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咄咄~~


    一陣密集的敲打聲音從街道一側的一座低矮古舊店鋪中響起。


    方玄目光不經意一瞥,見店鋪上掛著一個匾額--


    點石閣。


    店鋪內,坐著一個相貌尋常的男子,一襲粗布衣袍,手持一柄刻刀,正在雕琢手中的一塊石料。


    一塊巴掌大的石料,很快就被篆刻出一具人像的雛形。


    方玄不自覺上前,看了看,就見店鋪中,擺置著大大小小各色各樣的石像。


    有人神鬼怪、魑魅魍魎、飛禽走獸、草木蟲魚,皆栩栩如生,活靈活現。


    讓方玄驚奇的是,那些石像造型,還有不少連他都沒能認出,但看起來明顯也應該是世上存在的生靈和食物。


    比如一種遨遊在雲霧中的魚兒,尾巴搖曳時,猶如羽翼飛舞,餐霞飲露。


    “客人稍等。”


    店鋪中,布衣男子抬起頭笑了笑,神色溫和,而後,他又低頭專注在篆刻中。


    石屑紛飛,他那頎長、寬厚的手掌中,一柄刻刀靈活轉動,刀鋒談不上多玄妙,卻給人以行雲流水、天馬行空的韻味。


    方玄看得津津有味,也不著急離開了。他本就是來世俗體驗的,看到這樣的事情,他也慢慢的看了起來。


    片刻後,一個騎牛稚童的石像,從布衣男子刻刀下出現,稚童憨態可掬,青牛筋肉賁張,雄壯剛健。


    看似簡單的鑿刻形象,竟給方玄一種“活過來”的神韻,仿佛下一刻,稚童就會乘著青牛,絕塵而去,靈性十足。


    方玄嘖嘖稱奇:“有意思。”


    布衣男子笑著放下手中刻刀,道:“小玩意而已。”


    方玄想了想,道:“能不能讓我試一試?”


    布衣男子灑然一笑,將手中刻刀遞過道:“盡管試,這些石料都不值錢。”


    方玄拿過刻刀,隨意挑選了一塊石料,略一沉吟,就開始動手。


    咄咄咄!


    密集的篆刻聲響起,石屑撲簌簌紛飛,很快,一個少女


    形象就漸露雛形。


    少女體態纖秀,帽簷遮麵,美貌非凡。


    正是他死去萬年的妻子!


    若說最初方玄隻是感興趣,想嚐試一下,可當心神沉浸在雕刻時,不自覺地,像內心的情感也傾注其中。


    萬年之前,自己妻子便已經死去,雖然每一世界,方玄都會找到自己的妻子然後幫助他她,使她成為當代的人上之人,但是據她死去,如今已過去萬多年了,在尋常時候,方玄即便想起妻子,也會將這一股情緒壓在心底。


    可在此刻,卻自然而然地湧現在心頭。


    方玄這才知道,他真的想念妻子了。


    “玄哥,在我離開之後,你要開開心心的。”


    很多年前,方玄妻子要去世的時候,曾神色平靜地對自己這般說。


    “以後有好東西,不能一個人享用。”


    “不管怎樣,我要成為你的妻子”


    “因為想要在我的世界裏再容下除你之外的第二個人……會很難。”


    ……


    直至死去時,方玄妻子也隻說了四個字:“等我迴來。”


    喀嚓!


    驀地,手中石像龜裂碎成數片。


    方玄驚醒過來,神色變幻不定,半響才深吸一口氣,漸漸平複心中的情緒。


    旁邊,布衣男子溫和一笑,拿起一塊石料,遞給方玄:“再試試。”


    方玄嗯了一聲。


    這一次,他坐在蒲團上,神色專注,沉默許久,才重新開始篆刻起來。刻刀很尋常。石料也很尋常。


    可方玄已清楚,想要篆刻出一個滿意的石像,並不尋常!


    布衣男子坐在一側,拿出一卷泛黃的書卷,隨意翻閱著,神態平靜安詳,偶爾會看一看方玄。


    店鋪外,煙雨迷離,天色灰暗,古老的街巷靜謐空曠。


    店鋪內,一盞油燈搖曳,一個個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石像,沐浴在斑駁燈光中,就猶如一個個肅穆而立的神祗,屹立歲月中,看盡眾生百態。


    哢嚓!


    沒多久,即將


    成形的石料再度龜裂,化作掌心的一堆石屑。


    方玄怔怔,神色時陰時晴。


    “再來。”


    一塊石料遞過來,布衣男子神色溫和方玄說著。方玄接在手中,道:“多謝。”


    他靜默獨坐許久,這才開始動手。


    隻是相較於前兩次,他篆刻時的力道、速度都變慢了許多,眉宇間盡是專注和認真。


    哢嚓!


    一炷香後,石像再度龜裂。


    這一次,方玄自己再次拿起一塊石料,再度投入到篆刻中。


    也是從這一次開始,他的動作越來越緩慢,輕若鴻毛的一柄刻刀,在他手中卻仿若有萬鈞之重。


    窗外雨紛紛,天色愈發昏暗了。


    布衣男子起身,撐起油紙傘,去街上買了半斤新釀的杏花酒,當返迴店鋪時,見方玄專注於篆刻,渾然忘我,不禁會心一笑。


    沒有打擾,布衣男子坐在椅子中,拿出兩隻木質酒杯,倒了兩杯清冽芬香的梅子酒,一杯留給方玄,自己拿起一杯細細品咂起來。


    而後,他翻開泛黃的書卷,其中一行字映入視野:“心無掛礙,行走坐臥皆自在。”


    布衣男子笑了笑,飲下一杯酒。


    直至深夜,窗外黑夜浸染,布衣男子起身,將店門和窗戶關上,瞥了一眼方玄,依舊沒有多說什麽。


    接下來的日子裏,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著。


    布衣男子清晨時開門,夜深時打烊,閑來讀書飲酒,忙時招唿進店的客人,自得其樂。


    方玄則如渾然忘我,一直在篆刻。


    在他身邊,漸漸堆積了一地的石屑,越來越多。


    ……


    半個月後,深夜。


    打烊後,布衣男子剛翻開書卷,打算品讀時,手中動作忽然頓住,目光也是挪移看向方玄。


    就見在他掌中,一座栩栩如生的石像,已漸漸成形。


    咄!


    當最後一刀刻下,削掉石像最後一點累贅後,那石像仿佛一瞬間,多出一股說不出的靈性,像要活過來似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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