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


    南顏垂首不言,鴉色的長發披散在身側,好半晌,才細語喃喃道:“出家人戒酒色,可出家人亦忌不誠。”


    她說著,指了指他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眼底湧現一股壓抑的情愫。


    ——她心裏愛重他,不敢說,不可說。


    嵇煬將貼在她的心口上細聽,那聲音溫暖而有力,他閉目任情潮稍退,方道:“那你為什麽不還俗?”


    南顏示意他放自己下來,道:“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為什麽不是現在?”嵇煬見她笑笑不答話,又極其不甘心地咬住她的唇很是廝丨磨了許久,道,“我應該不是第一次放過你了……嗯?”


    嵇煬意外地發覺自己沒有用力,南顏卻也沒鬆手,而是摟著他的脖頸,埋首在他肩窩裏,渾身上下開始不正常地發熱。


    紅色的嫁衣曳地輕搖,絕美的鳳凰紋印一絲一縷地散出金紅色的微光,順著她的足踝、膝彎……乃至於合身上下所有的經絡滲入進去。


    “……我好像有點怪怪的。”


    他看到南顏一臉茫然地揪著他肩上的衣料,從雙頰到脖頸,乃至於鎖骨下都蔓延出一種淡淡的粉霞色,平日裏恬淡的雙眼也開始變得水霧迷離。


    嵇煬略一思索便恍然——對於提前開啟覺醒儀式的幼鳥而言,洗滌血脈的同時,妖族特有的發丨情丨期也會隨之到來,如果她還在玄蒼犼的領地,那些高階的妖獸自然會幫她壓製,然後任她挑選心儀的對象。


    但是這裏……


    這裏是九劫海的一處無人的花穀,唯有閃爍著熒光的草海與白玉般的異木凝視著他們。


    ——他搶得可真是時候。


    一縷微涼的發絲從指間落下,嵇煬將她抱得更高一些,低頭輕咬住她露出的淺杏色抹胸的一角,然後抬眸帶著幾分渴求地看著她,若是忽視那雙血紅色的不祥雙眼,這張秀致得甚至帶著幾分禁欲風骨的臉可以稱得上無害。


    他模模糊糊地低聲道:“……要記得,我做了你渡過的眾生裏,最為罪不可赦的那個。”


    ……


    次日天亮後,一頭散發著銀白光芒的小九色鹿出現在這片荒蕪的林間,一路貓著腰躲過四下不祥的鬼氣鎮守,悄悄溜進了樹林正中央。


    不多時,小鹿便看到了此次的目標——一株玉樹下,一張臨時鋪就的玉榻上,安靜沉睡著一個穿著素白禪衣的女子。


    小鹿興衝衝地蹭過去,用剛剛冒頭的小角拱著她的腰窩,硬生生把她拱醒後,嗚嗚叫起來。


    南顏好久沒有宛如凡人般沉睡得這般久了,睜開眼先是覺得一身的酸痛,隨後昨夜的種種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


    低喘的麵龐、貼在頰邊浸濕的發絲、起伏不定的蝴蝶骨……


    而且,這全部的對象,是個至少麵貌上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人。


    ……背德啊,罪過啊。


    南顏把臉埋在玉榻上,緩緩攥起拳頭砸了好幾下,轉頭看著在身邊蹦躂的小九色鹿,道:“你高興什麽?妖族不和十業山打了?”


    小九色鹿呦呦叫了兩聲,張口吐出一束微光,微光裏傳出鹿尊的聲音。


    “……時間緊,吾便長話短說,兩天前十業山巔崩毀,塌陷出一條空間裂縫,靈氣即將崩瀉,吾已聯絡到九劫海萬妖,要不了多久,整座九劫海就會被界位失衡之力所引衝入人界。”


    南顏登時麵色肅然起來:“那會不會對人界……”


    “不必慌張。”鹿尊的聲音聽上去甚至有兩分輕鬆,“原本以為十業山和九劫海的結局會是你死我活,或者一起崩毀,如今有機會到得更為穩定的人界,吾族的族裔活下來的會更多了。”


    南顏一陣沉默,看著仙氣濛濛,宛如仙界才有的小九色鹿,不由得想起了她的舅母姣娘,憂道:“可人界中,修士如日中天,我縱然不站在修士的角度上考慮,也不得不提前告知……若九劫海移入人界,妖族就不必說了,單那幾口靈氣井,必會導致更為慘烈的戰事爆發。”


    鹿尊道:“吾早已知曉,會盡力聯合各方尊主多作籌備,最好可以聯絡上流落在人界的妖國後裔,隻要立住跟腳,我們願意向人族周旋分享靈氣井。”


    南顏不禁想起殷琊,他也是妖族王脈,之前一路走來都是為了救出天狐族一脈,但天狐族就算救出來了也是獨力難撐,不如到時候同九劫海的這些妖族合並為一股勢力,他們出身高貴,尋常人族的血肉不感興趣,也不至於像一些孽妖一般作亂。隻要運作得好,就可以在人界尋一塊落腳之地。


    隻是殷琊一去不返,南顏如今已不知道他在做什麽,是以也不敢亂承諾什麽,而此時鹿尊仿佛察覺了什麽,溫柔的女聲帶笑:“你終於抓到合適的伴侶了嗎?”


    南顏:“……您是怎麽看出來的?”


    “你身下的這塊淨塵玉是罕見的稀世珍寶,不小心放著修行,隻拿來給你小憩,和吾當年與夫人初初結侶時一樣,隻想撿著世上最好的東西給她。”


    趁四下無人,南顏的臉騰一下紅起來,但品品這句話,總覺得有哪點不對:“您說您和您……夫人?”


    鹿尊:“是啊,吾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南顏:“……可您這個溫婉的女子聲音???”


    鹿尊慈愛道:“當然是為了騙你們這些年輕的人族呀。”


    哦,這頭女神音的鹿尊,原來……是公的。


    小九色鹿也是咯咯地笑了一陣,南顏微微著惱前,小九色鹿忽然蹦了起來,仿佛遇到了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閃電般跑進了密林深處。


    南顏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小鹿奔逃,百思不得其解時,身後有人攏抱而來,身形感覺起來倒是比昨夜稍長一些,已有三分青年的模樣。


    “昨夜阿顏叫得厲害,抱怨了半宿我這年少的原身……這是鬼氣尚未凝練之故,我原本想趁著你休息時去煉化煉化,沒想到你這麽早就醒了。”耳邊響起的聲音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歡悅。


    南顏磕磕巴巴道:“你、我……我們昨天晚上?”


    嵇煬爾雅道:“昨夜雨疏風驟,我不好裝作無事發生,你若過意不去,我們將母親帶出來後,三叩天地以告如何?”


    “……”


    南顏這一次沒有反駁,唉聲歎氣地把佛珠塞起來,心想這下迴愁山院恐怕要挨板子了,將諸天佛祖都告罪了個遍,才轉過頭去看嵇煬如今的模樣。


    這是一張極容易奪去人心神的麵容,若非看著的是她,他的神情該是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與清冷,倒是像她初見時,雖可與陌生人隨意暢談,但笑容下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


    這麽一晃神,南顏又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的靈力已恢複飽滿,而魂力也不再虛軟無力,道:“剛剛鹿尊那些話你怎麽看?”


    嵇煬抵著她的額頭,垂眸道:“伴侶的那些嗎?”


    “……九劫海入人界的那些。”


    嵇煬嗯了一聲,似是不太在意這些波折一般,十指扣緊了南顏的手背,道:“外族想在修界定居是大事,有發言權的無非是上洲那些人,如今辰巳兩洲剛休戰,隻要九劫海願意割舍一些靈氣井,這件事就有商談的餘地。”


    “這麽簡單?”


    嵇煬道:“你可別忘了,山海禁決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這種事,帝君的決策才是最關鍵的。”


    南顏恍然:“我沒注意,你們最後在那大殿裏到底決沒決出最後的勝者?”


    嵇煬:“嗯?我沒說過嗎?戰霆文武雙全,實乃天命之子,我再從中作梗,這山河海冕的非他莫屬。”


    南顏:“……”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文曲昏君


    道生天。


    接引山海禁決試煉者的廣場上, 四麵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好似正在爭執些什麽, 其中最明顯的一些天驕父母的怒斥——


    “我等也不是刻意尋道生天麻煩, 隻是我家弟子的命牌碎得太多, 同幾位道友核實了一下,這麽多人進去, 不到三個月,便死了六成。往屆雖有損傷, 但也不至於慘痛至此,我等敬重你為上師, 隻是想問一句——這秘境裏當真沒有什麽別的秘密?”


    那六禦上師頓了頓手中的拐杖,道:“道生天素來以誠待人,以哺育英才為己任, 天驕隕落,我等也甚為痛心, 隻是秘境探索, 古往今來都是以命煉膽之事, 諸位既然認定這些天驕的死傷與我道生天有關, 不妨讓他們自己來當麵說清楚個中詳情。”


    六禦上師此言一出, 那些從山海之間提前傳送出來的年輕修士心中震怖,一個個不敢言語。


    ……山海之間有個長得像道尊的鬼物四處殺戮吞吃修士,這種事誰說出來, 沒有切實的證據在手, 便是對道生天的大不敬。


    莫說他們自己, 他們背後的部洲都不敢揭開這麵窗戶紙。


    六禦上師見四下靜肅,負手道:“山海禁決迄今已有數百年,曆代帝君英靈供奉於溟泉大殿上,絕無背後操手之事,誰若有質疑,自可上前一論。”


    此時,雲念推開一直攔著他的同修,上前道:“上師前輩,本來秘境之中生死有命,晚輩不該多言,可晚輩與眾位道友,卻看見山海之間中,該看守山河海冕的十業山之巔的怪物,竟與……竟生作道尊模樣,而且兇戾異常宛如妖魔,以至於同修門人慘死,請上師給一個說法!”


    四下一靜,六禦上師蒼老的麵容冷漠下來:“放肆,我道生天道尊清聖無比,豈能與妖魔作論?”


    申洲的其他修士連忙勸道:“雲念你快別說了,這可是大不敬。”


    雲念一咬牙,道:“我等縱然不是天縱奇才,也曉得什麽是幻境,那道尊模樣的妖魔,之所以讓我等死傷慘重,乃是因為其可以引動我等大道共鳴……至少是在道生天允許的那些大道中,同修們在那石像前幾無反抗之力。”


    世間有四十九條大道,道生天可教授絕大多數,此之外,隻有寅洲、卯洲、辰洲寥寥數家因為同為伐界六尊出身,各自保有獨家的道統。


    也就是說,除了這幾家外,隻要修有道生天認可的大道的修士,都受到了那尊道尊像的影響。


    四下倏然投來的驚懼目光中,六禦上師忽然浮起一絲笑意:“原來如此,其實往屆的山海禁決中,修士們也各有奇遇,吾宗的行徵師侄應該知道,上屆的山海禁決裏,最終的幻象中,孩子們甚至看到了玄宰的虛影,這都是鬼物為了迷惑修士之心而刻意為之,與我等並無關係,師侄,你說是嗎?”


    “……”


    人群那頭的墨行徵一脫身便迴了道生天去找尋應則唯,但門人皆言,玄宰聽聞未洲的天鞘峰下,鬼淵鬧動,已動身去了未洲,大約三五日才得以迴歸,實在無法,隻能稍做了些他能做的準備,便日日來廣場上等待活著的人歸來。


    ——你迴道生天之後,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問了就是在害我們。


    墨行徵不敢托大,雖然道尊石像撕咬修士屍體的畫麵還在眼前徘徊,但仍是盡量壓抑住心底的崩潰,道:“的確如此,鬼物通曉幻象,以此迷惑修士,並不少見。”


    雲念皺眉道:“墨師兄,連你也——”


    六禦上師心裏知道山海禁決的真相,但應則唯迴來之前,事態再發展下去恐怕不好控製,便道:“不過既然眾人心有疑慮,慎重起見,老夫便會與門中長老一道暫時封鎖山海之間的通道,以免你們所言的妖魔發現通往人界的虛空界位。”


    他這麽一說,周圍便炸鍋了:“可我們的門人還在裏麵怎麽辦?”


    墨行徵也連忙道:“上師,內中少說還有十餘名天驕未出來,直接封鎖空間,是不是太……”


    六禦上師怪異地看了他一眼,道:“諸位放心,隻要還戴著發下的玉戒,待我等聯手發動陣法確認其中情況後,自然會接試煉者迴來。”


    墨行徵有道:“可這次帝君之位尚未決出,上師這麽做會不會有失偏頗?”


    他越這麽說,六禦上師越覺得古怪,剛通知了其他上師詢問是不是要強行封鎖時,忽然半麵天穹驟然陰下來,一個冷冽的聲音響起——


    “本座家的崽子還沒出來,誰要封鎖山海禁決的通道?”


    ……


    片刻後一陣昊光閃過,當眼前出現道生天的廣場時,胡瑞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放到了心底。


    他已經想到了接下來,他會加冕為帝,會在族人、仇敵、天下人麵前宣告——他胡瑞,腳踏眾天驕,從一眾強豪手中搶到了山河海冕!


    果不其然,傳送陣的光很快吸引了廣場上其他人的目光。


    “哎你們看!那不是穆戰霆嗎?!他竟然活著出來了!他懷裏的莫非……莫非是?”


    遠遠地,一個蒼老而略有些慌亂的聲音道:“龍主,老夫可沒必要誆騙你,帝君試煉乃是你等當年與玄宰共同設立的,幾百年來從來無錯,這迴也一樣。”


    所有人讓開一條通道,胡瑞頂著一張穆戰霆的臉,本來就心裏發虛,摟緊了懷裏的山河海冕,剛要大聲說出他胡爺的大名,便看見人群盡頭敖廣寒那張寒霜似的臉。


    “就你一個人?”


    辰洲龍主的戾氣,天底下都是有名的,脾氣上來,親傳弟子也往死裏打。


    胡瑞一對上他殺人的目光,剛剛所有的豪氣頓時泄了個幹淨,嚇得兩股戰戰,嘴唇發抖道:“我、我得了山河海冕,我……”


    敖廣寒一臉鐵青道:“老子問你,就你一個人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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