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睡不著。


    在深夜充滿屋內的冰冷黑暗之中,圭子睜著眼睛。


    她在自己的寢室裏,躺在床上。


    圭子就像小孩子一樣蜷縮著手腳,縮在被窩裏徹徹底底地兵器舍棄。


    夜晚的寒氣充斥著寢室之內。寒氣將圭子的生活氣味從屋內一掃而光,讓房間變成了截然不同的空間。被子裏的體溫,如今是圭子在這個房間裏唯一擁有的東西。在這片黑暗之下,隻有這個小小的繭裏麵是圭子的領土。


    「………………」


    在黑暗中,圭子一味地屏住唿吸。她感覺充斥著這個房間的寒氣之中住著什麽東西,生怕被那東西發現一樣。


    她在黑暗中屏住唿吸,早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適應黑暗的眼睛裏,映照著化作暗影的熟悉房間。在這個隻有陰影的世界中,已經沒有圭子的味道,已然化作死氣沉沉的冰冷世界。


    圭子直直地凝視著這幕情景。


    在漆黑的視野前方,可以看到桌子,以及一頭的壁櫥的門。


    壁櫥的門,聳立於黑暗之中。


    到頭來,圭子還是拿不出勇氣,一次也沒有打開過那扇門。


    她不敢檢查那裏麵,就連現在這樣注視著那扇門,都讓她害怕得不得了。對於圭子來說,那個漆黑樸實的壁櫥門,已然化作一扇禁忌之門。


    「………………」


    圭子正直直地凝視著根本不想去看的景色。


    要想不看,隻要閉上眼睛就夠了,但她現在非常清醒,毫無倦意,不看的話反而讓她更加惶恐不安。


    所以,圭子在黑暗之中,睜大眼睛,凝視著那扇門。就好像她相信隻要盯著這片停滯的黑暗,這片黑暗就不會動起來一樣。


    就好像在玩“不倒翁倒下了”(※注3)一樣。


    可是,這是一個充滿恐怖的,極盡扭曲的兒童遊戲。


    為了不讓屋裏的黑暗趁她閉上眼睛不見的時候動起來,為了不讓任何東西從黑暗中出現,為了不讓某種東西從壁櫥中探出頭來,圭子目不轉睛地監視著這個黑暗籠罩之下充滿寒氣的屋子。


    在漆黑的房間裏,圭子孤零零地一直監視著。在如同玻璃般冰冷的寂靜中能夠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唿吸聲。


    「………………」


    圭子靜靜地唿吸充斥屋內的寒氣。


    羽間市黑夜的寂靜滲透進屋內,讓圭子產生了一種,就像唯獨這間屋子從世界隔離出來的錯覺。


    這是個黑暗朦朧的,沒有色彩的世界。


    這個屋子,已經不屬於人類的領域。


    「………………」


    圭子側臥著,維持麵對一側的姿勢,一直凝視著房間。


    視線非常清晰。這個房間裏肯定有什麽東西。


    毫無倦意。


    那東西,就在那個壁櫥裏。


    「………………」


    寂靜。


    ————咯吱、


    寂靜之中……傳來微小的聲音。


    「………………!」


    在這一刻,圭子的身體在被窩裏縮緊。


    她感覺到那小小的傾軋聲,十分微弱,但又十分明確地從壁櫥裏傳了出來。


    那是某種東西壓在壁櫥裏麵發出的微弱聲音。


    在那之後,寂靜再次支配了房間。


    可是對於圭子來說,屋子已經變得與前一刻截然不同,已經不單單是一個充斥著停滯的黑暗,死氣沉沉的空間。


    「………………」


    圭子感覺到了氣息。


    在房間的黑暗中,散發著某種東西正在唿吸的聲音。


    壁櫥的門聳立在黑暗籠罩下的房間內。圭子的視線無法從那個黑色輪廓之上離開分毫。


    唿唔、唿唔……


    自己的唿吸聲聽起來非常大。


    視線前方的櫃門,看上去仿佛正懸浮在黑暗之中。


    在那裏,氣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某種東西在那裏正散發著氣息。


    ————咯吱、


    有動靜了。


    不行了,不行了。裏麵的氣息在擰動身體。


    那東西正想要過來,正隔著櫃門直直地注視著床。


    ————咯吱、


    那東西,把手放在了櫃門上。


    正準備把門打開。


    ————咯吱、


    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


    ————咯吱、


    空氣……略微動了起來。


    接著……


    ————————吱


    隨著細微的響聲,櫃門微微地、微微地、微微地——————打開了。


    「………………!」


    圭子已經無法忍受,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視野被黑暗所封閉,隻剩下那個壁櫥。可是由於她閉上了眼睛,感覺到的氣息反而愈發鮮明。她的耳朵、皮膚反而開始更鮮明地感知到屋內的情況。


    她的牙齒劇烈地哆嗦起來。


    在被窩這唯一的境界線之內,溫度開始急劇下降。


    這或許是開始在全身蔓延開來的惡寒所造成的,然而區分那種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嘶……壁櫃毫無聲音地打開。


    瞬間,一股異樣的寒氣從櫃子裏流竄出來。在閉上眼睛之後的黑暗中,圭子非常明確地感覺到了那個情況。那東西把手從櫃子裏伸出來,正在打開櫃門。


    那東西,就在那裏。


    嘎啦嘎啦、嘎啦嘎啦……圭子的腦袋裏全都是牙齒哆嗦的聲音。


    可是那細微的聲音和氣息異常鮮明,那種雜音根本掩蓋不住。


    瞧吧,櫃門正在打開,縫隙已經足夠那東西應該鑽出身體。


    從那裏,手唿地出現,朝這邊伸過來。腳從壁櫥中,下到了地麵上。


    ————軋……


    地板微微作響。


    腳下到地板上,身體的重量令地板傾軋作響,那東西,緩緩地來到這間屋子裏。


    「………………」


    圭子的臉,感覺到了視線。


    那東西維持直直注視圭子的狀態,站在壁櫃前麵。


    化作人形的冰冷氣息,正站在房間中央。


    屋內的空氣飛快地變得可怕,變得冰冷。


    縱然閉著眼睛,那一樣的氣息依舊鮮明可辨。


    那東西化作人的形狀,但根本不是人類。打個比方,那就像“死人”的肉所散發的氣息。那就是在黑夜的寒氣之中陰沉唿吸著的“死亡”氣息本身。


    那東西以就像傾斜的身體的遲緩動作,邁出了一步。


    ————軋


    地板……發出響聲。


    那東西……靠近一步。冰冷的氣息逐漸逼近。


    ————軋


    要來了。


    ————軋……軋……


    那東西踏著地板,朝圭子走過來。


    啪嗒……啪嗒嗒……


    微弱的聲音響起。就像是那東西將水滴落在地板上的聲音。那是從身體裏滴落的,某種粘稠液體發出的聲音。


    那東西慢慢靠近……走過屋子,朝著圭子躺著的地方慢慢靠近。


    隨著那東西接近,圭子開始感覺到微弱的唿吸。那東西唿吸著夜晚的空氣,那不是人類的唿吸。


    ————軋


    要來了。


    不要……不要……!


    圭子在心中一遍遍地叫喊。


    惡寒已經擴散至全身,緊緊抱住的肩膀正在顫抖。緊閉的眼睛,用力到感到疼痛


    ,嘴巴就像抽筋一樣不停地唿吸。


    還差三步。


    ————軋


    兩步。


    ————軋


    一步。


    ————軋


    然後,那個氣息————停在了床邊。


    那個氣息正直直地看著圭子。


    不要……不要……!牙齒嘎啦嘎啦地作響,內心發出哀嚎。緊閉的眼睛裏,浮出冰冷的淚水。


    「………………」


    氣息,不動了。


    那東西在隻是在床的異變,直直地,愣愣地看著圭子。


    ————不好……啊…………


    圭子在床上一個勁地顫抖著。


    牙齒相互撞擊的聲音也好,心中發出的哀嚎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所吸收,任何人都注意不到。


    “怪異”,一直就站在那個地方。


    ※注3:“不倒翁倒下了”是日本的一種類似捉迷藏遊戲,類似我過得紅綠燈停。規則中,鬼隻要盯著逃亡者,逃亡者就不能活動。


    2


    「!」


    深夜兩點,武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武巳瞬間驚醒。


    「唔哇!」


    武巳連忙從床上起身,連忙按住枕邊的手機,首先不是去看是誰發來的郵件,而是先向同寢室的衝本看了過去。


    在這個靜悄悄的夜晚,手機的聲音特別響亮。


    所幸睡在隔壁床鋪的衝本沒有醒來的跡象,武巳暫且鬆了口氣。


    「哎……」


    這件事來得非常突然。


    之前正在睡眠的身心因為突然醒來,就像被灌入了沉重的氣體一般遲鈍。


    武巳在黑暗的房間裏,坐在床上喘著氣。隻有手機屏幕上的刺眼亮光,模模糊糊地浮現在黑暗之中。


    看來他在睡前完全忘記把手機調成震動了。


    看寢室裏這麽安靜,想必手機鈴聲肯定傳到周圍的寢室裏了。


    說不定,還有人被那聲音吵醒了。武巳反射性地按下了按鈕,讓手機安靜下來,然後才向屏幕看去。


    「誰啊……」


    武巳以剛醒的那種沙啞聲音嘀咕起來。


    在黑暗中發光的畫麵,切換成了郵件的閱覽畫麵。


    看來來的不是電話,而是郵件。隻見郵件的發件人一欄寫著“日下部棱子”。


    「棱子……?」


    看到棱子的名字,武巳皺緊眉頭。


    雖然不知為什麽,但武巳有種不好的預感。


    武巳以急切的動作切換到郵件文本的閱覽畫麵。小小的黃麵中,浮現出一行文字。


    我在女生宿舍大門口等你  小崎摩津方


    「………………!」


    一看到那個落款,武巳頓時血氣喪失。


    武巳呆了一陣子之後,慌慌張張地從床下麵拿出了鞋子,然後一邊留心衝本一邊打開窗戶,將鞋子丟到了外麵。


    *


    天空被厚厚的雲層所籠罩。


    那個化作少女模樣的東西,正佇立在那片閉鎖於黑暗中的天空之下。


    他身披黑色風衣,嘴上掛著扭曲的笑容。那對仿佛從下方被人瞪視的雙眼,隻有左眼劇烈地顰蹙著,擺出奇怪的表情。


    那張天真無邪的少女麵龐之上,眼中充滿了老奸巨猾的光輝。


    那東西向走近的武巳看過去,嘴巴彎成笑的形狀,開口說道


    「……來了麽」


    那個聲音低沉而沙啞,完全不像平時的棱子。那東西有著棱子的外貿,用棱子的聲音說話,但絕對不是棱子本人。這件事對於武巳來說,早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小崎……摩津方」


    「總算來了呢,少年」


    占據棱子身體的小崎摩津方露出開心的笑容。


    武巳麵容僵硬,無言地點點頭。武巳知道總有一天會發展成這種情況,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今宵真暗呢」


    摩津方說道


    「此乃魔物出沒之夜」


    摩津方一邊這麽說著,一邊用喉嚨深處咯咯咯地發出笑聲。


    他光是這麽站著,樣子便與棱子判若兩人。由內在產生的麵部表情,眼睛裏急速的光輝……最關鍵是那股氣場,與棱子截然不同。


    如果讓不是很了解棱子的人看到這個樣子的摩津方和普通的棱子,可能不會覺得他們是同一個人。這樣的形容一點都不誇張,他所散發出來的氣息、氣場,跟原本的棱子就是有著如此之大的差距。


    而且那個氣場本身便超乎人類的範疇。那是猶如將能夠震懾住見者,令其服從於自己的“存在”本身濃縮後形成的壓倒性的氣息。


    那就是……那個“魔法師”的氣息。


    武巳根本拿不出勇氣去違抗他。


    武巳不過是個平凡的人類。就算他不拿棱子當人質,武巳的反抗也根本對他構不成威脅。


    「……」


    武巳看了看棱子的臉,從那表情上看不出絲毫棱子該有的神態。


    可就算能夠看到也沒辦法。


    武巳感到幾分緊張,靠近摩津方說道


    「……找我……什麽事?」


    「好啦,別心急。還有段時間才到時辰」


    摩津方含著笑答道,然後背對正門停在黑暗中。


    他的腳分開與肩同寬,腰杆想軍人一樣挺得筆直。那樣的姿態雖然營造出某種威懾力,但沒有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老人那種高壓的態度。


    然後摩津方說道


    「我們來稍微說說話吧」


    武巳下定決心,說道


    「那麽,我也有一件事想問」


    此言一出,摩津方便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說道


    「……喔?說來聽聽」


    「你平時,究竟是哪一個?」


    武巳這麽問道,然後接著說道


    「我知道現在你是小崎摩津方,可平時你究竟是哪一個?我到現在都搞不清,嚷著附身去動起來的究竟是你還是棱子」


    這個疑惑在武巳心中一直懸而未決,致使他一直不好把握與棱子之間的距離。如果平時的棱子就是棱子本人,那武巳便有違本意地與棱子製造了隔閡。


    這是武巳最不願意發生的事情,所以武巳不論如何也想把這件事弄個清楚。


    「……哼」


    可是摩津方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饒有興致地向武巳看去。然後,他貼在嘴上的那個假笑,忽然開心地咧開了。


    「一口開就套別人話可不行啊」


    「……!」


    摩津方笑了


    「我無意迴答你這個問題。這樣才更有意思」


    「唔……」


    摩津方說出這些讓武巳沉默之後,反過來向武巳發問


    「我也有個問題要問你」


    「……」


    「你————想把我從這個小姑娘的身體裏趕出去對吧?」


    「!」


    麵對這個提問,武巳支吾不言。


    「唔…………呃……」


    「沒什麽好隱瞞的,那種事我再清楚不過」


    摩津方說道


    「我這麽問不過隻是確認。你要是想讓我從這個小姑娘的身體出去,那就要協助於我」


    「什……!」


    武巳啞口無言。他完全搞不懂摩津方提出這種要求究竟打的是什麽算盤。


    摩津方開心地看著吃驚的武巳。


    武巳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嘴裏把話擠了出來


    「那種話……我怎麽可能相信……」


    「吐露心聲了呢


    」


    摩津方露出壞心眼的笑容。


    武巳連忙捂住嘴。


    「!」


    「很好很好,這才對啊,就應該這樣」


    摩津方看到武巳的反應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後用那老奸巨猾的腔調,就像說悄悄話一般向武巳說道


    「你害怕我」


    「…………」


    「你害怕我,不相信我,是正確的。若非如此,我也無法信任你」


    「…………」


    「現在,我讓你協助於我。作為酬勞,我會放棄這個小丫頭」


    「!」


    武巳吃了一驚,摩津方注視著武巳的眼睛


    「我要差遣你,並把這個小姑娘還給你以作交換。這是一個簡單的交換。那時候我不就已經說過了麽?我不會虧待你的」


    「那、那種事我怎麽……」


    「誠然,你不需要相信。但你沒有選擇權」


    露出邪惡笑容的棱子的臉,向武巳貼近。武巳不僅將臉偏開


    「……你一定會老老實實地服從於我」


    「怎……」


    「有錯麽?」


    「那、那還不一定呢」


    武巳將目光從窺視自己的摩津方身上移開,好不容易說了出來


    「隻要我告訴陛下,陛下一定會將你這種東西消除掉。你會像以前那樣,被再次趕出棱子的身體……」


    唯獨在這個情況下,這句話未必是不是發自真心。


    到了這個地步,武巳早已拋棄了覺悟。


    他害怕眼前的“魔道士”,所以他說出了那番話。在這種情況下說出口的瞬間,那句話超過一半是認真的。


    「……是麽?」


    但是,摩津方對武巳說出話卻付之一笑


    「我想已經太遲了。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臉去匯報那種事?」


    「唔……」


    「你已經知情不報了,對不對?想必他們肯定會非常憤怒吧。你的行為,等於是明知同伴的靈魂深陷危機卻視而不見」


    武巳被戳到痛處,不做聲了。摩津方突然放鬆了那逼問般的口吻,說道


    「你選擇對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但是,你的選擇是正確的。脆弱的少年」


    「咦……?」


    武巳感到吃驚。


    「很明顯,你已經無計可施了。因為在那個雨夜,我複活所需的準備已經完成了。從那一刻起,我隨時都可以輕鬆衝破你們這種外行人布下的網。而現在,你們已經徹底沒有翻身的機會」


    摩津方的話語中充滿自信。與此同時,摩津方左手從外套後麵閃現出來。


    「!」


    刹那之間,一把匕首泛著啞光指向了武巳的咽喉。刀刃在黑暗中煥發著暗淡的光,是一隻黑檀木柄的大型匕首。麵對近距離伸向自己的刀刃,武巳極力地將身體向後撤。摩津方看到武巳這個樣子,揚嘴一笑


    「……這東西啊,是“魔女的短劍”」


    「魔……魔女的短劍?」


    「是魔女用於儀式的短劍。這把匕首就是以那種概念鑄造出來的。本來隻是用來收藏的,現在把它挖出來了。雖然當時覺得很可笑,不過跟我現在的姿態是不是很配?」


    「………………!」


    被這麽問道,武巳完全無法迴答。


    「這是我現在的“魔法武器”」


    摩津方說道


    「以“魔法武器”護身的魔法師,無人可阻」


    然後他將刀鋒收了迴來。


    可是,即便眼前的利刃消失了,武巳的緊張仍舊沒法平息。他感覺已經不在的利刃,仍舊指著自己的喉嚨。


    摩津方笑道


    「……所以,你的做法是正確的」


    「你、你指什麽……」


    「你避開了與我之間無謂的爭鬥」


    武巳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摩津方聽了之後就像教導武巳一般娓娓說道


    「你們是贏不了我的。你或許有自己的想法瞞著沒有說,但就結果而言,你的做法是正確的」


    「………………」


    「你非常明智地防止了你們受到進一步的損害」


    「………………」


    「然後,還有個更好的消息要告訴你。我決定放棄這個女孩了」


    但是,武巳不相信摩津方的這句話,就像呻吟一樣說道


    「為……為什麽……」


    「你問為什麽?」


    摩津方露出笑容,答道


    「這個小姑娘確實擁有著非常合適的靈魂,但製約也不少。最大的障礙在於,她跟那個帶著“神隱”的小子是一路的,這對我來說難免有些麻煩。而且我本來就根本沒必要執著於一兩具這樣的肉體。我是怎樣的存在,你應該也清楚」


    摩津方嘹亮地說道


    「如今,我擁有無限的時間。我不會愚蠢到拘泥於這種短暫效益。所以,我決定將她還給你。對我來說,這個小姑娘的容器隻是個有價之物,隻要你能為我創造足夠的價值,我完全可以把她交還給你」


    「………………」


    摩津方用雙臂緊緊抱住棱子的身體,向武巳示意。


    「為我效力吧」


    「………………」


    「你可是有充分的理由聽從於我」


    「理、理由……?」


    「誠然。你不過是一介“凡人”,這便是理由。你很清楚自己有多大能耐,對吧?那麽你應該明白,不管我到底想不想把這個小姑娘還給你,你除了相信我說的話,為我效力之外,都別無選擇」


    「凡人……」


    武巳呢喃著向摩津方看去,緊繃的身體中散去力量。


    沒錯,武巳終歸隻是一介凡人。在這種異常的狀況中,無法憑自己的意思改變任何東西。既然如此,隻要能做的就隻能盡力而為。不論最後等待自己的是怎樣的結局,都隻能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


    武巳重拾了那份覺悟。


    武巳當時已經下定決心,不依賴空目,由自己來拯救棱子。


    這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隻要有一線曙光,哪怕會被騙也值得一試。


    摩津方詢問


    「意下如何?」


    武巳正準備迴答,可魔鏡方忽然朝身後的漆黑森林轉過身去。


    「————時辰差不多要到了呢」


    「……?」


    武巳露出詫異的表情。然後摩津方再次向武巳轉過身來。


    「時辰快到了,我就告訴你吧」


    「咦……?」


    「我叫你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現在這所“學校”是怎樣的東西」


    「什……什麽意思……?」


    摩津方向武巳投去扭曲的笑容。


    「……過來,小子」


    然後摩津方轉過身去,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女生宿舍的大門。


    看到摩津方一步一步地走進去,武巳慌張起來


    「這……我怎麽跟進去啊……」


    「無需驚慌,沒人會注意到你」


    「怎、怎麽會……」


    「雖說你隻有弱者的潛質,隻能夠受到影響,但你應該也能“看”到。所以,你就去感受吧,感受一下應該就會明白了」


    武巳丟人地呻吟起來,但還是追著摩津方走入大門,隨即————他便不自主地感受到那個“空氣”的變化。


    ————叮鈴


    微弱的鈴聲不知從哪兒傳了過來。


    瞬間,院中充斥的空氣令武巳全身冒起雞皮疙


    瘩。


    武巳一進門變感受到那既不像夜晚的空氣也不像寒氣的空氣,密度增加了好幾倍。寒氣滲透厚厚的衣服,從皮膚滲進骨頭裏。


    不知是不是錯覺,吸進去的空氣粘性增加。


    冰冷的空氣從口腔灌進肺裏。


    在這片被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森林所覆蓋的女生宿舍院地中,視線前方的摩津方向武巳轉過身來,揚嘴一笑,說道


    「……歡迎來到另一座“山”,即另一所“學校”」


    武巳正準備去問這話的意思,但在目光發現對麵那些東西的時候,徹底噤若寒蟬。


    武巳忙讓地望著那一幕。


    武巳對看到那一幕感到後悔,卻又無法將目光從那幕情景上移開。


    「………………」


    摩津方深沉地竊笑起來。


    武巳的喉嚨下麵漏出透冷的氣息。


    在武巳眼前展現的情景,是幾幢女生宿舍。從正門進去,來到正門廣場上之後,仿佛淹沒於林海之中幾幢女生宿舍盡收眼底。


    而且,一切異常皆歸集於此。


    「這就是那個〈儀式〉的實情……」


    摩津方用沙啞陰沉的聲音這樣說道。


    在林立的女生宿舍上,有幾扇窗戶敞開著。


    然後從武巳的角度能夠看到的大量窗戶之中,一個、兩個……不對,還有更多更多,幾乎所有重護中都能看到慘白慘白的人影站在玻璃窗旁,就像貼在窗戶上一樣。


    「…………………………!」


    武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表情定格在瞠目結舌的狀態,望著那一幕。


    那一張張“臉”非常詭異,明明清晰得能夠分辨它們各自臉上的表情,但卻有完全無法分辨它們的個性。那些“臉”都同樣歪成笑的形狀,從窗戶望著外麵,直直地俯視著武巳,令武巳毛骨悚然。


    表情壞掉,輪廓崩潰的“臉”、“臉”、“臉”……


    被無數張“臉”俯視著,武巳每一寸皮膚都冒起雞皮疙瘩。


    從這裏能夠看到的幾乎所有窗戶,都擠滿了“那些東西”。難以相信那是供學生生活的地方,那就是一片徹頭徹尾的“幽靈群屋”。


    「……看到了麽?」


    摩津方向動彈不得的武巳說道


    「這就是“學校”現在的姿態。你覺得這代表著什麽?你們又能做什麽?」


    「………………!」


    「所以,我讓你協助於我」


    摩津方從喉嚨下麵發出陰沉的笑聲。


    「以世間的超自然主義者們的說法,本來“魔法師”的正確存在形式似乎是“善良的魔法師”。那麽,我就承擔起那個職責好了。放心吧,我不會虧待你的。我得到了永恆,有時這種“使命”就像遊戲一樣,很有樂趣呢…………」


    …………………………


    …………………………………………


    3


    ————那些“魔女的使徒”做出宣戰之後,過了一晚。


    這一天的造成也沒有迎來任何變化,再一次展現出平凡的清晨校園風景。


    今天依舊延續著這幾天陰雨連綿,天亮後黑暗依舊未能完全消散,冷颼颼的早晨在烏雲密布的灰色天空下展開。即便如此,在此情此景中走過的學生們依舊朝氣蓬勃,就像從陰沉的清早空氣中遊離出來一般,為上學的風景裝點上亮麗的色彩。


    距離上課的時間還很充裕,穿過正門的學生們都很放鬆。


    學生們的腳步聲和女生們的談笑聲,迴蕩在這間山中學校的之中。


    今天,校園生活再次開始。


    一切都那麽風平浪靜。


    ………………


    在這樣的景致中,俊也他們早早地便來到了學校的美術室,從窗戶俯視著校庭。


    俊也等五名文藝社員,再加上菖蒲、衝本和圭子,為了討論圭子和那個“怪異”的事情,提早在這裏集合了。


    俊也等人在這間來過不少次的美術室裏,圍在一張大桌子周圍。在他們到場的時候,衝本和圭子已經先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等待大家。


    「來的可真早呢」


    「還好,我還是放心不下,所以睡得不是很踏實……」


    亞紀對兩人說道,然後衝本對亞紀這樣答道。


    「而且我們是寄宿生,到學校就一下的功夫」


    衝本這麽說著,迎接了大夥。


    「木村好像也是,到的比我還早。不過武巳那家夥,我起床了都沒起來呢……對吧?」


    話鋒轉向了武巳,武巳基本六神無主地答道


    「啊…………嗯」


    「…………喂,還在犯困啊」


    衝本對武巳的反應露出苦笑,聳了聳肩。俊也感覺自己這是頭一次看到衝本硬著頭皮也要笑的樣子。


    想來,俊也他們到這間美術室的時候,基本都是出現嚴重狀況的時候。與以往相比,今天的集合接近於普通的事後報告,的確還算比較平和。


    「……於是,武巳也不在,也就什麽可做了的」


    衝本沒有看出俊也的感想,接著說道


    「前麵我問過木村情況了」


    「…………」


    衝本這樣說道,迅速進入主題。


    「……是麽」


    將菖蒲留在一旁的空目麵無表情地答道,點點頭。


    俊也的感覺和現場的氣氛,都在無意識間緊張起來。


    圭子在衝本身旁蜷縮著身體,低著頭,用長長的劉海遮住臉,不去麵對大家的目光。


    俊也心中感到詫異。


    ——莫非她是為了擋住臉才把頭發留那麽長的麽?


    她一個人明明能夠好好說話,可是和衝本他們在一起必然就會變成這樣。


    「於是,出了什麽問題麽?」


    空目立刻開始推進話題。


    聽到這個提問,衝本以一副好像很放心的樣子對空目答道


    「她說什麽也沒發生」


    「………………」


    微微的安心氛圍在現場流動起來。


    「換了屋之後似乎沒有發生什麽。我也放心了啊。要是又像八純學長…………那樣的話,我實在受不了啊」


    衝本說到一半支吾了片刻,然後這樣說道。


    衝本的表情陰沉了幾分,大家不再繼續談及此事。


    棱子不想氣氛沉默下來,對依舊垂著頭的圭子說道


    「嗯……是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是……」


    圭子微微抬起臉,簡短地應了一聲。


    俊也很清楚這種細心的事自己做不來,所以沒有去管她們,目光轉向了空目,說道


    「……空目,情況如何?」


    空目交抱雙臂,輕描淡寫地答道


    「維持現狀就行了」


    「這也太簡單啊……」


    「采取措施後,她身邊沒有再發生任何怪事。既然這樣有效果,那麽保持下去就好。道理非常淺顯」


    「………………」


    俊也感到有些不滿,可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有什麽不滿。


    俊也對現狀總是莫名地感到焦躁。


    這種焦躁感,在“魔女的使徒”宣戰之後……不對,在更早以前便一直存在於俊也心中。


    俊也感覺,長此以往可能會發展成無法挽迴的情況,但俊也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過是毫無根據的錯覺。


    無法確定對手的情況,所以感到不安。


    因為自己不確定,所以感到不安。


    而且,他們這一幫人也讓俊也感到不安。以俊也的性格,根


    本不可能去被動接受。


    「空目」


    「……什麽事?」


    「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麽?」


    「是的,沒問題」


    即便如此,空目還是這樣說道。


    「如果今後發生什麽異常,要迅速向我們報告」


    空目對衝本和圭子這麽說道,看到衝本點頭之後,空目也微微點頭。


    「……後麵是我們的問題」


    然後空目就隻說到了這裏,維持著插手的姿勢眯起眼睛,將那冰冷的目光不經意地投向窗外。


    *


    俊也等人離開了美術之後,然後過了一陣子。


    「……到頭來,我們要怎麽辦?」


    等下還要上課,一行人在去活動室拿東西的路上。亞紀走在連接活動樓的走廊上時,忽然這樣問道。


    「咦?」


    「……怎麽?」


    聽到這話,武巳不可思議地驚唿起來,走在前頭的俊也也轉向了身後。走在俊也後麵的空目向亞紀扭過頭去,無言地用那個眼神看著亞紀。


    「我們要怎麽辦?」


    亞紀重複了一次。


    基本走在最後麵的亞紀停下腳步,交抱雙臂看著空目。


    俊也問道


    「……喂,你說什麽?」


    亞紀瞥了眼俊也,又把目光放迴空目身上,說道


    「那個木村的事情這樣就算結束了。可是,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討論出結果吧」


    「……什麽?」


    「『後麵是我們的問題』,不是麽?」


    亞紀這麽說到,眯細了眼睛


    「我想先聽你說說這個事」


    「…………」


    聽到亞紀所說,空目輕輕哼了一聲,隨後靜靜地張開嘴


    「……木戶野說的沒錯,那是我們遲早必須麵臨的問題」


    空目說道


    「我們已經沒必要再對木村圭子本人多做什麽了,恐怕要從其他地方著手才能找到根本上解決該“現象”的方法」


    「……」


    俊也聽到這話,胸口湧上一陣安心的感覺,同時還有一種不同於之前的不安。


    「……那要去找什麽?」


    「不設法處理那個〈儀式〉本身就什麽都解決不了。那是讓許多人進行儀式,並對其中具備潛質的人造成影響的手法。就算隻解決木村圭子的事例,犧牲者極有可能依舊會層出不窮」


    但俊也對於這個觀點說出了自己看法


    「可是空目啊……」


    「什麽?」


    「即便如此,設法解決木村圭子的問題,便能確確實實地解救一個人喔」


    俊也接著說道


    「而且解決一個人的問題說不定也能解決所有人的問題。我們手上完全沒有線索,木村圭子的事情說不定能成為線索喔」


    這番話看起來像是提議,但更像是掩飾。跟圭子產生過聯係後卻又放著不管,俊也怎麽看都覺得這是『拋棄』她,心情很不好受。


    「……不無道理」


    空目答道


    「從木村圭子的事情出發尋找,肯定能夠找到線索吧」


    「既然這樣……」


    「但前提是把讓她迴到原來的房間,讓事情繼續推進呢」


    空目這番話讓俊也啞口無言。


    「而且那裏是女生宿舍,我們沒辦法進去監視。“怪異”要是發生在我們顧不到的地方,我也無法阻止。那等於是見死不救」


    「………………」


    這樣可能才是對的,俊也無話可說了。


    「所以,我認為我們不應該過多地跟她發生瓜葛」


    空目說道


    「線索確實斷掉了,但我不想刻意對幫過一次的人見死不救」


    俊也完全沒話反駁。


    可這時候,棱子輕輕地舉起手。在眾人的注視下,棱子畏畏縮縮地對空目說道


    「……那、那個,魔王大人。沒有可能是……不會致命的情況?」


    「不會致命?」


    「那個,那東西不是『座敷童子』麽?雖然很可怕,但也可能不會致命吧,我覺得……」


    棱子繼續說道


    「因為,從來都沒聽說過有人被『座敷童子』害死…………啊,不過太可怕了,果然還是喜歡不起來呢……」


    棱子兀自點點頭。


    「對不起,當我沒說吧」


    棱子這樣說道,把手放了下來。


    可是,俊也對這個不曾設想過的假設感到有些吃驚。如果隻是那樣的話,情況會好上一些。但空目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雖然不能排除那種可能,但很可惜,致死的事例確實存在」


    「咦?是這樣啊……」


    「雖然故事不是發生在日本,其實歐洲也有與『座敷童子』十分相似的傳說」


    「…………」


    大家對空目的話都有些吃驚。


    「那是與日本傳說中的『座敷童子』同類的故事,有知名作家或政治家在默默無聞的時候遭遇過『座敷童子』的故事。這應該就是歐洲版本了吧。總之屬於翻譯過來叫做『光妖』的一種鬼故事」


    空目這麽說道,靜靜地開始解說


    「據說這個故事的起源在德國,屬於“被父母殺死的孩子”這一類型」


    「…………」


    「就跟上次講的“若葉之靈”很像呢。就是小孩子會在特定的屋子裏出現的這類故事。裏麵最出名的,是英國流傳的一個鬼故事」


    「英國……」


    武巳嘀咕了一聲。


    空目開始講解那個故事


    「這是英國政治家,後來被稱為卡斯爾雷爵士(※注4)的人物傳記之中的一段故事。這位卡斯爾雷爵士在參加陸軍的時候,在配屬地的愛爾蘭迷路,誤入一幢大屋。大屋已經招待了其他客人,沒有多餘的房間供卡斯爾雷爵士使用,於是管家將那個“少年”的房間借給卡斯爾雷爵士留宿。卡斯爾雷爵士毫不知情便住了進去,夜裏壁爐中的火熄滅,爵士目睹到了身體發著光半透明的少年。


    第二天,他向大屋主人說起此事,然後主人訓斥了管家的做法。這便是“發光少年”的典故由來。據說那個“發光少年”會在留宿在那個房間的客人麵前現身,令看到他的人帶來極盡榮華,但有時會突然橫死。然後正如預言所說的,卡斯爾雷爵士從軍中退役之後以政治家的身份嶄露頭角,成為了多部大臣」


    「………………」


    「可是他的成功反而招致別人對他人格的深深猜忌,最後他因工作壓力而罹患精神疾病,被幽禁在別墅中。由於他行為詭異,因此他所持的刀具被全部沒收,可有一次他還是偷偷帶了把刀,用刀刺進了自己的喉嚨。這就是卡斯爾雷爵士的傳記,是一篇廣為流傳的史實」


    「………………」


    這個故事的梗概與日本家喻戶曉的『座敷童子』確實非常相像。


    但是……


    「除了最後必定會橫死之外,與日本的『座敷童子』完全相同」


    空目說道


    「這樣的例子也是存在的,因此不能盲目樂觀。對於我所顧不到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


    然後空目作出結論


    「線索斷掉的確可惜,但並非完全無法挽迴。我們應該思考別的方法,改日再做討論」


    「………………」


    大夥都沉默下來。


    空目緩緩地環望大夥,問道


    「現在大夥還有意見麽?如果沒有,現在就先這樣吧。已經快上課了」


    然


    後空目轉過身去。


    亞紀急忙開口


    「……喂,恭仔」


    空目轉過身去。


    「我有一個提議」


    「什麽?」


    亞紀露出非常老實的表情說道


    「現在需要線索對吧」


    「…………」


    「那麽這樣如何?我來進行那個“童子大人”的〈儀式〉。這樣一來,說不定就能在恭仔顧得到的情況下製造出線索了」


    「什……!」


    聽到亞紀的提議,周圍的人全都表現出吃驚反應,反觀空目卻依舊冷靜。


    「這、這怎麽可以啊,亞紀……」


    棱子吞吞吐吐地對亞紀說道。武巳則徹底無言以對。


    俊也也很吃驚,但沒有其他兩個人那麽吃驚。他雖然完全不讚同這個方案,但也不是沒想過這種方法。


    「………………」


    菖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著亞紀。


    空目扭緊清秀的眉頭,說道


    「免談」


    「可是……」


    「這個方案不作考慮。風險和效果都不清楚卻刻意以身犯險,純粹隻是用安危來開玩笑」


    隨後,空目向活動室走了出去。


    「啊……」


    亞紀將手伸向空目的背後,然後又心灰意冷地將手放了下去。


    「…………」


    可以看到亞紀低著頭,輕輕地咬住嘴唇。可是亞紀又立刻把臉抬起來,擺出一副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的表情,說了句「走吧」催促棱子,便朝著活動室走去。


    …………………………………………


    ※注4:卡斯爾雷爵士指羅伯特·斯圖爾特,第二代倫敦德裏侯爵。他曾任英國外務大臣,於1814年至1815年代表英方出席維也納會議,後來因工作過勞而精神失控,自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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