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從前,在一處鄉村裏住著一個名叫薩姆沙的年輕小販。一天,早上下著蒙蒙細雨,時間都已不早了,卻仍不見薩姆沙的身影,眼看著他出門做生意的時間就要到了,他的母親於是走到薩姆沙的門前,準備喊他起床。


    「叩叩叩!」敲了半天的門也沒人應,想直接開門進去,房門又反鎖著推不開。突然,薩姆沙的母親聽見裏頭似乎有奇怪的呻吟聲,心想或許兒子正在做惡夢也說不定,不如讓他多睡一會兒,待會兒再叫他起床吧!於是又折返廚房忙著張羅早餐。


    不久後,薩姆沙的妹妹起床了。這迴換她去喊哥哥起床。然而,不一會兒卻看見薩姆沙的妹妹蒼白著臉跑來母親的跟前,神色慌張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哥哥的房間裏有奇怪的聲音呐!」……「好像……好像是怪物的聲音!」說完幾乎要哭了出來。薩姆沙的母親急忙趕到兒子的房門,一麵用力拍打著門板,一麵唿喊著薩姆沙的名字。屋內吵雜的聲音驚醒了正在另一個房間就寢,尚未起床的父親,在了解情況後,父親也加入了唿叫的行列,然而不論如何,房門依然緊閉著。這時家人逐漸可以確定,薩姆沙一定出事了。


    「找鎖匠來!」薩姆沙的父親對母親大吼一聲,母親和妹妹隨即趕緊直奔鎖匠的住處。


    不久,鎖匠來了,大清早就被人從床上挖起,鎖匠來時一臉的不悅,不過既然來了隻有認份地開鎖。畢竟早點處理完畢,迴頭還可以再補個迴籠覺。


    鎖匠用力地撬著房門,好不容易扳出一點縫隙,順勢一敲,房門總算被撬開了。從門外往裏看,隻見薩姆沙的床上躺了一隻酷似蟑螂的巨大怪蟲,腹部朝上,幾十隻腳伸在半空中不停地抓呀抓的,似乎翻不了身的樣子。


    「天啊!這是怎麽迴事?」難掩內心的緊張情緒,此時鎖匠的臉被嚇得不停抽搐著。


    那隻大蟲躺在床上努力地扭動,一不小心摔下床打了個轉,腹部總算翻了過來。它留在原地停了半晌,一會兒,朝著鎖匠和家人的方向一步步爬了過來,一邊移動還一邊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向他們說些什麽似的。


    見大蟲一步步逼近,此時鎖匠再也按捺不住害怕,歇斯底裏地狂叫起來,一步步往後退,一個踉蹌不小心跌下樓梯。


    薩姆沙的父親見事態嚴重,連忙拿起身旁的掃帚向大蟲揮舞,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趕迴原來的房間,重新上鎖以防它再出來嚇人。


    一陣騷動過後,薩姆沙的父親、母親及妹妹三人齊聚在門外共同商量對策,三人對於家中怎會突然跑出這條大蟲都百思不得其解。母親說,會不會是這隻大蟲吃了薩姆沙?不然怎麽不見薩姆沙的人影?不過,想想又不太可能,那隻大蟲的軀幹看來甚為扁平,沒有理由裝得下薩姆壯碩的身軀呀!妹妹倒覺得這隻蟲說不定就是薩姆沙,或許是哥哥做了惡夢,結果夢境成真,醒來就變成一隻大蟲了。爸爸則是肯定地認為,大蟲一定是惡魔或妖怪的化身。那麽,接下來究竟該找誰來幫忙呢?醫生?道士?還是乩童?三人爭執了好一陣子也沒個答案。最後幹脆決定,眼前先誰也不找,免得事情傳出街坊,走在路上都得被人指指點點。就這麽把大蟲養在家裏,先觀察一陣子再說吧!


    不過,大蟲可以慢慢觀察,肚子餓可不能慢慢等呀!由於家中的經濟來源向來全靠薩姆沙想法子,現在薩姆沙不見了,眼前家中就要斷炊,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要妹妹外出工作嘛,一個姑娘家什麽也不會,臨時怎麽找得到工作;媽媽每天守在家裏養尊處優,早變成一個大胖子,連行動都不方便更遑論是工作;至於爸爸嘛,向來身體虛弱且好吃懶做,什麽氣力也沒有,現在要找工作也挺困難的。究竟該怎麽辦呢?三人七嘴八舌討論的當兒,隔壁房間的大蟲也發出聲音來了。它哼呀哼地叫著,似乎也想發表意見的樣子。


    「你給老子閉嘴!不過是一隻蟲罷了,哪來那麽多的意見!」薩姆沙的父親白了大蟲一眼,狠狠地罵了它一頓。


    盡管薩姆沙的家人有意隱瞞薩姆沙變成大蟲的事實,然而紙終究是包不住火,這項傳聞在不久後還是被街坊鄰居知道了。至此,前往薩姆沙家中的人潮便絡繹不絕,大夥兒紛紛假關心之名到家中探望,滿足一下好奇心。見消息曝光,薩姆沙的父母也覺得沒有再繼續隱瞞的必要,於是幹脆打開薩姆沙房間窗戶,讓前來觀賞的人們看個清楚。


    隻見關在屋裏的薩姆沙一會兒這兒爬爬、那兒攀攀,沿壁爬行都不是問題,還真是像透了一隻大蟲,完全沒讓遠道而來觀賞的人們失望。看個過癮後,大多數的人還會主動包個紅包當做慰問金交給薩姆沙的父母,要他們節哀順變,同時也交代多買點好吃的東西給這可憐的薩姆沙。


    久而久之,這些紅包竟成了薩姆沙家最穩定的收入來源。為了進一步擴展財源,薩姆沙的父親甚至前往觀光單位申請許可證明,讓薩姆沙能夠在戶外類似動物園的地方從事表演。結果,幾個月下來,薩姆沙一家人的經濟問題不但獲得了解決,日子甚至可說過得比以前還要舒服。至於薩姆沙的生活起居,他的家人多半也不必怎麽操心。因為從事戶外表演工作的薩姆沙相當有人緣,雖然是隻大蟲,但人們喂他所吃的食物,精美程度卻不亞於人們所食,三餐能求得溫飽不談,飯後經常還有新鮮水果、點心及牛奶,吃得薩姆沙好不快樂。


    一天,一位有名的道士路經村莊,在了解薩姆沙的遭遇後,一口咬定薩姆沙是中了邪魔的詛咒,他並且告訴薩姆沙的家人,想要解除這個魔咒,唯有找到一個真心愛薩姆沙的女孩,讓女孩親吻薩姆沙,魔咒才能解除。在知道這個消息後,薩姆沙的母親於是便大街小巷忙著幫兒子做媒,希望能早日有這樣的一個女孩出現,無奈怎麽求人,就是沒人願意為薩姆沙做犧牲,不但如此,那一陣子村裏的人隻要大老遠看見薩姆沙的母親走來,莫不躲得遠遠的,深怕自己家的女孩慘遭毒手。


    「哎!想想也是。雖然過去也曾聽過青蛙王子的故事,但是好歹女孩親了青蛙之後,變迴的是個英俊挺拔的王子,親了薩姆沙後,變迴的相貌其實也和大蟲差不多,換做是我,也會覺得不值呀!」末了,連薩姆沙的母親都心灰意冷了。


    這一方麵找人的事進行得不順利,另一方麵原本大受歡迎的戶外展示,也因時日漸久新鮮感褪去而日漸沉寂。不僅前往觀賞的人數銳減,一些頑皮的孩童還開始欺負起薩姆沙來了。一會兒拿棒子搓他,一會兒伸手去捋他的觸角,常弄得薩姆沙哇哇大叫。還有一個小女孩更過分,隔著欄杆拿蘋果扔薩姆沙,結果丟擲在籠內的蘋果,經過日曬雨淋後逐漸發臭,造成薩姆沙居住的籠內惡臭難當、肮髒不堪,直接影響到薩姆沙的健康不說,這下子更沒人要來參觀了。


    倒黴的事還不止這些。在同時,村子裏開始接獲村民陳情表示反對在村子的廣場上放置貌似蟑螂的奇怪蟲類。在輿論壓力下,薩姆沙的父母隻得將薩姆沙帶迴家中,這使得原本好不容易找到的維持家中經濟來源的重要途徑,就這麽地宣告中斷。而就在薩姆沙被趕迴家後不久,家中又接獲村莊自治會的通知表示,根據最新法令修訂,一般民宅內不得飼養體型大於人類之巨大動物,並要求薩姆沙一家人得在限期之內完成改善。


    這一連串的遭遇,讓薩姆沙的父母感到相當不公平,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有「一技之長」不能從事表演活動?薩姆沙好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不準他住在家裏,那麽至少政府也得幫他找個棲身安置之處才算是愛民蘇!還有,自從失去表演收入後,薩姆沙一家人的生活就陷入困境,完全符合貧戶資格,在這樣的狀況下,薩姆沙又身染重病,國家總該發點補助費,救濟救濟他們一家才是呀!氣不過之餘,薩姆沙


    的父親於是決定前往相關單位陳情抗議。


    可惜,抗議了半天,結果似乎還是令人頗不滿意。首先,相關單位以村內無大型昆蟲收容處所為由,表示無法提供協助;至於申請補助款項方麵,由於薩姆沙家人提供不出「大蟲就是薩姆沙」的有力證明,也被相關單位予以駁迴。眼看著限期改善的截止日期就近在眉梢了,薩姆沙一家隻得先到鄉公所為薩姆沙辦理除籍手續,先讓它從戶口上「消失」了再說。


    不隻要麵對法令及輿論的壓力,現實生活的經濟問題也同時困擾著這家人。自從薩姆沙被強製不得在公開場合供人參觀後,薩姆沙一家就即刻麵臨斷炊的危機。在申請不到補助金的情況下,他的父親、母親及妹妹隻有開始學著出外工作了。所幸,工作的找尋一切都尚稱順利,除了母親需留在家裏看管薩姆沙,順便做些家庭手工外,其餘如父親就找到了門房的工作;妹妹則是經人介紹,到別人家裏幫傭,生活雖不富裕卻也還算過得去。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漸漸地,奇怪的事情發生了。薩姆沙的病情似乎有好轉的跡象,偶爾從他的口中甚至可以發出近似人類語言的話語,隻是聲音仍舊有些咿咿呀呀的聽得不很清楚。他會利用家人進來給他送飯時,趁機跟人對話個幾句,也想借機告訴家人,他就快複原了,無奈或許白天時家人都工作得太累的緣故,每迴他好不容易咿呀地擠出幾句,卻不見家人理他,氣極了大聲吼幾句,家人反而會迴頭罵他:「做隻蟲還不懂得安份點,叫啥叫,吵死人了!」


    一天上午天氣極好,正巧又逢休假日,薩姆沙一家三口於是決定要好好地到郊外輕鬆一下,舒展舒展筋骨。就在他們備妥野餐盒,乘上馬車後,享受著迎麵吹拂的愜意涼風時,突然發現怎麽好像有個龐然大物從天空朝他們的頭頂直撲而來。


    抬頭一看,「天啊!那不是薩姆沙嗎?」三人驚愕得失聲叫了出來。


    「可惡!竟然丟下我一個人在家!」從天空直撲而下的薩姆沙,在落腳馬車後,硬是向父母及妹妹搶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一副理所當然也要出遊的樣子。父母和妹妹表麵上雖然都沒說什麽,但實際上心裏卻是嫌惡得很,他們暗想著:「好吧!就讓你跟,最好跟丟了,永遠別再迴來!」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父母和妹妹高高興興地準備著午餐,當他們打開野餐盒,薩姆沙第一個就彎下腰啄。這時,他們發現忘了帶開罐器。


    「喂!你飛迴家一趟拿開罐器來!」母親對薩姆沙命令著。


    正想大快朵頤的薩姆沙聽了顯然有些不高興,但出自母親的命令又不敢推辭,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嘴邊食物,臨走前還不忘交待:


    「你們要等我迴來才能開動喲!」


    就這麽地,三人坐在大太陽底下癡癡地等,等到饑腸轆轆,時間已過了許久仍不見薩姆沙迴來。他的父親終於等不及了,率先動手吃起午餐,母親和妹妹看了也趕緊跟進,正要把東西送進嘴邊時,突然,薩姆沙迴來了。


    「好啊!你們真狡猾,居然故意支開我,自己吃起東西來了!你們根本就希望我幹脆不要迴來,對不對!」


    說完,憤憤地從天而降直往家人圍坐的方向撲去。他的父親見狀,下意識拿起罐頭扔向薩姆沙,這一扔正好命中薩姆沙的頭部,隨後立即湧出一片黑色血水。


    薩姆沙重重地跌到地上,幾十隻腳舉在半空中狂亂地揮舞著,之後猛然抽搐幾下,就躺在地上不動了。


    為了避免這樁兇殺案被人發現,薩姆沙的家人於是趕緊就近挖掘洞穴將他掩埋起來。而後草草收拾行李匆匆迴家了。


    奇怪的是,薩姆沙臨死前流的那灘黑色血水,味道奇臭無比,他家人的手和衣服沾到後,怎麽洗也洗不掉。隨著這股臭味逐漸傳開後,村子裏再也沒人敢接近薩姆沙的家人。而為了躲避官司,薩姆沙全家也刻意躲避左鄰右舍,就這樣,之後這三人便一直生活在孤僻寂寞當中直到死去。


    教訓:如何處置安排一個麻煩人物,是身為家人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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