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身影纖秀,頭顱微微仰起,露出一截輪廓完美的下巴。


    尋尋常常的石料而已,可此時卻煥發出一種靈性,宛如活物。


    恍惚間,仿佛是真正的妻子在麵前,正認真地在說:“玄哥,我餓了。”


    方玄怔怔,許久才露出一抹會心的笑意,心中喃喃:“等你迴來,我一定給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一定……”


    旁邊,布衣男子也笑了。


    雕琢石像,看似簡單,實則不簡單,世間大多石像,皆帶著匠氣,終究是冷冰冰的石塊。


    而在修道者手中,卻可以“點石化靈”。


    半個月,方玄雕刻了不知多少石料,每一次的失敗,不在技巧的嫻熟與否。


    而在於內心的情緒是否得以傾訴。


    可以說,每一次篆刻的過程,就是一次直麵本心,正視自我情感的經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即便如洞虛大圓滿,飛升九重天的先人,也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憎、怨、怖,並且修為越高,越不會掩飾自身情緒和心意。


    因為自身已足夠強大,無須掩飾!


    對方玄而言,這些年他曆經了不知多少的殺伐,在血與火的磨煉中一路崛起前行。


    可捫心自問,卻從不曾像如今這般,正視過自己內心的種種情感。


    而雕刻石像的過程,就如一次次情感上的傾訴,讓方玄得以迴憶、銘記、正視自己的心。


    最終,他釋然了,放得下,才能拎得起。


    不偏執。


    順心而如意,通情則達理。


    就如眼前這一個石像,流露出的是一種深深的思念,這就是方玄的本心,是他情感的一寫照。


    旋即,方玄又拿起一塊石料,揮動刻刀。


    這一次,他雕琢的是洛瀟的形象。


    布衣男子靜靜看著這一切,心中悠悠感慨:“了無掛礙,既無風雨也無晴。”


    半個月後


    在方玄身邊,多出了一個個石像。


    有苦智,張洋,劉星,周通,周炎,洛天南,徐明晃,徐策……


    有他的朋友,有他牽掛的親人。


    每一個石像,呈現出的神韻皆不同,但無不都靈性十足,宛如活物,栩栩如生。


    而每刻出一個石像,方玄的心境就如進行了一場蛻變,直至如今,已是變得越來越通透,越來越平和。


    因為每一個石像,皆代表著他的一種感情,大大小小,或濃或淡,不一而足。


    直至最後,方玄放下手中刻刀,目光掃視一眾石像,渾身上下,雲淡風輕,空靈澄澈。


    心無掛


    礙,唯留本意。


    卻道無情還有情!


    “多謝前輩。”


    方玄抬眼,拱手道。


    布衣男子微微笑道:“鄙人單名一個‘慎’,從心而真,來自道宗,玄峰峰主張誌友是我弟子。”


    方玄一怔,而後肅然起敬。


    在方玄到玄峰的時候,早已經被玄峰峰主顯露出出的高人風範,早已經人方玄為之折服。


    隻是,方玄卻沒想到,在這一座小城店鋪中,竟會碰到玄峰峰主的師兄!


    “原來是宗主大人。”


    這一次,方玄起身見禮。


    “不必拘泥,坐吧。”


    布衣男子笑著揮手,示意方玄坐下,為他斟了一杯杏花酒,而後說道:


    “技成於道,則可直至大道本心,就如這石刻之技,看似是些小玩意,卻如一把梳子,可以幫你梳理情感,令心境如湖,縱天光雲影飛掠,倒映在湖麵,也無法掀起漣漪,反倒為湖水平添瑰麗波瀾之畫卷。”


    聞言,方玄點頭,深以為然。


    布衣男子笑著舉杯,和方玄對飲了一番,這才說道:“這次和你相見,是我有意為之,隻是想看一看你。”


    方玄一怔。


    旋即,布衣男子就笑道:“如今,我心中已有答案,你走的道途,我也不好評判,也隻有將這一手石刻手段教授於你。”


    “多謝宗主。”方玄心中一暖。


    無論是玄峰峰主,還是眼前這位宗主大人,皆給他如沐春風之感,有一種真正的高人風範,令人心折。


    “不出意外,此次進入天龍域入侵後,我昆侖域可以得以安息幾年,這幾年,你好好修煉,提升修為。以便早已飛升,在此之前,不妨嚐試一下,將自身道行篆刻於石像中。”


    宗主大人指點道,“這麽做,就如審視自身道途,可以查缺補漏,印證本我道。”


    方玄點頭。


    接下來數天,方玄果然如宗主所言,在篆刻石像時,開始禦用自身道行,傾注於刻刀之下,石像之上。


    每一次篆刻出的石像,雖然最終皆很順利地完成,但卻令方玄總感覺有些不滿。


    於是,這些石像皆被他毫不猶豫的毀掉。


    而在這個過程中,慎先生不言、不語、不問,隻是偶爾喝酒,看書,逍遙自在。


    他在這裏已經呆,方玄刻出一個石像,刻的是他自己的形象。


    觀人易,觀己難。


    篆刻石像,就如在刻畫自己一身的道行,在方寸之地,描摹一場大乾坤,大氣象。


    隻是,每當最後,方玄刻出的石像,獨缺一對


    眸。


    畫龍點睛,則龍有靈而活。


    對方玄而言,篆刻自身石像,道行的完美與否,也在一對眼眸上,可他卻遲遲無法下手。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契機還沒來臨,沒有那一種油然而然的感覺。


    正當方玄打算將這塊石像毀掉時,道宗宗主忽然開口:“契機不到,不必強求,你之道不在此,而在九域戰場。”


    方玄一怔,如夢初醒,自嘲道:“是我偏執了。”


    不過,他卻已徹底明悟,終於知道為何自己總會感覺無法下手了,因為這“點睛”的一筆,就是他突破的契機!


    契機不來,強自去求,就如畫蛇添足,反而有缺。


    “前輩,告辭。”


    當天,方玄沒有再逗留,起身辭別。


    道宗宗主仿佛知道他要去做什麽,想了想,道:“昆侖域和其他域的仇恨,隻能以殺戮和血水來化解,莫忘了,你們踏足飛升的機會,是由無數先賢拚盡一切心血所留下的,不要讓他們失望。”


    方玄點頭,而後轉身而去。


    目送方玄離開,道宗宗主笑了笑,收起手中書卷,他也打算迴道宗了。“咦,這座石像有趣,老板,它怎麽賣?”


    這時候,一個青年走進店鋪,一眼就看上了方玄剛雕刻出的那一個石像上。


    青年錦衣貂裘,被一眾扈從擁簇,身份自然非富即貴。


    “你能拿走就送給你。”


    道宗宗主隨口道。


    青年一怔,似被人輕視了般,冷哼道:“這可是你說的,你可千萬別後悔!”


    說著,他抬手就朝石像抓去。能夠一眼在一眾石像中看出這一個石像的不凡,本身就證明,這青年的眼力還是極其毒辣的。可讓他錯愕的是,任憑他如何使勁,竟無法將那才巴掌高的石像抓起來!


    “我就不信了!”


    青年咬牙,渾身蒸騰出可怖的道光,隻是憋得臉頰都漲紅時,那石像依舊紋絲不動。


    道宗宗主心中暗道,這石像乃是那小子一身道行的體現,洞虛巔峰之下,隻怕極少有人能拿起,更何況是你這傻小子?


    想到這,他袖袍一揮。


    轟!


    青年一行人隻覺眼前一花,一切景象鬥轉星移般變幻著。


    當視野清晰時,原地位置,隻剩下一個空蕩蕩的閣樓,明顯被遺棄很久,裏邊灰塵遍布,蛛網凝結。


    青年一呆,倒吸涼氣,知道這次碰到了傳說中的高人,內心不禁一陣後怕。


    他的那些扈從更是早已傻眼。


    眨眼間,偷天換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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