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海中不斷上升,最後會發現什麽呢?」


    過去有無數冒險家挑戰這個問題的解答。


    但是他們無一不被上層的激烈海流衝走,無法抵達一定深度以上的海域。


    上層有著許許多多的海流,有時彼此交錯、有時彼此交融,曆經複雜的途徑後,最後成為沉降海流落入海溝中。


    時至今日,挑戰者們的殘骸仍然靜靜地堆疊在海溝底部。


    直到最後,人類放棄了上升這迴事,甚至不再想探究海流的更上方究竟有什麽。


    海裏就是世界的全貌……隨著時間的推進,這成為了萬人共通的常識。


    梅莉露經營的運輸公司「夏蒂翁運輸」,設立在魯西亞庇護所商業區的外圍。自庇護所頂端提供光源的天球光,光芒的恩惠幾乎無法抵達此處,因此店門口總是一片昏暗。


    在這個大海覆蓋了世上萬物的世界,人類所能生存的空間僅限於建造在海中的庇護所,如果連庇護所都缺少了人類生存上不可或缺的要素,那麽這個世界便不再有人類可以生存的空間。因此,無論在哪座庇護所,持續供給生命所需都是最重要的課題。


    自居民或公司行號徵收的稅金,絕大部分都消耗在「水」、「氧氣」、「光與熱」這三點,藉此讓庇護所內維持人類可生存的機能。


    話雖如此,店門口的道路昏暗……暗到令人心情消沉。


    空氣也不好……總是帶著幾分廢油的味道。


    水也是……有點混濁。


    再加上庇護所整體而言……稍嫌肮髒。


    其他庇護所完全不像這樣,環境整治得好上許多,為什麽隻有魯西亞庇護所的居民,甘願生活在足以稱作惡劣的環境中呢?


    答案很單純,因為魯西亞庇護所是個超貧窮的庇護所。


    在我們瑟姆人信奉的伊瓦努斯教教義中,創造神伊瓦努斯創造了所有人類生存的空間——庇護所。如果這是真的,那麽這位創造神在打造魯西亞庇護所時,一定相當的心不在焉吧,居然不小心將地點選在活動斷層的附近。


    魯西亞庇護所的曆史等同於修繕的曆史。地震造成區域的崩塌、滲水、生命維持裝置受損……要修複這些損傷,將環境維持在人類所能生存的水準之上,光靠徵收而來的稅金遠遠不足,庇護所的領主阿利吉,每年都得向帝國請求貸款才勉強能應急。


    但是這狀況恐怕也快到極限了吧。據說阿利吉已經連貸款的利息都無法支付,甚至必須向帝國借錢才能支付貸款的利息,財政困難到已經迫在眉睫。領土居民也認定眼前狀況已經沒有轉園餘地,人口不停向外流出。一般規模的庇護所內都容納了一至二萬人的居民,但魯西亞庇護所的人口已經低於五千。


    「不遠的將來,魯西亞庇護所會遭到廢棄。」


    這是殘留領土居民共通的認知。屆時,帝國將會介入主導移民吧。魯西亞庇護所的居民,將會被打散到帝國領土的各個庇護所,自梅莉露父親那一代延續至今的「夏蒂翁運輸」也將消失,我們三人則流落四方。


    與昨天相同的日常生活今天也來到我們麵前,但沒人說得準明天也會一樣。懷抱著如此不安,我們過著一天又一天。


    「請問……這裏是哪裏?」


    她以沉穩和緩的口吻問道。睜開眼睛後,她一開口就是這個問題。剛才躺在休憩室床鋪上熟睡的她,抬起了臉不可思議地交互看著我和梅莉露。


    「這裏是魯西亞庇護所。」


    「魯西亞……庇護所?」


    這反應看起來像是沒聽說過。這也是正常的反應吧,帝國內雖然有許多的庇護所,但在所有庇護所中,魯西亞庇護所不但知名度低,而且地理位置也在西部的偏遠地帶。


    「你叫什麽名字?」


    聽到梅莉露的問題,她操起上半身迴答「阿比。」


    「阿比……好稀奇的名字呢。」


    梅莉露在床邊蹲下身子,興趣十足地注視著阿比。


    我在梅莉露身後看著蹲下的她。黑色的短發,梅莉露從小就留著這樣的發型,再加上身穿樸素單調的服裝,整體來說感覺不到什麽女人味。像這樣從背後看過去,與其說是女人的背影,厭覺更像是在坑道內工作的少年。


    哎呀,不過就算從正麵看,由於那完美的平坦胸部,看起來同樣像個少年就是了……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呢?」


    阿比環顧房間內部,宛若詢問自己似地說著。


    「我偶然間發現你昏倒在海底。」


    「在海底……我嗎?」


    「對,烏爾發現你,然後把你搬到我經營的公司。」


    也許是還沒搞懂現況吧,阿比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阿比,你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呢?為什麽會倒在海底?」


    聽到梅莉露接二連三的問題,阿比也隻是歪著頭。難道是昏倒時不小心撞到頭,引發了記憶障礙?


    「果然還是帶她去療養區比較好……」在我說完之前,阿比突然睜大了眼睛,輕聲呢喃著「對了」。


    「……我要快點才行。」


    阿比打算下床,梅莉露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不行啦,你還得再躺一陣子。」


    「但是,我真的必須趕緊出發才行。」


    阿比以懇求的眼神抬頭看向梅莉露。


    「出發?是要去哪裏?」


    「這……」語塞的她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不能說。」


    「不能說,這是為什麽?」


    「這個……對不起。」


    她歉疚地垂下了肩膀。


    「既然這樣,至少告訴我們你為什麽會倒在海底。」


    「……我很抱歉。」


    雖然表情仿佛就要掉淚,但阿比仍然死守著某個秘密。我注視著兩人的交流:心裏想著「阿比感覺好可憐」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背後有股緊盯的視線。轉頭一看,席巴亞斯正探頭從敞開的拉門窺探室內。


    嗯?而且還伸出了手,對我連連招手。


    把阿比帶迴公司後,我和梅莉露負責照顧阿比,席巴亞斯則運用終端機調查阿比的身分。隻要調查那件獨特的水中服,也許就能查出她原本所屬的庇護所,而且說不定能得到該庇護所發布的失蹤者資訊。


    順帶一提,席巴亞斯之所以會負責蒐集情報,一方麵是因為他精通各類機械而且也熟知終端機的用法,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讓變態死胖子和睡美人(阿比)在同一個房間太危險了。


    不愧是席巴亞斯,肯定是獲得了關於阿比的有力情報。我這麽想著,順從他的招唿走到走廊上。


    「席巴,有什麽收獲嗎?」


    席巴亞斯靠近我的耳邊,說了一句「大事不妙了」。


    大事不妙是指什麽事?難道阿比屬於那種我們不該接觸的身分嗎?比方說連續殺人魔或是試圖顛覆國家的政治犯之類的……


    「你說不妙……是什麽不妙啦?」


    麵對用不安語氣詢問的我,席巴亞斯指向自己的下半身。


    「脫不下來了。」


    仔細一看,席巴亞斯正穿著阿比水中服的下半身部分。體格差距至少超過五倍以上,但卻硬是把雙腳塞了進去,雖然奇跡般地真的套進了褲管,但席巴亞斯也在同時理解到上半身再怎麽樣也不可能穿上。


    ……然後,想脫也脫不下來了。


    那模樣看起來像是胖子穿著褲襪似的,不過那其實是水中服。


    「你這混帳東西!不做正事是在幹什麽啦!」


    「我想要試穿水中服,用穿著的感想去找資料啦!」


    「這種


    搜尋方法本身就不正常吧!」


    「你們兩個!阿比在休息耶,安靜一點好不好!」


    休憩室內傳出了梅莉露的怒吼。她說的也對,現在就先按捺下怒意吧。


    「真拿你這家夥沒辦法,等一下我再幫你脫。這個先別管,先告訴我你已經知道的消息。」


    「哦,其實我找到不少情報喔。」


    我們一同來到事務室,辦公桌上頭的螢幕顯示著各式各樣的資料,其中有個我曾見過的影像。那是個圓形的圖案,在阿比水中服上見到的裝飾紋路正映在螢幕上。


    「關於塔利亞人,烏爾你知道多少?」


    塔利亞人?聽他突然這麽一問,第一個冒出的答案自然是「在阿奎特·奇多拉讓我身負重傷的那些家夥」。不過,這樣的答案大概僅限於我吧。


    「是這樣沒錯啦,還有別的嗎?」


    我稍作思考後,想到了另一項,不過這一點大概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印象中伊瓦努斯教會把塔利亞人當成眼中釘,傳教士偶爾會到庇護所來,宣傳『讓南部的亞米教徒改信伊瓦努斯教!讓塔利亞人庇護所變成殖民地吧!』」


    「因為就我們瑟姆人的角度來看,塔利亞人是異教徒,要侵略也有好理由。」


    席巴亞斯同意似地點了點頭,接著問我:「還有嗎?」


    「喂,席巴。我正在問你阿比的身分查出來了沒有,為什麽要扯到塔利亞人身上啊,話題走偏了吧。」


    「沒有,完全沒偏。」


    ……也就是說……


    「阿比是塔利亞人?」


    這對我來說是個相當重大的問題,但席巴亞斯毫不在意地告訴我「是啊。」


    「但是,我們語言能通耶?」


    「我們的語言和文字本來就是從南方傳來的啊,語言能通很正常。至於太偏遠的庇護所也許會有獨特的文化,那很難說……不過這些先不管,重點不在這裏。」


    席巴亞斯清過嗓子後繼續說道。


    「聽好了,烏爾。就算語言和文字相同,塔利亞人的常識和我們瑟姆人全然不同。比方說,他們的庇護所每個都是獨立國家,這些國家集合起來形成名為庇護所聯盟的共同組織,權力較為分散,沒有我們瑟姆人那種由帝國掌管複數庇護所的概念。」


    這胖子好像突然開始講起很難懂的話。


    「那麽,每個庇護所部獨立為國的塔利亞人,就一個民族來說擁有共同意識的根源在哪裏?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亞米教。換句話說,並不是因為身為塔利亞人所以信奉亞米教,而是信奉亞米教的教徒就等於塔利亞人。」


    也就是說,宗教的差異直接造就了民族的差異嗎?


    「亞米教深植在塔利亞人行動原理的核心,成為他們人生的指標。而對塔利亞人宣揚亞米教教義的,是被稱為賢者的少數領導階層。」


    「就伊瓦努斯教來說,就相當於樞機院一樣?」


    「類似,但正確來說應該全然不同吧。其實亞米教並不像伊瓦努斯教那樣深入政治,賢者們不會像樞機院一樣,想讓異教徒改信自己的宗教,也不會為了爭奪主導權而讓同族之間彼此爭戰。他們向信徒宣揚世畀的真理或前往涅盤的方法,就這層意義來說,亞米教與其說是宗教,不如說是種哲學可能更貼切。」


    探討哲學的賢者們……白發蒼蒼的老頭環繞圓桌而坐的景象浮現腦海。他們會經曆艱難議論之後向教徒們傳教嗎?感覺好像就算想信教,腦袋也追不上他們的解釋,但是也許比好戰的樞機院要好吧。


    「講到這邊,才能解釋這個。」


    席巴亞斯指著螢幕,指尖前方是剛才那個圖樣。


    「這個其實是代表自己是賢者的符號。」


    阿比不久前身上穿的水中服上頭,有著代表亞米教指導者的符號。


    「意思是,阿比是其中一位賢者?」


    「就現況來說,是這樣沒錯。」


    「就算這是真的,阿比也未免太年輕了吧?還是說賢者都是像阿比那樣的年輕女生?」


    「又不是唱歌跳舞的,這不可能吧。」


    「那這群賢者又是怎麽選出來的?」


    「關於這一點嘛……」


    席巴亞斯抄起辦公桌上的某份資料,大略瀏覽過其中數個部分。


    「塔利亞人中,似乎有極少數的人擁有名為『飛戒之力』的特殊能力,賢者好像就是從那群特殊能力者中選出來的。」


    「飛戒之力?是超能力者的集團嗎?」


    「詳情我也不曉得啦……不過,不管事實是怎樣……」


    「不管事實是怎樣,我們都不能讓阿比留在這裏。」


    迴頭一看,梅莉露正站在身後。她雙手叉腰、表情嚴肅。


    「席巴,用有線通訊通知管理區。」


    「要通知什麽?」


    「告訴他們亞米教的領導者在我們這裏,叫他們派自警團過來。」


    這樣不好吧梅莉露,領主阿利吉要是抓到了阿比,一定會遵照帝國的指令將她移送到巴斯帖特庇護所吧,我不認為厭惡異教徒的樞機院會以待客之道迎接阿比。也許是察覺到我的不滿吧,梅莉露走向我。


    「烏爾,一個月前塔利亞人害你過到什麽事,你沒忘記吧?」


    「不過,那是兩迴事吧。」


    「你真的能這麽確定?塔利亞人在阿奎特·奇多拉同族相殘,然後沒過多久,這次是塔利亞人的領導者倒在海底。」


    看來梅莉露認為我受重傷的那次事件,與阿比的出現有某種關係。


    「我在阿奎特·奇多拉親眼見到烏爾全身是血。」


    原本尖銳的口吻一瞬間變得沉重。


    「我也明白烏爾的心情。烏爾想要保護她,對吧?」


    我想要開口同意時,梅莉露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但是,我也有想保護的事物,我不想再看到烏爾變成那樣了。」


    低首的梅莉露抬起雙眼看向我。


    「你能……明白嗎?」


    這樣啊,原來梅莉露是這麽的擔心我嗎?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梅莉露其實喜歡我吧。」


    嗯?梅莉露好像被瞬間冷凍似的全身僵硬耶。


    「你、你在說什麽啦!為什麽會想到那邊去!這樣聽起來不就好像是我愛上烏爾一樣嗎?」


    我剛才不就這麽說了嗎?


    「你、你不要誤會喔……就算烏爾死了我一點也不在乎,但你要是死了,公司運作會出問題的。我負責業務,烏爾負責運貨,席巴負責整備船隻、業務管理、經理和總務還有……」


    像這樣一一列舉實際上擔任的職務,便能得知這公司對席巴亞斯施加多大的負擔。雖然那胖子是個變態,但工作上真的很有能力。


    「像我們這種貧窮公司,隻要缺少一個員工業務馬上就會處理不來。身為公司的老板,為了繼續維持這間公司的運作我需要烏爾。如果你不是夏蒂翁運輸的員工,要死在哪裏的荒郊野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完,梅莉露雙手抱胸哼了一聲。


    「席巴,聯絡管理區。」


    「真的要通報嗎?」


    席巴亞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站在原地。


    「快點聯絡,不聯絡就開除你。」


    「咦~~!你剛剛不是才說過一個員工都不能少!」


    席巴亞斯喊出心中不滿,但從梅莉露的眼神中感覺到「我是認真的」,他不情不願地拿起了話筒。


    「我和烏爾的待遇也差太多了吧……」


    席巴一麵碎碎念一麵撥號。我打算阻止而接近席巴時,感覺到


    有人拉著我的手腕,迴頭一看,發現梅莉露正扯著我的袖口。她一言不發地看著我,表情像在威嚇也像是懇求。


    「啊,您好,我這邊是夏蒂翁運輸……咦?是喔……好的……好的,好的。」


    席巴亞斯朝著通話器不斷應聲。


    「這樣啊……我明白了。」


    這麽說完後,他放下了話筒,直到最後都沒把正題說出口。


    「席巴你在幹嘛啊?你完全沒有提到阿比的事情嘛,隻是一直講『好的好的』而已吧。」


    「那是因為……」他一麵搔著後腦杓,一麵歪過脖子。


    「就在不久前,好像有群人非法入侵魯西亞庇護所。」


    無論哪個庇護所,都會在入港時檢查入港者的身分與裝載貨物,理由是管理庇護所內的人民同時排斥犯罪者以及違法物品。


    「他們說為了追蹤那些人,現在沒有人力能分給其他案件。」


    「自警團那群人實在是……平常隻會悠悠哉哉地四處巡邏,一到這種時候卻一點用途都派不上。」


    在梅莉露不滿地喃喃說著的同時,從她背後——也就是休憩室的方向,傳出了響亮的聲音。我們連忙走向休憩室,看見倒在地麵上的阿比。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靠著牆麵,緊接著打算再次往前走,但卻姿勢不穩地向前摔倒。


    要幫她才行。我這麽想著,但在我動作之前,梅莉露已經靠近阿比身旁,溫柔地支撐住她的身子,隨後緩緩地送她迴到床鋪上。途中梅莉露轉頭看向我們,神情複雜,像是在說「其實我也想幫上阿比的忙啊」。


    「你打算要去哪裏嗎?」


    讓阿比重新躺迴床鋪的同時,梅莉露這麽問道。


    「嗯,因為我不能給各位帶來麻煩,想要先向各位告別了。」


    「你這種身體狀況,鐵定會昏倒在路邊。」


    「看來的確是這樣,傷腦筋呢。」她這麽說著,露出虛弱的微笑。


    「該不會,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


    阿比將視線從梅莉露身上挪開,然後僵硬地點了點頭。梅莉露開口欲言又止,最後雙肩向下一沉。


    「在阿比的眼中,我看起來一定很像壞人吧。」


    這句話與其說是對阿比說,聽起來更像是梅莉露對自己說的話。


    「沒這迴事,梅莉露小姐並不是壞人。剛才我差點跌倒,您不是同樣也伸出援手了嗎?」


    她說著,握住了梅莉露的手。


    「而且,我也不想為各位帶來麻煩。有許多原因我無法說明,因為我害怕要是讓各位知道了,也許會招惹危險。」


    梅莉露喃喃說著「阿比……」同樣握住了阿比的手。


    「哦哦……」我聽見感歎聲從一旁傳來。轉頭一看,發現席巴亞斯正站在我身邊。


    對喔,這是席巴亞斯第一次看到清醒的阿比吧。


    「怎麽樣,席巴。醒著的阿比也很漂亮吧?」


    「在這種殺風景的房間裏,居然建立了百合力場!」


    你這家夥真是……你都是從什麽角度在看現實的啊?


    「不好意思,我可以稱唿您席巴亞斯先生嗎?」


    突然間聽見阿比向他說話,席巴亞斯精神飽滿地迴答「可以啊。」


    「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沒問題,我很樂意幫忙!」


    「可以請您再次聯絡管理區嗎?隻要清楚告訴他們抓到了一位賢者,他們一定會派人來的。」


    「這個嘛……」席巴亞斯不知所措地看著阿比。


    「那件水中服,如果您中意的話就送給您,雖然尺寸似乎有點差距。」


    「咦?真的嗎?太棒了!」


    要是穿著那樣緊繃的水中服遊泳,一定會被人家當成海牛吧,會不會被魚叉射死啊?算了,這種事不是重點,重點是阿比的處置。我和席巴亞斯並不想把阿比交給自警團,梅莉露心裏的想法其實也和我們一樣吧,但是阿比為了不讓我們招惹麻煩,所以希望我們向自警團通報。我們的想法和阿比的想法,有沒有方法能同時滿足兩者呢……


    經過一陣左思右想,一個妙計浮現腦海。


    「梅莉露,我們是運輸公司對吧?」


    「你根本是明知故問吧,聽了讓人很不爽耶。」


    我覺得不太想講了……


    「你有話想說就快點說出來。」


    什麽嘛,你還不是想聽。


    「我們全速把阿比送到她的目的地怎麽樣?這樣一來,我們很高興不用把她交給自警團,她也很高興可以抵達她的目的地……也就是說大家都會很開心,對吧?」


    怎麽樣,簡直是天衣無縫的計劃吧?梅莉露站到我麵前,臉上表情擺明了寫著「這個人在講什麽蠢話?」


    「運輸艇隻能一人搭乘吧?載貨台沒有供應氧氣不能載人,你要阿比坐在什麽地方?」


    「嗯?我的大腿上,或是我張開大腿留點空間讓她一起坐。」


    「絕——對不行!這方法不準!」


    她滿臉通紅地否定。


    「為什麽啦?」


    「這還用問?當然不行啊!」


    順帶一提,我載阿比迴到魯西亞庇護所的路上,是讓她坐在我的大腿上……不過看現在梅莉露的反應,要是說出來恐怕我的小命就沒了。


    「邏輯上完全說不通嘛,你這種理由沒辦法否決我的提議。」


    「因為……那個……」梅莉露支支吾吾,視線咕溜溜地四處遊移。


    不過,下一瞬間她大喊「對了!」,表情馬上變得開朗。


    「我們是一間超窮的運輸公司,烏爾載阿比抵達目的地的這段時間,案子要怎麽辦?夏蒂翁運輸的運輸艇就隻有一艘喔。」


    「所以我要全速趕路啊。」


    既然阿比倒在魯西亞庇護所的近海,目的地應該也不會離這邊太遠才對,我提出這個大略的猜測。


    「那移動途中的燃料費、餐飲費,和給中繼庇護所的入港稅要誰來負擔?」


    嗚,改從這個角度反對嗎……你這守財奴!雖然我有點想這麽咒罵,不過她說的並沒有錯。梅莉露是公司的老板,擔心協助阿比是否會對公司造成財務上的負擔是理所當然的。夏蒂翁運輸公司並沒有多餘的人力與財力,可以用在得不到代價的事物上。


    「沒問題!」


    自信滿滿的高聲宣言來自席巴亞斯。


    「席巴你在說什麽啦,問題可大了,這又不是工作。」


    「阿比是我們的客人,同時也是貨物,換句話說這就是工作。」


    麵對立刻反駁的梅莉露,席巴亞斯平靜地迴答,並取下裝設在水中服腿部的小包。一般來說小包內裝有控製浮力用的沉錘,沉錘是以鉛或鐵製成的長條圓柱體,根據體重或用途不同,一般大概有三到六根左右。


    席巴亞斯打開了小包的蓋子,裏頭的確裝著沉錘,數量一共三根。以阿比的體重來說,這樣應該很充分了吧,不過這些沉錘有著不同一般之處。


    三根沉錘每一根都閃耀著金色光芒。


    直視那金屬光澤的梅莉露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不過她馬上擺出了不屑的笑容。


    「這、這沉錘顏色還滿漂亮的嘛……居然還鍍金,挺豪華的嘛。」


    「不是,這全部都是純金製品,我已經鑽洞調查過內部了。」


    梅莉露再度啞口無言,她緩緩轉身麵對阿比,指著沉錘「這、這個……」結結巴巴的說著。


    「是的,是沉錘沒錯。」


    阿比以笑容如此迴答。居然拿黃金來當沉錘用……到底是坐擁多少黃金啊,我真無法想像賢者的生活。


    「阿比,這個沉錘我們可以收下吧?」


    「請收下,雖然隻是微薄的小東西。」


    「就這樣啦,梅莉露。這就是給夏蒂翁運輸公司的報酬,換句話說阿比是客人,也就是說,運送阿比的工作已經成立了。」


    「等、等一下啦,承接工作需要契約喔,而且契約要先申請還要經過我批準。我還沒有答應,所以這還不是我們的工作。」


    雖然目睹純金的光芒而藏不住內心動搖,但梅莉露勉強維持了抗拒的姿態。這時席巴亞斯從小包中取出了沉錘,將黃金湊到梅莉露的鼻尖前。


    「這位小姐,您知道現在帝國市場上黃金的價格嗎?」


    「我、我怎麽知道!」


    梅莉露像是感到刺眼似的別過視線,卻又無法忽視黃金的魅力,視線不時飄向沉錘。這景象看起來像是發福過頭的富豪,正在用黃金誘惑平民少女。


    席巴亞斯那張下流的笑臉上映著沉錘的黃金光澤,真的滿有惡棍的架式。


    「一克要一萬裏格,換句話說,這一根就是一千萬裏格。」


    「一、一千萬!?」


    梅莉露的膝蓋無力地墜落地麵,口中喃喃說著「夠買新的運輸艇……」


    有意思了。我也從小包中取出一根沉錘,有樣學樣的湊到梅莉露眼前。


    「兩根就兩千萬裏格。」


    這下子,梅莉露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輕聲說「可以雇更多人手……」


    嗬嗬嗬的優雅笑聲傳來,迴頭一看,阿比正用床單遮著彎曲的嘴角。對喔,雖然對我們來說是從未見過的黃金數量,但對阿比來說就隻是沉錘罷了,她一定覺得很滑稽吧。


    「話說迴來阿比,你有想要去的地方對吧?」


    「是的,但是……」


    「那就由我們送你到那個地方吧。別擔心,雖然你擔心我們的安全,但既然我們已經拿到報酬,這就是正式的工作了。工作總是伴隨著危險的。」


    「我不熟悉這一帶的地理環境,也不擅長船隻駕駛,所以可能的話,我是很希望有熟悉的人與我同行。但是各位也知道,我是塔利亞人的賢者,與我同行可能會招致危險,梅莉露小姐的擔憂十分合理。」


    「梅莉露她也會了解的。來吧阿比,起來一下。」


    聽從我的話,阿比立刻撐起了上半身。我從小包中取出最後一根沉錘,遞到她手中。


    「阿比,把這個沉錘對著梅莉露,學我們剛才一樣大喊。」


    她一開始雖然滿臉不知所措,但很快就下定決心似的,將握著沉錘的手使勁伸到梅莉露麵前。


    「三根共三千萬裏格!」


    「本公司接受您的委托。」


    海莉露對阿比行了一個姿勢端正到令人覺得肉麻的鞠躬禮。這個瞬間,經營者必須顧慮職員安全的義務,在金錢的力量麵前俯首稱臣。


    「好,這樣契約就成立了。既然決定了,那就趕緊……」


    梅莉露朝我打算抱起阿比而伸出的手狠狠打了下去,而且用的是拳頭。


    「好痛!骨頭都要碎了啦!」


    「你打算做什麽猥褻行為啦!」


    「不是啦,我是要帶阿比去港口啦,我要用運輸艇送阿比前往目的地吧?」


    梅莉露不迴答我的問題,看向席巴亞斯。


    「我記得你講過,有艘極品船正在用低價兜售對吧?」


    席巴亞斯點了點頭,表情逐漸洋溢出喜悅。


    「難道說梅莉露,你要用這份報酬買那艘船?」


    「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不過既然你說是好東西,那肯定不錯吧。」


    「那當然羅。雖然那是修貝爾軍在東部戰役時遺棄的船,但是內部幾乎毫發無傷,那種東西在市場上根本買不到。因為這裏是偏僻的魯西亞庇護所才會找不到買家,和我們一直用到現在的運輸艇相比,載貨量和乘員數都是不同等級的。」


    席巴亞斯的雙眼閃閃發光。


    「沒必要急著去買吧?隻是要運送阿比而已,現在的船就夠用了吧?」


    我提出疑問後,梅莉露瞄了我一眼,撇過臉拋下「因為我也要去」這句話。


    我不懂她在說什麽。


    「梅莉露不在的話,誰來負責公司營運啊?要交給席巴嗎?」


    「要交給我也行啦,反正拜訪接案有固定的程序,顧店也沒人會來。」


    「席巴也要去。」


    「我也去!?」


    「對,大家一起去。行李全部載著,夏蒂翁的招牌也帶上,員工全都載走。」


    全部裝到船上移動……難道說……


    「你要把公司移走?」


    梅莉露展露笑容,像是想通了什麽似的爽朗笑容。


    「阿比給我們的報酬夠我們揮霍好一陣子了。送她到目的地之後,我們就在帝國的庇護所間旅行,找個可以定下來開業的地方吧。這個庇護所已經沒救了,無論要營業還是要生活都已經到了極限,所以這正是一個好機會。而且烏爾……」


    梅莉露仍然滿臉笑容,像是有些困擾似的皺起了眉頭。


    「除了你今天幫公司完成的工作之外,這個月一件案子都沒接到。」


    也就是說,就算現在就關店,也不會對任何人造成麻煩。這樣想,也許是個好機會沒錯。


    「對了阿比,我有個重要的問題要問你。」


    席巴亞斯用委婉的語氣說著,走近阿比身邊。


    「你的目的地在哪裏?我想應該沒有必要再隱瞞下去了吧?」


    啊,對喔,我們都還沒問過她。不過運輸公司「夏蒂翁」目前預定在帝國境內四處遊泳,所以就算遠一點也不成問題。


    「我明白了,我這就告訴各位。」


    她說著,視線掃過我們的臉。


    「我的目的地是阿爾拜姆。」


    「阿爾拜姆……你是說帝都阿爾拜姆?」


    「是的,烏爾先生曾經到過阿爾拜姆嗎?」


    「沒有,我不能進去啊。」


    自從艾爾阿劄爾帝國建國以來,阿爾拜姆就是帝國的首都,同時也是政治與軍事的中樞。我們這些平民就不用說了,就連貴族也不能隨意入港。


    等等……換句話說……阿比與我們不同民族,而且又身為異教的領導者,她不就更無法入港嗎?照理說應該會被抓走吧?


    「也許這問題有點多管閑事啦,你去阿爾拜姆要做什麽?」


    「我和某個人約好要私下會麵。」


    這……我們該不會無意間得知了天大的情報吧?艾爾阿劄爾帝國和其他瑟姆人的國家相同,定伊瓦努斯教為國教,這同時也代表了帝國願意與積極排斥異教的樞機院采取相同政策。帝國向領海內所有庇護所發出告知,「若發現異教徒便移送至巴斯帖特庇護所」就是其中一例。


    但是,為什麽這位異教徒要見的人目前身處帝國內部——而且是隻有重要人物才準許入港的帝都呢?


    我們是不是正被卷進一樁大事件呢?我拋出眼神向梅莉露和席巴亞斯求助,但兩人的臉都同樣鐵青,大概和我想到了同樣的事吧。


    「阿比,我問你……」


    聽見我發問,迴答「請問」並轉過頭來看著我的阿比,是留著一頭閃亮銀色長發,給人纖細柔弱印象但身材卻凹凸有致的少女。雖然我不認為這樣一位女孩會與戰亂有所牽連,但她身為異教指導者卻與帝國內部的人有所聯係,就狀況來說,肯定正在策畫某些不利於帝國的事。


    再怎麽說我也是個帝國人,有義務揭發帝國內部的不公不義!


    不,這應該算是報恩。在十年前的東部戰役,我和席巴亞斯失去了所


    有的家人。當時為我們介紹領養人與工作,讓我們得以成長至今的人,就是當今帝國的皇帝,納魯·辛·艾爾阿劄爾陛下。


    皇帝陛下,今天終於能報答您的恩情。由我來逼出潛伏在帝國內部的惡魔們,讓他們在陛下麵前無所遁形。


    三千萬裏格已經不是重點了,雖然很可惜……不過沒辦法!


    「你要見的人是誰?」


    我戰戰兢兢地問,阿比以柔和沉穩的語氣迴答。


    「皇帝納魯·辛·艾爾阿劄爾陛下。」


    ……狀況越來越超出我的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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