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背棄(49)


    “有膽子強行上我的身,卻搞不清楚我是誰,你的膽子也真是夠大。”阿憐冷嗤一聲。


    何碧雲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先是樓玉中變成了舞伶,然後他又一下子變成了玄夫人,現在,季如綿又被眼前這個不知是神還是鬼的玄夫人扔入江中……今晚遇到的一切,都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也未聽過的事。


    她驚恐地看見阿憐,身體一點一點向後挪去,生怕被她也給扔進江中。


    阿憐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何碧雲,你是非不分,助紂為虐,但念在你有悔過之心,我今日暫且不收你。若你日後再犯,我定不饒你。”


    “多謝聖仙饒命!多謝聖仙饒命!我何碧雲從此吃齋念佛,長伴青燈。”何碧雲對著阿憐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船上其他人早在樓玉中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嚇得跑走,各自找地方躲起來,暗中偷偷看著他們。


    阿憐掃視了船艙一眼,衣袖輕揮,空中又浮現出一朵潔白晶瑩的蓮花,眨眼之間,那朵蓮花消失,空中傳來一股子冷冽的沁香。包括何碧雲在內,船上的所有人很快全部陷入昏睡。等他們再醒來,今夜在船上發生的一切都將記不起,隻會記得季如綿和舞伶許香蓮因突如其來暴雨天氣,被風卷入江水之中不幸身亡。


    整條船上,除了休養生息的芋圓,隻剩下樓玉中的魂魄與阿憐相對。


    樓玉中終於問出心中疑慮,道:“你不是阿


    憐,對吧?”


    阿憐凝視著樓玉中,道:“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你即已想起當年的事,算是了卻了心願,你還有什麽心願未完的麽?”


    “沒有。”


    “季如月已經在來的路上,是否還想再見她一麵?”


    “不必。於她,我是個早就在十年前死去的人,即便是見上一麵,也不會改變現狀。不如就這樣,免得徒增她的煩惱。”他從未對如月動過心,當年救她帶她逃離不過是出於側隱之心。即對人無心,又何苦故作深情?不必讓她知曉他的魂魄曾存於這個世上十年,更好。


    阿憐道:“好,你既心願已了,待我為你引路,趕緊上黃泉之路,去轉世投胎吧。”


    樓玉中卻搖了搖頭。


    “在與阿憐姑娘立鬼契之前,我便已下過決心,隻要了卻心願之後,甘願魂飛魄散,從此消失世間。”樓玉中雙手作揖,對著阿憐行了大禮,恭敬地道,“多謝阿憐姑娘幫玉中了卻心願,玉中此生恐難迴報,就此永遠別過。”


    樓玉中說完便要自毀魂魄,阿憐翻手便使了法術將他定住。


    樓玉中看著他,不明所以。


    “爾安念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心幫你,領著你修行了十年,看來這十年你是白修行了。隻為了一個人渣,便要自毀,你果然還是如我說,太過感情用事。”


    “我並非感情用事,而是早已看破紅塵一切。我已經死了,即便要了他的命,於我又有何意


    義?殺了他便能解我心中冤屈怨恨?”樓玉中苦笑一聲,搖了搖頭,“換另一麵看,殺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倒不如讓他下半輩子都活在因害死我而恐懼的痛苦之中。”


    “看來是我多事了。”


    樓玉中又搖了搖頭,道:“事到於此,殺與不殺他,於我而言其實都一樣。我心已靜,怨恨全消,殘魂於世,不知該何去何從。我若選擇去轉世投胎,不幸再經曆如這一世一般的痛苦折磨,何苦?我倒寧願從此魂飛魄散。”


    阿憐望著他,陷入沉思,隔了許久才道:“你讓我想起天界一位仙子,當初她也便如你這般決絕,凡事往壞了想,寧願散盡數萬年的修為,魂飛魄散,也不願再存活於六界之中,嚐盡為情背叛的滋味。”


    樓玉中望著阿憐,她的臉上露出一種同病相憐的無奈,那種無奈也隻有他能體會。想問她那位天界的仙子如今如何,可是想了想,便也沒問出口。誰生誰死,這世間紅塵即將與他無關,他又何必去探知別人的秘密。


    他再一次閉上雙眼,未久,魂魄開始慢慢變淡,一點一點化做星塵。


    阿憐望著他摧毀原神,甩手便扔出一朵蓮花罩在他頭頂上方,將他的魂魄護住。


    樓玉中不得其解,睜著眼怔怔地看著她。


    “凡人有句老話,叫好死不如賴活著。”


    阿憐話音落畢,樓玉中的魂魄被收進了蓮花之中。


    阿憐望著手中的蓮花,深舒


    了口氣。玄遙即有意引他入仙班,便是不想他這個舞學奇才從這天地之間就這麽消失。


    忽然兩道身影憑空落在船上,阿憐望著來遲一步的奎河,便道:“你又帶錯路了?”


    “可能我長得有點麵目可憎吧,說了半天,才說動這位娘娘。”奎河望著季如月,略顯無辜。他又不能使用暴力將她打暈帶過來。


    季如月一身華服,雖然麵容蒼白,卻也難掩傾世絕美的容顏。


    阿憐將所有事情經過簡短地說了一遍。季如月在聽到當年殺害樓玉中的兇手是哥哥季如綿的時候,臉色變得更加煞白,一時承受不住打擊,身體一下子軟了,暈厥在地。


    待她再醒過來,第一句便問:“樓玉中呢?”


    阿憐將手中的蓮花遞給她,道:“你來晚了,他已經走了。”


    豆大的淚珠一下子從季如月清澈如星的眼眸中滾落出來,她雙手顫抖著捧過那朵蓮花,泣不成聲:“當年若不是我……他絕不會死……怪我……都怪我……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阿憐看著她,一臉平靜地道:“你不必自責,他臨去投胎之前,托我給你帶一句話,若是再選擇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帶著你一起走,和你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度過餘生。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別辜負了他的期望。”


    季如月瞪大著眼看著阿憐,再看向手中的蓮花,眼淚一滴一滴止不住的滴落在蓮花之上。


    蓮花倏然散出金


    光。


    季如月更加激動。


    “別哭了!你再這樣,他沒法上路,投不成胎的。”阿憐拿迴蓮花,對奎河道,“就這天象看來,當今皇位即將易主,也別送她迴去那個牢籠,替她找個安穩之地,好好過完後半生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宿緣(1)


    奎河點點頭,忽然發現阿憐有些不對勁,可是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


    季如月跪地,對著阿憐深深叩首:“多謝姑娘相助。”


    “前塵往事的記憶,你留著也是痛苦。”阿憐伸手掠過季如綿的額前。


    待季如月再抬頭清醒時,被淚洗過的雙眸變得更加晶亮如星。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帶著季如月離開,芋圓才睜開眼望著將自己抱起的阿憐,道:“樓玉中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


    直到奎河使用了瞬移符帶著季如月離開,芋圓才睜開眼望著將自己抱起的阿憐,道:“樓玉中根本沒有說過那些話,他並不想見她。”


    阿憐輕抬嘴角,道:“他有沒有說過那些話,重要麽?反正季如月也不會知曉。”


    芋圓道:“你毫不猶豫的將季如綿扔進江裏,不像是會用善意的謊言去騙季如月的人。”


    阿憐拍了拍芋圓的小腦袋,道:“善意的謊言是種美麗的謊言,偶爾說一兩次,可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樂而不為?”


    “你是說季如月會死?”


    “季如月本就對樓玉中心存愧疚,一旦得知自己的哥哥親手殺害了他,會更加自責,再加上她在深宮之內,過得極其痛苦壓抑。她一旦離開這條船,便會踏上黃泉之路。我想,樓玉中即便不想見她,不想令她徒生煩擾,但也不願意見她走上絕路吧。”阿憐手中的蓮花一直綻放著金光。


    芋圓抬著腦袋


    看著阿憐,憋了許久,方道:“你知道你現在是誰麽?


    阿憐眈了一眼芋圓,沒有應聲,抬眸看向無盡的夜空,思緒飄遠。


    她究竟是誰呢?


    淡淡的月暈忽然從夜空中消失,黑壓壓的烏雲攏了過來,將月亮完全遮住,江麵開始刮起了狂風,沒過多久,電閃雷鳴,一場暴風雨隨即而來。


    前往京城的船隻在江麵上一路搖搖晃晃……


    ***


    “什麽阿貓阿狗的都跑來自稱是我馬義才的未來女婿。”一個看著財大氣粗的中年男人板著一張臉,指著廳堂正中傻愣愣站著的年輕人,“來人!給我將這個騙子轟出去!”


    騙子?!


    沈君彥劍眉微蹙,手中正握著父親大人生前留給他的信物——半塊碎玉,他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滿臉鄙夷的馬義才,內心受到極大的震憾。


    竟然稱他是騙子?


    他收緊手指,將半塊碎玉緊緊的握在手中捏成拳。


    一位身穿上好絲織繡衣的妙齡女子忽然從另一廂急跑過來,拉住父親的衣袖哀求道:“爹!他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他是君彥哥哥呀,您給我從小定下的未婚夫君沈君彥,君彥哥哥呀。”


    馬義才一把甩開女兒拉扯著的衣袖,怒道:“來人!給我將小姐拉迴房裏去,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來半步!”


    兩名家丁剛準備去對付沈君彥,這又轉向馬沅瑤。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爹!我求求你!君彥哥哥!君彥哥哥——”


    馬沅瑤被兩名家丁強行拉開,隻可惜憑她一個弱女子的力道,哪裏能敵過兩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很快便被拖進了後院。


    “我不是騙子!若是伯父不記得當年與家父的約定,那便當這個婚約不存在吧。”沈君彥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再一次道,“不知伯父能否看在家父昔日幫助過馬家份上,借我一些盤纏,我想進京……”


    “來人啊!給我把這個騙子乞丐趕出去!”


    “趕考”二字,沈君彥還未說出口,馬義才便大喝一聲打斷了他。很快他便三四個身強力壯的家丁強行拖拉著推出了門。


    屋外,正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因地麵濕滑,沈君彥狠狠地摔下了台階,雙膝正好撞上了路麵翹起的石塊上,痛得他一時間無法起身。他手中一直緊握的那半塊碎玉,也順勢摔了出去。


    忽然之間,雨勢大了起來。豆大的雨滴,不停地拍打在他的全身,濺起的泥水不斷濺在他的臉上、身上,令他狼狽不堪。


    他從“騙子”變成了“騙子乞丐”……


    父親因誤信生意夥伴,進了一批極其珍貴的雪域蟲草,誰知這些雪域蟲草全部都是假貨,那位生意夥伴卷了銀子跑路,沈家賠了所有家當。父親一氣之下病倒在床,撐了三個月不到便去了。娘親一時間接受不了打擊,也跟著病倒,沒多久便隨著父親一同離開人世。偌大的沈家說沒便沒了。父親臨終之前,將


    這半塊碎玉交予他,讓他上廣陵找當年定下婚約的馬義才。卻沒想到,馬義才早已收到消息,得知沈家敗落,便反悔不承認這門親事,甚至將他轟出了門。


    若不是為了完成父親的心願,他何以要來馬家受這等屈辱?


    他爬著過去,將父親留給他的那半塊碎玉撿起。


    忽然,站在門處一直看著的馬義才叫道:“去給我把那半塊破東西拿迴來。”


    一個下人冒著雨衝過來,硬生生地從沈君彥的手中奪下那半塊碎玉。


    馬義才拿到那半塊碎玉之後,便用力地擲在地上,頓時,那半塊碎玉又碎成幾瓣。接著,隻聽“哐”地一聲,馬家高大闊氣的漆黑木門用力地合上。


    不一會兒,沈君彥全身上下被雨水澆得濕透。他費力地爬起身,遠遠地望著那半塊碎玉的碎片,失魂落魄。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晰的馬蹄聲。


    透過蒙蒙的水霧氣,沈君彥隱隱約約瞧著一位身著青衫羅裙的年輕女子牽著一匹馬,撐著一把油紙傘,朝著他的方向緩緩走來,身姿搖曳,宛若立在池中之中的一朵蓮花。


    那位女子越走越近,沈君彥不禁抬眸望了那她一眼,櫻唇柳眉,一張明豔動人的臉蛋,不施粉黛卻顏如朝霞映雪,尤其是那一雙剪水雙瞳,在這一片水氣下看來,竟燦若星辰……


    沈君彥倒不是為眼前這個姑娘美豔脫俗的容貎吸引,而是這瓢潑大雨,他已然淋成了落湯


    雞,雨水卻一丁點兒也沒有將她的衣裙濺濕,這很不合常理。


    她四處張望,口中喃喃自語,似在找尋著什麽,路或者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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