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小神仙


    原來方才靈素同那幫半大娃兒往後山上去看那神仙糧倉,見裏頭也存了點鹽巴,隻是不是山間常見的鹽塊子,都是些鹽粒兒,顏色略作青灰,便隨口問了一句。


    一起去的娃兒當中有個好說話的,告訴她道:“這都是我們秋裏燒蓬灰煮出來的鹽,過幾日就該到今年煮鹽的日子了,到時候可熱鬧了,全村人都一塊兒幫忙。你們要不多住幾日吧。頭兩桶淋出來的鹽水要漬肉供神仙的,等神仙吃完就會分給大家吃了,特別好吃!真的。”


    靈素從未聽說還有這樣的事兒,便叫那娃兒領她去瞧瞧割那些煮鹽蓬草的地方。卻是離湖不遠處一大片灰白荒地,上頭長著些半人來高灰黃色的蓬草,如今都結了籽。方才這小孩說要過些日子才煮鹽,想是為了等這草開花結果的意思。


    這平湖崖村在高山馬鞍穀上,坡緩土肥,又有大湖寬溪,除了開出來的莊稼地,就是三四丈寬的溪水兩岸也都滿布著野草,這會兒都頂尖紅褐,秋意極濃。這麽一比,這大塊荒地倒同遠處的光禿雪峰更像是一個地界兒的。


    靈素看了看周圍情狀,問道:“這草既能煮鹽,可見這地是鹹的,怎麽不刮上麵的土?或者往地下挖一挖?說不定底下就有鹽巴呢。”


    那小孩兒道:“哪兒怎麽好挖?挖壞了地,明年不長草了,不是大家沒有鹽巴吃了?這樣搗蛋的法兒可不能想,要是讓家裏大人知道我們在鹽草地上禍禍,迴頭就該挨揍了!”


    靈素聽這娃兒說的話,樂不可支。恰好過來兩個大人,便說起這個話來,其中一個笑道:“早就動過這念頭了,刨也刨了,挖也挖了,什麽也沒見著。且第二年長出來的蓬草出的鹽就比從前都少了許多,從那往後再也不敢亂動這裏了。神仙給留了活路了,雖麻煩些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好。不能太貪,太貪了最後什麽都不給你,全收迴去了,那時候才哭都沒地方哭去了。”


    靈素聽著這話,一邊揣度這神仙是不是真這麽想的,一邊散了神識往底下探看。從這片長了蒿草的地方中間開始往外一圈圈掃去,果然沒發現什麽石鹽之類的東西。心裏奇怪著,不肯輕易放棄,還往再遠處一點點“看”過去。


    都快想要放棄尋東西轉找神識刻陣去了,卻忽然在蓬草一邊的灰白荒地盡頭、一處地勢略高離湖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她要找的東西。一眼看到,心裏點點頭,是了,難怪著些草也是有些年鹹些兒有些年淡些兒的,原是這個道理。


    便轉頭對邊上的村人道:“這長草的地方不能動,不長草的地方挖一下沒事兒吧?”


    那人笑道:“不長草的地方你愛怎麽刨怎麽刨去。若是能挖出元寶來,我們也不分你的。”


    小娃兒們愛湊熱鬧,直接跑去另一頭放置農具的屋子裏拖了一把鎬頭出來,豎在那裏問靈素:“你想刨哪兒?”


    靈素直接拿了在手裏,走到方才看好的地方,裝模作樣從地上捏了點土放嘴裏了,然後眯起眼睛點點頭,就掄開胳膊往地下刨去。


    她這力氣本來是大沒錯,可她使鎬頭其實也沒老實刨,一邊掄著一邊就用神識收了土往外扔,同那鎬頭的動作也合上,看著這活兒幹得就那麽利索。這麽半刨半偷地往地下刨了得有四五尺深,慢慢的底下開始往外頭滲出水來。邊上站著看熱鬧的小娃兒看了大叫道:“哎!你刨個井幹什麽,這淋漿煮鹽不在這塊地上的,都在打場呢。”


    到底大人知機,趁著靈素歇了鎬頭,拿撮子往外頭撮土石的時候,那個村人伸了指頭蘸了蘸底下冒上來的水,放口裏一嚐。嘿,苦鹹苦鹹的。立時大喜若狂,一把拍在邊上起哄的小子屁股上,大聲道:“快迴去告訴人!出鹽泉了!咱們有鹽了!”


    說完這話,也不管旁的了,一把搶過靈素的鎬頭,自己掄起來就刨上了。另一個也趕緊過來拿撮子幫忙,眼看著這坑越刨越大,越刨越深,滲出來的水也越來越多,兩個人連話也顧不上說,隻掄鎬頭端撮子地累得唿哧唿哧直喘粗氣。


    靈素便用神識在邊上幫點小忙,一邊看看這倆忽然話都不會說的,一邊不時朝遠處看一眼。


    沒過多久,就見裏長帶了二三十人往這頭來了,方伯豐同裏長在最前頭,所有人都在跑,生怕比誰慢了似的,方伯豐也隻好跟著,沒法子,裏長一隻手還抓著他的袖子呐!


    那倆人見村裏人過來了,忽然把正掄得興起的鎬頭和撮子往邊上一扔,也朝著眾人發足奔了過去。到了裏長跟前,連比劃帶抹淚兒地不曉得說了什麽,然後兩隊合一隊接著往這邊跑來。


    到了坑邊上,裏長先伸指頭蘸了點嚐,稍稍停頓後便大笑起來。顫著聲兒道:“快,快去告訴他們,叫他們預備柴禾,擔了大桶來挑水,開石鍋!煮鹽!”


    人群裏爆發出一陣歡唿聲,之後便又有人往不同方向飛奔了去。剩下的挨個兒上來從大水坑裏蘸水嚐味兒,相互間又抱又笑的。


    方伯豐往靈素身邊站了,替她捋了下頭發,壓低了聲兒道:“你尋著的?”


    靈素點點頭,得意道:“我刨出來的!”


    也不知裏長是聽見了這話還是怎的,也朝他倆走了過來,問靈素道:“他們說客人看了看蒿草,又看了下周圍地勢,走過去嚐了嚐土,就刨出這個鹽泉來了!是真的?真是如此?”


    靈素笑道:“嗯,這樣的情形從前也遇著過,試了試,沒想到還真撞上了……”說著還憨笑兩聲。


    裏長激動地道:“不,不,不,這可不是靠撞大運能撞上的!這是神仙給我們留下的鹽泉,我們在這裏世世代代住了多少年,也不能找到這鹽本,隻能割草燒鹽。客人一來,隻看了一眼就尋對了地方!這絕對不是撞上的!這是神諭!這是客人心底純明,才能聽懂神明的指示,才能尋著的!這、這真是,真是、真是小神仙啊!”


    靈素樂起來:“沒有沒有,因聽說這裏的蓬草也是一年年鹹淡不同,我就想著,或者是地下有鹽泉,每年雨水多少不同,這鹽泉的水量便也不同。若是水多的年份,多溢出來點,這蓬草就鹹一些兒;若是雨水少的時候,這鹽泉沒法溢出來,隻能靠底下慢慢滲出來的一點,還有曆年存在土裏的那些,這樣的話草裏的鹽份就沒有那麽多了。這麽胡亂想著試了試而已,還真碰巧找著了,您過獎了。”


    她這才是真正的馬後炮,全是神識看明白了再翻成猜想說出來的,裏長一聽更覺得她了不得了,連連道佩服。她在那兒接著使勁兒謙虛。


    一旁方伯豐看著一臉激動的裏長和村民們,和鬧著玩兒似的笑模樣兒的自家媳婦,心裏又是驕傲又是好笑,隻好歎氣。


    這時候已經是下晌了,這山上天黑得又早,村中人等全不顧什麽天黑天白的,點起了成列的火把等著看那鹽泉能煮出怎麽樣的鹽來。鹽泉水先盛在了一個大缸裏,等澱去泥沙,將上頭澄清的鹹水再翻到一邊的小缸裏。裏長取出幾顆豆粒兒屏住唿吸小心翼翼放進鹽水中。隻見幾粒豆子都在上頭浮著,沒有一粒兒往下沉的。裏長麵現狂喜,合著雙手連連道:“神明保佑,神明保佑啊!”


    之後又將這鹽水淋過幾層細沙鹽綿,這再濾出來的,才放到一口桌子大小的石鍋裏開始熬煮。邊上還有許多小灶,上頭坐的砂鍋鐵鍋,也都熬這鹽水。


    煮法各不相同,有的家等水熬到隻剩一半的時候,再往裏頭加滿鹽泉水,再到一半的時候,再加水。如此反複,直到最後逐漸見了鹽粒兒,最後得小半鍋的鹹鹽。


    還有的大鐵鍋煮鹹水,中間擱一個用藤條綁著的小陶碗,煮得一陣子,就把那小陶碗拿出來,碗底有一層鹽粉,拿東西刮下來,再把碗放迴去接著煮。等到小碗裏頭再也沒有鹽粉匯入,這才翻新水重煮。


    雖是一場因靈素而起的大事,隻這裏人都相信神明賜福,靈素則是得了神明旨意來做這件事的,隻能算神使,小神仙,占不得首功。裏長還道,雖則連神使自身也常不知自何處得的神明指點,實則萬物萬法皆在神明的安排中。而他們今年能得到神使之助挖到了鹽泉,肯定是因為這些年村裏人人誠心向善,未犯惡行的緣故。


    方伯豐初時還怕靈素聽了這話不高興,——這鹽是多要緊的東西?!到底是她幫忙尋著的,這裏人卻慣了要把大功勞歸給神仙,未免會讓出力的人覺著心寒。哪知道靈素分毫未把這些放在心上,還附和那位裏長:“不錯,不錯,萬事萬物皆有因果,正是這樣的。”


    又因第二日他們倆還要下山,看了一會兒各樣煮鹽的法子,新奇了一迴,便迴裏長給他們安排的屋子歇著去了。


    兩人洗漱了躺下,靈素尚無睡意,散了神識往打場上看他們煮鹽去的時候,無意間掃過天上雲層,才發現今天居然是月圓之夜!


    幸好看了一眼,要不然就錯過了!


    看看邊上的方伯豐已經輕輕打上鼾了,想是這些日子累壞了。不過前輩隻說要在十五這夜絡月華引靈,塑肉身的事兒倒不是非趕在今天的。萬一引靈無著,後麵怎麽折騰都是白瞎,白費功夫。這真是神仙見解了。


    凝了心神,神識也顧不上人家百法煮鹽了,都往月亮上招唿。要說這日子湊得可真不錯,前輩說這仲秋之夜乃月亮離凡間最近之時,月華之力最大,又是每年新靈入世之機,自己又恰好在這高山上,那不是比平地上離月亮又近了一些?——卻不想想這點高低與月亮之遠近比起來又值個什麽!


    滿懷了希望,想用神識去絡月華,總算如今能隱約覺察月華所在了,大概是前陣子抽空撩月亮果然結了點香火情。可這到底還差著遠了,若有一比,大概同猴子撈月仿佛,月亮是看見了,撈著就是一個空。


    倒是另一邊的那點感應,隨著今夜一次次徒勞無功的神識絡月而愈見明晰。遇仙湖的泐濇地,當日因靈素以神識相探,好似隱隱有認主之象。之前每每嚐試神識絡月,自己這裏還毫無所覺,那頭倒獲益良多似的。且那同自己的連結也似乎越來越親近了。不過靈素得空試了試從裏頭拿東西,依舊不成。真不曉得這算哪門子的親近。


    如此神識絡月不歇,到底全無所得,她也累狠了,漸漸便睡了過去。因之前小成了一把醒神之功,人都睡著了,神識還兀自不歇地試圖通過月華引個新靈下來。直到月落西山,方無奈停歇。


    這溜溜一夜,她想做的事兒是半點沒做成。清晨醒來,倒發現無心插柳柳成蔭,那遇仙湖的儲物空間卻似進階了一般,她如今不用再往那湖裏去,就能清晰感知到那空間裏的點滴變化,裏頭多少有東西隨時隨刻想去都曆曆在目。隻是,還是什麽也拿不出來。這時時刻刻隨時隨地的看得到吃不到,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享的福。


    心裏歎著:“從前大長老和各位師父們的都說我,‘不下功夫練神識,總有知道後悔的一天!’這話還真應驗了……”


    第117章 學好不學好


    從平湖崖下來,除了給村裏的一個外來媳婦往鬆崗子的娘家帶了點東西外,就沒有再往哪個村裏去了,整天整天都在山路上走。這一路上也遇著了三兩個行人,一見麵都高興得很,這荒山野嶺的便是未曾謀麵的,都恨不得嘮上半天。同路的可作伴,對著走的就隻能作別了。


    方伯豐又同靈素說起這一路上幾個屋舍都是一般樣式,路上村寨裏提了又沒聽哪個裏長說知道這事兒,可見這就不是一村一寨的事兒,恐怕是個人做的善事。說完了又感慨,這勞己而利百千人,真是大善人所為。


    靈素心說我也不容易啊。先好容易想好了可以做成什麽樣,做出來一個隻當可以了。再一想不對啊,萬一那上都有幾處都需要露宿半路上的,我這一個屋子幾處用,還能不穿幫?不得已,隻好按著大概大大小小多蓋了幾個。如今想來還真是幸好先想到了,要不然可又怎麽辦呢?!


    方伯豐說完那茅屋,又轉頭誇她在平湖崖做的好事,平湖崖雖是最山裏頭的,可這村人口卻不少。那鹽對他們來說實在太要緊了,靈素替他們找到了鹽泉,也是一件大利於人的好事。


    雖是被自家相公明著誇暗著誇變著法兒誇了這一路,靈素也沒見高興多少。沒法子,這仲秋已過,眼見著無功,也即是說,這一年就算白過了。再過一年,若還這般,那就又白過一年。自己倒是有三百年可以慢慢來,可方伯豐呢?心裏歎氣,偏又不是可以使巧法子的事情,徒歎奈何。


    方伯豐隻道她累了,或者是還沒有玩盡興,到底那許多新奇的糧作菜蔬,都沒來得及看個遍,隻匆匆問人要了些種子記錄了一些種植的講究。這些隻對自己的事務有用,寫寫記記的,靈素向來不喜歡這紙麵上的東西,她喜歡直接自己去做。想了想便道:“你要是喜歡山上的村寨,等往後我有長假了,就同你一起再來走走。”


    靈素迴頭看方伯豐麵色,雖這一路上有自己照顧著,到底日日趕路不歇,到地方就得問明白那麽些事兒,還有許多底下村寨對官府的抱怨不滿,也都得一一記錄,便是有兩句不好聽的,也隻得受著。他到底是個凡人肉胎,自己覺不出來的苦他不曉得怎麽忍著呢。這會兒看著自己卻是滿眼的擔心……


    心裏好似一亮,換了語氣道:“那可說好了啊?別等夏天蚊子多或者冬天太冷的時候,也別是雨水多的時候。你看就那兩天下雨,路多不好走,咱們都給它避過去。下迴咱們來也不是為衙門來的了,若是下雨了,咱們就找個地方一待,等到雨停了再走……”


    她說一句,方伯豐答應一句,她也就越說越沒邊兒了,說到後來都已經在半路上蓋起院子來了。


    方伯豐由著她順著她,隻見她麵上又恢複到了往日的神采,心裏才安穩下來。


    兩人接著走路,靈素心裏想著:“我這一年種樹開山種地搬田,做了這許多自己喜歡的事情,難不成因為神識還不足以絡月華就都成了空了?那也太沒道理了!雖則今年還沒能引得新靈來投,或者明年後年就成了呢?我趁著今年把凡人養育小娃娃的事兒好好學上一學,等明後年時機一到,就順順當當都用上了,不是正好?坐在這裏歎氣可不是神仙該做的事兒啊!且看看陳月娘,好像這凡人懷娃誕下都有許多講究,既如今無事,不如趁便學學這個,哪有日子會白過的道理呢?”


    這麽自己開解著自己,竟也成了。再沿著這路細想,若這迴真的引靈成了,自己還真不曉得要怎麽辦呢。這娃多久生下來?這在自己肚子裏的時候又該如何照顧他?生出來了又該怎麽辦?陳月娘那裏有婆婆還另外尋了人來給她幫手,自己倒是有一身能耐,隻是萬一到時候懷了娃自己許多事不能隨便做了,那可就糟糕了……


    越想越覺著這會兒就引靈來投還真是早了些。自己還有許多事情不知道呢,且東西也沒預備全。頭一個棉花就沒種呢,還有小娃兒都愛吃甜的?甘蔗也沒種……這麽一打岔,全沿著接下來該做什麽去了,哪裏還有空唉聲歎氣。


    她想到了就開始嘟囔,又是跟種東西有關的,還不時要拉了方伯豐一起商量。方伯豐見自己媳婦又變迴這鬥誌昂揚的樣子了,哪裏還會攔著,都由著她。凡問的是自己知道的,那當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問的自己不知道的,立馬打了保票迴頭就去農務司問清楚。


    如此兩人一路商量著些不靠譜的事兒,從連障底村出來,往翠屏鎮走,運氣不錯,半路上遇著了船家,靈素直接跟人包了船從翠屏鎮經遇仙湖直接到了縣裏碼頭。


    付了船錢下了船,靈素開始盼著小清河清淤駁岸的事兒了。這要成了,往後坐船能直接到家門口,這多好!


    這麽一說,又要說起置船的事兒來了。


    隔壁蘇梅兒聽到他們這邊有動靜,推門一看,靈素背的那大簍子嚇她一跳。趕緊問道:“你們這是上哪兒去了,這快半拉月沒著家了吧?”


    靈素心說我其實天天迴來啊,就是你們瞧不見。嘴上答道:“往山裏去了一趟,可累死我了。”


    蘇梅兒看方伯豐還背著鋪蓋卷,笑道:“是衙門裏的活兒吧?嘖嘖,真是夠累人的。不跟你們閑聊了,趕緊歇著去吧。”


    靈素衝她笑笑,開了院子門,兩人把簍子往西屋裏一放,人都癱坐在地上不想起來了。


    外頭蘇梅兒對剛趕出來看熱鬧的自家小姑子道:“瞧見沒?去一趟山裏,背那麽老大一筐子去,不曉得收了多少山貨呢!你呀,趕緊的,就找個讀書人。你看這都沒當上官兒呢,就一個跑腿的,就成這樣。嘖嘖,咱們這樣平頭老百姓能比?”


    她小姑子哼一聲道:“真有能耐的用這樣累死累活地跑?嫂子還真是瞧個什麽都好!”


    說了轉身去了,蘇梅兒哼了一聲,心道:“挑來揀去都老姑娘了還賴在家不出門,到時候什麽能耐人會要你!”


    這裏方伯豐同靈素可算能在家踏實吃頓飯,踏實睡上一覺了。


    躺床上,方伯豐笑著對靈素道:“這出去走村雖也能長長見識,到底沒有家裏舒坦。這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還真是如此啊。尋常日子過得覺著沒滋味的那些,都該叫他們走村去,迴來就知道這安生日子的好了。”


    靈素也笑嘻嘻道:“山上就是玩兒,不過說來說去,吃飯睡覺還是自己家裏好。”


    果然一張床上出不來兩樣的人。


    因之前行裏是請過假的,第二天靈素過去銷假,也是湊巧,恰好那幾日各處忙著過節也沒敢給安排什麽活計,雖是請假,卻沒輪上上工,跟沒請一樣。那管工班的老爺子笑嘻嘻給注了一筆道:“挺好,什麽都沒耽誤。”又叫她去另一邊領一身秋天的衣裳料子。


    靈素領了料子又往三鳳樓去了,自家師父師兄都在,她說自己去了一趟山裏,隻當他們會問她山貨的事兒呢。哪知道根本沒人提這個,來迴來去說的都是接下來的大事——“珍味會”。


    既是“珍味”,就在“珍”字上下功夫。德源縣的酒樓都恨不得這迴剛完就開始攢下迴要用的材料了,五年陳的醋三年陳的腿七年陳的幹菜……這些還都是其次,最要緊是烹調的主料,或貴山珍或貴海味,既說“物以稀為貴”,自然都是德源縣裏輕易見不著的東西才好。


    大師兄正對苗十八道:“這滿天下找什麽新奇難得的東西去,徒耗人力,實在也沒甚意思……”


    苗十八點頭道:“你這個理兒是沒錯,隻眼前的事兒不是這個理兒上的,那就看你這麽選了。”


    大師兄能怎麽選?這珍味會都是按酒樓比的,又不是按個人比。就算他自己怎麽覺著家常滋味最雋永,這還有個東家的買賣名聲在呢。歎了口氣道:“這迴西月樓都瘋了,從康寧府又采買了許多海味來,又花重金請人去狂怒河過山口那邊捉逆水魚……還有許多預備了一兩年的什麽材料,吃香果子長大的豬,喂草藥的羊……也不知真假。”


    苗十八笑道:“若是真的倒也費了心思功夫了,隻怕又是故弄玄虛,你也不用管他,隻盡著自己能做的做吧。”


    正說著,掌櫃的推門進來了,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兒。苗十八見了笑道:“老高頭兒,你做什麽弄這麽張臉?客人見了都得少點兩個菜!”


    掌櫃的苦笑道:“老爺子別拿咱們打趣兒了!這陣子,那西月樓的買賣忽然好了許多。也在樓頭挑出一整排的旗子來,卻都是些蔥爆肉片、小炒肉、溜丸子、炸肉段兒這樣的菜色,這可挑哪門子的旗,誰家還不會這些?可也是奇了,真有那麽些人跑去吃他們家這些菜。如今一到飯點兒都排上隊了!……”


    大師兄狐疑道:“咱們的生意……好像沒有受什麽影響?”


    掌櫃的點點頭:“這倒是這樣的。在咱們這裏,他列的那些菜都隻算配菜,湊碟碗的,他這一波做的同咱們這裏倒沒頂上。隻是……隻是這珍味會之前還有客源客流這一說呢,他們這麽……這可就賺了大便宜了。”


    大師兄也想不明白了:“一個溜丸子,都跑去他們那裏吃?這也……他們的價碼兒改了?”


    掌櫃的搖頭:“價錢並沒有便宜多少,隻是說味兒比別的館子的都好。”


    大師兄皺眉道:“若真是如此,一個家常菜都做得比別處都好吃許多,那是真手藝了。怎麽那些嘴巴最精的食客倒沒攏住?……”


    掌櫃的便道:“我就是來說這事兒的!方才來了兩桌老客,說去西月樓吃了兩頓,到底還是跑咱們這裏來了。我過去打招唿送敬菜的時候聊了兩句,就問起那邊的菜來。好幾個都說,‘味兒是不錯,都挺鮮甜,隻是什麽菜都那麽個鮮勁兒,就有點膩味了。’說咱們這裏,魚是魚的鮮,肉是肉的鮮,到他們那裏,魚肉水菜都鮮成一個味兒。他們吃不慣,就還往咱們樓裏來了。我、我就想起之前說他們有個‘鮮石’,什麽東西放一點都會鮮甜無比。這難道是真的、……這要是真的,那這珍味會可就……”


    大師兄道:“若真是如此,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左右他們什麽菜做出來的都是一個味兒,還比什麽。”


    掌櫃的一想也對,可又擔心嶽二藏了什麽後手,臉上一時喜一時憂的,還是苗十八道:“你啊,心放迴肚子裏去吧。邪不勝正,哪兒都一樣的道理。到時候見招拆招,有什麽好怕的!”


    靈素自剛進來,見自家師父師兄說正事兒也沒自己什麽事兒,就顧一邊坐著喝茶吃果子老實不客氣的。


    這會兒說著話,苗十八卻忽然伸手指了她一下,對掌櫃的道:“到時候去比試的時候,我這小徒弟也跟著你們去。她雖性子懵懂了些,手藝都是拿得出手的。萬一有個什麽,也不至於沒人可填補。”


    掌櫃的趕緊給苗十八作揖,又朝靈素抱拳:“那可太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小師傅的能耐咱們都見識過的。有小師傅跟著去那就再好沒有的了。隻是一個,頭灶二灶這些身份,外頭都是知道的,小師傅跟著去這名號上恐怕就得吃點虧了……”


    苗十八一擺手:“沒名號才好,才不顯眼,就把她放雜役裏頭就成。”


    就這麽著,靈素剝顆鬆子兒的當兒,就叫自家師父給當雜役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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