是獵人,就沒法進入比群集生長地更遠的密林。


    最終,登上斜坡的賽羅麵前出現了一片白色鈴鐺狀的花田。


    因為花田中沒有生長樹木,這裏可以看到星空。


    賽羅為變得開闊的視野放下心來,長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花開得不錯。”


    他愉快地自言自語。這一帶的“宵泣草”已開出了清秀美麗的花朵。


    這種宵泣草是隻能在深山中采摘的多年生藥草。


    白天采摘或夜晚采摘會帶來不同的藥效。在花朵閉合的白天采摘,它是滋養的藥材;而在花朵盛開的夜晚采摘,就會成為振奮精神的藥材。


    把這種藥草和其他藥草混合晾幹之後,經過一段時間的發酵再進一步晾幹。然後用紙或葉片卷起來,就會成為點火吸食的香煙。


    由於可以提高精神的集中力,許多魔導師都很喜歡這種煙草,但是因為加工複雜,從其他地方購入的花費會比較高。


    於是,製作奧爾德巴宅邸中使用的煙草就成為了賽羅的工作。


    賽羅自己不會吸煙,但是對於主人奧爾德巴和雇傭的工匠們來說,吸煙可算是一種難以割舍的嗜好。


    (……不過,爺爺說過這種東西對身體不好啊。)


    菲諾也說“味道很討厭”,所以對煙草敬而遠之。


    他曾經向奧爾德巴進言說要控製服用,但是這種藥草似乎是關係到魔導具製作的重要藥材。迴想起來,就連祖父澤爾德納特也曾吸過。


    來到宵泣草的群集生長地後,賽羅坐在了能夠瞭望花田全景的樹蔭下。


    現在他還不能采摘葉片。


    夜晚開花的宵泣草擁有一種特殊的習性,而這也是它名字的由來。


    剛過半夜,人類和精靈都陷入沉眠的時刻,這種草會開始發出小動物般“啾啾”的聲音。


    據說是夜行性的昆蟲此起彼伏的鳴叫聲,但這個說法沒有得到證實。總之,在那個聲音響起前後,是宵泣草最能發揮功效的時段。


    在哭泣時采摘的宵泣草會成為優質的藥材。


    賽羅靜靜地等待著那個時刻的到來。


    他靠在樹幹上,仰望著花田的上空。


    今夜的星星也很明亮。


    夜空一角有處被稱作“克拉姆克拉姆的庭園”,星團極端密集、色彩繽紛的領域。


    據說那裏是眾神的居住地,創造這顆星球的眾神就是從那裏來,又迴到了那裏。


    把手伸向夜空,剛好可以用手掌遮住的範圍內,卻有著神話中的世界。


    小時候,菲諾經常會為他講述。


    作為魔導師而努力的她很了解神話的來曆和眾神的傳說。教導比她年幼的賽羅,可能也是一種溫習功課的方式吧。


    穀物女神柯琳和豐收女神愛拉克娜將眾神卷入其中的姐妹爭鬥。


    工神尼爾瓦裏奧的弟子,鍛造之神路路布舍棄神座、化身為人的傳說。


    相親相愛的雙子女神克緹卡與修緹卡被強行拆散的理由——


    菲諾為他講述過各種各樣的故事。


    其中也有關於宵泣草的神話。


    “賽羅知道嗎?宵泣草會哭呢,是在等待無論如何等候都不曾出現的逝去戀人——”


    直到現在,賽羅還記得她用口齒不清的語氣,拚命講故事的樣子。


    賽羅沉浸在了迴


    憶之中,大約一兩個小時後,耳邊終於響起了輕微的“哭泣聲”。


    有點昏昏沉沉的賽羅聽到聲音,慌忙站了起來。


    啾——啾——周圍的宵泣草正在吵鬧地哭泣。


    它們並不是同時開始哭泣,但是經過了幾秒,哭聲的數量就逐漸增多了。


    哭聲很快就像是波浪般擴散向四周。


    與此同時,花田的表麵也被朦朧的白光覆蓋。


    從花朵中飄出的細小光粒開始升向夜空。


    沒過多久,那裏就變得仿佛是從地麵升上天空的光之瀑布。


    宵泣草中寄宿著人類無法感應的精靈之力。白天積蓄的力量在夜晚溢出的瞬間——就是采摘宵泣草最為合適的時間。


    賽羅連忙從附近著手采摘葉片。


    宵泣草的合唱在深夜的山中迴蕩。


    哭聲毫不停頓地持續著,聽起來就像是歡鬧聲般騷動。


    這樣聽起來也蠻吵的。


    白色鈴鐺般的花朵微微震顫,其中也有一些像在跳舞般激烈地晃動著。


    這樣晃動的花朵中多半都有昆蟲。


    對於花朵來說,昆蟲是搬運花粉用的重要共生者。隨著在花朵中滾動,昆蟲會把花粉裹在身上。


    賽羅一邊為宵泣草的哭泣聲與莖和葉相互摩擦的吵雜聲感到頭疼,一邊迅速地采摘葉片。


    花朵哭泣的時間基本上隻有五分鍾,現在可不是悠閑等待的場合。


    他專心地工作著,把摘下的葉片放入了筐子。


    此時,他的意識僅僅集中在宵泣草上。


    太過專心於手頭工作的賽羅沒有閑心留意周圍的情況。


    ——所以,他才沒有注意到從“黑暗中”迫近到身旁的存在。


    在宵泣草的哭泣聲中,對方的腳步聲被掩蓋了。“那個影子”如同滑行般來到了賽羅附近。


    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


    那個存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賽羅。


    野獸注視著一無所知的賽羅,從遠處拉起了弓。


    它手中的箭寄宿著雷電的光輝,沒有箭頭或箭羽,就連物質都算不上。


    宵泣草的哭聲消除了那個射手的氣息。


    於是,射手毫不猶豫地向專心采摘葉片的賽羅射出了雷光之箭。


    ◎


    這天夜裏,菲諾陷在過於柔軟的床上,茫然地盯著昏暗的天花板。


    今晚她久違地與客人一起共進晚餐。


    說老實話,這頓飯吃得不怎麽愉快。


    與養父同席的隻有那個名叫哈爾姆巴克的分隊長,他十分擅於言談。


    他講了很多貴族小姐喜歡聽的話題,比如王都流行的衣服和小玩意,還有王立劇場的新作等等。如果對方不是菲諾,那麽一定會雙目閃閃發光吧。


    不過,對於對流行不感興趣的菲諾來說,這些事情怎麽樣都無所謂,她隻是不斷地露出客氣的笑容來敷衍了事。


    菲諾並不是討厭流行,隻是覺得那些跟自己居住的鄉野僻嶺沒有關係。


    不過,她也不是對哈爾姆巴克說的所有話題都毫不在意。


    在吃甜點的時候,菲諾就對他提出的一個話題非常關心。


    “這麽說來,奧爾德巴大人。您知道嗎?在遙遠的西方,那位魔人範達爾和‘魔神之杖’一起失蹤的傳聞——”


    聽到哈爾姆巴克對養父說的話,菲諾的眼睛眨了好幾下。


    父親似乎也很吃驚,他原本在切水果的小刀也懸在了半空中。


    魔人範達爾——


    對於以魔導師為誌願的人來說,這個名字幾乎是一種信仰。


    這個世界有被稱作“六賢人”,守護特殊魔導具的存在。


    魔人、樂人、聖人、工人、武人,還有龍人——


    他們負責管理和守護眾神留在這塊大地上的魔導具——“神器”。


    擁有龐大創造力的“魔神之杖”。


    可以動搖人心的“樂神的豎琴”。


    融入了神之祝福的“聖神之石”。


    能夠重新鍛造一切的“工人的金錘”。


    連看不見的物體也能砍斷的“武神之刃”。


    此外,還有龍神親手折斷的“龍神之角”——


    魔人範達爾就是當代負責守護魔神之杖的魔導師。


    他的出身來曆並未公布於世,人們隻知道他從十幾歲起就發揮出超群的才智,在邁入老年的現在,更是作為最傑出的魔導師而廣為人知。


    傳聞說這樣的人物失蹤了,也難怪讓人難以置信。


    “怎麽會……這件事已經確定了嗎?”


    對於奧爾德巴的提問,哈爾姆巴克露出了苦笑。


    “不,這隻不過是傳聞。畢竟是來自遠方的傳聞,真假難辨啊。不過,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就麻煩大了。”


    哈爾姆巴克用感覺很有趣的口吻說道。這隻是一件發生在遠方異國的怪事,對他來說不過是“奇聞異事”罷了。


    奧爾德巴帶著比他認真幾分的神色點了點頭。


    “確實沒錯。神器被無心之人奪去的事以前也發生過——弄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再次發生‘大罪戰爭’。希望這隻是毫無根據的謠言。”


    菲諾對養父的話很有同感。


    傳聞是很不負責任的東西,經常會誇大其詞。趣聞軼事在誇大之後,往往會失去原型。


    今年春天流傳的謠言也很誇張。


    “王族跟惡魔有所勾結,他們的親信全被殺了——”


    謠言傳到這個地步,已經可以說是性質極其惡劣。


    魔人範達爾失蹤的消息現在也無法判斷真偽。


    就連提起這件事的哈爾姆巴克本人也說隻是傳聞。


    “魔人年齡很大了,如果說是去世我還可以理解,但是傳聞居然說是‘失蹤’。確實很奇怪呢。不過,其他幾位六賢人……不,除去魔人範達爾的話,應該是五賢人。有傳聞說他們的部下已經開始搜索範達爾的去向。不要出什麽亂子就好了。”


    聽了他這些話,原本甜膩膩的甜點也食不知味了。


    菲諾私底下認識這位名叫“範達爾”的魔導師。


    但是,她沒有跟養父提起過。哈爾姆巴克當然也不得而知。


    在她搬到這裏之前,與母親生活的孩提時期——那位“魔人”範達爾曾經來到過菲諾身邊。


    菲諾記不清他的長相——倒不如說,她根本看不見。


    那時的菲諾因為發高燒的後遺症而失去了視力。


    治好菲諾眼睛的人就是魔人範達爾。


    母親和範達爾似乎認識,菲諾還記得母親高興地向魔人道聲謝。


    在菲諾眼睛上的繃帶摘下之前,範達爾就踏上了旅程,在那以後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麵。


    所以,魔人範達爾對於菲諾來說可以算是一位大恩人。


    (那位爺爺……失蹤了?)


    菲諾躺在床上,歎了口氣。


    因為沒有見過他的容貌,菲諾的腦海中無法浮現起他的樣子。但是,她還記得對方溫柔的聲音。


    “小姐,賜予你新的雙眼吧——”


    那個有些裝模作樣的聲音拯救了年幼的菲諾。


    “……不行,睡不著。”


    本以為是因為從哈爾姆巴克那裏聽來的傳聞而無法入眠,不過仔細想來,其實是由於自己今天在賽羅的床上睡了午覺。


    覺察到這一點後,菲諾驀地坐起了身。


    在無法入眠的夜晚,她習慣去賽羅那裏調整心情。話雖如此,今晚他好像不在。留在他房間裏的披肩剛才也被傭人卡迪娜送了迴來。


    (既然


    非要送迴來,還是賽羅直接交給我比較好——)


    雖然她這樣想,但是賽羅才剛剛被奧爾德巴教訓過,他也不想惹麻煩上身吧。


    聽卡迪娜說,賽羅今晚好像去山裏采摘藥草了。


    他還是一位十四歲的少年,晚上進山讓菲諾十分不安。即使“避獸的鍾樓”會發揮效果,但賽羅不能使用魔導具,也不擅長用劍。


    最重要的是,菲諾有一種看到他那很可能被誤認為是少女的可愛臉龐,無論男女都會想對他惡作劇的危機感。盯著那雙不知道懷疑別人的碧眼,就連司空見慣的菲諾也會心悸不已。


    而賽羅似乎根本沒有意識到她的擔心。


    思念著山中的少年,菲諾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無法成為魔導師。


    他也不能使用魔導具。


    就連最簡單的,小孩子都會用的初級魔導具,他都沒法使用。


    “所以說,他不配做你的朋友——”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父曾對她這麽說過。


    “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吧,給我搞清楚。”


    “他和你所在的世界不同。”


    “總有一天,你會嫁入別人的家,不要總是說些任性的話。”


    菲諾每次被他責備,都會反駁幾句,然後跑去賽羅那裏。


    ——最近賽羅似乎在主動地與我保持距離。感覺好寂寞。


    “賽羅果然不記得了呢——以前的事。”


    菲諾低喃出這句話後,忽然覺得喉嚨很渴,便走出了房間。


    由於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即使待在昏暗的走廊裏也沒有覺得不安。她沒有提燈就走下了樓梯。


    就在這時,周圍忽然響起了某種腳步聲。


    (是傭人嗎……?)


    想到這裏,菲諾試著叫道。


    “有誰在嗎?”


    ——沒有迴答。


    不過,她確實感到了氣息。


    訝異的菲諾慎重地向前走去。雖然宅邸內不至於混入閑雜人等,但是今天魔導騎士團也在。


    她擺好架勢,把臉伸向走廊一角的瞬間——


    一個小小的影子撲進了旁邊的房間。


    看上去像是小孩,但卻不是人類。雖然隻是一瞬間掠過的影子,讓人無法確認,但從姿勢來看是四腳著地的野獸。


    像是狗、貓或兔之類的動物。


    不過——在它的腰間似乎掛著一個很短的“劍”鞘。


    身長較短加之帶著武器,也有可能是幼年森鬼。


    森鬼是居住在森林裏的矮個鬼怪,它們沒有語言交流,但是會使用簡單的道具,過著集體生活。它們不會出現在城鎮裏,但是會襲擊旅行者,奪走武器與糧食,是需要戒備的野獸之一。


    不過,就菲諾所知,它們和人類一樣是兩腳著地,動作也沒有剛才那個影子那般敏捷。


    “來人啊!快醒一醒!”


    菲諾一邊唿喊他人,一邊向後倒退幾步。


    不管對方是野獸還是什麽,如果對自己懷有敵意,那就必須謹慎地予以迎擊。


    在那之後,房間裏響起了“嘭咚”的開窗聲。


    從後方追上前去的菲諾停在打開的窗戶前,咬了咬嘴唇。


    現在的她沒有防身的魔導具,不能窮追不舍。


    “來人!快來人啊!有小偷!”


    總之,在大喊“小偷”之後,菲諾困惑地皺緊了眉頭。先別說那個逃跑的影子是不是小偷,就連它是人是獸都搞不清楚。


    “小姐!怎麽了!”


    很快就有幾位傭人聽到聲音趕了過來。養父奧爾德巴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探出臉來。


    菲諾用手按著狂跳的心髒,向家裏的傭人們說道。


    “剛才這裏有個奇怪的影子——我剛一靠近,它就從這個房間的窗戶裏逃了出來。確認一下有沒有丟東西。還有,請迅速做好附近的警戒工作,對方是不是人類都不知道。”


    聽到菲諾的話,奧爾德巴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提到這座宅邸中最可能被盯上的物品,那就是奧爾德巴重要的收藏品——那些擁有稀有價值的“魔導具”。


    會盯上魔導具的家夥不隻是人類。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人類還有很多其他的種族。雖然菲諾自己沒有遇到過,但是據說其中也有會說人話的野獸。


    不管侵入者是什麽人——從房間地毯上的小小足跡來看,不是人類的可能性比較大。


    奧爾德巴和菲諾一起從打開的窗戶向外看去。


    在窗戶下方也殘留著奇怪的足跡。足跡穿過庭院,延伸向城鎮方向,但是途中卻忽然生變,痕跡中斷。


    走廊上傳來了傭人的喊聲。


    “館長大人!廚房的門鎖被破壞了!儲藏室的架子也有被弄亂的痕跡——”


    菲諾的身體僵硬了。


    自從她搬到這座宅邸,還是第一次遇到小偷。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追那個賊人,我去檢查一下研究室。”


    菲諾跟在急急忙忙穿過走廊的養父身後。


    “父親,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你是說小偷的來曆嗎?怎麽可能會有。不過,我能想到被盯上的理由。如果對方真的是小偷,那麽應該是看上了我的收藏品。”


    奧爾德巴咋了下舌,更加迅速地走向研究室,站在旁邊的倉庫門前。


    這裏設置了一般鑰匙打不開的門鎖——名為“祖先的訓誡”的魔法鎖。


    它看上去隻是貼在門上的石板,根本不像門鎖。


    不過,刻在石板上的紋樣是自古相傳的封印紋章,隻要是魔導師就能看出它的用途。


    菲諾也不知道打開鎖的方法。這種特殊的魔法鎖在設置時可以輸入任意條件,無法滿足那個特定的條件就不能打開。


    可以用咒語或與其他魔導具的共鳴開鎖,也可附帶使用者的指紋或聲紋認證,一切都取決於使用者的設定。


    對於除了養女菲諾以外沒有親人的奧爾德巴來說,用這把鎖保護的眾多魔導具就像自己的骨肉一樣重要。


    門上的鎖自然沒有被打開過。但是,謹慎的奧爾德巴似乎沒有看見實物就無法放心,他把手伸向了門鎖。


    接著,他以菲諾也聽不到的聲音呢喃了兩句,手指迅速地動了幾下。


    貼在門上的石板微微浮起,一邊凹凸起伏,一邊在發光中分為兩半。


    奧爾德巴舉燈照亮了房內。


    看到整潔有序地擺放其中的珍貴魔導具,養父這才放心地鬆了口氣,再次鎖好了門鎖。


    即便是菲諾也不能進入倉庫,她不知道裏麵有怎樣的魔導具,也不感興趣。


    “沒事嗎?”


    “嗯。看來沒被破壞。除了我以外的人打不開這扇門。”


    雖然他的語氣很強硬,但是剛才看起來卻十分焦急。奧爾德巴身材高大,表情嚴肅,沒想到他的神經出人意料的纖細。


    就在這時,菲諾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不管傭人們如何騷動,宅邸裏也燈火通明——


    寄宿的客人卻沒有出現。


    魔導騎士團的騎士們住在別處,但是他們為分隊長哈爾姆巴克和他的護衛在這座宅邸中準備了房間。


    “……騎士團的人沒有出現吧?”


    奧爾德巴輕聲低喃。


    “你在說什麽啊?難道你認為小偷的真實身份是……”


    “我還什麽都沒說。”


    菲諾沉穩地迴答,而奧爾德巴無奈地垂下了肩膀。


    “哈爾姆巴克先生他們剛才就說過要出門。等會就迴來了吧。你不要有奇怪


    的懷疑。”


    “出門——這麽大半夜的?”


    菲諾的疑慮進一步加深了,但奧爾德巴聽到女兒的話,皺起了眉頭。


    “可能是帶著部下去酒場了吧。聽說騎士們在旅行的途中也一直在訓練,也可能是夜間集訓。不管怎麽說,他們應該和侵入者沒有關係。難道說你看到的那個賊人看上去是騎士嗎?”


    聽到父親的提問,菲諾隻能搖了搖頭。


    “不。看上去像是四腳著地的小型野獸,不過因為光線太暗……我也沒有看清楚。”


    奧爾德巴驚訝地皺起了眉毛。


    “你說野獸——?看來不是‘魔族’啊。”


    養父口中說出的詞語讓菲諾歪起了腦袋。


    “魔族?是指神話中登場的魔族嗎?”


    魔族是在神話的世界中登場的存在。


    在太古之時,眾神以“禮物”為名,創造了這個世界的一切事物。除了六種神器,還有所有種類的動植物和大地本身,就連感情和命運都是眾神贈送的禮物。


    但是,這個世界同時也誕生了並非是眾神“禮物”的東西。


    副產品、殘渣、扭曲、多餘之物、邪惡的力量、被詛咒的存在——神學者們給出了種種解釋。總之,這些沒有受到眾神祝福的存在,在神話的世界裏被稱為“魔族”。


    這種概念隻存在於神話之中,並沒有真憑實據。


    所以,菲諾對養父把現實和神話混淆在一起的話有種不協調感。


    菲諾仰視著奧爾德巴,他的臉上浮現起淡淡的苦笑。知道自己重要的魔導具平安無事,他似乎徹底解除了緊張感。


    “啊啊,你不知道吧。‘魔族’是魔導師同伴之間的暗語。他們沒有正式的稱唿——最近,流傳著一些奇怪的傳聞啊。不過算了。今晚已經不早了,明天我再告訴你吧。”


    菲諾有些在意話題的內容,但奧爾德巴接下來就忙於向城鎮的自警團做出指示和強化宅邸的警備了。


    在養父離開之後,菲諾心神不定地環視著周圍。


    雖然沒有東西被偷,但菲諾還是背對仍在確認情況的傭人們,來到了走廊。


    她走向了賽羅的家。


    賽羅前去采摘宵泣草,迴來恐怕至少要到深夜了。


    他現在應該還沒迴來,但是菲諾很在意他的家會不會被剛才那個可疑分子弄亂。


    菲諾向錯身而過的新傭人輕聲說道。


    “我去宅邸的別處看看,如果有什麽事就向父親報告吧。”


    她不能說是前去賽羅的家。


    如果是對卡迪娜說出同樣的話,她一定會說“太危險了”,然後立即阻止菲諾。不過,新傭人還是被菲諾堅毅的態度騙到了。


    菲諾拿著提燈來到庭院,四周比她想象中還要昏暗。


    山那邊的東方天空中,一盤巨大的月亮露出臉來,等會兒應該會變亮一些吧。


    菲諾穿過院內的小樹林,來到了賽羅的家門前。


    主人不在的小屋內一片漆黑,就連早已習慣的菲諾都有些畏懼。


    她打開了沒有上鎖的房門,走進屋內。


    雖然中午也來過這裏,但是從外麵看上去還是會覺得毛骨悚然。現在來到房內,她就可以放心了。因為能夠感覺到賽羅的氣味,菲諾暫且唿喚了一聲。


    “賽羅——看來他還是沒迴來啊……”


    菲諾自言自語地說道,接著把提燈放在了桌子上。


    這盞提燈也是魔導具,正式的名稱是“夜魔之燈”。它是用於照明的初級魔導具,就連小孩都能使用。


    它並不是可以長時間使用並不斷成長的高級魔導具,由於質量會不斷劣化,在使用一年後就要更換,換言之就是量產的消耗品。對於與生活密切相關的簡單魔導具來說,這種用完就扔的情況並不少見。


    不過,即使隻是這樣的魔導具,一旦被賽羅使用,就會不知為何地壞掉。


    周圍人都說這是因為他沒有才能之類,仿佛是賽羅的缺點一樣。但是,菲諾卻無論如何都不能認同這樣的評價。


    雖然也有聽到別人說賽羅的壞話讓她很不服氣的原因,不過比起這些,她還有一種大家都看漏了什麽的不協調感。


    (賽羅……真的不能使用魔導具嗎?)


    菲諾覺得這一點十分不可思議。畢竟賽羅的祖父澤爾德納特是一位優秀的魔導具工匠。


    賽羅繼承了那位澤爾德納特的血脈。所以,他不能使用魔導具的事顯得很不自然。


    菲諾環視著賽羅不在的房間。


    可疑分子似乎沒有來過這裏,房內的狀況和平時相比,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隻是在桌子上方,擺放著賽羅的祖父留下來的魔導具。


    因為賽羅不能使用魔導具,這些東西純粹隻是“逝世祖父的遺物”。


    避獸之鈴、蛇之鑰,還有詳細不明的黑色石頭——


    無論哪一種賽羅都無法使用,但是他很珍視這些魔導具。


    對於賽羅來說重要的東西,菲諾也會覺得很重要。


    菲諾用纖細的指尖輕輕地觸碰著黑色的石頭。


    不冷也不熱。


    石頭隻有正常的溫度,摸起來跟人體的肌膚一樣滑膩,但同時也很堅硬。


    但是,最重要的一點——“這是做什麽用的魔導具”,大家都不知道。恐怕是還在製作的過程中吧,又或者是用於某種特殊用途的石頭。


    用指尖觸碰著那塊石頭,菲諾開始等待賽羅的歸來。


    ——好在意今天中午的事。


    她在這裏被養父發現,然後——賽羅多半被警告了。


    菲諾可以想象養父說了些什麽,也知道賽羅現在可能很消沉。因為菲諾很了解他謹慎小心的性格。


    不過,比起傭人兼小孩的賽羅,奧爾德巴的憤怒倒不如說是針對著養女兼貴族的菲諾。


    奧爾德巴對於身為貴族之女的菲諾沒有貴族的行為舉止十分不滿。奧爾德巴的妹妹,也就是菲諾的母親也有類似的氣質,她當初也舍棄了多利亞爾德家的家名。


    所以,在母親死去之前,菲諾並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流著貴族的血。


    (原來明明不是那麽誇張的家庭——)


    雖然對拘泥於貴族體麵的奧爾德巴有些抱歉,但菲諾確實是這麽想的。


    簡而言之,菲諾知道他們的價值觀不同,自己的價值觀受到約束會讓她很痛苦。


    賽羅的存在對於這樣的菲諾來說,也是一種拯救。隻有在他麵前,菲諾可以不做“貴族的大小姐”,而是展現自己。


    枕著胳膊趴在桌子上,菲諾用指尖撫摸著黑色的石頭。


    “賽羅,怎麽還不迴來……”


    今晚她的胸口莫名地躁動不安。


    於是,菲諾一言不發地繼續等待。


    她暫且不再向提燈注入魔力,“夜魔之燈”也失去了光芒,房間被黑暗包圍了。


    菲諾撫摸著黑色的石頭,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之後,她已經昏昏欲睡——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聲音。


    “賽羅!”


    菲諾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來,跑向大門。


    不過,站在那裏的人並不是賽羅,而是傭人卡迪娜。


    看到了房間裏的菲諾,她皺著眉頭,誇張地垂下肩膀。


    “……小姐,我看你沒有迴到房間,就想著你可能來了這裏——好了,跟我迴去吧。趁奧爾德巴大人還沒有發現,快點走吧。”


    卡迪娜抓住了菲諾的胳膊,不容分說地用力拉著她。


    菲諾有些迷茫,但還是無可奈何地離開了賽羅的家。


    “你竟然知道我在這裏呢,卡迪娜。”


    中午在賽羅家睡覺的時候,卡迪娜似乎也來找過她。菲諾後來聽說她那時正在熟睡,卡迪娜隻是喊了她的名字,並沒有走進屋內。


    卡迪娜歎了口氣。


    “什麽知道不知道的,這麽大半夜的,小姐哪裏還有其他的地方可去……真是的,這樣也會給賽羅添麻煩的。那孩子已經十四歲了,總是陪著小姐的話,他就沒有自己的時間了。”


    聽到卡迪娜的抱怨,菲諾也歎了口氣。


    自己需要賽羅,賽羅也需要自己——菲諾對此深信不疑。


    所以,她對卡迪娜的話有些反感。


    而且,菲諾本來就沒打算妨礙賽羅或拖他的後腿。她今晚就很擔心賽羅,也沒有阻攔他去采摘藥草的事。


    隻是如果在那之外還有可以兩人相處的時間——她希望能夠盡可能地珍惜那段時間而已。


    她覺得賽羅多多少少也有這樣的感覺。


    菲諾被卡迪娜拉著手,帶迴了宅邸。


    可疑分子的騷動似乎已經告一段落,宅邸內恢複了寂靜。騎士們的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仰望窗外,巨大的月亮已經爬上了夜空。


    其他的星星隻是渺小的光點,與此相比,隻有月亮給人以清晰的“接近”印象。


    月亮比起遠山更加巨大,如果把眼前的景象畫成一幅畫,那麽大約畫麵的四分之一都會被月亮埋沒。


    看到月亮的高度——菲諾忽然感到了不安。


    “卡迪娜,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因為在賽羅家稍微睡了一會,她對時間的概念很模糊。


    卡迪娜微微地歪起腦袋,小聲迴答。


    “剛過零點吧……怎麽了嗎?”


    菲諾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這個時間賽羅差不多也該迴來了。


    不管再怎麽慢,要是再過一個小時還不迴來,那就奇怪了。


    “呐,賽羅去山上了吧。他沒事嗎……?”


    卡迪娜向擔心的菲諾點了點頭。


    “賽羅不會有事的。就算在山裏遇到小姐發現的侵入者也沒事——那孩子的運氣不錯,也有勇氣。”


    這些話讓菲諾更為不安了,她按住自己的胸口。


    “賽羅他啊,並不是‘有勇氣’,而是‘遲鈍’罷了。我可以去迎接他嗎?”


    “當然不行了,現在已經這麽晚了。”


    卡迪娜立刻製止了她。


    作為負責照顧她的傭人兼警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


    菲諾沉思了片刻,做出有些憋悶的樣子繼續說道。


    “那我可以騎著天球木馬出去散步嗎?晚上散步很舒服的哦。”


    “——小姐,您怎麽還不死心啊。總之,我不會放你出去的。賽羅很快就會迴來,您不必擔心他。”


    卡迪娜用不像是傭人的強硬口吻說完,就把菲諾推進了臥室。


    本以為她會在走廊裏守候,沒想到她也跟著走了進來。


    這讓菲諾覺得很為難。比起往常,今天她的監視明顯更加嚴格。看來是中午在賽羅家睡覺的事造成的影響。


    “哎,你打算在我睡著之前都守在這裏嗎……?”


    “是的。今晚,我不能讓小姐從窗戶逃出去。”


    做出迴應的卡迪娜十分冷靜。


    “……嗯。”


    菲諾一邊為不知道卡迪娜在考慮些什麽而傷腦筋——


    一邊把手伸向了擺在房間桌子上的小小布袋。


    “——算了,沒辦法啦。那就晚安吧。卡迪娜。”


    “是。請您好好休息,小姐。”


    麵對著放下心來的卡迪娜,菲諾露出了宛如聖女的微笑。


    “不,要睡覺的人是你。”


    “啊?”


    菲諾把裝在袋中的護身魔導具——“昏倒的香水”指向卡迪娜的鼻尖,輕輕地噴出霧氣。


    這不是普通的藥品,而是使用時需要灌注微弱魔力的魔導具。


    卡迪娜的眼睛很快就一片朦朧,軟綿綿地坐倒在地。


    “……抱歉,卡迪娜。今天的情況我實在是很在意。”


    從剛才起,菲諾就一直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安。


    她並不是對自己的直覺擁有絕對的自信,隻是因為太過介意而無法入眠。


    讓傭人卡迪娜睡在自己的床上之後,菲諾為了出門換上了更加輕便的服裝。


    她知道宵泣草的群集生長地在哪。雖然有點遠,但是隻要騎上天球木馬,趕到那裏的路途也不算艱險。


    於是,菲諾趁著月夜,悄悄地離開了宅邸。


    ◎


    在宵泣草的花田裏,賽羅正在采摘葉片。


    花朵散發出微小的光粒,視野有些模糊。


    哭聲還沒有停止,他的感覺漸漸麻痹,那聲音變得就像是耳鳴一般。


    如果隻有幾株草的話,聽起來就是“啾啾”的悲哀哭聲,現在這樣的大合唱隻不過是噪音罷了。


    在迴蕩的哭聲中——賽羅忽然聽到了其他的聲音。


    “危險!快躲開!”


    在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的同時,賽羅身旁的地麵忽然立了起來。


    土塊形成了長方形的牆壁,對麵響起破裂的聲音。


    賽羅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呆立原地。


    “賽羅!那邊太危險了,到這裏來!”


    那個聲音聽起來和背後宵泣草的哭聲重合在了一起。


    在轉過頭去的賽羅麵前,出現了一位身穿軍裝的青年——


    他的手裏拿著像是魔導具的手杖,正跑向賽羅。


    “哎?哈爾姆巴克先生?”


    確認了今天白天剛剛見過的王立魔導騎士團分隊長的身影,賽羅愈發困惑了。


    正在他無法理解現狀時,豎在旁邊的土牆再次響起了破裂的聲響。似乎是從遠處飛來的某物被這麵牆彈開了。


    “快點到這邊來!那麵牆支撐不了多久了!”


    哈爾姆巴克大聲叫喊,把手中的杖插入大地。


    隨著他用力地拔出手杖,賽羅身旁又一次豎起了土牆。


    宵泣草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音被連根拔起,在牆壁的另一方響起了第三次破裂音。


    賽羅慌忙跑向哈爾姆巴克身邊。


    他立刻護住賽羅的背部,揮舞著魔導具之杖。從森林裏飛出的光箭被他的杖抹消了。


    雖然不知道那根杖是什麽魔導具,但是賽羅認識那些飛來的箭矢。


    “春雷之弓”——那是獵人經常會使用的初級魔導具,一旦被箭射中,就會受到電擊般的傷害。


    它的命中精確度和真正的弓一樣,取決於射手的技術。射出的箭隻是電流,即使射中也不會刺穿身體。


    被射中的人多半會因為麻痹而昏迷——運氣不好的話,可能還會引起心髒麻痹。基本上來說,比起殺傷,這種弓通常被用於暫時封住對方的行動。


    那位射手的身影隱藏在森林之中,所以看不清楚。也許是覺察到土牆沒有破裂吧,對方不再射來箭矢。


    忽然現身並救了賽羅的哈爾姆巴克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他那英俊的麵容上浮現起一層汗水。


    尚且年輕的青年軍官輕輕地拍了拍賽羅的後背。


    “沒事就好。剛才很險呢。”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賽羅十分迷茫。但是,哈爾姆巴克把他從絕境中拯救出來也是事實。


    “是、是的——非常感謝。但是,您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當然是為了保護你啊。雖然有些對不起你,不過我一直


    都跟在你的後麵。”


    聽到他的迴答,賽羅不禁驚訝地啞口無言。也就是說,他已經預見到了賽羅“被襲擊”的可能性。


    “保護我,為什麽?還有,剛才射箭的人到底是誰……”


    “等會再解釋吧——來了!”


    哈爾姆巴克緊緊地抓住了賽羅的胳膊。


    接著,“閃電”落向賽羅所在的地方。


    “什麽!?”


    雖然比真正的閃電要弱,但是一旦碰到,肯定不是小事。


    “看來那個家夥很擅長雷係的魔導具。能力不錯嘛!”


    哈爾姆巴克大聲喊道,用手杖敲了好幾下地麵。


    “起來吧,土人偶!”


    在花田的四處,都有用土做成的人偶迴應他的號令站了起來。


    它們動作緩慢,數量卻很多。


    但是,比起人偶的數量,賽羅的意識放在了別處。


    “啊、啊啊!宵泣草的花田……!”


    由於土地已經連同根部一起翻起,難得的宵泣草群集生長地就這樣在一瞬間變為了悲慘的廢墟。


    雖然今晚已有收獲,可是今後宵泣草的生長就有危險了。


    “快點住手!這樣做寶貴的藥草就會……”


    “現在不是說那種話的時候!”


    哈爾姆巴克的反駁和風被撕裂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在立刻捂住腦袋的賽羅頭頂,掠過了一陣風。


    緊接著,剛剛做好的土人偶的身體被一分為二,崩落在地。


    賽羅抬起頭來,看見了花田一角的刺客身影。


    “……哎?女孩子……?”


    賽羅驚愕地眺望著那個影子。


    站在那裏的人,是一位全身裹著黑色衣服,麵帶冰冷麵具的少女。


    長至大腿的靴子和短裙,覆蓋整個手臂的手套和遮住麵部的麵具,這些全都是深黑色的。


    除了她那露出白皙的肩膀和腹部的裝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她手中的巨大“鐮刀”。


    刀柄的長度和身高差不多。


    巨大的彎曲刀刃上有著像是血跡一般黑色的紋樣,第一眼看上去十分詭異。


    在月光的照射下,賽羅不禁把它的樣子和死神的巨鐮聯係在了一起。她的眼睛部分戴著有一條細線的可怕麵具,這也增強了他的聯想。


    那位少女背後背著一張弓。


    那恐怕就是剛才向賽羅射箭的“春雷之弓”。


    哈爾姆巴克剛剛放出就已崩塌的土人偶們仍在動作。即使上半身和下半身斷開,它們也會僅憑手腳向前爬行。


    麵具少女迅速地揮起鐮刀。


    她朗朗的聲音在宵泣草的合唱中響起。


    “勇猛的雷神奈穆埃爾,請幫助您的仆人——”


    聽到她的呢喃聲,哈爾姆巴克的臉繃了起來。


    “賽羅,你還有力氣吧?要跑了。”


    “啊,是——”


    “那就暫且撤退吧!”


    賽羅的胳膊被拉住之後,花田中就劃過了幾道縱橫的光芒。


    少女手中的鐮刀飛出野獸形狀的閃電,刺向正在奔跑的賽羅。


    賽羅身旁的土人偶被閃電吞噬,土塊激烈地破碎四濺。賽羅手中裝著藥草的筐子也被碰掉在地上,而他沒有把它撿起來的空閑。


    (要是被閃電射中的話——!)


    哈爾姆巴克一邊奔跑,一邊向戰栗的賽羅眯起一隻眼睛。


    “很抱歉,現在才來救你。她好像是個有點難對付的對手呢。”


    青年魔導騎士揮舞著粗俗的手杖。


    土人偶碎裂後化作的土塊隨著他的動作,形成了阻擋閃電的障礙物。


    野獸形態的大量閃電簡直像是看到了餌料一樣,將那些土塊迅速搗碎。


    趁這個間隙,兩人逃到了花田之外。


    在黑暗的森林中不停奔跑,賽羅對哈爾姆巴克說。


    “剛才那是什麽啊!怎麽會有那麽厲害的魔導具……!”


    “那是‘雷獸的巨鐮’。前段時間剛從王族的寶物庫被偷走的。不過,能把它發揮到這個地步,看來那個家夥是雷神的信徒。”


    哈爾姆巴克若無其事地迴答。


    魔導具與使用者的“信仰”結合在一起時,威力會增強。想要發揮魔導具的力量,加強對與魔導具相關的神的信仰也是一種捷徑。


    “但是,我們也不能束手待斃。跟我一起逃吧。我的部下在前麵設下了陷阱。”


    無法使用魔導具的賽羅隻能聽從他的話。


    哈爾姆巴克似乎對森林裏的地理狀況比較了解,他的步子沒有絲毫猶豫。


    在感覺不到被人追趕的情況下,兩人踏入了森林深處。


    “……剛才那女孩好像沒有追上來啊?”


    “她大概是心生戒備了吧。不過,那女孩盯上的人是‘你’。我們還不能大意。”


    聽到這句話,賽羅十分困惑。他從來沒有被可以使用那麽強力的魔導具的人盯上。


    “剛才我就想問了,為什麽要盯上我?我隻不過是個普通的見習藥師……”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問題在於你的爺爺。”


    哈爾姆巴克放慢了腳步,但仍在警戒背後的情況。賽羅的肩膀上下抖動,他快要喘不上氣了。


    他們已經來到了森林深處。“避獸的鍾樓”的效果無法達到這附近,夜行的野獸很可怕,而剛才那個拿著巨鐮的女孩也很可怕。


    青年騎士邊走邊壓低聲音說道。


    “你的祖父澤爾德納特先生,是非常偉大的魔導具工匠。這件事你自然知道吧?”


    聽到他的問題,賽羅歪起了腦袋。


    “偉大倒談不上……隻是普通的工匠吧。我認為祖父是個兢兢業業製作魔導具的工匠,但是技術跟其他人相比,並沒有高出多少。”


    “——是嗎。那麽他逃到這裏之後,果然隱藏了自己的技術呢。”


    哈爾姆巴克輕聲說道,接著舉起了一隻手。


    似乎是他部下的騎士們正在密林中等待。


    哈爾姆巴克對他們使了個眼色,把賽羅帶向森林更深處。


    “……不和他們會合嗎?”


    “他們正在製造結界。總之,我們的任務就是不能讓你陷入危險。”


    哈爾姆巴克微微一笑,用力地拉住賽羅的胳膊。


    “你是由澤爾德納特先生養大的吧?有沒有覺得‘很奇怪’的地方?”


    就賽羅所知——祖父的生活方式確實有些掩人耳目。雖然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麽,但是可以推測其中肯定有某種緣由。


    “我不知道祖父的過去。所以,就算您跟我說祖父是優秀的工匠,我也不清楚是怎麽迴事。”


    賽羅坦率相告。


    哈爾姆巴克一邊走,一邊摸著下巴沉思。


    “是嗎——其實,你的祖父澤爾德納特先生,是那位魔人範達爾的朋友。他們好像曾經一起製作過魔導具。”


    賽羅不禁語塞。即使不是魔導師,賽羅也知道“魔人”的大名。


    守護眾神授予神器的六賢人——代代相傳,繼承這份職責的人們擁有著超越一國君主的力量。王族的權力對那幾位賢人也不通用。


    沉默寡言的祖父居然擁有如此讓人意想不到的過去,這讓賽羅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怎麽會……我的爺爺,竟然……”


    “這是事實。我們也是最近才掌握了這條情報。還有,關於剛才的刺客……”


    哈爾姆巴克眯起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賽羅。


    “剛才那個女孩恐怕是‘魔族’——為了得


    到澤爾德納特留下來的魔導具,她想要抓住你套取情報。”


    “魔族……?啊,這個魔族是神話中出現的魔族嗎?”


    哈爾姆巴克露出了微笑。


    “隻是根據那個出處起的名字而已,他們並不是真正的魔族。本來是有人為了方便才這麽稱唿,後來就在我們之間達成了共識。他們每個人都是優秀的魔導師,在各地收集著強大的魔導具。雖然不知道是怎樣的組織,為何而收集魔導具,但是前幾天王族的寶物庫也被他們盯上了——正如剛才所說,她手中的武器也是從那裏偷來的。”


    沒有絲毫不甘心的樣子,他隻是淡淡地說道。


    雖然這個稱唿聽起來很誇張,不過對於魔導師們來說,從神話和傳說中取材是非常普通的事情。


    “也就是說——你們正在追查襲擊寶物庫的犯人……?”


    “不,那是其他分隊的任務。我們的職責是保護‘魔導具工匠澤爾德納特的遺物’——同時,也要保護他的孫子,也就是你。因為我們認為那些家夥一定會盯上你的。”


    他們走著走著,麵前的森林忽然消失了。


    這裏是會讓人手腳發抖的高聳懸崖。賽羅幾乎從未接近過這麽危險的地方。


    “哈爾姆巴克先生,前麵是懸崖,沒法通過的……”


    “我知道,不必擔心。部下會守護我們,所以那個家夥應該不會來到這裏。”


    哈爾姆巴克停住腳步,將視線投向夜空。


    賽羅也看向同樣的方向。


    懸崖對麵是平原和森林,其中還混雜著起伏的山脈。頭頂浮現起一輪巨大的滿月。


    雖然賽羅早已看慣這樣的月亮,但是在這種空曠的地方看到,還是會感受到那種巨大的壓倒性。


    沐浴在帶有幾分藍色的光芒下,賽羅的肩膀突然一顫。


    ——在那個瞬間,他感到了不知從何而來的惡寒。


    哈爾姆巴克看向賽羅。


    “……我們繼續說吧。你被他們盯上了。理由是澤爾德納特先生留下來的魔導具——那是什麽,身為孫子的你應該明白吧?”


    “難道說……是指白天我拿出來的黑色石頭嗎?”


    除此以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東西了。在賽羅從祖父那裏繼承的魔導具中,用途不明的隻有那塊黑色的石頭。其他魔導具都交給了家主奧爾德巴。


    哈爾姆巴克眯起了眼睛。


    “那塊石頭的確很稀有,但是他們盯上的東西不是那個。你真的不知道嗎——”


    哈爾姆巴克暫且住口,把手搭在賽羅的肩膀上。


    “……賽羅,作為王立魔導騎士團的一員,我希望保護你、奧爾德巴大人和菲利亞諾大人的安全。我們這一次被派遣至此,也是為了比魔族先一步得到那個魔導具。他們盯上的東西隻有魔導具——所以,隻要你把它交給我們,他們就沒有繼續襲擊你的理由了。”


    賽羅很困惑。就算哈爾姆巴克這麽說,他也確實想不到“那個魔導具”會是什麽。


    “祖父留給我的魔導具隻有那三種。其他全都交給了奧爾德巴大人——所以,那個魔導具會不會混在奧爾德巴大人的收藏品中了呢?”


    哈爾姆巴克皺起眉頭。


    “雖然你可能沒有從澤爾德納特先生那裏聽說過——那個魔導具名叫‘還流的輪環’。它是非常危險的魔導具,必須受到管理。魔族就是盯上了它。如果一直找不到,多利亞爾德家恐怕也會遭遇危險。”


    “怎麽會這樣!”


    聽到那個根本沒有聽說過的魔導具之名,賽羅焦躁起來。


    如果因為祖父的事給奧爾德巴添麻煩,他無論如何都無法保持平靜。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這件事跟多利亞爾德家沒有關係吧?”


    “但是,做出判斷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魔族啊。不管是什麽都好,生前的澤爾德納特先生有沒有告訴過你什麽,比如隱藏地點的提示?”


    聽到他的疑問,賽羅拚命地搜索過去的記憶。然而,他還是想不起有關的迴憶。


    “……我什麽都沒有聽說。他們說不定是認錯人了吧。我一直以為我的祖父隻是普通的魔導具工匠——”


    “……普通的魔導具工匠是無法製作‘暗之塊’的。”


    哈爾姆巴克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


    注意到他身上的氛圍發生了改變,賽羅驚呆了。


    哈爾姆巴克皺起眉頭。


    他幾秒前的誠實模樣徹底消失,現在的臉上隻有充滿瘋狂的冷淡眼神。


    這種變化的落差讓賽羅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


    “哎呀呀——都被你如此信任了,還是不行嗎。沒想到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真是太讓我驚訝了,看來你的祖父根本不信任你啊。”


    賽羅把手按在腰間的劍上。


    ——夜晚的黑暗中潛伏著野獸——


    祖父教給他的話忽然浮現在腦海之中。


    人們通常搞不清楚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是敵是友,或是毫無關係。祖父曾經告訴賽羅,一定要看清這一點。


    賽羅和哈爾姆巴克拉開距離,以笨拙的動作舉起了劍。


    魔導騎士團分隊長,名叫哈爾姆巴克的騎士——看來是屬於“敵人”那一方的存在。


    “不隻是魔族——你也盯上了爺爺的魔導具吧?”


    聽到他的問題,哈爾姆巴克冷笑一聲。


    “你看起來很精明,沒想到出人意料的遲鈍呢。算了,畢竟是十四歲的小孩,也就是這麽迴事了——艾爾西,已經夠了。”


    森林深處——手持巨鐮的黑衣少女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已經卸掉了生硬的麵具,露出那張秀麗的麵孔。


    漆黑的長發與紅玉般的鮮紅雙眸冷冷地盯著賽羅。


    哈爾姆巴克望著臉色鐵青的賽羅,開始小聲竊笑。


    宛如死神的少女麵無表情地行了淺淺的一禮。


    “雖然有些遲了,不過還是做一下介紹吧。她是我的副官艾爾西。為了以防萬一,我讓她戴上了麵具,不過你們還是初次見麵吧?”


    賽羅皺起眉頭,握劍的手更加用力了。


    看來這一切都是為了博取賽羅的信任,套出情報而做的自導自演。


    賽羅對劍術沒有自信,也不能使用魔導具。他知道作為藥師也隻是個半吊子的自己,根本沒有與他們對抗的實力。


    “……‘魔族’之類的也是騙人的嗎?”


    “誰知道呢。無論如何,都跟你都沒有關係了吧。”


    哈爾姆巴克把手中的杖插向大地。


    連反應都沒來得及,擺好架勢的賽羅腳邊就出現了手形的土塊。


    “唔、唔哇!”


    想要砍斷土塊的劍在中途停止了。


    不知何時靠近身旁的少女用鐮刀擋住了賽羅的劍尖。


    青年騎士的臉上浮現起扭曲的笑容。


    “再見了,賽羅。今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沒事的,一切都會順利進行——就像‘奪取王權的時候’一樣。”


    賽羅因為哈爾姆巴克的話睜大了眼睛,而下一個瞬間——


    他腳邊的大地傾斜了,賽羅的身體被拋向空中。


    這裏是懸崖之上——


    他的瘦小身體從絕對不可能得救的高度,落向岩石聳立的穀底。


    (……菲諾,對不起……!)


    ——在臨終之前,浮現在賽羅腦海中的,正是比他年長的少女麵容。


    ◎


    “……這個人真的有必要殺掉嗎?”


    在見習藥師的少年落向穀底之後,副官艾爾西提出了這樣的


    疑問。


    哈爾姆巴克麵帶微笑地歎了一口氣,迴答了她。


    “虐待弱者真是讓我胸口疼痛呢。不過,要是讓他活下去,還是會有點危險。雖然現在還是個孩子,但他是澤爾德納特的孫子,也是那個魯弗斯的兒子。總有一天,他有可能會成為麻煩的對手。應該趁可以殺掉的時候殺死他才對吧?”


    艾爾西沒有表示反駁,輕輕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麵無表情又冷淡,但是她絕對不會做出讓哈爾姆巴克煩躁的舉動,是位很有才能的副官。


    哈爾姆巴克走到了懸崖旁邊。


    由於夜晚的黑暗,他看不見懸崖底端。從高度來考慮,這樣掉下去肯定是沒救了。


    “半夜前來采摘藥草的見習藥師少年,因為腳滑而掉下了懸崖——多麽不幸的事故啊。”


    哈爾姆巴克裝模作樣地說道,又眯起了眼睛。


    如果屍體身上有多餘的傷痕,被發現的時候就可能會懷疑到哈爾姆巴克他們的頭上。雖然也有其他方法,但是實在太過麻煩,所以佯裝為不幸的事故比較方便。


    “是個挺可愛的孩子呢。艾爾西,你很想把他收為自己的寵物吧?用春雷之弓指著他的時候,你好像猶豫了一下啊。”


    “那是因為我在等待哈爾姆巴克大人抵達預定的位置。請不要把自己的失誤推脫在我的身上。”


    她淡淡地加以否定後垂下了眼簾。


    “哈爾姆巴克大人才是,您對那位大小姐很有興趣吧?”


    “是啊,她很漂亮呢。哭泣的臉尤其美麗。她好像把那位少年看作了弟弟,知道他死後,她一定會很悲傷吧。”


    哈爾姆巴克的聲音中帶有一種沒有自覺的喜悅。


    他很喜歡看到別人悲傷的樣子。


    把自己填入那些人的心靈縫隙,會讓他有種快感。


    溫柔地對待柔弱的女孩,得到她的全部身心之後,再給予對方絕望——對於哈爾姆巴克來說,這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雖然艾爾西對他投以冷淡的視線,但是他並不打算放棄。


    人類的絕望會讓哈爾姆巴克品嚐到甘甜蜜糖的滋味。


    “好了,差不多該迴宅邸了吧?要是離開太久,對方也會懷疑的。不過,沒有從他那裏打聽到任何跟魔導具有關的情報,是我估計錯誤了。”


    那位少年恐怕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吧。如果他沒有身處這裏,說不定就不會被卷入這種事態了。


    “澤爾德納特真的沒有對他說什麽嗎?”


    “他好像很不擅長使用魔導具。把魔導具交給沒有才能的孫子,也隻會讓寶物爛掉。這樣一來,它是被奧爾德巴藏起來了,還是被藏在其他的地方?——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尋找呢?”


    在陷入沉思的哈爾姆巴克身旁,艾爾西手中的巨鐮散發出淡淡的光芒。在僅僅一瞬間,那把鐮刀就變成了黃色的寶珠。優秀的魔導具通常都具有這種變化的能力。


    艾爾西把寶珠當成項鏈掛在脖子上,端正她的姿勢。


    “澤爾德納特有沒有可能交出了那個‘還流的輪環’?不是交給孫子,而是選擇讓其他值得信賴的魔導師代為保管。”


    “有資格保管那東西的魔導師隻有範達爾或其他賢人。範達爾那裏似乎沒有,但是想要確認其他賢人那裏的情況,單憑我們是無法出手的。還是先按照命令,結束這裏的搜查吧。”


    哈爾姆巴克沒有否定他們可能會做無用功的結果,隻是轉身背對懸崖。


    假如沒能拿到重要的物品,他們也不能空手而歸。


    藥師少年今天中午拿給他看的黑色石頭——在看到那個魔導具的瞬間,哈爾姆巴克差點發出了感歎的歎息。


    在藥師少年已經死去的現在,他就可以拿走那塊石頭了。奧爾德巴好像也沒有意識到那個東西的價值。


    雖然沒有見到生前的澤爾德納特,但是從他能製作那種石頭來看,他是優秀工匠的事實毋庸置疑。


    哈爾姆巴克帶著部下們開始行進,他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手杖。


    這個名為“地脈的守護者”的魔導具是他在這次任務之前,從上司那裏得到的魔導具。


    雖然使用的時日不長,但是他已經習慣了它的用法。他們之間的匹配度不錯,那根杖感覺就像是他延長的手足。


    在得到這個魔導具的時候,他的上司曾經給出了這樣的建議。


    “範達爾的弟子們也開始了行動。雖然不至於來到這種邊境之地,但是你們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哈爾姆巴克暗自竊笑。


    有艾爾西的“雷獸的巨鐮”,和自己的“地脈的守護者”,就算對方是魔人範達爾的弟子,他也不認為自己會輸。


    對方畢竟隻是魔導師——


    身為“魔族”的自己哪有理由輸給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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