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皓月當空,月色清輝漫過窗牖灑進,妲己雲鬢半卷,一身素色羅衫坐於堂屋的香案前,凝睇著離枝等人從雕花食盒裏取出一盤盤珍饈美食,覺得菜色比昨日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兒。


    離枝擺好盤之後,輕聲稟道:“公子一會兒過來與姑娘一同用膳。”


    鸞兒瞪著眼睛,柳葉眉高高揚起,沒好氣道:“也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哪來的福氣和公子同桌而食……”


    “鸞兒!”離枝肅著臉,低喝。


    被訓斥的鸞兒別過臉,不情不願的噤聲。


    沒過多久,一身錦袍的範金廉果然如她們所言,到了妲己的院子,盡管他是主人家,如此大大咧咧前來,什麽意思明眼人都看的出來。


    坐下後,範金廉折扇一收,自以為風流倜儻的朝妲己勾了勾唇角,“看來世子不是惜花之人,卿兒也別憂心,既然把你帶出了玉鐺園,本公子自然不會再讓你迴去。”


    說著手便朝妲己放在案上的玉手摸來。


    捧起前麵的茶盞小飲,施施然躲過鹹豬手,妲己輕輕淺淺一笑,“現在說這個還為時尚早,想來公子也餓了,還是先用膳吧。”


    範金廉訕訕的收迴手,麵色微沉,莫非這玉卿兒還不死心?哼!不知天高地厚,本還想將她納為妾氏,如今看來倒是太給她臉麵了。


    一頓飯吃的不歡而散,這範金廉雖然相貌尚可,可當久了地頭蛇,總有股子紈絝習性,眼神舉止都似蛇信子般給人粘膩感,妲己迴憶了一番沈晏的麵容,隻覺得係統說的話有一句沒錯,“係統出品,俱屬精品”,至少她攻略的對象在麵貌上都是勉勉強強能配上她的,如果換作是這範金廉,她恐怕就沒興致使這些露胳膊露腿的手段了,不過真要是這種人,她怕是勾勾手指就能完成任務了,哪還用如此費神。


    在妲己身旁伺候的石榴在離枝擺膳時偷偷迴房換了身對襟衫子,腰那處扣的緊緊的,越發顯得酥胸高挺,原本正微微低頭,眉目含情的瞧著座上用膳的範金廉,聽見他的話後心裏咯噔一聲,眼神猛地一亮,原來玉姑娘昨日見的貴人竟是世子嗎?


    離這等潑天富貴的人物如此之近,石榴又驚又喜,交疊的手掐緊,生出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她雖比不上玉姑娘美貌,但也薄有姿色,昨日剛到知府府邸,便有小廝紅著臉給她送頭繩胭脂,說不準,說不準世子爺就偏愛她這類玲瓏可愛的女子呢?不替自己打算爭取,又哪裏來的機會一步登天。


    瘦馬的戰場多是內宅,大多數銅鐺都有著當主子的心,事實上成功的案例不少,貪花好色的商戶自然不會介意多一個可心的妾侍,所以對於玉鐺園的銅鐺來說,伺候金鐺銀鐺是個好差事,起碼絕了被送去秦樓楚館的可能,而成為玉鐺的丫鬟前程比之又好上太多,所以石榴能跟隨妲己,可是被其他銅鐺好一陣羨慕。


    而石榴明顯不滿足於此,她想著若是玉卿兒沒做到的事被她做到了,那才是真正揚眉吐氣。


    欲望有多大,膽子就有多大,心跳入鼓的石榴咬著唇悄悄退下。


    注意到她的異狀,妲己玉指點了點下巴,隨後露出了一個嫵媚的笑容。


    打聽到鎮國公世子這兩日就要離開的石榴急急做了盤點心,往貴客所居的院落走去,卻被瑞安攔在了門外。


    以為又是哪個知府小姐派丫鬟來給世子送“情意”,瑞安敷衍的笑著表示世子不喜食點心,連院門都沒讓人進。


    碰了個軟釘子,石榴卻絲毫不氣餒,妲己跟前也不去了,就在知府給貴客空出來的西院前後轉悠,擦脂抹粉,穿紅著綠,時不時瞟眼望向院門,路過的仆役丫鬟看見她這般模樣皆了然輕笑,眼露譏諷。


    不多時,便有管家告到妲己跟前,話裏話外帶著指責,像在說這丫鬟如此輕浮,做主子的怎能不管好,這是知府府邸,可不能像在玉鐺園裏那般沒個規矩。


    而這廂的石榴卻終於等到了沈晏出門,石榴平日在園裏所見,不是滿肚肥腸的商賈,便是卑躬屈膝的仆役,是以先前才會對富貴風流的範金廉春情懵懂,可是如今她見到這一位,才明白什麽叫氣宇不凡,這等龍鳳之姿與膏粱紈絝之氣一比,高下立判。


    如此一眼,遊廊外躲靠著月洞門的石榴腿都險些軟了,理了理衣襟,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悶頭便撞了上去。


    沈晏自小習武,對這等意外之事自然反應極快,一個閃身便往左挪了不短的距離,使得石榴就算倒下了,也連個衣角都沒撩著。


    款步姍姍而來的妲己,所見就是這滑稽的一幕,她清楚的看見石榴羞紅的臉上的錯愕。


    而沈晏在一旁波瀾不驚的站著,清水似的鳳眼細細長長,眼梢微微向鬢角挑去,淡淡的看著倒在地上的人,沒什麽情緒的眼裏難得顯露一抹厭惡。


    聽見來人的動靜,他偏頭朝她看來,愣怔了一會兒像是憶起了什麽,表情沒有明顯變化,可妲己就是察覺到了他的極度不自在。


    “玉姑娘,你怎麽來了?”沈晏身後的瑞安看見妲己,率先出聲,表情驚喜卻又有些羞愧。


    “聽聞石榴衝撞了世子,卿兒特來賠罪。”妲己俏臉急赧得通紅,彎身施了個禮,金絲煙羅軟紗皺起又垂平。


    嬌聲入耳,熟悉的幽香飄來,沈晏抬眼看著眼前的女子,看她鬢發見搖曳不休的珠釵,看她垂眸震顫不止的長睫。


    嬌媚無骨入豔三分,青天白日相看,竟覺此女愈發奪人心魄。


    皺了皺眉,沈晏收迴目光,淡淡道:“不必。”


    聽聞知府公子範金廉姬妾眾多,此女又是他擇選送來,恐怕範金廉也是剜了塊心頭肉,說不定他前腳剛走,她就會歸於這知府後院。


    如此想著,沈晏心頭湧起無名火氣,拔腿就往門外走。


    “玉姑娘不必憂心,主子他性子就是這樣,並不是責怪於你,隻是……你這丫鬟,還是別出現在主子跟前了。”瑞安見世子冷著臉快步離去,不由尷尬一笑,扔下這句話,匆匆跟上走遠了的沈晏。


    隨後妲己要把石榴送迴了玉鐺園,石榴哪裏肯,哭鬧撒潑就是不走,弄出了好大一番動靜,才被知府的下人遣送迴去。


    瑞安聽說後,立刻對沈晏說了這事兒。


    第81章 世子的心6


    這段時日世子成日不是公務就是與地方官員虛與委蛇的應酬,夜晚沈晏空閑時,瑞安便邊奉茶,邊揀些有趣的事說與他聽,說到後來,想起白日府上玉姑娘那丫鬟的一出鬧劇,說到底這件事與世子也有幹係,就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通。


    到最後他下結論,“雖然玉姑娘也是玉鐺園出來的,可小的就覺得她與這般人不一樣,眼睛清泠泠的,待人也和善,心腸軟,要不然也不會壓不住一個丫鬟。”


    沈晏聽在耳裏,不由想起那雙黑白分明的墨玉瞳,雖清澈坦蕩,在某些時刻卻有著無邊媚色,可不像瑞安說的泠清。


    “此番玉姑娘將丫鬟遣走,小的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主子。”瑞安笑著道。


    沈晏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不由側眼看向瑞安。


    瑞安會意接著道:“雖然主子不日便迴京,可這等心術不正的丫鬟,難保又惹出其他事來煩擾主子,小的便與玉姑娘提了提,讓那丫鬟別再出現在主子跟前,未想玉姑娘如此為主子著想,立即便把丫鬟送迴了玉鐺園。”


    見沈晏神色微動,瑞安立即添一把幹柴,“主子儀容逸群,女子少有不傾慕者,京中貴女尚且如此,玉姑娘年紀小,易動情絲,如此行徑或是對主子芳心暗許也未可知……”


    沈晏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適可而止。


    聽人談論女子對自己傾心,就算冷淡如沈晏,臉上也閃過了極不自然的神色。


    她莫非真如瑞安所說,傾心於他?屏退瑞安後,沈晏靜坐了一會兒,放下手中已經不知所雲的書籍,踱步到銅鏡前審視一番自己,隨後抿著唇正了正衣冠。


    察覺到自己的內心頗不平靜,他服下一顆藥丸,又到院中打了一套拳,才驅走了腦海裏紛雜的念頭。


    ……


    【叮!傾心度30%】009無語的看了在鏡子前通發的妲己一眼,內心有些忐忑,它辛辛苦苦攢的附加值不會就這麽打水漂了吧。


    係統設定的附加值額度就算009自己也不能隨意更改,此番它與妲己的賭注,是它自掏腰包貼上的,做了許多任務的多年的積累,附加值說白了可以兌換各種好東西,不僅對宿主有用,對它們這等生靈也有用處,可以兌換一些好東西提升自己的品級。


    象牙梳微頓,妲己也有些沒想到傾心度就這麽漲了,她也知道了沈晏明日便要走的消息,原以為還有一段時間供自己撩撥,沒想到是她想當然了,本對賭約已經不抱什麽希望,沈晏不帶她走,她便自己偷偷跟隨著上京,此次傾心度上漲,倒讓她底氣足了幾分,屆時就算賭約沒成,沈晏自己走了,她作為孤身上京尋他的弱女子,料他也不會不會管不顧。


    -


    “周曜,我們在一起。”柔軟的女體埋在懷裏,夢中的兩人唇舌相接。


    沈晏悠悠睜開眼睛,望著月色清輝下暗影綽綽的床幔,皺了皺眉,不理解自己怎會做這麽一個離奇的夢,夢中所見所聞皆十分古怪,男女同堂而學,女子大多不束發,服飾他也是見所未見,所謂夢境,不外乎噩思喜懼,皆由平日所思所想而生,如此憑空而出沒有依托的臆想之夢,他也是第一次做。


    摸了摸腰腹,那被玉手環繞的溫熱感還清晰著,仿若剛剛夢中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舒展眉心,沈晏不做他想,隻覺是自己近日憂思太甚,才頻繁生此等觭夢。


    翌日,知府門前停了一輛華貴寬大的促榆木馬車,五短身材的知府卑躬屈己地立在府門外恭送沈晏離開。


    終於送走了這座冷麵神,府上又可以迴到夜夜燕舞笙歌的日子,想到這兒,滿腦肥腸的知府笑得一臉諂媚。


    範金廉為了讓妲己認清現實,便命人傳她與他一同去送貴客,讓她曉得這龍鳳總歸要迴到天上去,沒攀上高枝便得能安心伺候他,他理解美人心氣高,是以昨日便上最好的首飾閣買了金鑲玉裹的鐲子來,在美人失意時如此帶她,哪還不能溫香軟玉入懷,慣會哄女人的範金廉貪婪的看了內室一眼,已經想好之後該如何消受美人恩了。


    妲己見範金廉要帶她去送沈晏,思索了一會兒,換了身素色的裙衫,施了些薄粉,讓臉色看起來蒼白一些,頭釵耳飾能省便省,素淨憔悴的模樣惹人憐惜。


    已視妲己為禁臠範金廉甫一見她如此模樣,心頭憐愛卻又微惱,美人如此為世子傷懷,總給他一種綠雲籠罩的鬱悶感。


    知府眾人聚在府門,對沈晏說著吉祥話,沈晏卻有些心不在焉,他視線越過眾人,看向站在最後那個弱柳扶風的身影,神色微凝,怎的一日就弄成這副病怏怏的樣子,是因為他要走了嗎?


    眉心跳了跳,沈晏麵色發緊,眼裏有一瞬間掙紮,卻又堅定自若下來。到底是經受過各誘惑的高門子弟沈晏十分明白什麽應當做,什麽不能做,盡管與內心所願背道而馳,他也想遵循自己的堅守。


    瑞安一人提著輕便的行李安置好,掀起馬車的金絲雲錦帷裳迎世子上車。


    沈晏漠然著臉與知府告別,撩起錦袍下擺跨上馬車,正要鑽進掀起的簾內,他鬼使神差的迴頭望了一眼。


    ……


    馬車平穩的在官道上駛著,車內茶香嫋嫋,沈晏閉目靠著廂壁,神色莫名。


    瑞安低著頭分茶,動作放輕,時不時偷偷瞄一眼世子,不敢打擾他。跟了沈晏這麽久,瑞安明白主子這是有了極大的煩惱,需要安靜細細想一段時間,可他沒想到,主子這一想就想了一整日。


    世子這沉著臉,不說一句話的樣子可真瘮人,同在一個車廂內的瑞安簡直苦不堪言,他撩起簾子看了看外麵的一行侍衛,陡然生出一絲羨慕,雖然主子很好伺候,可十幾個時辰這麽不能出聲的枯坐著,還不如去外頭吹吹風沙呢。


    到了客棧,瑞安鬆了一口氣,急忙下車招唿著吃食住宿。


    夜間,沈晏躺在床榻上,睜眼閉目都忘不了那女子泫然欲泣的表情,簾子放下時一瞬間蒼白的秀靨,她目露哀求的看著他,眼波似含千言萬語……


    她為何那般看他?像在看一個負心人。


    是了,他終究對她有過冒犯。


    星眸明明暗暗,最後沈晏翻身下床,沒驚動任何人便牽了馬,縱身而上。


    第82章 世子的心7


    黑黢黢的荒林間,駿馬疾馳,在道路上濺起沉煙。


    更深露重,奔襲了近百裏地,馬背上的沈晏卻絲毫不覺得疲憊,隻見他鬢若刀裁,劍眉下雙目炯炯,飛揚的墨發間冠帶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就這麽飄過翠嶺,繞過孤山,迴到了寧陵。


    衣袂如鐵塊一般冰冷地貼著肌膚,沈晏抿了抿被凍得微紫唇瓣,看著範府正門,臨近了卻又生出些躊躇,其後他繞至自東邊翻牆而入,慢慢摸到了妲己所居的院子。


    天微微亮,妲己掀開幔帳,眯著眼懶懶抻了抻身子,感覺到異樣,她微微僵住,側頭往外瞧去,隨後妙目逐漸睜大。


    他怎麽在這兒?


    窗間灑進的清光投在沈晏的身上,暈出淡淡的光影,他側坐在長凳上手持茶壺壺柄,想要倒水喝,聽見床榻上的動靜,偏頭朝妲己看來,正巧對她因挺身而高聳的胸脯。


    裝作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沈晏微抬下頜飲著茶水,握著杯盞的手卻越發的緊。


    “世……世子?”妲己顫著嗓音道,全然不管009痛心疾首的哀嚎。


    “何事?”沈晏輕聲問,卻不看妲己。


    難道不是我該問你何事?妲己眼皮跳了跳,有些不明白這世子的腦迴路。


    “世子此時為何會在這兒?昨日不是已經離開沈府了嗎?莫非那是卿兒做的夢?”妲己朱唇微張,目露不解。


    發絲散落在微紅的頰邊,嫵媚中帶著嬌憨的模樣落在沈晏眼裏,令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罷了,你就當是個夢吧。”


    ……


    他這是在糊弄我吧,是吧?妲己無語的問009,任務目標好像和資料說的冷淡嚴肅不一樣啊,都會和她開玩笑呢。


    009哭喪著臉:不清楚不知道不明白,我隻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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