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棱後麵冒出來的魚肚白撕裂了幽暗的夜幕,宣告黎明的到來。


    在朦朧的朝霧中,有一輛馬車沿著連結帝國北部伊多裏亞地方和南部悠克夏地方的街道南下。那輛由四匹威風健壯的馬兒拉著跑的馬車,隨處都有精雕細琢的金銀浮雕,一看就知道是貴人專用的豪華裝潢。


    一如要證實這個事實般,馬車上有一麵打開翅膀的老鷹圖騰——亦即代表帝國王室的徽章。皇家馬車。這是唯有跟王室有關的高貴人士才有資格搭乘的曆史悠久的馬車。


    馬車四周被騎乘著軍馬的衛士團團包圍。他們身上穿著上麵有盾牌和翅膀圖案的紅色陣羽織,腰部懸掛著一把細劍。那是在帝國軍中,專門保護王室貴人的王室親衛隊的製服。


    所謂的王室親衛隊,指的是帝國軍中修練了高超的劍術和基本軍用魔術的頂尖精銳。所以能擔任親衛隊的衛士每個人都抱有自己是少數精銳的榮耀,以及誓死保護尊貴王室的使命感,渾身散發著銳不可擋的霸氣。


    而且在靠馬車車門最近的位置有一名武者,他身上的氣場和眼睛射出的目光,都不是四周的親衛隊可以相提並論的。這名男子蓄了一頭灰白斑駿的黑發和胡子,眼神銳利如刀,皮膚上一道道的陳年舊傷,說明了他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


    他就是王室親衛隊的大隊長賽洛斯。雖然已逐漸步入老年,可是他那曾在四十年前的奉神戰爭浴血奮戰,經過千錘百煉的武者魂,絲毫沒有隨著年紀衰老的跡象。


    忽然,四周響起了如鈴聲般的金屬聲。聽到那個聲音,賽洛斯把手伸進腰袋,從中取出切半的寶石貼在耳邊。


    「報告吧。」


    賽洛斯用充滿威嚴和壓迫感的口氣說道:


    『是!第五班和第六班在本隊的一公裏前方打頭陣,目前正在該周邊區域執行步哨中。現階段並未發現任何盜匪與魔獸。』


    於是,寶石傳來先頭部隊報告狀況的聲音。


    「唔,辛苦你們了。不過千萬不能掉以輕心。雖然這個時代主要街道周邊都有軍隊定期進行街道整備,老百姓可以不需要護衛安心地往來通行,可是咱們現在隨行的大人物可是女王陛下。這件事你們務必要銘記在心,盡好自己的義務與忠誠。」


    『遵命!』


    結束通訊,把寶石放迴腰袋後,賽洛斯重新小心翼翼地戒備四周。


    如果有可疑人物靠近,二話不說斬立決。萬一情況危急,自己的身體就是最好的肉盾。


    他懷抱的就是如此俐落又堅定的決心。


    在賽洛斯和王室親衛隊的保護之下,搭乘馬車的貴人絕不可能發生任何不測——他那威風的相貌,能讓第三者自然而然地產生這樣的信心。


    馬車裏的女人——阿爾紮諾帝國女王阿莉希雅七世,從車內透過窗簾注視著這批忠義勇士的可靠英姿。


    阿莉希雅把又長又有光澤的金發往上盤起,是名眼神充滿慈愛光輝的淑女。她的氣質高貴而典雅,能讓旁人自然而然地肅然起敬,而她同時又擁有慈祥和藹的一麵,不會讓她身旁的人一個勁兒地畏縮。盡管她芳齡已超過三十五歲,可是她那當年被盛讚「阿爾紮諾的白百合」的美貌非但沒有色衰,反而更加充滿了韻味,風姿綽約。這樣的阿莉希雅今天所穿著的服裝,並非象征王室權威,富貴豪華的皇家禮服(女王在公開場合所穿著的正裝),而是以黒色與淺駝色為基調的簡單外出用禮服。即便是做輕便簡單的打扮,還是無法隱藏她內在的品德與格調。


    「再一會兒……馬車就要抵達菲傑德了,陛下。」


    坐在阿莉希雅旁邊,年約二十五歲上下的女子開口說道。她戴著頭巾,身穿圍裙、吊帶,儼然一副女仆的打扮,是名黑發黑眼睛的女性。


    她的名字叫艾蓮娜。是負責照顧女王阿莉希雅生活的侍女長、輔佐政務的秘書官,甚至還兼任了護衛工作的才女。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阿爾紮諾帝國大學政經學係畢業,同時也是知名劍術和魔術高手的艾蓮娜,其能力獲得了賞識,因此被提拔為女王的輔佐官。如今她已晉升到相當於上級貴族一角的四位下官位,於公於私都是支持女王的存在。


    「是呀,艾蓮娜。我上次去那所學校露麵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呢。」


    阿莉希雅嫣然一笑,把視線從窗戶移迴馬車的行進方向。放眼望去是一片遼闊的牧草地帶,街道以大而平緩的弧度往左邊彎曲,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菲傑德的城牆——還有彷佛象征此趟旅程的終點般,壯麗地浮在天空的幻影之城。


    「可是,如果不是學院的傳送法陣被那個可惡的組織破壞,陛下也用不著受這種舟車勞頓之苦了……」


    傳送法陣是讓人可以瞬間在遙遠的兩地之間移動,輔助超高等儀式魔術的魔導設施。鋪設傳送法陣需要找到適合的土地靈脈,所以不是世界各地隨便都能設置的設施;而且還有著以下缺點——鋪設傳送法陣除了得耗費龐大的金額和時間之外,能活用法陣的人僅限擅長魔力操作的人,亦即魔術師。


    話雖如此,在這仰賴馬車、徒步還有乘船等方式於各都市間移動的世界,傳送法陣仍是非常便利且無可取代的設施。雖然近年來開發出了蒸汽機關這個新的動力來源,蒸氣鐵道列車的整備目前也成了政府推動的發展項目之一,可是距離實用化還有一段遙遠的距離,因此仍無法動搖傳送法陣的地位。


    阿爾紮諾帝國學院雖然也設有連結帝都奧蘭多和學院的傳送法陣,然而那個傳送法陣在一個月前發生的校圔恐怖攻擊事件中遭到破壞,何時修複仍遙遙無期。所以女王要從帝都前往菲傑德,隻能像這樣搭乘馬車,花好幾天的時間移動。


    「偶爾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啦。」


    聽艾蓮娜憂心忡忡地如此說道後,阿莉希雅一邊露出俏皮的笑容,一邊把食指放在嘴邊眨了眨眼。雖然年紀老大不小了,但這樣的舉動,意外地非常適合感覺仍保留有幾分小女孩子氣息的阿莉希雅。


    「能像這樣走出帝都的王宮遠離政務,看看外麵的世界,也是非常有意思的。而且擺脫囉哩囉嗦的總管的束縛,讓自己好好放鬆一下也不是壞事。」


    「唉……陛下真是的……愛德華卿聽到您這些話會哭的。」


    阿莉希雅在公開場合一向給人無情和嚴肅的印象,而且充滿威嚴與威光,是名聞國際、無懈可擊的傑出人物,可是艾蓮娜知道她所服侍的主君私底下其實是個非常淘氣,有著天真浪漫一麵的人物。她也是世上少數知道這個秘密的人物之一。


    「話說迴來……您心情好像非常不錯呢,陛下。」


    「嗬嗬,你看得出來嗎?」


    阿莉希雅用若有所思的眼神從窗戶遠眺馬車的目的地。


    「因為……說不定有機會見到闊別三年的女兒啊。」


    「艾魯米亞娜王女殿下……嗎?」


    可是艾蓮娜一臉歉然地澆熄了阿莉希雅的期待。


    「陛下,您殷切地想見女兒的心情我明白。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會隨便跟她接觸。隻要可以遠遠地……遠遠地看到那孩子活力充沛的模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如果可以的話——阿莉希雅口中嘟囔著不成聲音的話語,把懸掛在胸口的墜子捧在掌心中。那是一顆橢圓形的黃銅墜子,戴在出身高貴的王家人士身上,感覺有些太過簡單素雅了。


    阿莉希雅打開墜子的蓋子,裏頭裝著用射影機拍下的黒白肖像照。照片中阿莉希雅站在中間,另有兩名神韻貌似阿莉希雅的年幼少女感情和睦地站在她的兩側。其中一名少女——在三年前被阿莉希雅親手放逐了。


    「陛下,那個是?」


    「


    這樣很糟糕對吧……我就是舍不得丟。我明明是必須領導這個國家的女王,明明是我命令那孩子舍棄了一切……我這樣根本不配當女王吧。」


    阿莉希雅語帶自嘲地說道。


    「快別這麽說。那個被派閥和權謀算計弄得烏煙瘴氣的帝國政府,在陛下的統治下治理得很好。這個國家如今不能沒有陛下。而且……您身為阿爾紮諾帝國女王的同時,也是一位母親……」


    「……可是那孩子一定很恨我吧。」


    阿莉希雅輕聲歎息,關上了墜子的蓋子。


    看到了這一幕的艾蓮娜露出正經的表情向阿莉希雅提出建言:


    「陛下,恕小的鬥膽說一句話,可以嗎?」


    「你說吧。」


    「那個墜子……如果發生什麽萬一,有可能會造成問題。我認為陛下在抵達菲傑德之後,還是別戴在身上比較保險。」


    「說得也是。畢竟世事難料……不過該怎麽辦呢?必須另找替代的裝飾品才行……艾蓮娜。」


    「遵命。我這就立刻尋找和服裝搭配的飾品。」


    艾蓮娜從座席下方拿出寶石箱開始物色。


    過了一會兒,艾蓮娜從寶石箱拿出了一條項鏈。


    那是一條鑲了翠綠寶石的金項鏈。


    「嗬嗬,您覺得這個如何,陛下?」


    「哎呀,好漂亮。不過我第一次看到這條鏈子呢。它是哪來的呢?」


    「這是我前些日子從認識的珠寶商那邊入手的,因為我認為它戴在陛下身上很相襯。一定很適合陛下今天這身打扮。」


    ——我做了夢。


    那是魯米亞常常夢見,次數已經多到數不清的夢。


    所以,魯米亞在朦朧不清的意識中漠然地心想著「啊啊,又是那個夢……」。


    「嗚……嗚嗚……媽……媽……」


    幼小的自己在沒有任何光芒滲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哭泣著。


    「不要……不要拋棄我……我會乖乖聽話……我會做個好孩子的……我以後不會再任性了……拜托不要討厭我……」


    對年幼的我來說,母親就是我的整個世界。所以被母親拋棄的我,感覺上就形同被整個世界厭惡,變成沒有人要的孩子一樣。


    即便如此我還是戰戰兢兢地環視四周ii就像在尋找用冷酷的眼神放逐了我的母親一樣,就像在尋找任何願意當我同伴的人一樣。


    然而,映入我眼簾裏的卻是——


    「咿——!?」


    屍體。我的四周有好幾具渾身是血的屍體倒在地上。自從被母親拋棄後,我就開始鑽牛角尖,每天遷怒收養我的家庭,有一天,我忽然被邪惡的魔法使綁架,這些就是他們的屍體。


    一定是討厭我的母親為了殺死被拋棄後仍然學不乖的我,才派他們來的。雖然我不知道這些魔法使為什麽會死掉……可是那幅畫麵,就像這個世界在把「沒有人會站在你這邊」的事實擺到我眼前一樣……又像是在暗示我將來的慘狀。


    「啊、啊、啊、啊啊啊——!?」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感情失控了。


    被拋棄的悲哀、遭人綁架的恐懼、鮮血與屍體所造成的惡心感覺——


    那個時候的我已經徹底瀬臨極限。


    「我受夠了!受夠了了了——!」


    我抱頭哭喊。


    「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我碰上這種事情!?」


    我在黑暗中獨自一人哭哭啼啼的時候——


    「……不要哭。安靜一點。」


    背後忽然傳來會讓人起雞皮疙瘩,陰沉又冰冷的聲音。


    我反射性地轉頭一看,後麵有個黑發、黑眼睛、黑外套,渾身黑的男子,用冰冷混濁的眼睛睥睨著我。


    「——咿!?」


    我以為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之前一直抗拒思考的腦袋瞬間厘清了狀況。


    沒錯,殺了那些邪惡魔法使的,就是這個人。


    這個人掏出一片奇怪的紙張後,那些邪惡的魔法師不知何故忽然不能再使用那個恐怖的魔法……然後這個人還用名叫手槍的可怕武器,單方麵屠殺了那些壞人。雖然壞人們求他饒命,


    可是這個人卻毫不留情。


    接下來——死的一定就是我。


    「不、不——————救、救命!誰來救救我!」


    「嗚哇,慘了!?不、不要哭啊!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同伴!是同伴!」


    「騙人!怎麽可能會有人願意當我的同伴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站在我這邊!就連媽、連媽媽都拋棄了我——呣咕!?」


    那個人立刻把我壓在地上,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那個瞬間,無比的恐懼導致我的心跳加速,劇烈到彷佛心髒就快爆炸一樣。一種好似背脊被冰刀所刮的惡寒伴隨著疼痛竄起。我的神智彷佛翻弄小船的暴風雨般狂亂地不受控製,思考漸漸變成一片空白,盡管我死命掙紮,可是手腳都被控製住,完全無能為力。


    我會被殺,我快要被人殺死了。我還不想死。救我,誰來救救我。


    我不要。我不要孤伶伶地死在這種地方,我不要、我不要——


    ——可是……


    「我是、你的、同伴。」


    宛如在強調事實般,他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說出的這句話。


    還有那彷佛在傾訴什麽,拚命而誠懇的眼神。


    使我內心的狂亂像退潮一樣,慢慢地、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插圖)


    「……嗚……嗚………!」


    即便如此,恐懼還是無法消除。感覺心髒就快炸開的劇烈悸動仍然沒辦法停止。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因為這個人剛才的確當著我的麵沒血沒淚地奪走人命。我很怕這個人。我害怕得無法自拔。怕得自己就快要死掉一樣。


    然而,他注視著怕到全身發抖的我,眼神有那麽一瞬間搖曳著悲傷,開口說道:「拜托。外麵還有敵人。如果你不能恢複冷靜,是沒辦法度過這個難關的。」


    「……!」


    「你有多害怕我或者討厭我都無所謂。但是,如果你願意停止哭泣的話——……」


    …………


    「魯米亞?差不多該起床了唷……」


    「呣?」


    陷入夢境世界的魯米亞被人搖迴了現實世界。


    「咦?………呃。」


    魯米亞隱隱睜開惺忪的眼睛,和西絲蒂娜共用,位在席貝爾宅邸的房間映入了她的眼簾。有著繁複圖案的地毯、牆壁上的蠟燭台、擦得亮晶晶的橡木桌椅等等,房間裏的家具雖然數量不多,但每一項品質都很高。


    魯米亞穿著長長的連身睡衣,抱著蓬鬆的羽毛棉被,懶洋洋地躺在床上。


    西絲蒂娜站在床的旁邊。今天的西絲蒂娜身上除了平時的學院製服以外,纖細的腰上還綁著皮製的劍帶,佩帶了一把有著曲線狀的護手、握柄造型十分美麗的細劍——她之所以會做這身魔術師的傳統決鬥裝扮,大概是因為今天就是魔術競技祭的關係吧。


    魯米亞看了發條式的壁掛時鍾一眼。時間已過了早上七點。窗外射來清晨的陽光,涼爽的微風把窗簾吹得搖搖晃晃。看來今天會是好天氣。


    「……你起得真早啊,西絲蒂。」


    「因為我有事情得做啦……不說那個了,今天要舉辦魔術競技祭,而且爸爸、媽媽因為工作都不在,得趕緊起床了。」


    「嗯,說得也是……」


    魯米亞打了一個小小的嗬欠後坐直身子。


    「我去樓下等你……你不要倒下去又睡著了喔?」


    「……人家才不會


    ~ 」


    「是嗎?可是你以前有三次睡迴籠覺的前科耶。」


    「啊哈哈,有嗎?」


    兩個人互相露出苦笑後,西絲蒂娜離開房間,魯米亞用慢吞吞的動作下床。地毯的柔軟絨毛把她的腳底搔得有些發癢。


    「又夢到那個好久沒做的夢了……」


    魯米亞用還有些迷糊的腦袋迴想夢的內容。


    那是距今約三年前,過去身為艾魯米亞娜的人生徹底遭到否定,她不得不以魯米亞這個嶄新的身分活下去,剛來到席貝爾家寄人籬下時候的事情。


    那時候的她因為被母親拋棄而心生自卑,對所有事情都失去信任,一心以為自己在這世界是孤立無助的、自己是孤單的、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小孩,陷入了自暴自棄的狀態。


    魯米亞被人錯認成西絲蒂娜而遭到綁架,然後因緣際會遇上了葛倫——


    「為什麽現在我又會夢到那個時候的夢呢……?」


    這一切,她應該早就都放下了。


    換個角度思考後,其實母親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盡然都是壞事。自己不但因此交到了西絲蒂娜這個朋友,而且還遇見了救自己一命的葛倫。雖然葛倫完全不記得當年兩人相遇的事情,這讓魯米亞有些不滿,不過她已經變得比當時更能樂觀麵對人生了。現在的她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標,不再是那個過著豐衣足食的富裕生活的艾魯米亞娜。


    過去的一切,她都已經放下了才是。


    「……不對,隻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放下了而已吧……?」


    她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會做這個夢的原因。


    那個人——當年拋棄了自己的那個人今天會來到學院。害她經曆夢境裏可怕事件的始作俑者、這一切的元兇,今天會來到學院。看來這個事實對魯米亞造成的壓力,遠比她想像的還要龐大。


    「……」


    魯米亞拿起放在床邊的小圓桌上的橢圓形黃銅墜子,打開一看。裏麵什麽也沒有。不對,正確來說,裏麵本來應該是有裝東西的,可是現在隻剩東西被撕下來的痕跡。


    魯米亞默默地盯著墜子看了一會兒,然後一如要甩開什麽一樣,一邊輕輕搖頭一邊蓋上了墜子。


    她兩手拿著墜子的項鏈,繞住脖子將鉤子扣上。


    「好,今天也要加油。」


    魯米亞為自己加油打氣後,向收納了她服裝的專屬衣櫃走去。


    歡迎女王陛下大駕光臨的時刻終於快到了。


    為了歡迎女王陛下的駕到,魔術學院的正門前被學院關係人士擠得水泄不通。人潮從大門口到本館校舎的賓客用正麵玄關排成了長長的人龍。率先抵達的王室親衛隊一邊警戒四周情況,一邊管理數量龐大的學生秩序。


    聚集在此地的所有學院相關人士,此刻無不露出緊張的表情,引頸期盼女王陛下的到來。


    「是說……陛下今天真的會來嗎?」


    在人牆的一角,即便身處在這種緊張萬分的情況,葛倫依然以我行我素的態度,明知故問似地低喃道: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問那什麽蠢問題!?」


    站在葛倫左手邊的西絲蒂娜受不了地吐槽葛倫。


    「啊哈哈,陛下不可能會放鴿子的。她是很重視這種事情的人。喏,她平常也為了視察老百姓生活的情況,經常巡視全國各地。」


    站在葛倫右手邊的魯米亞隻能苦笑。


    「呃,可是帝都來我們這裏的路途不是超遠的嗎?傳送法陣又故障不能用了……如果我是陛下,這麽麻煩才懶得來呢。」


    「別把你這種懶得出門的懶鬼跟女王陛下混為一談!太侮辱女王陛下了吧!」


    西絲蒂娜拍打了葛倫的背部一下。


    明明她也沒有多用力,可是葛倫卻跌了個踉蹌。


    「……老師!?」


    魯米亞立刻上前把手伸進葛倫的腋下,扶住站不穩的他。


    「哎呀……不好意思。是說,要來的話怎麽不快點來啊……光是要像這樣站著就讓我很吃力了……我、我的肚子……」


    這個時候——


    「女王陛下駕到~ !女王陛下駕到~ !」


    騎乘馬匹的衛士一邊大喊,一邊從被人牆圍住的道路中央疾馳而過。


    一旁待機的樂隊接獲報告,立刻開始演奏歡迎的遊行進行曲,學生們則高聲歡唿並熱烈地鼓掌。


    四周的巨大聲響不絕於耳。不久,由護衛的親衛隊包圍的豪華馬車悠然地沿著被人牆包夾的道路前進。女王阿莉希雅從窗戶探出身子揮手迴應學生們的歡迎與掌聲後,引來了更熱烈的鼓掌與歡唿。


    在這熱鬧滾滾的盛況之中……


    魯米亞就像一個人被丟在無聲的世界裏一樣,以望著遠方般的眼神眺望著那個畫麵,彷佛完全沒有聽見盛讚女王的歡唿聲和如雷的掌聲一樣。


    魯米亞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索戴在脖子上的墜子,然後把它打開。


    裏麵——果然什麽東西也沒有。


    「怎麽了?魯米亞?」


    西絲蒂娜注意到親友的樣子不對勁,擔心地詢問魯米亞。


    「那是……墜子嗎?……不過裏麵好像是空的?」


    見西絲蒂娜探頭窺看自己的墜子,魯米亞連忙蓋起墜子搖搖頭。


    「啊、啊哈哈,沒什麽啦、沒什麽。」


    接著她像是在掩飾自己的動搖一樣,把視線投向歡迎的遊行隊伍。


    「話說迴來,女王陛下還是一樣很受人民愛戴呢……而且又是超級大美人……好崇拜她呀……」


    看到魯米亞那不自然的模樣,西絲蒂娜確定了一件事。


    「魯米亞……你果然……」


    魯米亞?汀謝爾不是她的本名。魯米亞的真正名字是艾魯米亞娜?耶魯?柯爾?阿爾紮諾。她身上流有帝國王室直係的正統血統,原本排在王位繼承的第二順位——換言之她是阿爾紮諾帝國的王女。


    魯米亞原本是不屬於這個地方的貴人。可是三年前,魯米亞被查出是名為『感應増幅者』的先天性異能者,後來基於種種政治考量,王室向外界宣稱她因病去世,消除了她的存在。


    隱藏在後的內幕非常複雜。


    阿爾紮諾帝國王家的始祖出身自鄰國——雷薩利亞王國的王家。因此阿爾紮諾帝國和雷薩利亞王國針對雙方的國家統治正當性和國際權威上的優等性,從以前到現在經常發生爭執。而且實質統治雷薩利亞王國的聖艾裏沙雷斯教會教皇廳,將承認帝國王家擁有統治正統性的帝國國教會認定為異教徒,所以兩邊教會的關係也是水火不容。


    在這種情勢下,帝國王室的血統出現了——直到這個時代,仍有許多人迷信是惡魔投胎轉世而來的異能者,而且紙包不住火,秘密遲早會泄漏出去。


    如果艾魯米亞娜的存在被外界所知,勢必會造成國內局勢動蕩,被視作神明子孫的帝國王家將威信掃地;這個消息一旦被虎視眈眈想並吞帝國的雷薩利亞王國和聖艾裏沙雷斯教會教皇廳知道,有可能會點燃第二次奉神戰爭的導火線。


    是好是壞姑且不論,阿爾紮諾帝國是建立在民眾對神聖王家的絕對崇拜。所以艾魯米亞娜的存在,形同有可能撼動國家基幹的劇毒。


    因此,王室決定向外界宣稱艾魯米亞娜病死,悄悄讓她從這個世上消失。這是背負整個國家,有義務保護國民的女王和帝國政府咬牙做出的痛苦決定。


    於是,經過複雜的考量和權謀算計,艾魯米亞娜王女——魯米亞如今像這樣待在西絲蒂娜的身旁。


    直到前一陣子,西絲蒂娜完全不知道原來魯米亞大有來頭。她一直以為魯米亞是父母收


    養的孤苦無依的小孩。然而在一個月前發生了那起事件之後,西絲蒂娜身為解決事件的功勞者之一,也身為和魯米亞關係最親近的人,從帝國政府的高層口中得知了這個大秘密。帝國政府高層在告知她事實後,要求她成為幫忙保守魯米亞秘密的民間協力者。


    正因為她知道魯米亞的真實身分,所以西絲蒂娜才能輕易想像得出魯米亞當下的心境。


    「唉,魯米亞……你還好吧?」


    西絲蒂娜靠著魯米亞,用不會被第三者聽見的音量向她竊竊私語。


    「咦?為什麽這麽問?西絲蒂。」


    同樣壓低音量迴應的魯米亞,樣子看起來就跟平時沒兩樣。


    「呃……就是魯米亞你真正的母親……你懂的……」


    難保不會被人聽見,西絲蒂娜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說出關鍵字,所以說得很曖昧。不過兩人畢竟是情同姐妹的好友,魯米亞一下子就聽懂了西絲蒂娜的意思。


    「謝謝你的關心,西絲蒂。不過,嗯,我還好。因為你的爸爸和媽媽就是我真正的父母親了。」


    「……是嗎?」


    西絲蒂娜麵露複雜的表情,注視著好友的側臉。


    「所以說魯米亞……你對親生母親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嗎?」


    「嗯……因為我現在很幸福啊。能跟西絲蒂和爸爸和媽媽一起生活,而且大家都是好人……」


    魯米亞握緊墜子,露出虛幻的笑容。


    「魯米亞……」


    西絲蒂娜無言以對,感覺坐立難安。既然本人都聲稱自己過得很幸福了,西絲蒂娜也沒有資格再說什麽。


    葛倫從頭到尾都保持沉默沒有介入她們的對話。


    不是因為他識趣,純粹隻是因為一開口肚子就會餓得咕嚕咕嚕叫。


    魔術競技祭曆年主要都在魔術學院校地北部的魔術競技場舉行。


    競技場構造上就像一整座用石頭打造而成的圓形競技場。中央有草皮的競技用場地。三層構造的觀眾席愈靠近外側愈高,從上空俯瞰應該就像一塊底很深的盤子。


    這座競技場是設計有魔術特效的建築,隻要從管理室發動控製咒文,就能讓戰場變成灌滿水的水池,或是樹木叢生的森林,抑或火海,甚至讓石造的舞台浮現,可以滿足各種條件和競技需求。


    現在競技場的觀眾席擠進爆滿的觀眾,充滿了活力。


    出現在觀眾席的不是隻有學院的學生而已。還有學生的父母和已經畢業的校友等學院的關係者陸續進場。設置在觀眾席位置最高、視野最佳之地點的露台型貴賓席上,則可看見女王陛下的身影。


    這個國家法律上禁止人民在公開場合使用魔術,所以對魔術師而言,無論是實際下場參加也好,或者在旁邊當觀眾也好,魔術競賽是無以取代的最大娛樂。因此,今年也有數量驚人的觀眾自學院內外慕名而來,氣氛非常熱鬧。


    魔術競技祭由各學年展開班級對抗賽,一年分三次舉行。換句話說,一到三年級總共分為三組。這次比賽的是二年級組。附帶一提,在四年級部分,因為四年級學生忙著準備畢業研究的關係,所以沒有舉辦比賽。


    最後能上台獲得表揚的,隻有總成績第一名的班級。拿到第二和第三名一點意義也沒有。不是獨占,就是一無所有。這樣的表彰方式,遵循的正是魔術師的「為了勝利不擇手段」的古典理念。


    而且,唯獨本年度二年級組的競技祭,女王陛下將親自上台頒發勳章給優勝的班級,能享受到這樣的榮耀,凡是帝國的人民任誰都會欽羨不已。


    所有參加魔術競技祭的學生以及各班的責任講師,都虎視眈眈地瞄準冠軍……今年的二年級組魔術競技祭,就在這種準備爭個你死我活的氣氛下展開了。


    在這氣氛下,二年級二班——葛倫的班級在學院成了眾人討論的熱門話題。畢竟在這所有班級誌在必得的情況,隻有他們出乎意料地讓全班學生上場。不分成績優劣,公平出場。


    葛倫放棄比賽了。不愧是不配稱作魔術師的男人。不過葛倫老師班上的學生都能參加比賽,好羨慕他們。等等,這種沒有運動家精神的表現算是對女王陛下的不敬了吧?…….葛倫的班級這一個禮拜在各方麵都被討論得很熱烈。


    葛倫向哈雷挑戰,以三個月份的薪水為賭注,賭自己的班級能拿到冠軍,這個傳聞也發揮了吸引眾人注意力的效果。


    話雖如此,那也隻是引人側目,沒有人看好葛倫領導的班級。甚至不認為他們會是哈雷班上的對手。


    不久,開幕的時間到了。腰部懸掛了一把代表決鬥禮服的細劍的學生們在中央戰場集合排隊,舉行魔術競技祭的開幕儀式。開幕致詞,齊唱國歌,各關係者致詞,學生代表上台做選手宣誓——懂式在莊嚴的氣氛下順利進行。


    最後,隨著女王陛下激勵士氣的演講,魔術競技祭正式宣告開始。


    ————


    一根根的杆子以等間隔距離豎立在競技場的外圍,發動了飛行魔術的選手們破風飛翔在杆子的外側。


    『飛行競賽』規定兩人一組,沿著設定在遼闊學院校地中的固定路線連續飛行好幾十圏,可是每飛一圈就必須交棒換人。


    然後,目前比賽已進行到最後衝刺的階段。選手們正繞著競技場外側飛翔,出乎意料的勝負發展,讓觀眾席上的學生們歡唿連連。


    『選手們進入最後彎道!二班的羅德同學、羅德同學他他他——超、超越了——!?這是什麽情況!?沒想到二班、沒想到二班居然——這到底是什麽情況啊啊啊啊啊——!?』


    透過魔術的擴音術式進行實況轉播的播報員——魔術競技祭實行委員會的厄斯在轉播席用興奮的口吻發出奇怪的叫聲。他無視篤定拿下一、二名的領先集團,注意力似乎都放在葛倫領導的二班隊伍上。


    『一路抵達終點————!?你敢相信嗎——!?「飛行競賽」居然由二班拿下第三名!那個二班第三名耶——!有誰、有誰預想得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結果啊啊啊啊啊——!?』


    現場響起了如雷的掌聲和歡唿。


    掌聲的來源幾乎都是來自未能參加競技祭的學生。雖然他們不是葛倫率領的二班學生,但或許是比賽的結果讓他們產生了什麽共鳴吧。


    『原本是爭奪第一名的有力候補的四班,在最後的最後竟然被超越,結局上演了大逆轉的戲碼——!』


    第一名理所當然地是哈雷所帶領的一班,不過比起賽前就被一致看好的哈雷的班級,會場的焦點更集中在大爆冷門扮演了黑馬的葛倫的班級。


    另一方麵,在競技祭參加班級用的待機觀眾席上——


    「太好了,好棒!老師,我們第三名耶!羅德同學和凱同學拿到第三名了!?」(這怎麽可能……)


    無視在一旁拚命拍手笑得非常開心的魯米亞,葛倫整個人目瞪口呆。在他視線注視的地方,才剛跟其他班知名的飛行魔術高手曆經一番苦戰的羅德和凱於空中互相擊掌慶賀。


    (……沒、沒想到他們能拿出這樣的成績……)


    話說如此,冷靜想想,這樣的結果說是理所當然的也不為過。


    飛行魔術是一種必須搭配專用的飛行輔助魔導器(以前主要是使用掃帚型的氣流操作魔導器的樣子,現在已經改用戒指型的反重力操作魔導器為主流),並且詠唱黑魔【空中飄浮】的咒語來發動的魔術。


    『飛行競賽』較量的就是選手的飛行魔術技術,這迴的『飛行競賽』,路線設定在學院的校地內,一圈有五公裏長,由選手兩人輪流飛行,合計共飛二十圈。若單以一圈來論,或許最重要的是瞬間爆發型的飛行速度沒錯,


    可是如果一次要飛上二十圈,可以想見會是一場非常消耗魔力和體力的持久戰。飛行魔術的困難之處在於維持和製禦,需要敏銳的專注力。要在這個條件下留下好成績,勢比得在賽前嚐試練習跑完路線幾次,然後詳盡地規劃速度的分配。


    在一個禮拜的時間,隻專注練這一項比賽的人,和必須參加好幾項比賽隻能擠出一點時間練習的人,以及完全沒時間練習的人相比,速度分配的熟練度和精準掌握度一定會有差距。


    實際上,羅德和凱的基本能力不如其他班的選手,比賽前半段的成績是吊車尾。可是比賽來到後半段後,其他班選手因為先前為了爭奪領先地位拚死拚活,忽略了速度的分配而導致表現虎頭蛇尾。甚至有的選手因為魔力耗盡而中途棄權。會有這樣的結果,或許跟去年的『飛行競賽』是短距離競速也有關係吧。


    在多種因素的影響下,二班也坐享漁翁之利拿下了好成績。


    (呃,要在一個禮拜內提升速度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是有叮嚀他們隻要專心練好速度分配就好了沒錯啦……)


    不過他完全沒想到竟然能一舉摘下名次。


    「這是好兆頭呢,老師!」


    西絲蒂娜也激動得漲紅了臉,語帶興奮地向葛倫攀談。


    「一開始聽到你要求他們放棄提升飛行速度,隻專心練習速度分配的時候,我還想不通原因……難道老師早料到他們能拿下好成績?」


    「……那、那當然了。」


    雖然西絲蒂娜平時態度囂張,又像婆婆一樣很愛嘮嘮叨叨,可是看到她露出彷佛打從心底佩服的表情,葛倫也隻能打腫臉充胖子如此迴答。


    「光是看這所學院的人對『飛行競賽』所懷抱的認知,我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了……因為這次的『飛行競賽』必須利用【空中飄浮】的咒文,由兩名選手輪流接力的方式,一口氣飛完二十圈單程五公裏的路線。如果隻有一圈的話,或許瞬間飛行速度快的人很吃香,但——」


    葛倫臉不紅氣不喘,一如事情早在掌握之中般地說明,然而那明明是結果出爐後,他才發現到的隱藏在勝負之後的陷阱。沒有比這更不要臉的事情了。


    「……接下來隻要等對手因為沒做好速度的分配,走向自我毀滅的結局而已。所以我提供給他們的建議非常簡單。那就是死也要嚴格做好速度的管控……哼,太輕鬆的調度了。」


    葛倫背靠著座椅蹺起二郎腿,用掌心遮住泰然自若的麵孔,從指縫露出狂傲笑容的那個模樣,散發出了彷佛料事如神的大軍師般的氣場(單看外表的話)。


    於是,一旁聽完葛倫放馬後炮的學生完全被他唬得一愣一愣,開始用敬畏與尊敬的目光注視著葛倫。


    「難、難道說我們……」


    「啊啊……雖然一開始我也不相信,不過隻要聽老師的指揮,搞不好……」


    (你們別鬧了。不要用那種充滿期待的單純眼神看我。會害我心痛的。)


    另外,從觀眾席通道的另一頭,傳來了在最後關頭輸掉比賽的四班學生和二班學生的爭執聲。


    「……呿!不過才僥幸贏了一場而已,有什麽好囂張的……!」


    「誰跟你僥幸了!這全部都是葛倫老師的策略!」


    「沒錯沒錯!你們隻不過是被老師玩弄在股掌之間罷了!」


    「你、你說什麽!?嗚……該死的二班,少自以為了不起了!我們四班從現在開始把你們二班視為頭號敵人,一定要第一個幹掉你們!洗好脖子等著吧!?」「放馬過來啊,我們會讓你們哭著迴去的!反正我們有葛倫老師當靠山!」


    「對啊,隻要有老師在,我們不會輸的!」


    (你們別鬧了。真的別鬧了。不要再提高事情難度了,我求求你們。)


    葛倫在內心冷汗直流。


    「那個……老師?你的臉色好像有點難看。你沒事吧?」


    「啊啊,魯米亞……隻有你是我的心靈綠洲……」


    「……?」


    見葛倫一副好像心力交癢的模樣,魯米亞一頭霧水地歪著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賜予與女王同享貴賓席榮耀的學院魔術講師瑟莉卡,看到大爆冷門的『飛行競賽』結果,便當著女王的麵,忘情地一邊拍著膝蓋一邊捧腹大笑。這種不知好歹的行為,視場合而定就算被當場砍頭也不奇怪。


    實際上,站在女王後麵的侍女長艾蓮娜就露骨地皺起眉頭,在貴賓席附近戒備的賽洛斯等王室親衛隊的人,也一臉不悅地瞪著瑟莉卡。


    然而,生性自由奔放、唯我獨尊的大陸最高峰女魔術師,卻還是旁若無人。


    「瑟莉卡,你太不知檢點了。現在是在陛下跟前喔。笑成那樣未免太失禮了吧?」


    同坐在貴賓席的學院長裏克唉聲歎氣地指責瑟莉卡的不是。


    「啊~ 抱歉抱歉。是我不好,陛下。大人不計小人過啊。」


    但瑟莉卡看起來根本沒有反省。


    「瑟莉卡大人。您對陛下說話的口氣也未免太……」


    艾蓮娜似乎再也無法坐視她放肆下去,開口想給她忠告,但——


    「沒關係,艾蓮娜。」


    女王陛下——阿莉希雅完全沒有被瑟莉卡那目中無人的態度給激怒,還露出溫和的笑容。


    (插圖)


    「她和我是舊識,也是從我小時候就常常關照我的老朋友。而且這趟訪問並不是以阿爾紮諾帝國女王的身分展開的官方行程。我隻是想親眼瞧瞧往後要肩負帝國未來的年輕人們最真實的一麵,所以才以帝國市民阿莉希雅的身分私下參訪。不需要那麽拘謹。」


    「話雖如此,陛下。這問題也關係到我們學院的顏麵……」


    「舉辦賓客歡迎儀式的時候,采用的是貴賓式而非國賓式不是嗎?今天的我,不是您這般大人物需要單方麵表示恭敬的身分。」


    「怎、怎麽敢,在下惶恐……呣……」


    裏克頭痛似地按著太陽穴呻吟。


    「你看起來很開心呢,瑟莉卡。」


    「啊啊,當然開心了,艾莉絲。」


    瑟莉卡用阿莉希雅小時候的昵稱迴應她。


    「真的是教人大唿過癮啊。近來的魔術競技祭非找高手出賽不可,我早就受夠這股無聊的風潮了。為了勝利隻派成績優等的學生出場,簡直蠢到不行。唉,拜托稍微動動那笨腦筋思考一下舉辦『祭典』的用意是什麽吧。」


    彷佛一發不可收拾般,瑟莉卡抿著嘴咯咯地笑個不停。


    「不過,那個名叫葛倫的老師很有下戰術的眼光呢。」


    剛才阿莉希雅聽瑟莉卡解釋過,隱藏在這場比賽後麵的陷阱。


    「別把他捧太高了,那家夥八成沒想那麽多。」


    但瑟莉卡二話不說否定了她的說詞。


    「他會指派全班四十人全員參賽,還有采取重視速度分配的戰術,都是偶然的結果。隻是剛好運氣不錯讓他撿到好的戰果而已。畢竟那家夥基本上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人。隻不過他曾付出相對的努力罷了。」


    瑟莉卡繼續說道。


    「不過,雖然他是不折不扣的凡人,雖然他就隻是個凡人,可是他總能做出一些天馬行空的事情來。或許這是他與生倶來的特質吧。他從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是吧?女王陛下小姐。」


    瑟莉卡如此說道後,向阿莉希雅眨了個眼。


    見瑟莉卡那耐人尋味的舉動,阿莉希雅像在思考要怎麽迴答般稍微沉思了一會兒——


    「是啊。他從以前就是這樣的孩子……」


    然後露出懷念似的笑容迴答道。


    後來,葛倫班上的傑出表現奇跡似地接連發生。


    成績平庸的學生初戰告捷一舉拿下第三名,帶動了巨大的影響力。


    隻要我們肯拚就有機會——二班學生的奮戰姿態,彷佛是在實際印證「比賽的時候左右戰局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士氣」這個道理一樣。


    而且,其他班級包辦了各項比賽的資優生必須溫存魔力以備後麵的比賽,相較之下,葛倫班上的學生可以把所有魔力投資在一項比賽上,在條件上他們比較有利。


    有件事情連葛倫本人都沒有發現,其他班級的講師雖然對精神論抱持否定的態度,可是他們卻拘泥於身為魔術師的麵子和身分,做出了不合理的戰術指導;相對的,過去曾經從軍,有一段漫長時間都在生死之間遊走的葛倫,雖然表麵上大談精神論,可是為了勝利,他所做的戰術指導都是非常嚴格而合理的。


    諸多因素使得葛倫的班級和其他班級的實力差距被拉近。


    『命、命中了——!?二班選手瑟西魯同學用【休克電流】的咒文,精準擊中了在三百公尺遠的地方飛行的圓盤————如此一來,參加「魔術狙擊」比賽的瑟西魯選手是篤定擠進前四名了嗎!?看來二班又要再大爆一次冷門了————!?』


    「我、我辦到了……葛倫老師說的沒錯,不是要瞄準會動的標的,而是耐心等待會動的標的自己跑到我瞄準的空間再發射……照這方法的話……!」


    成績平庸的學生們紛紛拿出預期外的好成績……


    『接著,最後的問題將會透過魔術,把光之文字投射到天空上——這是……慢著,喂喂喂,有沒有搞錯i不、不會吧!?居然是龍語言——!?最後一題竟然是龍語言啊啊啊——!?這實在太過分啦!先前的第二級神性言語和前期古代語已經夠刁鑽了,這一題還更誇張!?我看出題者根本不想讓解答者成功解題吧!?各班代表選手雖然都唱起【語言分析】的咒語準備解讀,不過答得出來那就太神啦——』


    「我知道答案了!」


    『喔喔!?第一個按下解答鈴的人是二班的溫蒂選手!她的表現一直很出色,已經做好答題的準備了嗎!?該不會連這題她也解出來了吧——!?』


    「答案是『騎士首重勇氣,隻說真話』!出自梅洛斯的詩作!」


    『她迴答了——!?答對的樂曲盛大地響起——!?溫蒂選手在「暗號解讀」這項比賽獲得壓倒性勝利——!是貨真價實的第一名———!』


    「哼哼哼,這個領域的較量我怎麽能輸。話雖如此……還好老師有建議我如果題目碰到神話級的言語,不要一下子就翻譯成共通語,先用新古代語來解讀,我得感謝他才行……」


    成績優秀的學生也安定地發揮實力持續拿下好成績。


    觀眾席方麵也是二班上場比賽的時候氣氛特別熱絡。


    大概是因為比起隻由成績優等、水準跟自己完全不同的學生出賽的班級,葛倫的班級跟自己水準比較接近,他們的比賽觀賞起來比較熱血吧。


    另一個原因是,率領二班的人,是好壞評價不一、話題性十足的新人講師。無論如何,二班成了這迴魔術競技祭中最受人矚目的焦點。


    不過——


    (嗯……基礎實力的差距太大了、嗎——)


    在二班的待機觀眾席,雖然班上的學生士氣非常高昂,氣氛熱鬧不已,唯獨葛倫獨自地冷靜觀察戰況。


    葛倫盯著設置在競技場角落的積分板。


    目前葛倫的班級在十個班級中名列第三名。哈雷的班級則高居第一。


    第一名到第三名分數的差距並不大。可是不能否認,和哈雷班級的差距正逐漸拉大當中。


    (是說,能纏鬥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了不起了。)


    原本應該是毫無懸念的吊車尾狀態才對。


    (你們太棒了。大家真的都很信任我,這一個禮拜都拚了命練習哪……)


    迴想起來,葛倫本來對魔術競技祭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明明是這個學院的畢業生,可是卻根本不記得什麽競技祭的事,他後來之所以會對競技祭懷起熱情,追根究底也是為了錢。那是不爭的事實。


    然而看到自己班上的學生團結一心,樂在其中地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挑戰,並且互相鼓勵打氣的熱情模樣之後——


    「……真是的,害我真的想幫助你們得到冠軍了……啊啊,真麻煩。」


    葛倫一個人自言自語,沒有讓任何人聽見。


    (問題是該怎麽做?他們能奮鬥到這一步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說是奇跡吧,和對手實力的落差太大了……)


    現在是因為氣勢正強,所以感覺並不明顯,可是隨著比賽的進行,原本的實力差距就會愈來愈顯著,成績慢慢被拉開的發展並不難想像。


    上午的賽程大多是個人賽,下午則大多是配分較重的團體賽。這是最好的逆轉機會。而且想要逆轉的話,最高程度的士氣依然是不可或缺的條件。


    葛倫的班級目前排行第三。最好能在中午前把名次向上提升一名。


    如果能達成這個目標——下午或許就有意外翻盤的可能。


    「我記得下一場就是上午最後一場比賽了……呃,是比什麽來著……?」


    葛倫打開手上的賽程表。


    他盯著賽程表看了好一會兒……


    「……原來如此。說不定真的有機會哪。」


    葛倫露出了竊笑。


    在魔術競技祭上午最後一場賽事開始前的緩衝時間。


    「唉,老師……」


    這時,擔心得坐立難安的西絲蒂娜,向以吊兒郎當的姿勢坐在旁邊的葛倫開口攀談。


    「那個……現在還來得及,要不要改派其他人取代魯米亞?」


    「啥……?」


    葛倫露出「你在說什麽啊」的表情望向西絲蒂娜。


    「因為魯米亞參賽的項目是……」


    西絲蒂娜的視線投向了中央的戰場。準備出賽的學生們正在那個場地上待機。出賽的選手共有十人,大家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以等間隔的距離圍成圓形。當中有一個人的表情顯得略微緊張,她就是魯米亞。


    「『精神防禦』……這麽嚴苛的競技,她不可能負荷得了的……!」


    西絲蒂娜拚命地向葛倫反應,可是葛倫隻當馬耳東風。


    『精神防禦』比賽。反製精神汙染攻擊是魔術師必備技能之一,這個比賽就是要較量魔術師這項能力的高低。具體的比賽方式,就是選手使用名為白魔【心靈提升】的自我精神強化之術,來對抗精神作用係的咒語。而且選手承受的精神汙染咒文的威力會漸漸提升,承受不了的人就算半途失敗,看誰能保持正常精神狀態到最後便是勝利者,是一場耐久戰。


    「你自己看!其他班級的參賽者都是男生!隻有魯米亞是女生耶!?」


    西絲蒂娜說的沒錯,在一群每個都看似精神強韌的男孩子裏麵,隻有魯米亞一個柔弱的女生。


    「喂、喂……你們看……她不會怎樣吧……?」


    「怎麽派女生出賽這個項目啊……」


    「那個班上的責任講師腦袋到底裝什麽啊……?」


    覺得魯米亞參加這個比賽不妥的人,似乎不隻有西絲蒂娜而已。觀眾席也有許多人百思不得其解地討論。


    不知道魯米亞是否完全沒察覺這個不對勁的氣氛,也或許是察覺到了。


    即便成了眾人議論紛紛的對象,魯米亞還是朝著坐在觀眾席上的班上同學輕輕揮揮手,臉上掛著笑咪咪的表情。


    「哈哈……老師你這人也挺殘酷的嘛。」


    葛倫的背後響起了諷


    刺的笑聲和話語。西絲蒂娜斜眼瞄了一下,臉上掛著扭曲笑容的基伯爾就坐在那兒。


    「或許也不能怪你吧,畢竟去年競技祭的時候你還沒來我們學校,所以你不知道這個比賽有多殘酷。這個『精神防禦』比賽……去年有不少選手出現輕度的精神崩潰情況,躺在床上整整三天不能下床呢。連這點情報你都沒有調查嗎?」「………」


    葛倫沉默了。


    「而且你看看她的隔壁吧。」


    基伯爾指了魯米亞右手邊的學生。


    在她右手邊的是個魄力不凡的學生。他那一點也不像魔術師的結實體格有魯米亞的兩、三倍大。染成紅色的頭發,曬得有些黝黑的皮膚。一臉兇神惡煞,好像對什麽事情都很不耐煩一樣。如果有小女孩在夜晚的路上碰到他,包準會被他嚇得哭出來。他全身上下配戴了許多如戒指項鏈、耳環和手鐲等不具任何魔術效果的銀飾,製服的袖子高高地卷了起來,露出有刺青的肩膀和肌肉發達的粗壯手臂。


    這名充滿威壓感和魄力,走在路上感覺就連惡名昭彰的小混混碰到也要退避三舍的學生,名字就叫——


    「五班的迦伊爾。他是沒落貴族和商家的次男三男所組成的不良集團老大,而且常常引發暴力事件被警察關照,總之是個聲名狼藉的學生。」


    基伯爾貌似不屑地用鼻子發出一聲悶哼。


    「不過,他可是去年『精神防禦』的勝利者。而且還是以天壌之別的驚人差距奪下勝利。他的品性姑且不論,至少他的精神力是貨真價實的。」


    「的、的確……看起來就像充滿鬥誌的人……」


    西絲蒂娜一如認同基伯爾的說法似地發出呻吟。在這個基本上所有學生都裝成一副高知識分子模樣的學校裏麵,形同異類的迦伊爾教人看了甚至會覺得頭暈目眩。


    「先不管他這個人的豐功偉業了。無論如何,派第一次參加這個比賽的魯米亞跟他正麵對決,不覺得太殘忍了嗎?老師?」


    「………」


    「事實上,因為迦伊爾出賽的關係,有幾個班級已經打算放棄這個項目了。哈雷老師他們班更是一絕,唯獨這個項目,他們派出了成績不好、會拉低戰力的學生參加。不過這也算合理的判斷啦。因為這項比賽隻有第一名才能拿到分數,要是派主力參賽,一個不小心在這項目崩潰的話,那就得不嚐失了。」


    「………」


    「這隻是我個人的猜測。老師……你該不會是把她當作棄子了吧?」


    聽到基伯爾的說法,西絲蒂娜心頭一驚似地轉頭看了葛倫的側臉。


    葛倫擺出雙手盤在兩腳的膝蓋上,下巴靠在手上的姿勢沉默不語。


    「啊啊,如我所料嗎?她雖然擅長治愈係的白魔術,可是其他方麵就不怎麽出色了……算是馬馬虎虎吧。這次的競技祭沒有治愈係的咒語派得上用場的比賽,為了溫存其他的戰力,派她參加這項比賽的確是非常合理的決定……」


    「………」


    「哈哈,這個調度實在太神了,老師。雖然讓我覺得有些惡心想吐。」


    葛倫沉默不語。從剛才他就閉著眼睛一語不發。


    那個沉默……會是勝過任何雄辯的默認嗎?


    「老師……這不是真的吧?老師你是不可能會做這種事情的對吧……?」


    西絲蒂娜忐忑不安地唿喊葛倫。


    可是葛倫完全沒有迴答問題的意思。雖然西絲蒂娜很想相信葛倫,可是他那態度令她感到不安。


    「老師,你說說話啊……老師……老師!」


    西絲蒂娜再也忍不住,動手搖了葛倫……


    隻見葛倫的身體往旁邊倒下。


    「z z z……」


    仔細一瞧,葛倫嘴角流著口水,不知不覺整個人睡死了。


    人家說了那麽多,他卻完全沒聽進去。


    有整整好幾秒時間,西絲蒂娜和基伯爾臉頰抽搐,啞口無言。


    「混蛋,給我起床————————!?」


    「咕喔啊啊啊啊啊啊——!」


    西絲蒂娜使出全力揮出的重擊,以銳利的角度打中了葛倫的側腹。


    「你、你幹什麽啊,可惡的白貓!人家好不容易進入節能待機的模式耶!?」


    「吵死了!不要講那種莫名其妙的話!」


    然後,西絲蒂娜指著遠方的魯米亞,像機關槍一樣喋喋不休。


    「重點是剛才基伯爾說的都是真的嗎!?你真的是基於戰術考量,派魯米亞去這場比賽送死的嗎!?」


    「啥……?」


    「如果這是事實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就算你是老師也一樣……!?」


    西絲蒂娜因為些微的憤怒與不解而顫抖著肩膀,拚命瞪著葛倫。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葛倫感到麻煩似地搔搔頭說道。


    「派魯米亞去送死?啥?……你們在胡說什麽啊?」


    「咦?」


    (啊啊,慢慢開始緊張了……)


    比賽開始前的短暫緩衝時間。魯米亞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排遣無聊。


    放眼望向班上同學的觀眾席位置,遠遠地可以看見西絲蒂娜出拳毆打葛倫側腹的畫麵。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情況?


    (西絲蒂娜她就是不坦率呀……)


    就在魯米亞莞爾地想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喂,那個女的。」


    旁邊忽然響起聽似不懷好意,又粗又低沉的嗓音。


    魯米亞轉頭一瞧,隻見一臉兇神惡煞模樣的迦伊爾正在瞪她。


    「我不想威脅你。勸你快點棄權吧。」


    「!」


    「這不是你這種小女生受得了的輕鬆比賽……如果不想落得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接受精神浄化的下場,就快點滾吧。」


    如果是一般的女生,早就會被他那充滿魄力的恫嚇給嚇得起雞皮疙瘩了,不僅如此,他還用如饑餓野獸般的眼神瞪著魯米亞不放。然而——


    「啊哈哈,呃,我記得你是……五班的迦伊爾同學吧?你在擔心我嗎?嗬嗬,你人真好。」


    「……啊?」


    魯米亞那出人意表的反應,反而讓迦伊爾一時愣住,不知所措。


    「我沒事的。班上的同學都那麽拚命,我也一樣要加油。」


    「嘖……啊啊,是嗎?那你就不要後悔了。」


    「而且……迦伊爾同學你們五班現在排名第二沒有錯吧?」


    「……哼,無聊,那又怎麽樣?」


    「我們班目前是第三名……如果我贏了迦伊爾同學的話……排名就會互換了吧?」


    說完,魯米亞把食指放在嘴邊,淘氣地眨眨眼睛。


    「……有意思。」


    迦伊爾就像發現了小白兔的野狼般露出猙獰的笑容。


    其實迦伊爾對班級的排名一點興趣也沒有。追根究底,他根本沒把競技祭的事情放在心裏,現在他之所以會站在場上,也是因為看不順眼的責任講師和班上同學,用一副彷佛深怕觸犯到他逆鱗的態度,戰戰兢兢地向他拜托,讓他覺得很不耐煩,所以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場而已。


    可是,像魯米亞這種柔弱的女孩子,居然如此直接了當地向沒有人敢輕易靠近的他『下戰書』。原本沒什麽勁的他,會重新燃起餓狼般的鬥爭心也是理所當然。


    『啊~ 啊~ 音響術式測試、測試。呃~ 比賽時間到了,那麽「精神防禦」競技就此開始!』


    隨著洪亮的轉播聲,觀眾席響起了歡唿。


    『那麽那麽,今年也麻煩這名大人物登場!是的!他就是


    我們學院的魔術教授,精神作用係魔術的權威!第六階級的崔斯特男爵!』


    於是,忽然有一道濃濃的煙以參賽者圍起來的圓陣為中心竄出,一名身穿燕尾服頭戴高禮帽蓄著胡子,裝扮華麗的中年男子出現了。


    「唿,各位紳士淑女大家好。我是崔斯特?魯?諾瓦爾男爵。」


    男子用相對簡單的短距離傳送魔術故弄玄虛地現身後,彎腰一鞠躬。


    「好,立刻開始進行比賽吧。各位選手,今年你們能承受本人的華麗魔術到什麽地步呢……?」


    有幾名參賽選手緊張地吞了口水。


    『那麽,第一迴合開始!麻煩崔斯特男爵了!』


    「好,一開頭先依慣例從【沉睡之音】之類的咒文開始小試身手吧……準備好了!」


    於是,『精神防禦』的比賽正式開始了。


    「《讓身體休息?賜心靈安祥?闔上你的眼瞼吧》。」


    崔斯特唱起白魔【沉睡之音】的咒語。


    「《我的靈魂?保護我的心智?不受惡意攻擊》。」


    同時,選手們也詠唱白魔【心靈提升】當作對抗咒文。


    選手們一唱完咒語,崔斯特向圍繞在他四周的十名選手同時發動威力相等的魔術。有如敲打音叉般的聲音像漣漪一樣往四周擴散。


    咒語的威力當場擴散開來——


    『睡、睡著了——!?第一迴合立刻落馬的是一班、哈雷老師班上的選手————!?』


    看到趴在地上唿唿大睡的學生,觀眾忍不住哄堂大笑。


    『這名選手完全是派來送人頭的嗎——!?哈雷老師也太沒有誌氣了吧!?』


    「唔呣,就我的立場而言,我希望選手可以更有耐力一點哪……」


    『畢竟去年的霸者、五班迦伊爾同學今年也出賽了,哈雷老師一定是想溫存主力吧。因為勝利已形同是迦伊爾同學的嚢中之物了,比賽的精彩度也就略顯不足呢。於是,依主播我的看法,接下來比賽的可看之處,在於萬綠叢中一點紅的二班魯米亞同學能奮鬥到什麽程度……您認為呢,男爵?』


    「唔,說得也是。楚楚可憐的少女能承受我的精神操作咒文多久,又該如何汙染天真無邪的少女心,真的是令人拭目以待呢……嘻嘻、嘻嘻嘻嘻……」


    男爵露出讓人覺得惡心的冷笑,瞥了魯米亞一眼。


    看到那個模樣,魯米亞也不禁緊張地流汗,往後倒退了一步。『嗚哇……沒想到男爵竟在此時顯露出令人惡心的性癖……應該說,原來男爵是這種變態的人嗎?』


    「胡說八道,我絕對不是什麽變態!我隻是看到嚇到魂飛魄散,一下子精神不正常,一下子陷入混亂,一下子呈現恐慌狀態的女孩子時,會感到彷佛靈魂在顫抖般的快感而已!」


    『有變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是解雇那家夥好了——沒有想到學院長裏克默默做出了這般決定的男爵,一邊慢慢提高威力,一邊接著詠唱其他精神操作係咒文,選手們則拚命詠唱【心靈提升】對抗,比賽持續進 行下去。


    『崔斯特男爵的白魔【心靈混亂】咒語奏效了嗎————嗚哇,不妙!八班的選手撐不下去了了了了了——!?』


    「啊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嗄……好熱!好熱!」


    「呀啊啊啊啊——!?住手!男學生脫衣服我也開心不起來啊!?要脫也應該由魯米亞同學脫吧——」


    『喂,住口!你也稍微隱藏一下自己的欲望,笨蛋男爵!救護班,快點把八班的選手帶走!精神浄化!精神浄化!』


    「接下來是白魔【傀儡之術】!把你們通通變成受我控製的人偶!快,跳舞吧!」


    『噗!哈哈哈哈——!?沒能撐住的十班選手跳起舞來了————是說幹嘛讓男的跳什麽性感舞蹈啊,笨蛋男爵!惡心死了!』


    「……嘖!」


    『男爵,你為什麽要看著魯米亞同學咂嘴呢!?拜托你不要太過分了,你這變態色情狂老頭!?』


    如狂風暴雨般肆虐的精神汙染咒文。一如大部分人的預測,『精神防禦』的比賽開始呈現出鬼哭神號的阿鼻地獄慘狀。


    不過,雖然場上戰得如火如荼,可是觀眾席上的氣氛卻顯得意興闌珊。畢竟看在觀眾眼裏這是一項過程很無聊的比賽,而且勝負又顯而易見。


    五班的迦伊爾會贏。這是絕大多數人的預測,實際上,麵對威力愈來愈強的精神汙染咒文,迦伊爾隻是露出冷冷的眼神,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男、男爵……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啊,男爵……」


    「呀啊啊啊啊——!?好惡心啊啊啊啊———長、長蕁麻疹了了了——!?」


    『偷、偷雞摸狗失敗了———!男爵居心叵測地使出白魔【心靈魅惑】!完全造成反效果啦!?拜托誰來治治這個變態犯罪貴族吧!救護班快來幫選手精神浄化!順便也浄化一下男爵的腦袋吧!快點!」


    「這次用白魔【幻象之力】的咒文,讓你們見識某種難以名狀的冒瀆幻影吧!麵對我的奧義所展現出的宇宙性威脅,你們瘋狂戰栗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


    「嗚哇啊啊啊啊啊——!?住手!?拜托不要那樣——!?」


    「啊啊,窗戶上!?窗戶上——!?」


    『選手們紛紛失去理智,開始發狂掙紮!男爵,你下手也太兇狠了吧!救護班,快點精神浄化!是說我毎年都覺得很奇怪,為什麽不廢掉這個比賽項目啊!?』


    然而,隨著比賽的進行,觀眾席開始出現議論紛紛的雜音。


    這場殘酷的比賽中,原先眾人預測會第一個淘汰出局的二班魯米亞直到現在仍留在場上。而且她沒有像其他選手一樣有做出不斷抓頭或咬指甲這種拚命忍耐的舉動,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跟旁邊的迦伊爾一模一樣。


    奇怪?難道說……不會吧?


    觀眾席上的學生們所懷抱的疑問愈來愈大——


    然後他們的疑問漸漸轉變成了期待——


    『九班淘汰——這個瞬間有誰預測得到——!?現在隻剩五班的迦伊爾選手和二班的魯米亞選手一對一單挑啦——!?』


    這個出人意料的戰況不知不覺炒熱了觀眾觀戰的氣氛,場內歡聲雷動。


    「不、不會吧……」


    在觀眾席為魯米亞加油的西絲蒂娜說不出話來。


    「這、這怎麽可能……她……有這麽強嗎……」


    態度總是很冷漠的基伯爾也難掩內心的動搖。


    葛倫嫌麻煩似地向不可置信的兩人說明:


    「白魔【心靈提升】隻能強化個人天生的精神力。所以天生精神控製力愈強……也就是愈有膽識的人,愈能發揮這個魔術的效果。在我們班,論精神力沒人比得過魯米亞。」


    「你說班上精神力最強的是她……?」


    葛倫點點頭迴答。


    「她的心理準備,或者說內心的存在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彷佛平時就抱著隨時都能赴死的覺悟一樣……就某種層麵來說,她是異常的人種。論天生的精神強韌度,很難找到能跟魯米亞匹敵的人了。」


    「所、所以你才派她參加這項比賽……?」


    西絲蒂娜忽然想起一個月左右前校內發生的恐怖事件。經葛倫這麽一說,那時候的魯米亞明明處在隨時都很有可能會被殺死的危險處境,但在麵對恐怖份子的邪惡魔術師時,始終非常勇敢,絲毫沒有退縮。


    「不過呢……那個叫迦伊爾的家夥也不是什麽簡單人物哪。那家夥……他以前到底經曆過什麽地獄啊?」


    葛倫露出傻眼的表情,注視和魯米亞一樣若無其事地站在場中的迦伊雨。


    「……我本來以為這比賽交給魯米亞就能輕鬆獲勝的。沒辦法,如果有萬一的話……」


    西絲蒂娜渾然忘我地替好朋友加油,一旁的葛倫默默地下定了決心。


    另一方麵,競技場的男爵也對這個意外的戰況感到困惑。


    「呣,什麽……迦伊爾同學也就算了,連魯米亞也能撐到現在,坦白說這就出乎我意料了……嘖。」


    『……喂,男爵。你幹嘛一副不是很甘心的樣子?』


    「好吧,是時候該用白魔【心靈粉碎】的咒語了。」


    崔斯特男爵華麗地無視播報員的吐槽,宣布下一個要使用的咒語。


    『終於來了!第二十七迴合開始要使用【心靈粉碎】了嗎——!?這個咒文會使所有思考一時之間受到破壞,在精神操作係的白魔術中,屬於危險性最高的咒文之一!是稍有閃失就很有可能會使對方瞬間變成廢人的可怕咒語————!』


    「再怎麽樣我也不會把威力提升到那麽高的。我會控製好火力,讓人頂多陷入失神狀態躺三天下不了床而已!如果撐不住了,我會負起責任治療與看護魯米亞同學的!」


    『……那誰替迦伊爾同學看病?』


    「——我要準備唱咒了!」


    於是,崔斯特男爵嚴肅地詠唱了【心靈粉碎】。


    魯米亞和迦伊爾也隨之唱起【心靈提升】。


    男爵的咒文發動,嗡嗡作響的刺耳金屬聲響徹四周——


    「唔姆,你們兩個還行嗎?沒事的話迴個聲——」


    「……呿。才這點程度也講得那麽可怕。」


    「嗯,我也沒事。」


    雖然兩人都頓了一拍才迴話,可是眼神都十分堅定。


    『什麽!竟然連【心靈粉碎】也起不了作用——!?太神啦!這兩人真的太神啦啊啊啊啊啊——!?』


    激烈的戰況讓觀眾也熱血沸騰。


    在洪水般的歡唿和暴風雨般的掌聲中,迦伊爾向魯米亞搭話:


    「哼。你這女的……還挺有兩把刷子的嘛。即便是帶把的,也很少有人像你這麽有種。」


    「是、是嗎?」


    「呿。不過你應該也快撐不下去了吧?瞧你滿頭大汗的。」


    「啊、啊哈哈……你看出來了?嗯,其實還挺痛苦的……剛才有一瞬間我的身體還搖晃了一下……」


    「要不要棄權算了?你也不想昏睡三天吧?」


    「謝謝你關心我,迦伊爾同學。可是……我不能棄權。因為我不能輸。」


    魯米亞堅強地露出笑容。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笑容有幾分勉強。


    迦伊爾無奈地聳聳肩膀。


    「唉……搞不懂你們。像這種每個人都渴望表現自我和得到名譽,一點意義也沒有的爛競技祭……有什麽好值得你拚成這樣的?」


    「因為老師說過。我們要靠全班一起贏。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老師?啊啊,你們班那個傳聞中的白癡講師嗎?哼,愈聽我愈迷糊了。那種無聊至極的義務感有什麽……」


    「我覺得很開心。」


    魯米亞的坦率讓迦伊爾閉上了嘴。


    「和大家一起朝共同的目標努力是非常快樂的事喔,迦伊爾同學。我也是托老師的福才終於了解。所以,我也要盡己所能才行。」


    「………哼,是嗎?」


    之後,迦伊爾沒有再開口跟魯米亞說任何一句話。或許是因為麵對信念堅強的好對手不需要多言吧。


    『那麽,接下來進入第二十八迴合!』


    終於,比賽進入白熱化階段。觀眾席的氣氛也來到高潮中的高潮。


    那場過度的熱戰彷佛沒有止境一樣。


    「那麽……我稍微提升一點【心靈粉碎】的威力吧。我要唱咒了,做好心理準備了嗎?兩位!」


    崔斯特男爵一邊慎重地調整咒文的威力,一邊唱咒。


    麵對唱了兩、三次的【心靈粉碎】,魯米亞和迦伊爾也陸續詠唱【心靈提升】,忍受提升了威力的咒語。


    緊接著,第二十九迴合。


    再來,第三十迴合。


    迴合數不斷累積——


    然後——第三十一迴合。膠著的戰況出現了變化。


    『啊啊——喔喔喔喔喔!魯米亞同學身子搖晃了——!?』


    和初期相比,【心靈粉碎】的威力有了大幅提升,當咒語發動時連帶製造的會引發失神狀態的金屬聲,以更強烈的音量響起的瞬間——


    大概是【心靈提升】的保護終於被打破了,魯米亞的身體傾斜了。


    「……!」


    失去了平衡的魯米亞單膝跪地,低頭不語。


    『另一方麵,迦伊爾同學還是無動於衷站得好端端的!勝、勝負終於分曉了嗎——!?』


    「…………不。」


    魯米亞的意識似乎有些朦朧不清。


    遲了數秒的時間迴話後,魯米亞搖搖頭抬起臉,重新站了起來。


    「……沒問題。我還能繼續比賽!」


    魯米亞的迴答鏗鏘有力,眼神同樣還充滿了力量。


    『什、什麽——!?她還要繼續比、繼續比賽!?勝負尚未分曉——』


    主播的播報讓所有觀眾齊聲歡唿。萬綠叢中一點紅的少女,其最後的奮鬥把會場的氣氛推升到了最高潮。來到這個地步,沒有人不想看到——清純少女戰勝猛男的那一幕吧。


    場內觀眾滿懷期待,播報員一如在附和眾人的期待般拉高了音量——


    『那麽!打起勁來繼續比下去吧!接下來是第三十二——』


    「棄權!」


    忽然響起的那聲呐喊,瞬間讓整個會場變得鴉雀無聲。


    「……咦?老師?」


    魯米亞迴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隻見葛倫不知不覺間移動到了那個位置。


    『呃、呃?剛剛你說什麽?二班的葛倫老師……』


    「我說棄權,棄權。二班在第三十一迴合結束的同時宣布棄權。同樣的話別讓我重覆那麽多次」


    比賽也結束得太讓人不知所措了.


    整個競技場彌漫著一股微妙的氣氛。


    『什、什麽……二班的魯米亞同學棄權……比賽也結束得太讓人不知所措了……』


    播報員遺憾似地嘟囔道,下個瞬間——


    別鬧了,讓她比到最後啦,沒種的笨蛋講師!


    觀眾席引爆了排山倒海的噓聲。


    可是,葛倫絲毫不把眾人的不滿放在心上,他把手放在因比賽忽然結束而恍神的魯米亞頭上,給予她鼓勵。


    「你表現得很好,魯米亞。」


    魯米亞倏地迴過神向葛倫抗議。


    「為、為什麽,老師!我還可以……」


    「已經夠了。其實你也心裏有數吧?你已經撐到極限了。沒辦法再比了。」


    「……那、那個……我……」


    葛倫似乎說中了事實。魯米亞沮喪地垂低了頭。


    「可是如果我這場沒贏的話……冠軍就……」


    「沒贏確實是很可惜。話雖如此,我也不能因此害你整整昏睡三天。你真的表現得很好了……隻是運氣不好碰上那個對手。」


    葛倫歉然地垂低了眼顏。


    然後不動聲色地瞄了氣勢洶洶地站在一旁的迦伊爾一眼。


    「我本來以為依你的實力應該可以輕鬆贏下這場比賽的。不過我沒想到竟然會碰上那個怪物。你一定很痛苦吧……抱歉。」


    聞言,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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