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素下得凡來,本是靠撿東西發的家,這迴居然叫她一下子撿了這許多!真是大利江湖。加上她在這裏很住了些時候,又不怕動了塵緣,對凡間日子的柴米油鹽雞毛蒜皮都十分有興趣,這銀錢的好處她可太知道了。因此這些尋常神仙眼裏的廢物,在她這個不尋常的神仙眼裏就是實打實的金銀財寶啊!


    高興了,這下可真高興了。數錢摸元寶地玩了半天,又感慨上了,這尋常人幾輩子也掙不到的財貨歸了自己了,可尋常人一年半載就能懷上的娃,在自己這裏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有戲呢。真是,到底哪個算容易哪個算難?


    就說這個空間,最初時候……哎?好像哪裏不對!這才忽然覺出這個空間的異樣來,——早先老是擋著她的那層波動不見了。忽然就想起昨日絡月華時候的異象來,自下而上……難道八月十五仲秋夜,既是新靈來投之日,也是此間靈物歸月之時?


    如此說來,那之前的是——器靈?!


    第153章 那是我娘


    又說月上的新靈們。此界規矩、界中修煉有成可飛升入月的和在月華中養足靈性已可投胎為人的,都在八月十五這夜各赴各路。是以這日若有靈覺過人者,常能覺出月華中波動連連,即新靈來去的緣故。


    那湖底空間所生之靈,說它是器靈倒不如說是陣靈。因他本不是那收破爛的空間所成,乃是整個湖中大陣所生。且它能聚能化靈還多虧了當年那位前輩留下的一團識念。若隻單一個陣,還不知要幾萬年才能生出一個靈識呢。


    等靈素得了那識念,它本欲借機與靈素連結上的,可哪知道這位神仙許是補天修地用了太多神識,居然連一團識念都無法立時煉化,卻叫自己沒了辦法。


    幸好這神仙對那破爛倉庫有些興趣,真是東方不亮西方亮。隻是這麽一來,那倉庫就是自己暫時的存靈處了,外念難入。那位神仙似乎幾次想要從那破爛堆裏拿什麽東西,因自己緣故,都沒叫她拿成,說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畢竟自己能修煉如此迅速,可全靠了這位神仙啊。


    等它入了月,經過最初的暈眩,好容易清醒過來,就聽邊上等著入凡投胎的新靈們都在竊竊私語。


    “哎,剛才那個想要引靈的,是神、神仙?”


    “神仙要引靈做什麽?我們又不能抓了去做仙童,我們隻能投胎做人呀。”


    “是不是同凡間那些求子的凡婦一樣,這神仙也是想要懷個娃?”


    餘者都哄笑起來:“你可真敢想啊,神仙還生娃呢,你怎麽不說神仙還想轉世投胎,還想死一迴呢。”


    有人發現那個陣靈已經醒了,便過來問它道:“你就是剛才搭著那神仙的月華之力上來的吧?你認識她?那你知不知道她要引靈幹什麽呢?”


    另一個催它道:“快說快說,再沒多會兒,月亮就走偏了,咱們就算想要下去也不成了。”


    那陣靈隻顧自己閉目養神,並不搭理它們。


    它才剛來,並不曉得這裏的規矩,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這些新生靈們下凡投胎時,自己是能做那麽一點主的。


    看它們這意思,是想問清楚那小神仙是不是真的想要引靈入體生個娃,還是有旁的什麽計較。若是被它們知道,那小神仙果然是這番打算,它們還不得爭先恐後地下去?!隻它們若如今就下去了,自己又趕不上這迴,人明年又不一定還想要娃了,那可如何是好?


    它是借著靈素每夜引動月華,才能這麽快就飛升入月,又怎麽會不知道靈素的打算?正是因為知道,所以絕對不能說。


    凡是入了月的這些,多半都是等著下凡投胎做人的。能夠轉身成人,自然是極大的機緣。隻是這人間的日子也不一定好過呀。


    四季炎寒,一不小心就得挨餓受凍不說,最怕碰上自己做啥啥不成,完了還覺得孩子非得做啥啥都成才行的爹娘。它們都是新生靈,沒帶多少因緣,對這世上的東西更沒有什麽宿慧可循。而且這靈能隻管順因緣塑身為人到底無用。這因緣最初論起來就是爹娘。那些從他們那裏又繼承不來、平常也見不到學不著的東西,哪那麽簡單說會就會了呀!可若要學不會,說不定還得挨打挨罵挨罰,這日子得多苦?且說不定一苦就是幾十年。


    因此這下凡最要緊是什麽?最要緊就是投胎的時候找一對好爹娘。那凡人再好能好到哪裏去,這位可是神仙啊!下凡投胎做人,能給自己找個神仙做娘親,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是以這樣的機會怎麽可能讓給別人?因此不管那些新生靈們怎麽問,它隻三緘其口半句不說。


    眼看著時間將近,這些新生們一時也等不下去了,隻好隨著各自的因緣選了一個所在,匆匆下凡投胎。


    餘下還有幾個要等下迴投胎的,還不死心,還抓著這個陣靈想要問神仙引靈的事情,它隻是不答。


    過了一會兒,邊上有一個小小的新靈過來搭話道:“你也是這迴剛上來的嗎?我是從群仙嶺的大山裏剛來的……”這陣靈見好容易來了一個不問小神仙事情的新靈了,又算是鄰居,才開口說起話來。


    靈素分毫不知天上的事情,很是消沉了幾日。最後想想,這才第二年,再說了,照著自己絡月華的法子,隻看神識的增長,便知道此修煉方法並無錯處。可是為什麽引不來新靈呢?恐怕其中還有別的說道。隻是腦中的前輩識念不能完全解開,已經解化的部分對引靈懷身之事也隻略有提及。想要知道究竟,隻怕還要往別的地方尋去。


    她就把主意打到了群仙嶺裏頭。如今她已經知道,至少那些設了陣法、有神識刻陣的地方,從前必定有前輩暫居或停留過的。隻要把這樣的地方找出來,一一細查了,說不定就能有所獲。


    雖然也不敢保證一定如何,可是如今這事情在靈素看來,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要不然還能怎麽樣呢?那頭的事情隻能從那頭找轍,若隻在凡人堆裏打轉,說死也找不出解決方法的。


    打定主意,便不再猶豫。所幸她現在神識大大提升了,要在山間湖上來去已如等閑。散出神識去尋找神時刻陣雖稍微困難費神一些,也不是不成。她心裏默默算了,預備花一年功夫把那群仙嶺裏裏外外都細細梳理一遍,就不信找不出丁點有用的東西來。


    至於為什麽就死盯著群仙嶺了,她也有她的道理,頭一個,她從凡門下來,就落在了德源縣。第二,她從凡門下來之後腦子裏自帶的幾種凡間言語,都是群仙嶺附近州縣的,並沒有更遠地方的話了。再一個,聽七娘買賣房屋時候的思量,可見在其他州縣並沒有那麽多遇仙湖這般的情形。而在德源縣,光至如今,她便知道有遇仙湖和平湖崖上的天池兩處。這麽一算,與其滿世界漫無目的地尋去,還不如先進這群仙嶺裏頭好好找一找更易有所得。


    如今她的田地雖更多了,可神識見漲,做事反而更快了。因此凡多出來的功夫,她就往群仙嶺裏頭去,跟梳子似的把地方一寸寸過過去,誓要找出個引靈生娃的線索來不可。卻是有些入了執了。


    好在山上的東西實在太多,各樣野果野物不說,光層出不窮的飛禽走獸就叫她大開眼界了。靈素到底是靈素,她這肉身的根子就長在嘴上,見了這許多東西,不免又要往衣食住行上琢磨。如此在裏頭散了了月餘,中秋夜引靈失敗的那點鬱結也漸漸散了,執念也見輕。


    因她漫山遍野找神識刻陣,迴迴都把自己的神識提到極限,因此這段日子下來,神識又略有寸進。這時候那識念又多解開了些,她才知道這引新靈居然也有個“緣分”在。隻是這緣分就更縹緲了,那新靈又不知是從哪裏生出的,或者把這世上的千年靈芝萬年參都先挖來吃了?這就算結緣,也瞧著不像什麽善緣啊。


    就在她到處撒歡的時候,德源縣也出了一件大事。隻是尋常百姓對這樣事兒多半隻看個熱鬧。


    知縣大人任滿要調去北邊地方任父母官了,這裏又要另外來一個大人。這交接的時候多半在秋收後,因這邊交接完了,那頭新任上還得交接一迴呢,這都得趕在年前做完才成的,是以這迴秋稅也催得急,方伯豐等一行廩生索性那一個月都沒開官學課,全都紮在各司衙裏頭了。


    知縣大人走的時候,鼓起了勇氣走的水路,從遇仙湖出去上的運河,一路風平浪靜。據說出了遇仙湖大人還朝著湖拜了幾拜,這話就不知道真假了。


    新上任的這位大人則正好相反,從前那些大人們接了印之後頭一件事多半是去遇仙湖看看,哪怕不開官祭,自己帶了仆從私祭一下也是敬神之意。這位倒好,隻管縣裏各處大鋪子大商家走去,全不提半句遇仙湖的事情。有衙門裏的老人想趁機賣好,提上兩句,反叫他“怪力亂神”地訓斥了一通。這下更沒有人敢說了。


    轉眼冬至,遇仙湖畔大辦遇仙會,這本是俗例。不過借了個仙的名頭,實在行的還都是救濟貧苦的善事。可事到臨頭,這位大人發話要改規矩了。這年的遇仙會就讓在百雜行的大院裏辦,說省得人冒寒奔波。


    衙門裏管的那一塊自然隻得從命,先幾天就在金寶街銀錠橋的布告欄裏貼了布告大肆宣傳此事,隻是到了正日子,來衙門裏的真沒幾個。百姓們還是先都往遇仙湖邊上去了。


    這遇仙湖邊上的人家,也照著從前一般開棚子一邊上魚肉飯菜,另一邊發禦寒的棉服厚衣裳。百姓們也照舊在湖邊該吃吃該喝喝,該領東西的領東西。誰也沒有把衙門的打算放在心上。


    新上任的官老爺一看這陣勢就不高興了,——這是什麽意思?本官說的話不算話了?!


    立時下令,先派了人去遇仙會現場通知各家布施的,叫他們趕緊收拾東西到縣裏來,說是地方都已經給他們留好了。隻是沒人理他這茬兒。一看不成,又說要對那些在湖邊擺食攤掙錢捐資的攤販們征收特稅,照樣沒人理他。


    這位大人在旁的地方也做了幾任知縣了,沒見過這樣不服管的百姓,在後衙裏大發雷霆:“這是誰給他們的膽子?誰?!”是神仙?這話卻沒人能答他了。


    又說靈素因見這一陣子方伯豐事務繁雜,連著白天黑夜地幹活,實在累得很了。便趕緊調湯弄水地給他進補,又不時用神識探他身上的那些光團光流,時時記憶,又把他吃用了某些東西後會發生的改變都記在了心裏。慢慢的居然對著人身康健的事情有些感覺起來,雖一時半會兒還沒那麽清楚,隻大概的路數卻有了。


    她不敢在方伯豐身上試,便先在自己身上試驗。她發現那些光團分出粗細不同的光流流轉全身,每一流又同髒腑相關,若哪一處不成了,那一路的光流便會又異狀。她知道自己是死不了,可方伯豐卻是個凡人,若是能叫他身子康健些,不是天大的好事?便越發在這個上頭用起心來。


    這一用心,自然更覺出神識的要緊來了,便連修煉神識也更加用心起來,夜夜借著月華修煉不輟。


    這日她又絡月苦修,已經關了通靈道的月穀中,一個小新靈在那裏不時往下張望,邊上一個更小的問它:“你在看那個會引月華的人嗎?你認識她?她是誰?”


    那小新靈點點頭,篤定道:“那是我娘。”


    第154章 前程要緊


    好容易過了冬至總算萬事得定,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沒來得及燒,全縣百姓都忙著要過年了。


    方伯豐也總算從司衙的事務中解脫出來,開始埋頭做起自己的事情來。因為來年就可以參考典試了,若是這迴不參加,就還得再等上兩年。他本就比同界的年紀略長,且自覺學得還算有些底子了,便打算下場一試。隻是這裏頭牽扯一件事情,就是廩給。


    按著規矩,生員可以在官學裏待過兩屆考期,若過了第二次考期,不管考沒考過,都沒有廩給一說了。若是在那之前,第一迴 就去參考了的,考過了的自然另有出路,沒考過的也沒有廩給可領了。官學裏還照樣能去,隻是吃喝都得自己管,要再考就得再隔兩年。因此若非十足把握或另有因由的,多半都是等第二迴考期再考。方伯豐也因這一點上有些猶豫。


    同靈素商議了,靈素卻道:“若是為了銀錢的事,你倒不用多慮。旁的我也不懂,你隻自己決定就好。”她老人家剛剛欲得娃而不成,卻白落了一個湖底空間,這金銀銅鐵的事兒哪裏還放在眼裏?這麽說吧,這會兒在她看來,凡是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叫事兒!


    方伯豐雖不知道自家媳婦的真實身家,隻看這日常過日子,沒事就聽她抱怨又被大師兄還是掌櫃的設計了,又害她賺多少銀錢了等話,可見這銀錢大概真是不缺的。再想自己,如今背著個廩生身份,在司衙裏做活兒都是白幹。若是真的一迴沒考過,領不了廩給了,再要去幫手,那就得付工食銀子了。便是輪不上縣衙裏的活計,隻在外頭隨便尋個什麽記賬做文書的差事,也不至於不能糊口。畢竟這一個縣裏的廩生能考上科考典試的總歸是少數,餘者還不都是這麽過日子的。


    這麽想明白了,便打定了來年參考的主意。


    又說這新來的縣太爺,也很是看重官學裏的學子。上任以來,遇仙湖一迴沒去,倒是官學裏連著去了兩迴,還特地問了眾人的誌向,把那些立誌要考科考的另外留下來暢談了半日。對方伯豐這樣走典試路子的也好生勸勉了幾句。鼓勵眾人讀書考試,又說了許多自己和同年們的趣事,尤其不經意間透露出有幾個朝中新貴便是一路科考飛黃騰達的,聽得一眾生員都熱血沸騰起來。


    方伯豐雖略聽著了幾句,倒不曾多想。畢竟科考不是他的路子,他如今是立了心要走農務這條路的。一者因為給靈素念書實在讀了太多這上頭的東西,結了緣了。再者也是因為一直在農務司幫忙,又一直很得老司長看重,對他在這上頭指點甚多,同旁的業務相比,這塊他有優勢。最要緊是他這兩年在司衙裏呆著,也見識了許多官場事務,其中許多勾心鬥角難言好壞是非之事,實非他所擅長,亦非他喜好。可總不能白讀了這幾年書,倒是農務一道上,種什麽糧結什麽籽,可因人情搖擺的餘地不多,又能做點實事又省心,是他能做又願意做的。


    他定了心,便認真準備起來。這典試之後,及格者又要按著自己所選的方向和欲考的州縣,遞交一篇學文。他既選的農務,又想在康寧府內的州縣中任職,剛好這兩年做了許多耐寒糧作的觀察和記錄,索性就以這個為題好好準備起來。


    那學裏眾人被新知縣大人幾迴講話鼓動得群情激動,許多本來打算考典試的都打算轉科考了,打算考科考的更是四處尋起先生和大書院來,隻怕落後於人。如方伯豐這樣的倒是少數。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自然也沒什麽人會來找他。隻有祁驍遠同季明言來看了他幾迴,不過說兩句各自在做的事情,也沒有旁的可多說的。


    這國朝的規矩,科考和典試都是三年一考的,且都在同年考試。是以沒有說若是科考沒考好就去試試考典試,或者反之的。隻要一迴沒考上,等下迴都得再隔兩年了。遲遇安之前猶豫就是猶豫這個,他怕自己考科考沒什麽希望,因為他之前並不曾拜過什麽老師。可若是叫他考典試,他那成績又覺著不甘心。且這倆考試又不是岔開的,跟押寶一樣,凡押錯了就是蹉跎兩年多光陰,輸不起啊。


    過年的時候方伯豐同靈素去夫子家拜年,夫子聽說方伯豐決定來年下場一試,且還是堅定地要走典試之路,倒也支持。他道:“這為官是容易積德的,護一方清明那積的功德何止千萬?可也更容易造孽,尋常沒個人理會時就算心性有限也成不了大害,若是一旦權力在手,這心性上的壞處就都顯出來了。多少人,因做了官,下輩子隻怕連投胎做人的資格都沒了,你說這事兒厲不厲害?”


    看看方伯豐,又笑道:“你這娃兒從那時候起就說要考典試,考了縣裏第二名還是這個心,在司衙裏幫了兩年忙,當是瞧過許多當官的威風了,居然沒有想著要去考科考當大官青雲直上,反更往地裏頭去了。不錯不錯,老話說‘一張床上出不來兩樣人’,你們還真是兩公婆,就都跟山啊地啊打交道去吧。這農務是國本,能叫老百姓有飯吃,更是大功德,你好好做去,我這做先生的當以為榮。”


    方伯豐聽了這話很有幾分動容。畢竟夫子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官位越高官聲越顯才越能顯出先生的高明來。如自己這般,就算考上了,一路順遂,也頂多去哪個縣衙的農務司裏做個管事。以魯夫子的身份,居然說出當以為榮的話,也實在叫人感佩。


    那邊夫子夫人也問靈素:“伯豐就打算考典試,那個出來可當不了大官,你樂意?”


    靈素不解:“相公當不當大官,同我也沒什麽幹係啊,我隻管種地種菜,還有養雞養豬什麽的。”


    夫子夫人掩著嘴樂道:“你這說得明白。”想想要跟這丫頭說清楚夫榮妻貴的話大概得費挺大勁,還是算了。


    靈素又道:“再說這個大官不是得有大能耐才成麽?相公若是有那個能耐,那自然就會做到那一步的,若是沒有,又盼著做那個幹啥!這可不好,又累了自己又耽誤旁人,就叫能做的人去做,就最好了。”


    夫子夫人想了想點點頭道:“你這話倒極有理的。”隻是常人看事情,說的都是人往高處走,要緊在高處,誰管什麽能耐不能耐的事兒呢?有幾個人眼睛看著那高處,想的是如何磨練自己的能耐等到能匹配那位置的一天?多半都是想盡辦法不擇手段地先占到地方再說。可這道理夫人可沒想說給靈素聽。


    轉過年去開了春,就到了考試的日子了。這科考和典試都在府城裏舉行的,州縣裏的考生都提前幾天趕考。靈素安排好了家裏的事務,去樓裏同師父師兄打了招唿,又去行裏請了假,就跟著方伯豐去康寧府了。


    一路上都是坐船過去的,出了德源縣上了運河,靈素這神識就沒閑過。如今她的神識足可隨船撿物了,——雖說她如今是不缺什麽東西了,可這些財貨沉在水裏不也是白瞎麽,還不如撿上來叫它們重迴“活路”呢。就算不自己花用,等到冬至節遇仙會的時候換了衣裳吃食救濟貧苦也好啊。


    就這麽著借著陪相公趕考的機會,咱們的小神仙把這段運河河底的東西是好好摸了一遍。一邊撿一邊還感慨當年在埠頭鎮下水撿東西時是何等的艱難,那時候要有如今這能耐,這財隻怕還要發大一點。不過這路橫財不管怎麽發都有個限度,——得有人掉才輪得上撿!


    府城裏的東西比德源縣可又貴了一大截,摳門的神仙一邊打聽價錢一邊跟自己一路上河底摸的東西做比,還好還好,總算還抵得過。


    兩人找了一處離考場不遠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這上房一天就是一百文的花費,也不知道是不是尋常也這麽貴,還是趁著考試這兩天撈一票的意思。靈素用河底剛摸來的碎銀子付了幾天的房錢,就拉著方伯豐上去了。方伯豐都奇怪,自家娘子哪裏尋出來那麽黑黢黢的銀角子。


    典試考兩天,科考考三天。方伯豐兩天四場考完,自覺還可以,兩人又逛了一天府城,大街小巷吃了幾頓,才心滿意足地迴到縣裏。


    過了月餘,典試成績出來了,方伯豐不負眾望,名列前茅。靈素高興地做了一桌子整席麵,同方伯豐兩個對酌慶祝。轉天方伯豐就往縣裏打聽這迴典考康寧府各州縣的缺位情形。知道這迴德源縣就有兩個位置出缺,要從這迴典試及格的人裏頭擇優錄取,心裏十分高興。當場領了典考意向表填了,除了前頭填了德源縣之外,又在後頭調劑的地方寫了個“從”字。這是說萬一德源縣的位子輪不上,願意接受安排,往康寧府內其他州縣裏任職去的意思。隔日又把自己前陣子費了老大功夫準備的耐寒糧作的學文附了上去。


    之後便在家等著通知典考麵試了。


    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科考的成績已經下來了,同他一起考典試的人也有陸續接到各州縣衙門麵試通知的,獨他那裏沒什麽消息。正焦急時候,老司長來家裏尋他了。


    方伯豐將老司長迎進了門,老司長麵有鬱色道:“你那篇糧作的學文,同科考裏頭一人的文論十分相像,府衙裏有學差疑心你是抄人家的,給點了一個存疑。過些日子隻怕學差下巡的時候會叫你當麵問話,你現在要好好做些準備。”


    方伯豐聽了這話直皺眉,老司長道:“我自然知道你這都是捱苦捱出來的真功夫,若有人盜用了你的東西,大約隻能做到麵上相像,走科考的,最多再加些天下政策的空話。你隻要往實裏做,必能自證清白,倒也不用怕的。”又道,“學差來的想必極快,肯定會先到存疑的州縣,大約也就這兩三天了,你定要好生準備,要緊要緊。”又叮囑了幾句便先去了。


    靈素在後堂都聽見了,出來便道:“應該是那個季師兄吧?隻他迴迴問你都是問的那些事情,好像很有興趣似的,自己又不去山上看。”


    方伯豐苦笑道:“也不好瞎猜。左右身正不怕影子斜,隻等見過學差大人,是非自明。”


    靈素點點頭:“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第155章 攜妻帶子


    方伯豐接下來幾日便專心準備學差對答的事情。他細想了,老司長的話沒錯,他是真正做這個事情的,落到紙麵上的隻是後頭多少本記錄中提煉出來的幾段而已。那學文裏的推論和建議,不過浮冰一角,底下的文書記錄才是根基。且他這學文裏還留了兩處扣,倒不是故弄玄虛,實在是如今隻發現了問題所在,這如何解決還不曾驗證過,是以不敢多言。


    如今既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少不得要從根上追起好好準備一番了。


    果然沒過三日,方伯豐就收到了縣衙的通知,讓他下晌去官學裏應對學差問答。


    這學差是康寧府的,在幾級官學裏都待過,生平最厭抄襲剽竊之事。是以但凡這樣的事情叫他抓住馬腳,就沒有不追究到底的。這迴方伯豐的學文挺取巧,又有實事為底,寫的又恰是如今官府朝廷暗暗力推的大事。一來能選這樣題目的人,不是有高人提點就是見識過人善查細微風聲的;二來這最難在實事,且又是農務上的,就算給你半年時光好好做文章也沒用,那東西得跟著天時走,怎麽也得二三年的功夫才說得上話。


    這兩相一合,這位是二三年前就得著風聲選了這個題目做足了功夫,結果卻是走典試要做司衙小吏的?太也可疑。反是那位拿這個題目考了科考,作為文論遞上去謀聲名的更像真的。再一看方伯豐典試的成績還挺好,心裏又有些可惜他了,——明明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偏偏要走這種取巧的路子!


    結果叫來一見,卻發現同自己早先所想的全然相反了。


    他問起方伯豐學文中的細處,方伯豐心裏裝著更多的數據和記錄,一一說來,哪裏像作假之人?索性棄了文書,直問起他為何選了這個題目來做。方伯豐俱都照實說了,原是自己作為廩生在農務司幫忙,自家又恰好分了一處沒出息的山地,兩相一合,對農務這塊下的心思就多了。之後則是衙門慣例,那些苦活累活多半叫這些新人來做,隻不過他這裏特殊,——旁處多半新人間也多相互推諉之事,或者敷衍了事,因為司衙裏本就沒有能苛責他們的立場,多半也都糊弄過去了;到了他這裏,勤勤懇懇做了這幾年的記錄,到了上花秋收等要緊時候還真都去守山看田,又有秋季走深山訪村的活計在手,兩相比較,可比光盯著一塊官田產量的做法紮實多了。


    是以他不是目的打頭,為了往後能寫個什麽文論一鳴驚人博得上官青眼才下的功夫,原是逆來順受做足了功夫又要考典試才趁便做的文章。


    學差前後都問盡了,十分感慨,特地下了堂來叫方伯豐到一旁另外坐了說話。方伯豐亦不卑不亢對答從容。最後學差大人道:“我聽你方才所言,還有許多細事未曾寫上來。既然是定了心要走農務一路,不如再費幾日時光擴充了再寫一篇。我給你留一個令牌,寫完後你去官驛憑令牌發於我,咱們再做計較,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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