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縣學給了眾人一天時間做準備,第二天一早各自約著結了伴就各奔東西了。


    跟方伯豐一路的這個籍戶司的老哥姓菅,在籍戶司裏管著一攤子事兒,為人喜歡打官腔,方伯豐便管他叫菅主事。兩人成行前當著老司長的麵合過一迴路線,隻在山下的時候他那裏多兩個村子,往山裏頭去都是一樣的。因方伯豐上迴去的就是翠屏鎮東那一片,這迴便也分的那裏。


    方伯豐細查了之後還挺高興。因他發現那裏頭的村子裏就有一處是靈素曾經在上林埭聽人提起過的“無蚊村”,正好自己去勘察勘察。不過說起來靈素問這些本來也是為他,這麽一想又忍不住心底一笑。


    等到兩人在城門口碰麵,方伯豐發覺自己帶的行李要比那位菅主事多了許多。那位就尋常一個藤篋,方伯豐還帶了一個鋪蓋卷。再看另外幾組,裏頭同他這樣的不在少數。因這迴早出發的都是去山裏的,之前老司長反複叮囑了要帶哪些東西,其中厚衣裳和鋪蓋都得帶上,還有鬥笠蓑衣和一些散寒的藥劑。


    菅主事看他這一背簍的東西,笑道:“你這是打算搬去山裏住了?”


    方伯豐道:“之前沒去過,聽前輩們說需要多預備些便都預備了。您這……沒事吧?”


    菅主事笑道:“我們一把老骨頭了,沒你們金貴,淋點雨就淋點雨,真要在外頭對付一宿,點上堆火也罷了,誰耐煩背這許多東西。”


    方伯豐聽他這麽說了也隻好笑笑。


    兩人出發,還是先從水路到了翠屏鎮,再另外雇了小船往裏走。這時候翠屏鎮水路不通的壞處就顯出來了,沒奈何,雖背的東西多,沒河可行了也隻能下來走路。


    兩人出來都有各自司裏領的路食費,要下船時菅主事一動不動,方伯豐便給了船錢。到了路上走著,菅主事道:“這迴你給,迴去我給,省得每一迴還得兩人分,麻煩。”


    方伯豐點點頭,兩人便說些閑話往村裏去。


    因路線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也不需再多說,從燈下村往東去,再從最東頭的連障底村往山裏去,先把淺山處的兩個村的事務辦完,再往深山裏走。


    方伯豐本來的打算是想像上迴跟著老司長去雙羊鎮一樣,先一口氣走到最裏頭,再往外來。一者山間天氣冷,一不小心還在八月裏就下雪了,早點比晚去強。二來趁著最開始人不累,也好走山路,之後越走越往外,心氣也舒坦。


    菅主事卻道他這都想錯了,這剛進山的時候什麽也不知道,——今年山裏究竟如何都不清楚,別哪裏塌了路了墜了石了,倆人什麽也不掃聽,兩眼一抹黑去了,到時候遇上了就得傻眼。這山裏的事情山裏人清楚,是以該先去淺山,把那裏的事務先完結了,順便問問今年山裏頭的情形,這淺山同深山裏人家多有結親的,自然知道得清楚。這就一作兩便的事兒,各人心裏有底了,再說之後怎麽走。


    方伯豐聽這話也有理,便依著他的主意定了路線。


    頭一天倆人按計劃把山下的幾個村都走了一遍,這比勘察水路那時候容易,要問什麽東西都是有規定的,這裏的裏長們也都做熟了,人一到都知道要說些什麽。記下來核對一遍,沒差錯就能去下一地兒了。功夫主要都耽誤在路上。


    之後又在淺山上逗留了快兩天,趕著天黑前又往深裏走了走,總算趕到了中村。這村名兒也奇卻也挺對,就是在山裏不深不淺的地方,便叫做中村。到的時候已經晚了,也做不了什麽活兒了,便先在村裏找人家借宿了一夜。第二天起來才開始找裏長問事情。


    這中村往東北邊山裏去,還有一個簷溝村,等從那裏出來,又是下午時候了。走到方才從中村過來的那條山路的路口,方伯豐拿出地圖看了道:“咱們接下來是往北邊去,走快些應該能在太陽下山前趕到八風口……”


    哪想到菅主事卻忽然擺擺手道:“嗯,你自己走吧,我就不去了。”


    方伯豐一愣,問道:“您不去了?”


    菅主事點點頭道:“裏頭的情形我問過中村的裏長大概都知道了,他同裏麵八風口和鬆崗子的裏長都是親戚,那邊的事兒他都知道。我這裏要問的事兒都已經問齊全了,我就不往裏頭去了。”


    方伯豐道:“可這八風口和鬆崗子裏頭還好幾個村呢,最裏頭還有平湖崖……”


    菅主事忍不住皺眉頭道:“我做的我們籍戶司的事兒,怎麽著是夠了怎麽著是好了,我自心裏有數。你們農務司要怎麽做那是你們的事兒,你又跟我這兒比劃個什麽?!”


    說完冷哼一聲,也不管方伯豐了,顧自己往下山的路走去。看看天時,估摸著天黑時候能走到山腳了,隨便找個地方住一宿,明兒就能迴去了。


    方伯豐在那裏呆立了一小會兒,看看日頭,又看看手裏的紙,沿著山路繼續往深山裏去。


    這片雖是熟山,沒什麽猛獸,草堆樹叢裏悉悉索索的聲音總是不少的。且山高林密,一個人在裏頭走著,又剛被同伴擺了一道,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腳下不停,實在累了找塊石頭或者樹根樹墩子坐下喝口水,略歇一歇。等緩過來了便接著走。走得煩了,索性小聲背起書來。自從靈素教了他什麽用“心裏想著高興的事兒”那樣的感覺讀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心自疑,好似真的更能記住似的。他知道自己這會兒在連障山裏呢,連障山連著群仙嶺,便背起群仙嶺的物產來。


    這麽山間小道上踽踽獨行,眼看著夕陽西沉,前麵還看不見村莊人跡,心裏歎了一聲,摸一摸腰間的火折子,或者晚上要走一段夜路了。他從小到大,遇到的匪夷所思到叫人生氣又無可奈何的事情實在太多了,這會兒也並不如何憤怒欲仇,反倒想起來:“若那籍戶司的錄數都是這麽來的,事兒可就大了……”


    又走幾步,忽然聽得另一邊有什麽聲響,心裏一緊,趕緊立住了往那邊看,隻待看清了是人是獸再做打算。


    山間天黑得早,夕陽餘暉從樹枝間散落下來,照出中間一個小小身影,不對,是一個大大的影子,再細看,卻是一個人背著個極大的一個簍子。方伯豐見是人,心裏一鬆,正待出聲招唿,就見那人眨眼間就朝自己這邊來了。哪有人能在山上走這樣快的?方伯豐心裏又是一驚,正不知該如何打算時,那人已經到他跟前了,小臉一揚,笑眼彎彎:“相公,這麽巧啊……”


    第113章 八風口


    方伯豐看著來人,心裏不能確定,喚了一聲:“靈素?……”


    靈素笑著答應:“哎!嘿嘿,你要往深山裏去,我不放心。再加上是跟籍戶司的人一起走,那就更叫人擔心了,那地方專出壞蛋,誰曉得這迴會遇上什麽人!還是我跟著來好一點。哎?那人呢?”


    方伯豐見真是靈素,一時不知該哭該笑,伸手摸摸她臉,又捏捏耳朵,歎道:“你還真跟著來啊。萬一尋不到我呢?這深山裏……”忽然想到這深山裏她要來便來、要走便走,卻不消自己擔心的,笑了一聲,答她的話,“籍戶司的壞蛋顧自己下山去了。他說裏頭的村子的事兒他問過底下那些村的裏長,就都明白了,不用再往裏頭去,就顧自己走了。”


    靈素毫不意外地點頭道:“果然,我就說嘛,籍戶司那個地方可真不怎麽樣。”


    籍戶司的那位菅主事,這路都熟透了,這地方向來是他跑的。可今天真是見了鬼了,走著走著,前頭忽然荒草大樹阻了道了,這路沒錯,就是這路啊,自己沒走錯啊……疑惑著掉頭往迴,拐個彎,見鬼,又走不通了!如此三四迴,日又西斜,他心裏慌起來:“這,這他娘的不是遇著鬼打牆了吧!”


    額頭冒著冷汗,也顧不得什麽路不路了,靠看樹冠和遠處群山山峰辨明方向,打草扶樹地往沒路的地方走去。走著走著,前頭又一堆大石頭。這、這山裏都是紅土的,這沾著青苔黑泥的石頭算怎麽迴事兒?!


    菅主事都快哭了,朝著半空裏四下拱拱手:“小人無知亂闖,驚擾了神明大人,還請大人饒恕啊。”不敢靠近那堆石頭,知道這連障山越往東去越陡峭,便想往迴走了朝西繞過去。可方才走的就是沒路的地方,這會兒又說什麽“迴頭路”?!


    他這心裏嘀咕著,這好好走著走熟的山路,怎麽就遇上這種事兒了呢!難道是神靈怪我做事不老實?可這多少年了不都這麽幹過來的?!司裏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不耽誤什麽大事兒,這神明怎麽早不發火晚不發火,忽然今兒就這麽為難起我來?


    忽然想到:“唉喲!難道是因為我順手坑了那小子一把?”便趕緊朝著半空裏請罪,“山神勿怪,小人並非有意坑陷他人。實是受人所托,給那生員一個小小教訓罷了。並無壞心惡意,還請山神明察!小人也是被逼無奈啊……”


    如此嘟嘟囔囔又說司裏的管事知道他同方伯豐一路,一起吃酒的時候說起這個生員性子傲氣,目中無人,尤其仗著自己讀書出身看不起他們這樣踏實從底下幹活上來的雲雲。最後倆人借了酒意便說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叫他受些苦,最好完不成這迴的活計,叫大家看個笑話,也算出口氣。


    司衙裏老人欺負新人,這也是常有之事。何況不過是不與他同路罷了,又沒有趁機扔了他的行李推他下山,實在算不上什麽大罪過兒。他這麽想著,又覺著山神哪裏會管這樣的事兒,那小子又不是山神兒子?!


    眼見著天色漸晚,靈素見這個菅主事已經把自己繞離山路挺遠了,便把之前堵在山路上的草木都挪開了,以防害著真要上山的人;隻留了他近身處的兩個石頭堆。嘻嘻一笑,這才一點腳尖追方伯豐去了。“嗯,既然你想叫人嚐嚐孤身在不認識的山裏走路的滋味,那你自己也嚐嚐吧。”她心裏這麽想著。


    方伯豐這會兒緩過神來了,正問靈素:“你從哪邊上來的?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靈素笑道:“這片山我走過的,你不是告訴我要走哪幾個村,先去哪裏了麽。我估摸著大概應該就在往八風口去的路上,這裏像樣的山路就這一條,有什麽難找的。”


    方伯豐笑歎:“也隻對你來說不難吧。”


    又看靈素背著的大背簍,那個頭就不消說了,且這背簍頂上不是一般的翻蓋,而是一圈粗麻布。這麻布像桶的樣子,底下同背簍口子用麻線一圈圈牢牢縫住了,上麵一截卷了個圈,裏頭穿著一根麻繩。隻要把這麻繩一抽,上頭的口子就抽緊了,整個看著像一個藤殼的大麻袋。這會兒這個大麻袋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也不曉得都裝了些什麽。


    方伯豐道:“這得多重!你背著走這許多山路……”又想起靈素之前在山裏撿幹果的事兒來了,那一麻袋自己都拎不動,她一挑一頭都得掛三四個。


    靈素笑答他:“我習慣了,不累。再說了,萬一我找不到你呢?是吧?還是多帶點東西踏實。”


    兩人說著話繼續趕路,許是因為有了合心意的人作伴的緣故,方伯豐覺著自己的背簍都輕了似的,腳步也更輕快了。——靈素神識一動,把他背簍裏頭沉的東西一件件慢慢都收到了靈境裏,略留下幾樣有聲兒會逛蕩的,還有搭在上頭的鋪蓋卷沒動。反正如今神識能收東西的地界又大了,等他要找東西時給他放迴去就成了。


    東西少了走得快,天剛黑下來,倆人終於趕到了八風口村。


    山裏的人家多半都打獵,打獵養著獵狗,剛進村就聽見幾聲犬吠。方伯豐其實挺怵狗的,小時候叫方有財三兄弟養的黃狗嚇過幾迴,這會兒一聽見有狗叫腳步不由得緩了緩。靈素覺出來了,拉拉他胳膊道:“沒事,有我呢。”


    聽得狗叫聲,就有幾個村裏人出來看,見兩個背著背簍的外村人,忙上來招唿。方伯豐自報家門,又把身上的憑證拿出來給他們看。大夥兒便把他們兩個往家裏讓,又有人趕緊去請了裏長來。


    裏長是個高大的漢子,見方伯豐的身份憑證笑道:“我說這時候也差不多該來了,是下晌從中村那邊過來的吧?這幾天天氣好,走路還爽快點。”又吩咐邊上的人,“去弄兩個菜來,饃有現成的沒?再打個湯。”


    方伯豐正要說話,那裏長道:“我曉得你們的規矩,要給錢嘛,我們會收下的。早說了幾迴了,你們偏是死心眼,給我們錢我們也沒地方花去,還不如順道給我們捎點鹽塊子來。這下去一趟就得三兩天,幾個人有那功夫去!”


    靈素在邊上聽了眼睛一亮,默默記在了心裏。


    方伯豐有路食銀子,靈素可沒有。農務司的規矩,這走村的,一天五十文路食銀,因是額外的補貼,所以廩生也一樣有。一會兒這家農戶就端了菜出來了,一碗青蔥攤雞蛋,一碗蒸秋茄,一碟鹹菜絲,一碗絲瓜湯,還有一笸籮黃饃饃。


    方伯豐還怕靈素吃不慣,哪知道靈素吃得挺香,還同邊上做飯的嫂子嘮上了。她問起辣丁子的話來,那嫂子笑道:“我們這裏也有,不過沒有深山裏頭的樣數多。你們平地上來的多半吃不慣這個,就沒給你們擱。”


    吃完飯,裏長已經給安排好住處了。村子曬場邊上有幾間屋子專門供各家曬糧食的時候暫放的,這會兒都空著,剛好給他們住,隻從邊上人家搬兩張竹榻就行了,這東西幾乎家家都有一兩張的。


    又看方伯豐背著鋪蓋卷,笑道:“一樣的衙門不一樣的做派。你們農務司的就都這樣的,那個三五年見一迴的籍戶司的可真是什麽都沒有,晃著兩手就來了,全得給他安排著。”


    方伯豐還以為他們會問起靈素,卻沒見有人提,心裏正覺著有些奇怪,就聽那裏長又道,“從前你們農務司的司長跑我們這裏,也總帶著他媳婦兒一起來。她媳婦兒會給人瞧病,你媳婦兒會什麽啊?”


    方伯豐愣住,靈素在一邊道:“我會種地。”


    那裏長也是一愣,嗬嗬笑起來道:“那敢情好,你男人是農務司的,你會種地,這合適呀。”


    靈素又道:“我來看看你們這裏有沒有什麽外頭沒有的東西,再看看你們怎麽種,怎麽吃的。”


    裏長笑起來:“我們不曉得你們底下除了稻子還種旁的什麽,你要問這個,明兒起來你自己去地裏瞧瞧好了。”


    把兩人送到地方,又問要別的什麽東西不要,他們這一路走過來,連燈籠都沒打,就趁著點月光。方伯豐自己的話,隨便一倒就能睡,這會兒有靈素,也不曉得她要不要問人借點什麽。就聽靈素道:“都不用了,勞您費心了。”


    裏長擺擺手:“沒事沒事,那你們早點歇著,收成什麽的咱們明兒再說。”


    等裏長去了,靈素先把方伯豐簍子的東西都原樣還給了他,再從自己背簍裏取出一個盆兒來,去邊上的溪裏打了水,兩人洗漱了。方伯豐把自己的鋪蓋卷取下來,把兩張竹榻並一塊兒,鋪上鋪蓋,就能睡了。這竹榻都是兩邊高出個沿子,中間低的。這鋪在一塊兒也還是各睡各的。


    他正張羅呢,就聽靈素道:“你先下來泡泡腳,這走一天了,泡泡腳解乏。”


    方伯豐迴頭一看,就見她正拎了個茶吊子往盆裏倒熱水,失笑:“你連這些都帶了?!”


    靈素心說我帶的東西說出來怕嚇著你呢,便笑笑道:“這東西多便當,隨便架個火兒就能燒熱水。這山裏天涼,有點熱水用多舒坦。”


    方伯豐依言脫了鞋把腳伸進盆裏,水稍微有些燙,腳這麽一浸還真是舒服。靈素也脫了鞋,腳一伸,踩在了方伯豐的腳背上。這盆子是整個的竹節,也不曉得哪兒來的這麽大竹子。外頭隻剩下一圈竹青,是以整個雖大,分量卻不重的。等泡完了腳,方伯豐見靈素把方才倆人洗臉的盆子往那個大盆裏一放,收到了一邊,便點頭道:“難怪你那個背簍這麽大了。這些東西可不占地方嚒。”


    靈素揚臉笑道:“晴帶傘,飽帶飯,不是你說的?出門在外寧可多拿點東西,萬一要用起來又沒地方尋去,不是反倒麻煩了?”


    方伯豐隻好點頭,卻歎一聲:“隻是你也帶得太全乎了……雖你總說力氣大,不累。可這東西分量總是在那兒的,力氣再大的人,少拿點還是比多拿省力氣。你這麽受累,我這……”這後頭的話該怎麽說他也說不明白了。


    靈素笑道:“那不是這麽算。雖然稍微多拿點東西,可這多出的這點力氣比起得來的好處,還是上算的,那就成了。哪有一味顧惜自己力氣,別的都不問了,這做買賣可不能這麽做。七娘說過,隻要得的比出的多,那就是得利,這個先得算清楚。”


    各有各的道理,卻都是為著對方想的多,方伯豐心裏看清了這一點,不由得一笑。這一晚上,雖中間隔著兩根榻沿,他還是伸胳膊摟了靈素一整夜。


    第二天醒來,還沒來得及睜眼,就聞著香氣了。轉臉一看,地上倒扣著一個盆,上頭放著一個小砂鍋,正冒熱氣。趕緊起來梳洗了,正要出去找人,靈素推門進來了,看他起了道:“吃點東西吧,我已經吃過了。”


    方伯豐道:“你這麽早就起了?”


    其實靈素這一早上做的事兒可多了,倒是這麵都是現成的不費功夫,便含糊道:“也不算太早,這個快。”


    說著話,方伯豐接過靈素遞過來的筷子,揭開砂鍋蓋,裏頭是一鍋熱湯麵。銀絲細麵,菌子青菜,還浮著三五粒金黃的丸子。靈素道:“這是油汆的丸子,擱得住些兒。本來是吃粥舒服點,不過這整天趕路,粥不經餓……”


    方伯豐一會兒功夫便把這一砂鍋都吃完了,連湯都喝了個幹淨。他這在外頭也好幾日了,這忽然嚐著家裏的味道,真是刹不住口。


    等他吃完,兩人又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仍各自背了背簍往外頭去。


    第114章 夜宿空山


    方伯豐在問裏長這八風口村裏今年的收成和官稅等話的時候,靈素找了昨天招待他們吃飯的嫂子往地裏去了。這八風村在一高一低兩山豁口的夾穀中,到了冬日真是八方來風,才有這個名號。因這菜蔬糧食都不是光種一季的,如今地裏長的一些,另一些就隻能靠說了。


    這八風村的地也是零零散散的,有斜坡山地,也有小塊的梯田。過村的有幾道溪水,不如底下大河大浦的水量穩定,因此多種旱稻、小麥、穀子、高粱等糧作,還有一些薯類外頭也不多見的。


    等把幾處田地看了一遍,估摸著方伯豐那邊也差不多了,便先迴了村。那位嫂子見靈素對幾樣外頭沒有的菜蔬感興趣,便從自家灶山上取出幾個紙包來,各自倒了一點出來另外拿草紙包了交給靈素道:“種法同你說過了,其實也沒什麽,我們這裏肥不好找,所以種的東西多半都耐性大,好種。”


    靈素又問她要了兩塊沒見過的薯塊,然後從自己背簍裏掏出來一塊白花花的鹽塊子遞給那嫂子,笑道:“不能白拿你東西,這個給你吧。”


    那嫂子一看就笑了:“你帶了鹽塊子來的?!唉,這東西在山裏最作數了,我這可不能賺你這大便宜。”


    靈素笑道:“這山裏是下去一趟不容易才鬧得這東西金貴了,底下到處都是,拿來醃肉醃魚的,不值錢。”


    那嫂子聽她這麽說了,千恩萬謝地接了過去,靈素道:“往後我若往山裏來,就給你們帶些鹽塊子上來,你們這裏還要什麽旁的不要?”


    這嫂子一聽這話都樂開了花兒了:“妹子,你這說話可算話啊!那可太好了!從前還有人帶了鹽塊子和藥丸子來我們這裏收些山貨,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不來了。我們下趟山不容易,再說下了山也不是什麽熱鬧地方,還得往出走挺老遠的,不方便!妹子要是能來,我這裏就替你留意著好山貨,準保不叫你吃虧!除了鹽,就是少大夫和現成的藥。尋常病了都是照著老話薅把什麽草來煮了水喝了,管事的時候少,不如平地上賣的藥好使,你要能帶了這兩樣來,那可就太好了!”


    靈素點點頭:“成,我都記下了。”


    方伯豐那邊也完事了,兩人便同此間諸人作辭,那嫂子還挺喜歡靈素,走到村口了還拉著說話,裏長笑道:“快叫他們走吧。這農務司分活兒,走一處走熟了這一路多半就歸這個人了,往後還怕沒有見的時候?這裏再往裏頭去,中間這一段沒有可歇腳的村寨。緊著點趕一趕,天黑前能趕到飛去峰,那地方還算開闊平坦,後頭又有一塊光岩能擋擋山風,是這一路上最合適的過夜地方了。再不走就得趕夜路了,快去吧。”


    方伯豐聽老司長提過幾迴這個地方,知道這裏長所言非虛,笑著辭過眾人,拉著靈素繼續趕路。


    他們起得早,幹活也利索,這會兒太陽還在東邊掛著,邊走邊說話。靈素便把方才同那嫂子說的話告訴了方伯豐,方伯豐笑道:“縣裏又是通河又是清淤的,各路商賈來往越發多了,底下買賣好做了,自然肯來山裏受這個累的就少了。你倒答應得痛快,到時候來迴走山路,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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