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子清道:“府學裏不是有直入六部當京官的一路?真要喜歡農事,怎麽不往這一路走走?大男人,膽量大些,拿出些氣魄來!這樣的機會,旁人砸銀兩也未必能砸得中呢,你這命好的,倒不順著往上走,不是可惜了麽!”


    方伯豐笑道:“那大官帽,隻怕無福消受啊。我就在山上地裏做點事情的能耐,旁的不夠秤,路雖好,卻不是我能走的,叫那些能走的走去吧。”


    閔子清聽了連連搖頭,又說起這一陣子另外幾個縣裏考上貢生的人來,又是有什麽親戚後台又是結交了什麽人物,樣樣門兒清,都不曉得他哪裏打聽來的。


    等這幾個走了,方伯豐又拎了點茶葉去看了一迴老司長。老司長聽說他還打算過兩年過了典考還迴德源縣來,高興得不成:“不上京?還來這芝麻綠豆的地方兒?”


    方伯豐笑道:“晚輩原本就誌在此地的,這不是中間生了些波折麽,要不然我這會兒就該跟著您忙前跑後了。”


    老司長挺高興:“你自己想明白就好。我是不敢開口勸你。這把人生往低處勸,沒這個道理!”


    等方伯豐一走,老司長迴到裏院對自家老伴說了一通,最後笑道:“得了!再兩年,頂多三年,隻要這後生一來咱們司,我帶一陣子就算出山了!到時候你愛上哪兒我陪你去!你不是頂喜歡平湖崖了麽,到時候咱們在那裏定居養老都成。”


    老伴聽了也挺高興:“可算叫你盼著了!”


    第二天趁這天早涼快,方伯豐又去遇仙湖看往魯夫子去了。


    他這裏忙活,靈素可算瞅著空兒了,坐上囫圇舟順著小清河出了城,到人煙稀少處,換上衣裳把船往靈境裏一收,一點腳就往沁州去了。


    這神隱廟的事情還真鬧得挺厲害,官府如今認定了是那幾家受了罰的人家煽動民眾,妖言惑眾加上這一條,加重治罪。裏頭為首的一家就姓喬。


    靈素一聽說姓喬,好似霎時穿越了百年光陰一般。那洞府裏喬氏的衣裳首飾都原樣放著,宛如昨日,在這裏已經是神廟裏供奉的說不清來曆的仙人娘娘了。


    喬家要證明自家沒有撒謊,那寫著喬氏的族譜卻沒什麽用,一個名字而已,難道有神仙背書?還得能拿出點什麽東西來。傳說當年喬家人發現喬氏同其子的新墓時,同時還有一封書信,那紙都入水不濕沾火不著的,隻說送母子二人迴歸故裏。另有一匣子銀兩,那樣子絕對不是凡人能做出來的。隻是如今都隻剩下傳說了,書信不曉得什麽時候遺失了,銀兩也不知所蹤。更有傳說喬氏同她兒子得了仙緣,都是屍身不腐的,難道要開墳掘墓?!


    如今眼看傾族之禍就在眼前,卻徒有些沒根沒據的神異傳說,不為助,反成罪過,可如何是好?!又不是一兩代間的事情,還能埋怨哪個族長祖宗兩句,這都不曉得多少世代傳下來的話,怎麽偏要這一輩的來背這個罪愧?!兩人都難得同心,何況合族?自然難免有想要趕緊脫罪的,這罪隻一個,自己想要脫了,少不得叫別人多背些。這麽一來,無中生有,親族相誣的事情也出來了。


    靈素看了兩日,原本想要相助的心思也淡了,往喬氏同喬聖兒的墓層裏放了些神銀錠子並那洞府裏喬氏從前用修界符紙寫的一兩頁文書,就撒手不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恢複更新時間


    雙更還無法做到,隔壁還欠著幾章,等我還了那頭的債再說哈


    第174章 炎夏蝸居


    方伯豐對不斷而來的邀約幾感窮於應付,便同靈素商量等山上蓋房子的時候索性搬去山上住。靈素早有此打算,隻是最開始的打算裏頭沒有方伯豐……


    這裏的規矩,請人蓋房得管人一頓中飯一頓下午點心,且中飯都得見葷,若是遇著平土結頂的大事還得加大葷硬菜才算合規矩。食材東西靈素不怕,關鍵是她都放在靈境裏,這迴方伯豐同她一起上山,接下來的日子想必也是形影不離的,這就得好好計較一番了。


    臨上山前一夜,她大概點算好了東西,等往山上走時,就趁機用神識把物資都放到了邊上蓋的幾個草屋裏。一會兒蓋房的師傅們來了,開始放樣開祭破土。靈素同方伯豐也跟著去拜了一迴土地爺,迴來就開始淘米燒火預備飯菜。


    方伯豐見靈素東西預備得齊全,心裏有些愧疚。自己在府城裏久不見她訊息,也隱隱有些埋怨。如今看看這滿山的石料木材和羅列整齊的米麵油鹽,她哪裏得空?且自己一點算不上數的小前程,家裏這許多雜事竟都落在自家媳婦身上了,豈不虧欠?心裏越發堅定了趁這陣子有空要好好陪伴她的想法。


    靈素這時候神識還不成,還不能讀心,要不然這會兒得多哭笑不得。


    接下來的日子,倆人一早起身,吃過早飯,就忙活開了。


    方伯豐如今是田裏也去地裏也去,連南山上開的梯田也叫他看出來了。幸好靈素開出來之後堆了許多陳枝爛葉上去,尤其還有從那個洞府裏收來的一穀的肥土。說是二三年間陸續開出來的,倒也像那麽迴事。


    方伯豐趁著日頭不高,也往地裏拔草鬆土去,他一個凡身,做起這些活兒來自是辛苦。他自體味這這份辛苦,再想想常年操持這一大片山地水田的靈素,真是又佩服又心疼。在他看來,這山不是長不長東西,有多少出息的事兒,這是靈素一塊石頭一擔土一步一挑磨出來的樣子,真是血凝壟畝汗滴土的。這怎麽能是輕易離得的地方?這也是為什麽他從來沒想過要轉科考要直升六部的緣由。


    靈素喜歡這山,花了這許多精神時候拾掇成現在這樣子,往後她還想來山上住著。她既然喜歡這裏,那自己就守著這裏。自己也不是有多少大本事的人,或者連替她開一片山都做不到,可至少自己能守著她守著家,把自己的餘生打算都調到她喜歡的方向。——胸無大誌的男人,平平無奇的想法。


    等方伯豐往地裏田裏一去,靈素就開始預備一會兒這麽些人的午飯和下午點心。米飯麵條粥、包子饅頭餅,大鍋燉魚大片蒸肉,菜蔬更簡單了,地上什麽當令吃什麽。加上些暴醃的小菜,醋漬的鹹酸,這飯管得人說不出半句不好來。


    她還得空做點一早學了一直沒機會幹的買賣,什麽?給田裏做活的人送飯。


    如今天亮得早,方伯豐都是一早就下地去了。靈素便在辰末巳初時候,挎個籃子,裏頭裝一碗綠豆湯小米漿並兩個剛蒸得的包子或者剛烙好的千層麻餅,神識一探,往方伯豐幹活的地方送點心去了。順便再給他帶一竹筒的清茶,他早上帶去的那一筒隻怕已經喝空了。


    送到地頭,招唿一聲:“當家的,墊點兒東西吧!”連這話都是同人學的!


    方伯豐初時還挺不好意思,後來也慣了,扯了嗓子迴一句:“來嘞!”歇了手裏的活就過來在地頭邊石頭上還是泥地上一坐,接了漿水粥湯就喝起來,再咬一口包子大餅的,讚一聲“香!”


    靈素就在邊上瞧著樂,有時候還從邊上揪截樹枝子,給方伯豐打扇。方伯豐夏天的衣裳都是用草汁子泡過多少迴的,汗濕了幹幹了濕的也不容易起汗疹,尤其避蟲效果好。要不然就方伯豐那皮肉,早被咬成穀穗兒了。


    等方伯豐吃完,囑咐他一聲“看日頭迴來吃飯”,她才顧自己迴上頭去。


    靈境裏用神識雖千般靈巧,外頭這蒸炒煎炸的活計卻一點懶都沒法偷的。隻不過她如今都趁機多做一些出來,常是一頓能做出夠三四天的量來,反正有靈境在,也不怕壞。這些存著,往後自己有事情要往山裏去時候可以直接拿來吃,或者等自己生了娃,事情多得忙不過來了,也有現成的可以對付。如今她真是做什麽事兒都要想著往後有了娃如何如何的話。


    這時候暑天,山裏能得的東西不多,有些菌子還成,另外就是高山上的羊了。她在幾處草穀裏蓋了羊圈,這些年她能收的羊毛都多了許多。雖這山裏吃羊的獸不少,有些羊除了會跑也不會別的了,自然難免飽了獸吻。可就算這樣,這羊的數目還是增加得極快。靈素如今已經開始每年宰殺幾隻小公羊了,隻是羊群還是大得極快。


    倒是有一迴聽上林埭的村民說起鐵網莊那邊有幾個獵戶在他們那邊的山頭看到對麵遠處山穀裏一片雪白,好大的羊群。可惜那倆山頭中間都是深壑裂穀,連路也沒有,除非有翅膀,要不真過去不去。幾個獵戶在這邊看得口水滴答,隻恨不得脅生雙翼。這話傳出來,又有人說那都是神仙所牧之羊,凡人不得覬覦雲雲。


    靈素還特地去看了一迴,到底也沒弄清那些獵戶們看到的是哪邊的羊群。這些羊她也沒什麽辦法,若是能弄迴自家山下的草坡上養也好,隻是活物她一次沒法子帶太多,且自家山上那點草坡同群仙嶺裏比起來可小多了,就算能弄些迴來養,也養不了多少。隻好往後再看吧。


    如今那群仙嶺裏頭有她照看的各樣野禽羊群野豬群,還有四散養著的野蠶和白蠟蟲,各處拋種著的豆米糧作。就算沒什麽可收的,她也每日都抽空各處看看去。順便探一探夢裏娃兒說的稀奇地方。還真是有些奇異處,光前輩遺室就叫她又尋著了兩處。她又忍不住要想自家這娃兒和它說的小夥伴的來曆了。隻是到時候投胎做人,前塵盡忘,也不知是幸是憾。


    這時候天熱,若在下頭,蓋房子中間都得歇晌,因為靈素這邊是半山上,比底下涼快,加上她在吃食茶飲等事上大方周到,幹活的師傅們也跟著賣力氣,這歇晌都省了。靈素怕他們熱著,又備了綠豆湯、蔗漿水和涼茶在邊上。那綠豆湯和蔗漿水都拿冰鎮著,涼茶倒是溫乎的。


    這村裏不比縣上,哪有人家夏日裏用冰的。等下晌做完活兒,靈素便讓師傅們把那些漿水粥湯都帶家去,隻說自家就倆人用不了白放著放壞了。倒攪得工匠師傅家的孩兒們天天盼著自家爹爹晚上迴來帶迴那一小甕冰透的甜水,想著往後自己長大了也要做這行當才好。


    方伯豐初時也覺奇怪,不曉得自家娘子哪裏弄來的冰塊子。靈素便把他帶去後山陰涼地,指著一間草房叫他進去瞧。方伯豐走進裏頭,就覺得有涼意,再看那草房中間四麵用木板架好的一個深窖,推開兩層夾草墊的木頭翻蓋,裏頭撲人的寒氣。卻是一處冰窖。這滿是石頭的荒山上,難為她怎麽尋著的這個能往下挖的地方。方伯豐從裏頭出來,對著自家媳婦歎道:“還有什麽你不會的事兒沒有?”


    靈素道:“這不是要生娃了麽,我就想把什麽能預備的都盡量預備好,別到時候要用了沒有,委屈了娃兒。”


    方伯豐搖頭笑:“你這是打根上慣著他了,當心慣壞了。”


    靈素心說這就算慣了,你是沒瞧過什麽叫慣呢!


    如此過了一個來月,這房子就算蓋好了。方伯豐同靈素也幾乎日日在山上剩下的那間屋裏住,隻是每每等工匠師傅們走了,靈素就要整些邪事兒出來。方伯豐都叫她攛掇地把大浴桶搬到外頭,曬著月亮泡了一迴澡;還給抓去後頭群仙湖裏戲過水;半夜裏烤過雞煨過鵓鴿喝過酒;還在湖中間的沙洲上搭過棚子過過夜……真是野夠了!


    三間房子蓋好,靈素當時就給結了工錢,又給每個人一份紅包喜錢。上林埭和小河灘同她相熟的人家還等她辦上梁喬遷宴呢,份子錢都預備好了,結果一問,她就沒打算辦這個。那幾個一想也是,人家在縣裏有家有業的,哪裏會在這樣鳥不拉屎的地方常住?!不過算個別院罷了,再就是堆放堆放糧食的。


    隻是這蓋房怎麽也算一件大事,她這裏不擺宴,幾家要好的還是湊了份子給她挑了副賀擔來。裏頭一對兒雞一個豬頭一百個紅點饅頭一百隻麻餅,還有一對竹子一對桃樹都連根帶泥的,請過菩薩就趕緊得找地方種上。靈素見了十分感動,幹脆又拿出銀錢來請了上林埭的大嬸大娘們幫忙,開了八席流水席,請了要好的人家來慶賀了一番。


    等這裏事情落定,方伯豐還想著裏頭添置家什的事情,都叫靈素攔下了,隻說不急。


    今年的仲秋在秋分後一旬,府學的秋學開學在秋分前一旬,如今已經出了伏,眼看著就到白露了,這離開學也沒多少日子了。方伯豐又是新生,還是個有些特別的新生,更該提前去辦手續才好。這些當日鄭學差都叮囑過他了,他也同靈素說過,靈素的意思還是叫他趕緊迴府城去。


    方伯豐心裏難道會忘了這樣大事?隻是自家媳婦說了這幾個月的生娃生娃,若兩個人不在一處,哪裏來的娃?且他也不好意思說自己一個人住在那隻四間房的院子裏,卻覺著院子大得空蕩蕩的。從前在後山峪時候,一個人住了那麽多年,如今卻連一個月都挨不過去了。一靜下來就會想起靈素,有時候想到什麽笑著抬頭欲言,才發現那人不在跟前,那一刻的滋味,真是沒法言說。


    尤其再看自家媳婦這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更不能把自己心思說出來顯得那麽“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想想這下又要幾個月才能見上麵,尤其往後日子越發短,天黑得早,對燈思人的滋味恐怕要嚐個透了。正心思上下不停,靈素卻道:“你先去,我把這邊的雜事安排安排就找你去。”


    說著掰著手指頭算起來,還得插秧收糧種一波秋菜,再把縣裏的那些雞該殺的殺該送人的送人……這就差不多能成行了。之後收野蠶繭蟲白蠟這些倒不著急,至於山裏的那些她隻在心裏過一遍,卻不會說出來的。


    方伯豐一聽說她過一陣子就找自己去了,且看這架勢是要同自己一起在府城常住,立時心頭熱起來,便打算要留下把家裏的晚稻種了再說。嚇得靈素趕緊勸他,隻說這就趕不上他開學了,又保證自己到時候會請人幫手的,方伯豐自己算算也確實不成,才鬆口作罷。


    兩人議定了,靈素給方伯豐整理了些天涼了得穿的衣裳,又一起去同魯夫子和夫子夫人拜別,迴來在三鳳樓蹭一頓晚飯就算同自家師父打過招唿了。大師兄拿出來一筐子的各樣路菜,都用小油紙簍子一簍簍分裝著。方伯豐感動得不成,直說受不起。那府城同縣城離得雖不算近,一天也能到了,哪裏用得著這許多東西。


    大師兄也不多話,隻說了句:“自己保重。”言下之意“你媳婦是指不上了”。


    方伯豐聽不出來那意思,靈素也不會往自己身上想,隻苗十八聽了在一邊樂。


    第175章 萬事俱備


    方伯豐臨要走的時候,祁驍遠找上門來了,說要出去吃飯,方伯豐給攔下了,靈素便整治了幾個酒菜出來。鹽水芽豆、油蒸鯽魚幹、糟雞條、蝦鹵肚片、拌瓜絲、漬半梨。


    那油蒸鯽魚幹是方伯豐最喜歡的下酒菜。小鯽魚去腸略抹鹽,竹籃子掛起來晾幹,大柴灶燒旺,鐵鍋抹油,將晾幹水汽的小鯽魚在鍋裏煎到兩麵焦黃。這用的東西小,手藝卻大,尤其這魚下鍋時鍋要夠熱,結皮後就要用餘火慢。翻動時候還得小心,別給碰散了碰破了。這樣才得首尾端正皮皺肉香的一鍋魚幹。


    到這步還隻完了一半。這煎好的魚幹還得用大竹篩盛著放太陽底下暴曬去。為了防蟲蚋,常用鬆枝在邊上起個小煙堆。這魚幹都叫太陽曬得滴油,等肉都收緊,魚籽都板結一塊跟鹹蛋黃似的,這才算好了。用紙包好,放灰缸裏存著。什麽時候要吃了,取出來澆上好秋油上鍋一蒸,那香味難以言喻。方伯豐有一盤這個,喝半斤酒都不用別的菜。


    祁驍遠隻吃了幾口梨子,也沒像從前那般滿口誇讚了,這麵色看上去憔悴了不少,那半瘋不癲的跳脫樣兒也沒了。隻是他本生得孩子氣,這忽然沉靜了,怎麽叫人看著有點“窮人孩子早當家”的意思。


    兩人說些不鹹不淡的話,三盅凍過的米酒下肚,才漸漸掏起心窩子來:“方兄,伯豐兄,我現在都不曉得拿什麽臉對你好啊!唉,要不是我,季明言也沒那麽容易到你這裏來……好在你這迴因禍得福,進了府學了,要不然,嘿,我真不曉得要怎麽好了!”


    方伯豐又給他斟上一杯,語氣平緩道:“你想多了,照你這麽說,最不該的應該是夫子,要不然也論不上師兄弟不是?”


    祁驍遠一愣,皺眉看看方伯豐道:“你如今膽兒見肥啊,都敢拿夫子取笑了!”


    方伯豐笑道:“哪裏取笑了,不是你這麽說,我順著你的意思說的麽。”


    祁驍遠見方伯豐果然沒放在心上,歎道:“你這心可真大。要換了我,不定要怎麽著呢。”


    方伯豐不接他這話,一笑說起旁的來:“我明兒就走,你要晚來一天咱們還見不著了。”


    祁驍遠臉上換了一重別扭,猛灌了一杯酒,開口道:“正是來尋你結伴的,明兒……明兒我也要去府學了。”


    方伯豐有些意外,祁驍遠借酒壯膽,索性把事情都從頭說了。原來是他姑父交好的一位大人,上年調到康寧府了,在官學裏有點腳力。說若是祁驍遠考過一迴科考,甭管成績如何,倒有法子給弄去府學裏借讀。


    就像黃源朗那樣花了銀錢在縣學裏借讀的,叫做借廩,這也有個名目,叫做“私府”。隻是借廩的好歹還有個廩生的名號,這府學借讀,銀子得多花好幾倍,貢生的名號卻買不到的。隻跟著一塊兒讀書上課,別的什麽也沒有。也不像借廩的還跟著一起在縣裏司衙幫忙什麽的,私府的一概沒有這些。


    所以這迴祁驍遠才會下場考試,原就不是為了科考去的,卻是為了能去府學讀書。這私府可比借廩難多了,不止要的銀子多,沒個可靠有力的人,光有銀錢也沒門。這機會難得,祁驍遠被家裏人說動了,才依了此計。


    隻是他多少年看不上黃源朗讀書沒能耐,就靠著爹娘砸銀錢鋪路,沒想到如今人家不掙蹦了,他也走上這條路了。不止走上了,還比人家砸得多砸得遠,甚至不止銀錢,還貼了老大的人情。是以做是做了,卻不好意思叫人知道,方伯豐同季明言那時候問起,他也隻隨便支吾過去了。


    原打算到時候自己一走,別人愛怎麽說怎麽說。哪想到方伯豐陰差陽錯地也要去府學讀書,這就躲不過了,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聽他支支吾吾說完,方伯豐也沒說什麽旁的話,倒是說起府城的衣食住行來,祁驍遠見他並無嘲笑之意,也放下心來,言語才恢複兩分舊觀。


    等他走了,兩口子收拾碗筷,靈素道:“這也沒多久,祁驍遠怎麽變了許多,難不成也要當爹了?大師兄最近就挺奇怪,後廚嫂子家的小孫女兒過來玩,大師兄居然給買了倆糖人,生生把娃兒給嚇哭了。往後我侄女侄兒生下來,看著娘生那個樣子,冷不丁地瞧見他爹,也不曉得會不會被嚇哭呢……”


    方伯豐照著她後腦勺拍了一下,笑斥道:“胡說八道!看大師兄知道了這話給不給你好果子吃!”


    靈素一擺腦袋:“他沒事也沒少訓我啊,來迴來去就說我不顧家,就知道玩兒,不替你打算,不像做人家媳婦的樣子……我就奇了怪了,他又沒給人做過媳婦,他還比我明白了?!”


    方伯豐曉得同她歪纏就每個能贏的時候,隻好往迴拽話頭:“祁驍遠那是走了門路覺得不好意思了,畢竟從前他可沒少拿這個嘲笑源朗,這迴怕我們也跟著笑話他,才別扭起來了。”


    靈素全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麽好別扭的,你們這裏不都這樣麽。說別人的都頭頭是道跟十世八世的大能聖賢似的,一到自己就是好壞利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了。看旁人得什麽好處占什麽便宜是幾百個瞧不上,真輪到自己有那機會了,跑得連魂兒都跟不上呢!他這樣不是最正宗不過了?別扭個什麽。”


    方伯豐發覺這正話說來她也照樣能歪纏,隻好都放下,隻說明兒要拿的東西,這才沒二話了。


    等方伯豐登船走了,靈素先跑群仙嶺裏頭把這陣子發現的幾處前輩遺室好好探查了一遍。尋著了幾個玉簡記錄著一些零散的凡修感悟。倒是沒有那個洞府那般有煙火氣的地方了。靈素一行查看那些玉簡,一行奇怪:“怎麽在自己之前就沒有人來尋這些東西呢?”連護陣的玉簡也有幾個,她知道界與界之間的時空變動比對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一日一月亦可,一日百年亦可,說不明白。隻有開凡門時她們這些修者的出沒來去都靠入凡令定點而已。


    之後又犁地平田做壟,趕著把自家的晚稻種了。騰出空來就四處幫忙去,人家聽說她相公去府城讀書了,她到時候也要往那裏去,都說會替她照看田地的,叫她放心。靈素隻說走水路一日半日也夠跑一趟的,並不太遠,自己還會常迴來的雲雲。有年輕姑娘媳婦聽了,難免又叫她從府城裏幫忙帶東西,她也無不應允。


    田裏山間的事情都忙完了。她又抽了空去陪了沈娘子和七娘幾日。七娘還忙著水圍庫房和填塘腳店群的事情,每日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要過問,好在她性子比從前平和了許多,不至於為什麽事情著急上火。沈娘子就辛苦許多,她身子弱,起初還不覺著,等漸漸顯懷就老覺著疲累,一日裏常要睡大半日。


    苗十八出麵請了燕老先生來給瞧瞧,靈素才知道這位老先生醫術十分精湛,隻是尋常並無名聲,隻至交好友裏曉得他能耐。老先生號了脈後隻說要補脾胃,同之前幾位大夫所說的不太一樣。有了身孕這用藥也另有講究,這方子也很是斟酌了一陣子。


    靈素如今已經可以用神識自探全身光流光團,隻是到底怎麽個相互關係卻不大清楚。看沈娘子調理身子的方子因懷了身孕各種講究,忽然有些害怕萬一自己也遇上這個不成那個要補的可又怎麽辦。她這肉身可不是人生出來的,也不曉得有沒有什麽這裏人不曉得的忌諱。為了防著日後煩難,少不得提前做點功夫了。


    迴到縣裏,跑去成藥鋪把補脾的補腎的補心的……補五髒六腑的藥丸子都買了些迴來,關上門就開始試起來。一粒藥丸下去,看看哪一路光流有變化,又如何傳遞到所說的髒腑上的。原本以為這東西估計分不太清,哪想到還真是同她之前判斷的相類,那些光流竟是一路一路與髒腑相關的。


    還有身上的七個光團,她看過的人裏,光團大小形狀各不相同。同她自己相比,最大的不同是這些人頂門心上頭的光團都較小而疏淡,不像她,明晃晃同日頭似的一團。而她沒事吃下去的那些藥丸,把某一路光流帶得異常了之後,她頭頂的光團便會放出一絲光縷來,霎時就把那道光流恢複原狀了。——這就是我死不了病不了的緣故?!她心裏暗暗琢磨著。


    隻眼前也顧不上這些,先把幾道光流同髒腑一一對上,梳理清楚了,再去看沈娘子時,用神識將其籠住,便發覺她大腳趾頭內側開始的一道光流上頭許多阻塞不通處,這一道正是她試出來的與脾相關的光流。那些光流也極有趣,也不是都能用藥物作用上的,幸好這一道倒可以。


    靈素本有心用神識幫沈娘子疏通一下光流,卻發覺自己並使不上力,且沈娘子又懷著身子,她也不敢多試,隻好作罷。好在看著那一碗湯藥下去,果然那道光流亮了想多,一些滯塞處也鬆動了不少。可見這藥是對症的,也省得她冒險了。


    從沈娘子這裏出去,她就奔西月樓去了,卻是想找嶽二試試神識點化光流的法子,可惜沒尋著人。問了那裏的夥計,說他們東家去京城談大買賣去了。靈素就想起西月樓的那個鮮石粉來,如今這位知縣老爺最講究一個地方的民生經濟的,所求隻一個字“財”。


    聽說他之前就是把一處偏遠地方治理富裕了,才能輪到康寧府這樣的地方來。一招鮮吃遍天,嚐過這一手帶來的甜頭,又碰到德源縣這樣占了天時地利的地方,更該放手一搏了。同氣相求,新知縣同西月樓的東家簡直一見如故,這迴上京的路子,就是知縣大人給引薦的。


    也不曉得那些沉積在身體兩側的紫色光塵到底對人身體有多大影響,靈素心裏又留了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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