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大多數的庇護所,因為有其必要性而與其他庇護所交易手中的糧食或物資。


    但是,庇護所原本就具備自給自足的機能,每個庇護所都設計成能永久持續運轉。


    因此,散落在世界各處的庇護所中,也有些庇護所從未和其他庇護所交流。


    外界從未察覺這些庇護所,同時這些庇護所也不知道外界的狀況,靜悄悄地持續存在於海底。


    問題來了,眼前有一張id卡,若要問是誰的id卡,那是我自己的。


    與阿比達成交涉之後,我們開始著手準備將她送往帝都阿爾拜姆。梅莉露辦理撤銷公司的各項手續,席巴亞斯負責購買運輸艇及各項生活物資,我則負責卸下公司的招牌以及整理其他行李。


    這時,我想到我必須把自己房間內的私人物品也收拾帶走。梅莉露住在公司,席巴亞斯則是交替住在公司的倉庫和簡陋宿舍,因此沒有額外的收拾工作。所以我將後續工作交給梅莉露,暫時先迴自己房間一趟。


    我的房間位於夏蒂翁運輸公司所在的商業區下層,也就是居住區。這個區域的漏水情況相當嚴重,已經有一半被海水淹沒,因此居民在冒出水麵的建築之間搭建吊橋藉此移動。


    我一如往常地經過吊橋,穿過數棟住宅後迴到自己的房間。


    然後,我看見了id卡。


    卡片就擺在我的桌上,而且是正中央。順帶一提,這張卡沒有複製品。


    也許是我離開房間時忘記帶在身上了?我先是這麽想,但這說不通,因為我前往達瑪努爾庇護所卸貨時,先出示了id卡才獲得入港許可。也就是說,我離開房間時身上的確帶著id卡。


    平常我都將卡片放在胸前口袋,在經過自警團窗口時順手出示,這次應該也一樣……我將手指伸進胸前口袋一掏,空空如也。


    ……到底是怎麽迴事?


    我聽見身後有聲音傳來。明明是平常的我完全不會察覺的微弱音量,但與我的意誌無關,耳朵自動將之送入腦海。


    這是……人的腳步聲。廁所有一人,浴室有一人,從步伐的快慢與幅度可以得知,他們正屏息接近我。還有最後一個人,這人雖然完全抹殺了自身的氣息,但是……擺在桌上的球體玻璃時鍾,就映照著那個人的身影……是個伏貼在天花板上的長袍男子。


    雖然不曉得他們潛入我房間的意圖為何,但很明顯來者不善。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和他們扯上關係,但是這房間的出入口就隻有我背後那扇門,連個窗口都沒有。


    沒辦法,我應該抄起id卡馬上往出口衝刺,剩下的就隻能見招拆招。我下定決心,拾起id卡放進口袋。


    突然間,我感覺到強烈的惡意,那股惡意令我背脊發寒,不由自主地轉過身,看見一個男人正高舉著警棍準備朝我頭部揮出。


    眼前景象著實令我驚訝,但下個瞬間令我更是驚訝。


    我聽見沉重的衝撞聲從麵前傳來,同一時間,男人飛向房間另一端的牆麵。起初我還搞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殘留在右手的炙熱感解釋了一切。


    他是被我打飛的,從來沒揍過人的我……


    我愣愣地注視著不知何時握起的拳頭,另一人朝我展開突擊。看準時機,天花板上的男人也朝我跳了過來。


    在那之後我做了三件事。


    踩穩一隻腳當作轉軸,然後旋身揮出手肘,緊接著擊出由下而上的銳利鉤拳。


    就隻是這樣,就時間而言大概隻在一秒之間吧,一連串動作完全在我無意識之中達成。


    加上一開始攻擊我的男人,現在地板上一共躺著三名男子。雖然應該都沒死,但短時間內應該無法起身吧。他們為什麽要襲擊我?仔細一看,全員手上都拿著警棍。警棍沒有直接殺傷力,換句話說他們不打算殺我吧,既然如此又為什麽……


    還有一件事,為什麽我能夠使出那樣流暢的反擊?


    我從少年時代就在夏蒂翁運輸公司工作,理所當然沒有任何從軍的經驗,甚至連揍人都沒有過,但是我剛才的動作簡直就像是身經百戰的士兵。


    想要解決的問題接連浮現腦海,但是為此在這房間久待不會是好選擇,總而言之先離開房間吧。我這麽想著看向房門時,發現有人站在該處。


    那人身穿黑色的防寒衣,頭戴全覆式的黑色金屬頭盔,肩膀與小腿也穿戴著同樣材質的防具。緊貼軀體的泳衣凸顯了胸部與腰部的起伏,繪出波浪般的曲線。


    再加上那單手插腰的模特兒站姿,這個人……是女的。


    「你就是烏爾·南姆吧,剛才的格鬥術是在哪學到的?』


    女性隨手把玩掛在肩頭的細繩。我一開始還以為那是唇掛式背包的背帶,但仔細一看,那可不是那種人畜無害的小玩意。


    肩膀後方露出一截特粗的槍身。


    那是榴彈發射器吧……敵人的增援到了啦……


    「我認識一個人和你的動作非常相似……不,該說是以前認識吧。」


    她說著,腳底靴子踩出響亮的腳步聲走向我。她並未舉槍,也沒有散發殺氣,就隻是在路上閑晃一般自然而然地走向我。


    來到我麵前,她再度恢複模特兒的站姿看著我。


    「我們並不打算加害於你。」


    「先用警棍打人的人還敢講這種話?」


    「我是說真的。不過我承認打算讓你小睡片刻,移動到別的場所。」


    她指著我胸前的口袋。


    「那張id卡是我幫你撿迴來的,它掉在離這裏不遠的海底。」


    在海底找到,換句話說就是我在救助阿比時搞丟的。


    「我有個問題,你有沒有在那片海域救起一個女生?」


    她指的是阿比。原來如此,這群人的目標不是我,是阿比。


    「我們正在追捕那名女生,雖然成功擊沉她搭乘的船隻,但是在夜裏搜索花了太多功夫,好不容易找到船,人已經不在裏頭了。我們徹底搜索了周遭海域,不過還是一無所獲,但是我發現了你的id卡。」


    阿比勉強逃出了中彈的船隻,她會倒在海底的理由就是這樣嗎?


    話說迴來……


    我真是白癡到無可救藥!怎麽會在那種地方搞丟自己的id卡!要是沒犯下那個錯誤,就能讓這群人完全失去尋找阿比的線索啊……


    「我再問一次,你有沒有救起一個女生?」


    我什麽也不會說。我抱持這樣的決心瞪向她……原本是這樣打算,但是眼前一個人也沒有。她跑到哪裏去了?疑問浮上腦海的瞬間,強烈的一擊命中了我的腹部,我的身體伴隨衝擊力道向後飛出,背部猛烈撞擊牆麵。


    「換個問題,那個女孩現在人在哪裏?」


    壓低身子的她,一隻腳朝我直直地伸出。剛才她是看準我注意力挪開的瞬間,放低重心突如其來地朝我腹部施展踢擊嗎?這個女的和剮才的男人們相比,戰鬥能力高到完全不在同一水平。


    不過現在不是稱讚敵人的時候!要想辦法脫離險境才行……雖然我應該要動腦思索,但剛才被踢中的腹部和撞上牆壁的背實在太痛了,感覺好像快昏過去了。


    她再度靠近我,直視著我的雙眼。


    「如果你是顧慮那女孩的安全而選擇沉默,那是多餘的擔心,我完全不打算傷害那孩子。」


    流線型的頭盔表麵,映著我因痛苦而扭曲的瞼。


    「我也想避免對你造成危害,恩基度下達了避免無謂戰鬥的……」


    像是察覺到什麽似的,她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以手指輕按頭盔的側麵部分。噗咻的微弱排氣聲響起,頭盔朝上下開啟。


    她的


    臉龐出現在眼前,眼尾上揚的明亮雙眸在金色短發的遮蓋下隱約可見。她的視線困惑地遊移,但仍然緊盯著我不放。


    她的臉靠得更近了些。


    「……你的眼睛。」


    她用雙手夾住我的臉頰,把我的臉拉得更近,近到鼻尖幾乎相觸的距離。


    「果然沒錯,是杜卡塔的眼球。」


    原本夾著臉頰的雙手,突然間緊緊勒住了我的喉嚨。


    「你奪走了杜卡塔的眼球對吧。」


    「……你……在說什麽……」


    「而且剛才的戰鬥方式也和他一模一樣,連戰技都奪走了嗎?你是怎麽辦到的?難道說,這就是瑟姆人的飛戒之力嗎?」


    我根本不認識什麽杜卡塔,奪走眼球?奪走戰技?她在說什麽我一個字也聽不懂。雖然我很想告訴她,但是脖子被緊抓著別說是開口說話,就連空氣都吸不到。


    「一個月前,他為了打倒庇護所聯盟的使節,前往阿奎特·奇多拉,之後就再也沒迴來了。是你殺了他嗎?殺了他之後奪走眼睛和戰技?你告訴我啊……」


    力量越變越強。


    「快告訴我!」


    再這樣下去,在窒息之前我的脖子就會先骨折。我抓住她的手腕試圖拉開,但一點用也沒有。既然如此,我毆打她的側腹,但似乎也沒有效果。


    「沒用的,這件戰鬥服是用一束束的強化纖維構成人工肌肉,在這種距離下,你連腳都站不穩,再怎麽攻擊也隻是白費功夫。」


    也許是在戰鬥上處於優勢造成她的疏忽,又或許是因為情緒太過激昂,她並未發現自己的重心太過傾向我。


    利用這一點,我向後仰躺似地往後跳。她失去平衡向前栽,我把握她鬆開雙手的瞬間,竄入她懷中抓住她的手腕,使出過肩摔將她整個人拋出去。


    她的身體飛到空中,然後紮紮實實地摔向地麵。她沒事吧?我甚至忘記了剛才差點被她殺掉,不由得擔心起她的傷勢。


    她連忙站起身,但似乎站不太穩。


    「你說的杜卡塔我從來沒見過,更別說是殺了他什麽的……」


    這是真的嗎?疑問湧上腦海打斷了我自己的話。我完全想不起在阿奎特·奇多拉的記憶,我真的能一口咬定自己沒有殺害那位名叫杜卡塔的人嗎?


    「那你左眼球的編碼又是什麽?」


    編碼……是指什麽?


    「那個編碼是塔利亞人用來管理奴隸的識別碼,而刻在你眼球上的編碼數字,就是杜卡塔的編號。」


    「我的眼睛裏沒有什麽編碼!」


    「早知如此我真該堅持一起去阿奎特·奇多拉,這樣一來,你就不會被這種男人殺死,也不會連眼睛和戰技都被奪走。」


    她以雙手按住頭盔的兩側。我原本以為她要放下麵罩,但我猜錯了,她使勁地脫下了頭盔。


    金色的短發如同羽毛般飛揚。


    她把頭盔拋向地板,同時也舍棄了背在肩上的榴彈發射器。


    「阿比夏的捕捉已經無所謂了,什麽願景、什麽善惡我都不在乎了。」


    阿比夏?那就是阿比的真名嗎?


    閉上雙眼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瞪視著我。


    「我的名字是奎瑟恩·艾拉,好好記著,因為即將殺死你的人,就叫這個名字。」


    「奎瑟恩·艾拉……」


    「全部交出來吧,交出我心愛之人的一切!」


    說完,她高高跳起到幾乎與天花板同高,急墜而下的腳踝擦過我的臉頰。她著地之後,猛烈的連環攻擊就此展開。她使出的每一招都很銳利而且毫無多餘的動作,在肢體劃過空氣的風聲中,她的動作彷佛華麗的舞蹈。


    但是,我的身體已經完全看穿了她的攻擊。雖然我也不知道個中原因,但是看著奎瑟思肩膀或腰部的轉動,接下來的攻擊便自然而然浮現腦海,連應對方式也能清晰想像……不過,我抓不到足以反擊的空檔,她的攻擊完全沒有間隔。


    雖然我也希望就這樣躲到底並且逃出房間,但唯一的出入口卻在奎瑟恩的背後,而且每次迴避她的攻擊,我的身體就漸漸向後退。


    我必須想辦法穿越她的阻擋……在我這麽想的同時,奎瑟恩一口氣逼近我。在我打算閃躲而向後跳開的瞬間,背部傳來牆壁的觸感。


    糟了!被逼到牆邊了!在我想著必須找出其他閃避途徑時,已經太遲了,奎瑟恩快速的右直拳命中我的瞼。


    意識一瞬間飛向遠方,血味在口腔中漾開。奎瑟恩沒放過這個空隙,用雙臂環住我的身軀。就狀況來說,我正被一位美女緊緊抱著,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也許相當令人羨慕吧,不過身為當事人的我,因為不曉得對方打算對我做什麽而恐懼得渾身僵硬。


    奎瑟恩的臉迅速逼近,濕潤的雙瞳凝視著我。難道她打算從雙眼射出毅人光線嗎?


    奇怪?她閉上眼睛,而且還稍稍抬起下顎,將嘴唇湊了上來。


    我知道了,這家夥打算吃掉我的臉。我想起伊瓦努斯的傳教士曾說過,亞米教徒會吃人肉。雖然我之前認為就算是異教徒這也太扯了,但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噗啾~~~~~~~~~~~


    起初,我無法理解她究竟對我做了什麽。奎瑟恩把自己的嘴唇與我的嘴唇分開,這時我終於理解到她吻了我,而且還是相當熱烈的吻。


    奎瑟恩把我的身體向後推開,同時讓自己如同陀螺般飛轉,我判斷她接下來會使出迴旋踢而舉起手臂格擋。我的預測沒錯,但是迴旋踢的威力遠遠超過我的預料。雖然完美地擋下了攻擊,但是身體卻招架不住……在我恢複防禦架式之前,正拳已經衝向我。我判斷無法擋下,朝著側邊跳開。


    啪嗄!我聽見一聲巨響,轉頭一看,奎瑟恩的拳頭陷進了牆麵。我記得這裏的牆壁材質是水泥耶……


    「我的吻嚐起來怎麽樣?」


    奎瑟恩從牆麵抽出拳頭,輕輕一甩。


    「……這要我怎麽迴答。」


    「我嚐到了你的血味,這就是我能力的觸發方式。」


    「能力?」


    「叫做『野性獵殺』。我隻要喝下敵人的血,就一定能殺死對方。」


    「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方便的能力。」


    「實際上就是有,而且我的攻擊力也上升了吧?」


    的確,在那個吻之後,她的攻擊力道之強,就算防禦也不可能完全抵擋。


    「而且方便是你的誤會,發動這個能力有它的代價,非常大的代價。」


    奎瑟恩挺直了背脊,張開雙臂。


    「我已經準備好兩個墓穴了,我會帶著你的死當作禮物去見杜卡塔,至於你嘛……你就去伊瓦努斯教說的天堂庇護所,在那邊平靜生活吧。為守護阿比夏而死……自我犧牲在伊瓦努斯教是種值得尊敬的行為,不是嗎?」


    黑霧開始在奎瑟恩身邊聚集,我的本能催促我快點逃。現在這個相對位置,我有辦法穿越奎瑟恩的阻擋。


    我連滾帶爬地衝出房門,來到公用走廊上打開一旁的用具櫃,取出了裏頭的曬衣竿,架在關上的門與走廊扶手之間。


    「不管你逃到哪裏都沒有用,,野性獵殺』一定會找出獵物。你一定會出現在我麵前,因果甚至會為此扭曲。」


    我聽見喀擦喀擦的門把旋轉聲,但是曬衣竿發揮了門閂的作用讓門無法開敢。緊接著是「咚喀、咚喀」毆打門板的聲音,那聲音每次響起,門上就多出一個拳頭大的突起,但是還沒到足以打破門的程度。


    嗯?聲音停下來了。好,趁現在迴到上層的卸貨區吧,席巴亞斯一定正搭著新的運輸艇在那邊等著,這時梅莉露應該也和阿比


    一起上船了吧。


    我打定主意跑向樓梯時,轟然巨響與火焰瞬間包圍了我的全身。


    迴過神時,我的身體已經飛越了扶手往下摔,房門附近的水泥塊與其他碎片也陪著我一同墜落。我看見正下方是聯係居住建築的吊橋,我沒有餘力改變姿勢,硬生生地撞了上去,身體一度高高彈起然後癱倒在搞上。


    「咕嗚!」不成言語的慘叫聲衝出喉嚨,瓦礫如同雨點般紛紛散落在我身旁。我使勁全力想要撐起身子,但身體一動胸口和手腕就傳來劇烈疼痛……感覺身體各處都有骨折,衣服也變得千瘡百孔,全身上下無數傷口都在流血。


    突然間眼前景色轉暗,我看見地麵上出現無數包圍著我的影子。


    又是敵人的增援嗎?我已經沒有殘餘體力能戰鬥了,我虛弱地仰頭往上看,看見一群穿著眼熟服裝的人們。


    「喂!你還好吧?」


    是自警團的團員們。


    「我記得你是夏蒂翁運輸的送貨員吧。」


    這麽說著,從團員問走到我麵前的人是自警團的團長。


    「我們追著非法入侵者來到這裏,剛才的爆炸是怎麽迴事?」


    「……耶……那個……」


    「你全身都是傷啊!」


    「團長!在那邊!」


    自警團的其中一員指著上方。在他所指的方向,是因為爆炸而開了一個大窟窿的我房間,以及站在洞口處的奎瑟恩。走到公用走廊上,她以熟練的俐落動作自榴彈發射器的藥室取出空彈匣。


    「錯不了,是非法入侵者。」


    自警團員們將槍口對準了她,同時開始射擊。


    「第一、第二組前往居住建築的房間,第三組持續射擊!」


    在團長的指示下,一部分自警團團員衝向居住建築,剩下的團員則毫不間斷地射擊。


    趁現在,在自警團拖住奎瑟恩的時候,我應該趕緊迴到梅莉露她們身邊。我使勁全力拖著如鉛塊般沉重的身體,勉強邁開步伐。穿過這座吊橋後有一座收費電梯,搭電梯上升到卸貨區後一路向前走就能抵達港口。


    在我拚死命走過一座又一座的吊橋時,感覺到身體越變越輕。我想這是好的傾向,但是那份感覺逐漸變成一種不可思議的浮遊感。


    奇怪?好像不太對勁,視野變模糊了。我受到了無法維持意識的重傷嗎?伸手撫摸胸口有種黏稠的觸感,仔細一看才發現手掌因沾滿血一片通紅。這傷勢……說不定沒辦法撐到港口。


    不管了,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我這麽想著,把視線挪迴前方,映入眼簾的是光亮刺眼的三輪光芒。這是……阿奎特·奇多拉商業區的屋頂,而且背部正傳來地麵的觸感。


    不知何時,我仰躺在阿奎特·奇多拉的商業區內,看見了飄浮在四周的粉塵和倒塌的建築物。我見過這景象——更正確地說,我迴憶起這幅景象。


    同時我也察覺到,我現在正在夢境中。


    不過這並不是我至今為止反覆夢見的那個夢。在我反覆夢見的那場夢境中,受了傷的我依靠著某人的肩膀走進了小路,在該處被卷進一場大爆炸而結束。但是現在的狀況不同,我正躺在地麵上而且四周飄蕩著尚未落定的粉塵,還能看見倒塌的建築物。換句話說,這是以前那場夢的後續。


    既然如此……我環顧四周,發現某個人倒在附近。被我猜中了,幫助我走到這裏的那個人,也同樣被卷進了爆炸的餘波中。


    某個人正在凝視我,我感到困惑而拾起臉,但由於從屋頂灑藩的剠眼光芒,起初我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麵孔。


    即使漸漸看清了五官,但我經過好一段時間才明白那個人是梅莉露。雖然那臉龐我從小就一直看到大,但我直到現在才終於察覺是她,原因在於她哭到整張臉皺成一團,眼淚和鼻水滴在我臉上她也完全不管,嚎啕大哭的模樣簡直像個孩子似的。


    前任老板,也就是她的父親過世時,也沒看她哭得這麽慘。


    梅莉露小心翼翼地抱緊了我的頭,喃喃說著「……太好了」。我似乎讓梅莉露很擔心啊……在我不禁覺得有點感動的同時,腦袋裏想著雖然梅莉露胸前一片平坦,不過臉頰貼在上頭其實感覺還不錯。


    梅莉露讓我的頭輕輕地躺迴地麵,緊接著走向剛才協助我的男人身旁。他一動也不動,從這個距離看也知道,他已經喪命了。


    梅莉露走到他身旁,雙膝跪地挺直了背脊。接著她神色肅穆地不知說了些什麽,然後再度跑迴我身旁,用雙手勾著我的兩邊腋下,開始拖動我的身體。雖然速度相當遲緩,但我的身體緩緩地開始挪動。


    原來如此,我是這樣移動到療養區的,我得好好感謝梅莉露才行啊。


    ……嗯?奇怪了?


    梅莉露告訴我,她是在療養區發現身受重傷的我,換句話說,她找到我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從商業區被搬送到療養區,而且已經接受了緊急治療才對吧?


    但夢中的狀況不同,她在商業區遇見才剛身受重傷的我,而且親自把我撒運到療養區。這場夢是我的妄想嗎?或者梅莉露對我說謊了呢?如果真是這樣,她又為什麽要說謊呢……


    嗶!嗶!單調的聲音驚醒了我。


    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置身於電梯中,門開啟後半圓形的通道一路向前延伸。前方隱約可見港口的光,看來我在無意識中抵達了此處。


    距離運輸艇不遠了,我撐起身體在通道上前進。


    雖然我原本擔心體力是否能撐到目的地,但似乎沒問題。原本一陣陣劇烈疼痛的胸口和手腕,現在已經恢複到尚能忍受的程度,而且出血也幾乎已經止住。雖然狀況不算完全恢複,不過要抵達運輸艇應該沒問題吧。


    雖然值得慶幸,不過恢複力高到這種程度是怎麽迴事?


    我的身體……到底發生什麽問題了?


    我氣喘籲籲地好不容易抵達卸貨區的港口,一麵跑一麵環顧碼頭,但卻看不出哪艘才是新買的運輸艇。


    哦,我找到梅莉露了,她正站在碼頭朝我猛揮手,所以停泊在她身旁的那艘船就是新的運輸艇羅……


    喂!那根本不是運輸艇!運輸艇的長相不會那麽粗暴,而且裝在船首像是角的玩意……那是用壓縮空氣發射的水中戰專用加農炮……而且還是二連發的。


    那個應該不是新的運輸艇吧?這時我突然迴想起席巴亞斯說過的話。


    『是修貝爾軍在東部戰役使用的船哦,嘿嘿嘿?』


    夏蒂翁隻是間運輸公司,他居然買下了打仗用的戰攻艇……


    梅莉露原本笑臉盈盈地揮著手,但表情卻倏地一沉。她已經發現我身上全身是傷,而且伸出手指向我。不對,不是我,她正指著我的背後。我一麵跑一麵轉頭往後看,兩腳打結失去平衡向後仰倒的同時,某物擦過了我的鼻尖。


    下一瞬間,停泊在戰攻艇旁的船隻冒出了巨大的火柱。剛才飛過我眼前的是榴彈,這就代表了……我看向通往電梯的通道,在昏暗的照明中有個人影,而且那站姿彷佛模特兒一般。


    『搞什麽?剛才的衝擊是怎樣?』


    戰攻艇的揚聲器發出了席巴亞斯慌張的聲音。


    我一麵站起身一麵迴頭看,看見了正沿著通道跑向此處的奎瑟恩。她一隻手拿著榴彈發射器,同時用媲美運動選手的標準姿勢猛烈逼近。


    糟糕!糟糕!會被追上!


    「烏爾!快趴下!」


    是梅莉露的聲音。我看向戰攻艇,發現加農炮的炮口正朝著我。想在這裏發射水中戰專用的加農炮嗎?彈道會失控耶!話說迴來,發射那種東西要是在庇護所牆上炸出洞來後果會不堪設想。


    「不可以


    !別開火!」


    像是要打消我的大喊似的,席巴亞斯的『發射!』自擴音器向外放送。


    我壓低身子撲向前方地麵,在身體撞上地板的瞬間,我聽見咚咚兩聲近似地鳴的炮聲。兩發炮彈飛過我的上方,擊中港口的牆壁,卸貨區整體猛烈搖晃,彈著點附近的牆麵在漫天粉塵中紛紛塌陷。在那下方,奎瑟恩正好穿過通道進入港口。


    奎瑟恩起初還能躲開墜落的瓦礫,但隨著墜落的數量增加,粉塵擴散開來之後,她的身影便從視野中消失。而當巨大牆麵的一部分倒下,像是要覆蓋地麵般塌陷之後,我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她的動靜。


    好不容易抵達戰攻艇,我在梅莉露伸手協助之下爬上了甲板。


    「這艘船是怎麽搞的?」


    「我一開始看到也反對啊,但是阿比告訴我有人正在追捕她,所以她才會倒在海底。所以我想說,或多或少有一些武裝會比較好,來福槍我也已經買好了。」


    「這是!?怎麽迴事!?」


    從另一條通道與驚唿聲一同現身的是自警團團長,武裝團員也在一起。


    「打壞牆壁的是你們嗎?」


    「糟糕了梅莉露,我們會被逮捕,再怎麽說破壞庇護所可是重罪……」


    嗯?梅莉露不見了。我從開啟的艙門往下看,發現她正沿著梯子進入船艙。


    「烏爾也快點來啊!要逃命了!」


    「這麽做隻會讓罪行更重啦,現在應該老實把事情解釋清楚……」


    「你該不會忘記了,阿比正在船上吧?」


    啊,對喔……自警團一旦發現阿比,肯定會拘束她的自由吧。領主阿利吉會把她送往巴斯帖特庇護所,最後她前往阿爾拜姆的目的將會無法達成。


    「明白的話就快點進來!」


    這種時候,女性下定決心的速度還真快……


    「喂!你們想逃嗎?」


    自警團同時拔槍開火。為了躲避在腳邊蹦出的火花,我也跟著跳進了船艙內,與此同時,船艙猛然一震,戰攻艇開始移動,恐怕馬上就要開始潛水了。


    「自警團隻負責庇護所內的警備,不會追到外麵來。」


    「是啊,這樣就能暫時鬆一口氣,但是……」


    「嗯,我們肯定會被通緝。」


    梅莉露傷腦筋似地笑了笑。她走向船首後,我為了關閉仍然敞開的艙門而爬上梯子。我一手抓著艙門將頭探出甲板,堆積如山的瓦礫映入眼簾,崩塌仍然持續著,沙塵也不斷從屋頂落下。


    在那景象之中,我從混凝土碎片與墜落的岩盤之間看見一個影子緩緩地站起身。那影子如同幻影般在漫天粉塵中若隱若現,勉強看得出人型的輪廓。


    不過,緊接而來的崩塌再度遮蓋了那道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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