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看戲有用的嗎?不是說看戲之後還可以手拉手在河邊散步的嗎?果然他就不應該相信蘇玞和阿遙這兩個不靠譜的人。


    “為什麽……突然想搬了?”


    澹台薰聳聳肩,注意到他清俊的臉上露出幾分悵然,微微垂著眸子:“不是突然,我幾個月前就有這個想法了。”


    “我能問問為什麽嗎?”


    她抿抿唇道:“因為你家風水不好。”


    “……啊?”葉池一時沒聽懂。


    此刻樓下的表演愈發熱鬧起來,前來觀看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澹台薰卻無心再往樓下看,隻是默默點了兩下頭。


    葉池府上的風水是不是真的不好,她並不清楚;但她知曉的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偶爾會對這個人產生煩躁的情緒。


    這是一種負麵情緒,所以應該是風水不好的緣故。


    葉池捂了一下胸口。他其實是不太相信這些東西的,故而在住進府中時也沒有讓長素找人看一看風水,可澹台薰說風水不好,那就是風水不好。


    怎麽辦呢?反正風水都不好了,他要不要也一起搬呢?


    “你有找好落腳的地方麽?”


    澹台薰點點頭道:“嗯,找好了。正好這兩天不算忙,我就趁早搬過去。”


    她的語氣平平淡淡,但葉池的心中卻不是那麽平靜。盡管住在同一屋簷下,但因二人隔得實在遠,平時見麵的次數也不是很多;倘若她真的搬走了,那便隻有在公堂上才能見麵了。


    他需要采取措施。


    澹台薰並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隻是默默喝了杯茶,向著樓下瞄了一眼。分明要離開那個風水不好的地方了,她卻……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興。


    積雪消融之後,秦州城很快迎來了一場春雨。澹台薰的東西並不多,一個小箱子就可以搬走了,但葉池卻說雨天容易受潮,硬是要她過了雨季再搬。她想想也有道理,況且最多是半個月的工夫,等也就等了。


    一連近十天都是陰雨綿綿的,太陽似乎都沒有出來過,天氣壓抑得可怕。澹台薰早就收拾好了東西,時而會迴澹台家看看,然而她所擔心的事,還是在月末之時來了。


    阿遙的哮喘複發了。


    她母親的身體不算很好,是以當年大夫並不建議要第二個孩子。澹台遙出生的時候難產,好在母子都保住了,卻給這個孩子留下了許多先天的疾病。


    他睡覺的時候總是要把枕頭墊得很高,否則可能會唿吸困難,有一年發病最嚴重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是坐著睡。


    大夫曾說過,這種從娘胎帶出來的病,隨著生長,再加上精心調理,是有在十四五歲時痊愈的先例的;但若那個時候還好不了,恐怕就要拖累一輩子。再過兩個月阿遙便要滿十一歲了,可病況卻始終沒有轉好的跡象。


    澹台薰近來將搬家的事徹底拋諸腦後,一日去照看阿遙的時候,正好與剛剛離開的徐大夫打了個照麵。老管家苦著臉守在床邊,阿遙的屋外還站著幾個年輕壯漢,嘴裏嘀咕著:“小少爺怎麽辦啊,怎麽辦啊……”


    澹台薰走過去問:“我爹呢?”


    站在最外麵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轉身喚了她一句“小姐”,愁眉苦臉道:“小少爺這次發病比往年都嚴重,老爺已經準備去別的地方找大夫了。”


    她點點頭,隨後走進了屋子。


    這些人是澹台述帶的徒弟,因為生得高大威猛,所以行為總是比較野蠻。澹台薰並不是很喜歡他們,但倒也不是多討厭,隻是父親是商人,有些事上的想法自然與她相差很遠。


    屋中點著一盞安神香,氣味沉甸甸的。阿遙並沒有睡著,隻是坐在床上拿著一本書,聽到她的腳步聲後,開朗笑道:“姐姐,你來了啊。”


    阿遙的臉色有些蒼白,顯然狀態不是很好。澹台薰抬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沒有發燒的跡象,但整個人都顯得很虛弱。


    “怎麽不睡?”


    “我已經睡了一天了。”阿遙伸著腦袋向外麵看了看,“葉大人沒和你一起來嗎?”


    “沒有。”澹台薰搖頭,有些不解道,“你很想見他麽?”


    “倒也不是……”阿遙微微皺了皺眉,嗓音清澈,“如果他不忙的話,我還是想讓他來看一看我的。”


    去年的時候,他原本以為葉池是很有希望的,無奈澹台薰始終對葉池沒什麽感覺,實在是太讓人泄氣了。他的身體或許撐不了多久,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看姐姐穿上嫁衣,甚至有時都會覺得自己太過急功近利,實在有些自私。


    澹台薰注意到了阿遙眼裏的陰霾,心中緊了一緊,指著他手裏的書問:“這是什麽?”


    “是葉大人借給我的神話故事,很好看的。”


    澹台薰沒有答話,看了看桌上已經空了的藥碗,大約是已經喝完藥了。老管家將空碗端了出去,走前在她耳邊道:“小少爺已經喝完藥了,過一會兒應該就要睡了。”


    澹台薰不作聲地將阿遙手裏的書拿了過來,又將他的枕頭墊好,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靠著睡吧,我可以給你讀一兩個故事。”


    阿遙笑眯眯地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其實他喝完藥之後便有些困了,隻是不想十二個時辰都在睡,遂硬撐著看了一會兒書。


    澹台薰的嗓音算不上甜美,但是清澈動聽,緩慢的語速令他感到很安心,不過片刻就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地上,暖意微醺。


    阿遙轉醒的時候,外麵安靜得有些出奇。他偏頭看了看,屋子裏沒有人,不知澹台薰上哪裏去了,正準備起身下床,突然看見有人推門走了進來,修長的身形,步伐輕緩,竟是葉池端著藥碗走了進來。


    “葉大人!”阿遙興奮地喚了一聲,揉揉眼睛道,“是姐姐讓你來的麽?”


    葉池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粲然點頭道:“嗯,阿薰說你想見我,我就來看看你。”


    阿遙在心中狂喜,覺得他的葉大人真是太聽話了,一定很適合姐姐,接過對方手裏的藥碗吹了吹,不燙不涼,一鼓作氣喝幹淨了。


    葉池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這個年紀的孩子往往是最怕吃藥的,但澹台遙卻似乎一點也不排斥,也沒有吵著鬧著要蜜餞。葉池莫名有些心酸,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從案上抽出一張紙,手指靈巧地疊了個紙鶴給他。


    阿遙睜大眼睛盯著那個紙鶴,折痕利落,別致精巧,連喙的位置都處理得十分出色——作為一個男人,他的手真是太巧了,修長有致,骨節分明。


    “我小時候身體也不好,還不肯吃藥。”葉池微微一笑,目光平靜似水,“那時有個人就教我折東西,說喝一次藥就教一種新的,然後我就學會了很多種。”


    阿遙盯著紙鶴看了看,抬頭問:“是你的父親嗎?”


    “算是吧。”葉池聳聳肩,有些尷尬地笑笑,“我是這麽喊他的,但是他很嫌棄我。”


    雖是這樣說,他的眸中盡是暖意。阿遙與兒時的他很像,身體不好的人,往往喜歡瞎操心,總是巴不得身邊的人把該辦的事都提前辦了;他太理解這種心情了。


    不知為何,他陡然間迴想起曾經住過的一間破舊草屋,大雨滂沱,而年幼的他就那般傷痕累累地倒在外邊。他甚至還記得泥土是什麽味道的,還有一種令人心寒的血腥味。


    葉池慢慢收迴思緒,隻見阿遙神采奕奕地將紙鶴放在一旁,突然跑下床拿了一疊紙過來,坐在床上興奮地拍了拍:“葉大人,你也教我折紙吧。你會折很多東西是吧?那你會不會折姐姐?”


    “這個……有點難度。”


    ***


    小雨朦朦朧朧下了一天,澹台薰打著傘,去街上買了些阿遙最愛吃的點心。今日難得逢休,她早晨去找葉池說阿遙想見見他,沒想到對方想都不想便答應了,她便有時間處理其他的事情了。


    天色一直灰蒙蒙的,看不出來已經到傍晚了。澹台薰迴到家時,聽不見阿遙屋子裏的聲音了,以為葉池走了,哪知輕輕推門一看,才知兩人都睡著了。


    阿遙躺在床上,懷裏還抱著各種折紙,葉池則是撐著臉頰靠在床邊,睡得不是很沉。


    安神香似乎已經燃盡了,但屋子裏卻彌漫著說不出的暖意。澹台薰不禁微微一笑,拿了條毯子踮著腳給葉池蓋上,又小心翼翼地把床上散落著的折紙收起來。


    她大概能看出他們折了什麽東西,有鶴,有兔子,有青蛙,還有一個似人非人的東西,背後還寫了一個“薰”字。


    澹台薰盯著那個東西看了一會兒,忽然聽得外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連忙出屋,才知來人竟是長素,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葉池在裏麵睡覺。”


    長素在雨中跑得太急,身上濕了大半,顯然很慌張,往屋子裏看了看,將澹台薰拉到院中,蹙眉道:“澹台大人,你能去喊醒公子麽?京城的駱大人又來了一趟。”


    澹台薰知曉駱文時常會來看葉池,對此並不是很驚訝,不理解長素的窘迫,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駱大人不是一個人來的啊!”長素抱著腦袋,顯然很苦惱,“今天我替公子去接人的時候,本以為隻有他一個,誰知……誰知安原大長公主也來了。”


    澹台薰想了一會兒,“……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死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秋零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秋零沫並收藏死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