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縣醫院住院處。


    八人間大病房裏,馬奮愁眉苦臉,賣地的錢花光了,母親的病絲毫沒有起色,病情越來越重,下一步隻能賣房。


    馬母骨瘦如柴,氣弱遊絲,躺在病床之上,掛滿各種醫療儀器,扣著氧氣罩,手腕打著吊瓶,用藥物維持生命。


    護士招了招手,招唿馬奮走出病房,嚴肅的道:“墊付的押金沒了,現在是欠費狀態,你馬上去樓下繳費,不然明天停藥。”


    馬奮驚愕:“不會吧,我交了十萬押金,不到一個月沒了。”


    護士道:“特效藥很貴的,你母親又沒醫保,已經到了晚期,你量力而行吧。”


    望著護士離去的背影,馬奮悠悠長歎一聲,心底很是絕望,準備賣房子吧。


    借錢是借不到的,親朋好友當他是瘟神,害怕沾到黴運,恨不得離他遠遠的,親戚斷絕關係,早就不走動了。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天大的英雄,沒錢也玩不轉。


    秦瓊重病沒錢住店,隻能賣掉黃膘馬。


    楊誌窮困潦倒,隻能賣掉祖傳寶刀。


    馬奮為母治病,隻能賣房賣地,盡最後的孝道。


    沉默了三分鍾,馬奮蹲在病房門前,撥打隔壁王大爺的電話。


    幾十年老鄰居,跟馬家關係不錯,沒少幫他家忙,賣地就是王大爺幫忙,聯係到的買家,盡管沒賣上好價,那也解了燃眉之急。


    “喂,小奮,你母親好點了吧。”


    “病情穩定下來,醫藥費不夠了,再請王大爺幫忙,我準備賣房,湊錢給我媽治病。”


    “唉,老夫很同情你,又無能為力,你家房子是平房,賣不上高價,最多值二十萬,還得碰到好買家。”


    “二十萬也行,麻煩王大爺了,多謝幫忙。”


    “不客氣,多年的老鄰居,能幫一定幫你,希望你母親早日康複,就這樣。”


    對麵掛斷電話,馬奮放下手機,泄氣皮球跌坐地麵,精氣神都耗沒了,絕望情緒彌漫開來,做人太失敗了,為何這麽倒黴?


    走廊裏走過三人,金富貴走在中間,戴著茶色太陽鏡,留著中分頭,掛著狗鏈粗的大金鏈子,手腕戴著大金勞,花襯衫七分褲,紅色豆豆鞋,走起路來鼻孔朝天,一步三搖,充滿土鱉暴發戶氣質。


    陸小強吊兒郎當,燙著爆炸頭,白體恤牛仔褲,白色運動鞋,腋下夾著特大號老板包,老板包鼓鼓囊囊,撐得都要炸了,搖頭尾巴晃,一看就是狗腿子。


    胡八萬墨鏡平頭,西裝革履,虎背熊腰,標準的保鏢造型。


    三人走了過來,上下打量起馬奮,亂糟糟的雞窩頭,不知道多久沒洗頭,頭油都粘連了。


    劍眉星目,原本英俊的麵孔,布滿歲月滄桑,風吹日曬留下痕跡,肌膚呈古銅色,看上去有四十多歲。


    穿著破舊紅背心,皮帶磨損掉皮,藍褲子綠膠鞋,光腳沒穿襪子,樣子很是寒顫。


    金富貴頗為意外,根據資料記載,馬奮年紀輕輕,應該是精力旺盛的棒小夥子,看著跟小老頭一樣。


    “哥們,你是不是馬奮?”


    金富貴走到近前,試探問了一句。


    馬奮抬起頭來,首先看著啤酒肚,又看見油光發亮的胖臉,趕緊站了起來,客套道:“這位老板,我正是馬奮,你找我有事?”


    金富貴嚴肅的道:“表弟,我記得你今年二十八歲,看上去這麽蒼老?”


    馬奮表情古怪,盯著金富貴的臉,狐疑道:“你認錯人了,我沒有表哥,第一次見到你。”


    金富貴咧嘴一笑:“你父親是馬開山,我母親是馬蓮花,雙方是親姐弟關係,我母親遠嫁海外,跟老家親戚斷了聯係,我這次迴老家探親,母親特意叮囑我,迴來探望馬叔。”


    馬奮一臉懵逼,感覺很是意外:“沒聽我爸說起過,有親戚在海外?”


    金富貴嚴肅的道:“雙方失聯多年,馬叔聯係不上我媽。”


    馬奮瞬間懵圈,原來他家還有海外親戚,馬老爹到死都沒告訴他,口風也太嚴了,秘密帶進棺材裏。


    金富貴遞過一張名片,和善的道:“表弟,我叫馬大寶,隨的母姓,咱倆是實在親戚。我到村裏找你,聽說嬸子病重,怎麽樣了?”


    馬奮慘笑:“別提了,我媽病得不輕,臥床不能下地了。”


    金富貴道:“先去看看嬸子,等會咱倆再聊。”


    望著陌生的胖子表哥,馬奮自嘲一笑,窮的賣房賣地,又有生病的老母,親朋好友避之不及,當他是掃把星。


    哪有上門認親的,沒有一點好處,看來老爸真有姐姐,隱藏一門海外親戚,估計聯係不上,畢竟是海外親戚。


    馬奮推開病房門,並排躺著八個病號,都是病入膏肓的重病患者,陪床子女愁眉苦臉,充滿愁雲慘淡的氣氛。


    馬母戴著氧氣罩,憔悴的躺在病床,眼神失去光澤,看著兒子馬奮,心底升起難言的酸楚。


    馬奮從小品學兼優,以優異成績考取大學,畢業後迴家擺訂親宴,帶著未婚妻到大都市闖蕩,夢想湊齊首付,買一套房子,安居樂業,娶妻兒子,過上平凡的生活。


    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未婚妻跟大款跑了,馬奮遭遇車禍,骨折迴老家養傷,沒有穩定工作,隻好務農種地......


    “媽,這位是我表哥,父親在海外大姐的兒子馬大寶,過來探望你的。”


    “嬸子好,我帶來點土特產,你好好養病。”


    金富貴滿臉堆笑,禮貌向馬母問好,胡八萬提過兩袋營養品,擺放到桌麵。


    馬母笑容慈祥,聲音微弱:“謝謝!”


    簡單閑聊幾句,護士走了進來,給馬母換了點滴瓶,提醒道:“馬先生,最遲明天續費,大夫剛剛說了,最少押金十萬。”


    馬奮眼前一黑,腦瓜子嗡嗡作響,感覺天旋地轉,身體失去平衡,差點摔倒在地。


    金富貴伸手扶住馬奮,嚴謹的道:“表弟,跟我出去聊聊。”


    一行人走出病房,馬母流下眼淚,仰望慘白的天花板,她感覺很絕望,有點活夠了,不能再拖累兒子,家裏田地賣了,隻剩下房子能賣,房子要是賣了,兒子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以後怎麽辦?


    洗手間窗口,金富貴掏出芙蓉王,遞給馬奮一支煙,扣動打火機給他點煙,自己也點燃一支煙。


    “表弟,你手裏有多少錢,夠十萬交押金嗎?”


    “我連一千都沒有,窮得都要賣房了。”


    馬奮攤開雙手,笑得比哭還難看,瞧著窗外飛過的小鳥,歎息道:“人窮誌短,馬瘦毛長。男人沒錢的滋味,真踏碼憋屈。”


    金富貴抬手一把響指,陸小強湊了過來,恭敬的道:“老板有何吩咐?”


    金富貴豪爽的道:“給嬸子換vip單人病房,再交二十萬押金,給她用最好的藥。”


    陸小強點頭哈腰:“明白,老板放心!”


    望著小強離去背影,馬奮呆若木雞,表情陷入呆滯,難以置信的道:“二十萬不是小數目,你不是開玩笑吧。”


    金富貴拍拍啤酒肚,豪氣衝天:“灑灑水啦!我家是開金店的,我啥都缺,就是不缺錢。不用擔心,嬸子的醫藥費,包在我身上,錢不是問題。”


    馬奮熱淚盈眶,激動的道:“表哥,歡迎你迴老家,大恩不言謝,等我以後發達了,好好感謝你。”


    金富貴擺了擺手:“小意思,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是我親表弟,我不幫你誰幫你,以後不用為錢發愁了。”


    馬奮感激涕零,感覺很不真實,陷入絕望境地,天上掉下來個胖表哥,還是揮金如土的大老板,他要否極泰來,開始轉運了。


    病房之內,馬母很是決絕,自己摘了氧氣罩,拔下手腕上的針頭,不想再拖累兒子。


    陸小強夾著老板包,大步流星走進病房,背後跟著主治大夫,還有四名護工過來幫忙,準備換病房。


    發現情況不對,大夫吩咐下去,護工忙碌起來,給馬母戴好氧氣罩,換上最好的進口特效藥,重新打上點滴,病床推到vip單間病房。


    陸小強關切的道:“老太太,你不用擔心,我老板是海外富豪,押金已經交完了,安心治病吧。”


    大夫和顏悅色:“進口特效藥療效好,見效快,你的病還有救,心情放輕鬆點,有助於恢複健康。”


    馬母表情呆滯,連大夫走了都不知道,感覺是在做夢。


    馬奮迴到病房,講述一遍事情經過,迴鄉探親的表哥是海外華僑,腰纏萬貫的大老板,老媽有救了,不用擔心押金了。


    陸小強走進病房,帶來兩位專業女護理,恭敬的道:“馬先生,我老板特別吩咐,請來兩位護理,幫忙照顧老太太。晚上在迎賓大酒店,擺了一桌酒席,請你赴宴。”


    馬奮尷尬的道:“這樣不好吧,我來陪護就行。”


    陸小強提醒道:“馬先生,你有多久沒洗澡了,我帶你去洗浴中心,再理個頭發,換套好衣服,你是老板的表弟,注意一下形象。”


    馬母擺了擺手:“去吧,好好招待你表哥,盡地主之誼。”


    馬奮叮囑兩名護理,隨著陸小強離開醫院,趕往洗浴中心。


    天黑之後。


    迎賓大酒店,縣裏唯一的四星級大酒店,出入非富及貴,普通人望而卻步,根本消費不起。


    頂層豪華包廂,桌麵擺滿山珍海味,五花八門的酒水。


    馬奮剃了寸頭,精神抖擻,西裝革履,整個人年輕十歲,仿佛換了一個人,人靠衣裝馬靠鞍,此話不假。


    “表弟請坐,不用客氣。”


    金富貴滿臉堆笑,打開一瓶飛天茅台,斟滿兩杯白酒。


    馬奮舉起酒杯:“表哥,多謝你出手相助,我敬你一杯。”


    金富貴笑道:“不用客氣,錢對我來說,隻是一串數字。”


    二人碰杯暢飲,閑話家常聊了起來,很快找到共同話題。


    馬奮找到傾訴對象,竹筒倒豆子一樣說起,三年來的悲慘遭遇,事事不順,每年秋收之前,偷菜的就會光顧,出門務工賺錢,總是莫名其妙被辭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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