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少女走在黑暗之中。


    她依靠著手電筆弱弱的光亮,走在暗幕包圍之下,空氣淤滯的黑暗之中。


    她的動作穩重得可以用提心吊膽來形容。隨便束起的長發,在脖子下麵沉重地搖擺著。


    黃色的燈光照在抖動的暗幕之壁。


    身處此情此景,少女自己“吱咻、吱咻”的腳步聲跟尾隨著自己。


    少女一路往前走,在安靜的通道中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吱咻、吱咻。聲音被黑暗所吸收,消失無蹤。


    「……」


    少女停在畫框前。


    在她駐足的同時,一切聲音都消失於黑暗之中。


    少女靜靜地看了看畫,又看了看標題。然後,她向畫伸出手,扶正到更便於觀看的位置。


    標題的位置也要做改變。膠帶撕了下來,寫著標題的厚紙發出微笑的聲音。這項工作結束後,周圍再次充滿漆黑的沉默。通道內鴉雀無聲,一切淹沒於寂靜之中。


    「…………真討厭」


    少女呢喃了一聲。


    這地方太黑,安靜經過透了。


    這個通道內,充滿了令人片刻也呆不下去的黑暗。她心裏其實很想唱著歌往前走,隻是覺得怪難為情就沒那麽做。


    「……真討厭」


    少女又呢喃了一聲。


    她在這個叫做『特別展』的同道,一個人往前走。


    這是最後的收尾工作。少女按照正式展出時的路線走在同道中,調查畫和標題的視覺效果並進行整理。


    她獨自走在寂靜之中。


    在外麵,其他同伴應該正熱熱鬧鬧地進行著準備。


    然而,聲音完全傳不到裏麵。暗幕超乎想象的隔音效果讓她很吃驚,不過比起這個,還有令她更加後悔的事情。


    少女心想,既然這樣就讓其他人來做好了。她其實最害怕這種恐怖的東西了。


    其實隻要隨便看看,出去之後跟大夥說沒問題就行了。


    盡管有過這樣的念頭,但她與生俱來的認真性格不允許她這麽做。她一板一眼地確認每個畫框的位置,然後將其扶正。


    所有畫框扶正之後效果都會好上一些。既然注意到了這件事,以少女的性格就隻能全部重新擺好了。


    「……」


    少女再度邁出腳步,來到了另一個畫框前麵。


    然後她將位置、傾斜度扶正。


    可是少女絕對不會去看“畫”的內容。她從很早以前起,就一直覺得學長畫的畫毛骨悚然。


    「不過水平我倒是認同」


    這是少女最真實的感想。她覺得用不著什麽都選用“鬼怪”題材。


    而且要隻是普通的“鬼怪”倒也算了。少女一直覺得學長的“畫”特別生動,這沒辦法不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那跟單純的題材、概念是不同的。


    學長的畫所散發出的氣息,讓少女不由覺得毛骨悚然。


    開始畫那種話的學長,也讓少女覺得毛骨悚然。坦白說,少女其實覺得學長的腦子出問題了。


    自從那起事件之後,學長就不正常了。


    而且那時候的鏡子,不就是那個『傳聞』中的鏡子麽……


    少女因為覺得這事學長的最後一次文化祭,所以才忍耐著去扶正那些畫。她其實恨不得立刻就從這裏跑出去,再也不要看到這些畫。


    可是,那種話她不可能說得出口。


    她當然也不會相信那個『傳聞』。


    少女默默地繼續扶正畫的位置,但她感覺到通道的黑暗就像滲透身體一般,令人難受的不安開始在心頭擴散。


    地上發出吱咻、吱咻的聲音,少女向前走。


    躡腳的壞毛病踏出的腳步聲,漸漸在黑暗中消融。


    她的腳步自然加快。她其實沒有急事,這項工作也快要完成了。


    還差一點。


    還差一點就結束了。


    少女最討厭的那張畫著對鏡的畫也早已拋在後麵,剩下隻要將最後的畫框檢查擺正,這項煩人的工作也就結束了。


    吱咻、吱咻、


    最後的畫框不遠了。


    將手電筆的光照到畫框上,鑲在畫裏的鏡子反射光線,閃閃發光。


    「……」


    一看到這個光,少女變響起了不願迴想的事情。那是一個廣為人知的『傳聞』,就是關於畫這幅畫時所使用的鏡子。


    關於這片碎成菱形的鏡子。


    準確的說,是關於那碎片前身的大鏡子。


    那碎片本來是學校裏一麵大鏡子的一部分。在傳聞中聽說,那麵鏡子在某起事故當中碎掉了。


    ————這麵鏡子,與死亡國度相連————


    相傳,深夜兩點照鏡子就會照出死者,照出自己死時的臉什麽的。


    還聽說過正好午夜十二點時之類的,被拉進鏡子裏之類的。在有常識的人聽來,那都是些荒誕無稽的怪談。


    少女根本就不相信。


    但是,她不願意在這個地方想起那種事。


    即便如此,少女還是本著責任心走近畫框。鏡子在黑暗中,反射著昏黃的光。


    吱咻……


    少女頭停在畫跟前。


    她看著畫的正體,但盡可能唯獨避免去看中央的鏡子,將目光雙目的焦點移向外麵。確認高度和傾斜度之後,然後看看平衡性,檢查畫框是不是歪了,標題是不是在醒目的位置。


    鏡子映入少女的視野,令少女心情焦慮,但少女仍舊對其認認真真地進行檢查。


    觀察了一段時間,但沒有發現畫框沒有歪。標題也正正地擺在顯眼的位置。


    這沒有必要擺正吧。


    「唿……」


    少女歎了口氣。


    這一來,終於全部弄完了。雖說是理所當然,但沒有發生任何怪事。


    趕快離開這種地方吧。


    少女這麽想到,從畫前轉向背後。


    少女轉身的動作令視野從畫上移開————而這個動作,中途停了下來。


    在少女轉向背後的瞬間,“那東西”進入了眼角。


    那東西,是“鏡”中照出的白色東西。


    「………………!」


    少女的心髒猛烈一跳。


    在這個遮天蔽日的空間裏,那是不可能存在的色彩。牆壁就不用提了,不管是畫裏還是光裏,都不存在那麽白的顏色。


    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什麽呢。


    正當她想到這裏,她忽然感覺到一個氣息……就像有雙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的側臉。那個位置,仿佛被什麽東西從鏡子裏盯著一樣。


    「………………」


    視線。


    然後是鏡中映出的……白色東西。


    少女的身體,定格在了側對畫框的不自然姿勢。她憑著意誌力,抑製著動輒就要轉向那邊的眼球。


    不可能……不可能…………!


    她的心忐忑不安。牙齒不停地顫抖。


    白色的東西看起來是隻“手”。她很想認為那是錯覺,但完全沒辦法再轉過去去看那東西。


    不可能,怎麽可能有那種事————!


    腦子裏就像慘叫一樣這麽去想,但恐懼頑強地拒絕她去確認。


    本能害怕看到“那東西”,理性懼怕看不到“那東西”。


    不要


    不要!


    心中的嘶吼越來越強烈,但口中漏出的隻有細微的氣息。周圍的黑暗漸漸轉變為寒氣,然而身體卻汗湧如注。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不


    能看,不能看,不能看,


    在眼角,那白色的東西,咻地伸了過來——————


    抓住了……少女的肩膀。


    「噫——————」


    2


    ■請大家尋找赤名裕子同學!■


    **日放學後,二年級的赤名裕子同學去向不明。最後目擊到赤名裕子同學的時間為**日傍晚六時左右,地點在一三零二教室,之後便去向不明。如有人發現,或於**日放學後見過赤名同學,請向老師、辦公室或學生宿舍管理處報告————


    今年的文化祭,在這樣一則公告下拉開帷幕。


    在學生們到校的時候,那篇寫著昨天日期的公告已經張貼在了校內的各個地方。


    那份公告貼在學校的聯係公告板上,或跟貼得到處都是的文化祭海報混在一起。盡管它在學生們的心裏撒下了一層微微的陰影,但還是被周圍許許多多的光鮮海報所埋沒。


    不管有沒有發生這種事,文化祭都將開始。


    大部分學生對有學生失蹤的事根本不知情,但大部分學生都有著對失蹤事件公告無緣無故感到不安的感性。那小小的公告讓今年文化的氣氛開始變怪了,這的確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實。


    不論是誰碰巧看到那公告,都會露出像是突然被潑了盆冷水的表情。


    所有人都被淹沒在了文化祭的忙碌之中,忘記了那公告的事。


    星期六,附近過來的客人很多。慶典在微微的扭曲之下,呈現出熱鬧非凡的盛況。


    *


    對於木戶野亞紀來說,文化祭不是特別有意思的活動。


    亞紀原本就不擅長和別人統一行動,在這種“慶典”上會有大量的人會聚集在一起,而這是她最不願意靠近的。


    怎麽說呢,總之就是性格不合。


    極端的講,亞紀討厭人會集中起來的活動。


    因此,在文化祭的漩渦中,她也完全好受不起來。但就實際問題來說,文化祭的的確確存在於此。


    即已存在,也就無可奈何。


    陪著同伴們一起,對於亞紀來說也沒那麽痛苦。


    亞紀不介意給大夥幫忙,但待在非特定的很多人中間,心情不論如何都輕鬆不起來……這主要還是因為,亞紀基本上喜歡一個人呆著。


    往好聽的說,這叫獨狼。文藝社的活動隻需要配發冊子,這對於亞紀這匹獨狼而言算比較輕鬆的了。


    配發的冊子是不收錢的。


    所以,配發地點雖然姑且有人照看著,但基本就跟呆在社員休息室一樣,工作很清閑。


    因此,教室裏完全沒人的情況很少,總有社員會留下來。


    既然是這樣,俊也也沒有理由刻意跑去露麵。總之就是這麽迴事,亞紀從一開始就不想過多地參與文化祭。


    「————話又說迴來,還真是這樣的一群人聚在了一起啊……」


    文化祭第一天,亞紀十分感慨地,或者說十分吃驚地這樣說道。這件事發生在早晨的活動室裏。


    當時,亞紀、俊也還有空目占領了活動室,正各自看著書。


    聽到亞紀說的話,俊也和空目都從手中書本中抬起臉,然後『這樣一群人』彼此看了看。


    「……」


    跟平時一樣穿著西裝夾克的俊也嘴角一彎,不知是在歎息還是在苦笑地唿出一口氣。而空目露出不明就裏的表情,微微歪起腦袋。


    三個人在活動室裏,各自抽出一把折疊椅坐了下來。然後菖蒲也跟他們一樣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著周圍。


    活動室裏隻有他們四個,他們漫不經心地打發著時間。要說這幅情景稀鬆平常倒也沒錯,但這一天並非平常的通勤日。


    文化祭才剛剛開始。


    然而,慶典的喧囂絲毫沒有傳進這間屋子。唯獨這裏仿佛被時光落下一般,呈現一派日常的景致,隻要從這裏離開一步,一切都將截然不同。外麵正在熱熱鬧鬧地舉辦著名為文化祭的慶典。


    從遠離此處的校舍那邊,喧囂的殘渣飄了過來。


    這棟活動樓裏,現在幾乎沒有人。


    由於教室和院地十分充足,不算特別大的活動樓就完全沒有用上的必要了。展覽和表演由靠近正門的那些教學樓提供場地,遠離入口的東樓擱在那裏幾乎沒被動過。


    活動室現在被用作休息室。


    但在這個時間,沒有太多人使用。


    文化祭現在正熱鬧,在這種時候窩在這裏,不是準備工作弄得太晚,就是對文化祭沒什麽興趣。


    到最後,因為各種理由沒來得及暢享文化祭的人,就這樣堆在了活動樓裏。


    那些人可能出於自願,也可能不是,但不管怎麽說,現在的活動樓是一個與慶典隔絕的空間。


    要麽是為了“需要”,要麽是為了“避難”,這些便是在這裏閉門不出的主要理由。亞紀她們三個,就屬於後者。


    武巳和棱子現在都不在這裏。


    亞紀今天還沒跟他們兩個見過麵,但知道她們現在多半就在文藝社配發冊子的地方,不然肯定就是去看展覽了。


    亞紀覺得他們那樣挺正常,但自己卻準備一整天都窩在這裏不出去,也好落個輕鬆。


    雖然去年上一年級的時候這麽做不被允許,但今年亞紀已經是二年級了。


    去年有幾個二年級也是這樣在活動室裏度過文化祭的。那麽多的學生,裏麵肯定不會沒有這樣的人。這裏的三個人,從去年就盯準了這個位置。


    而到了今年,毫無協調性的三個人聚在了這裏。


    總之,亞紀說出那句話就是這樣的意思,一方麵是自嘲,一方麵隻是單純覺得有趣。


    「…………有什麽問題麽?」


    空目對這樣的亞紀開口問道。


    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一身黑,翹著腿,腿上放著一本書,那本書上寫著俊也無法理解的標題。那張撲克臉上些微地露出不解之色,眼睛看著亞紀。


    空目明明連《卡巴拉(※注1)》那種莫名其妙的書都能理解,卻不能理解亞紀的感慨。


    那樣的感慨是有問題麽?有才怪了。


    「沒有問題喔」


    亞紀很明白,所以給出了明確的迴答。


    「隻是覺得好怪」


    說完,她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


    亞紀現在要讀書,戴上了眼鏡。可是她把食指代替書簽插在文庫本裏,關上書,形成空目要說的話時候可以應對的狀態。


    空目雖然沒有理解,但似乎喪失了興趣,目光再次放迴到書本上。


    亞紀輕輕地歎了口氣。


    「…………」


    好太平啊。


    上個月事情鬧得那麽大,結果學校非常輕易地便恢複了平靜,平靜得叫人發怵的日常生活一直持續著。


    那起無人知曉的事件,已經過去大約一個月。


    可是那種事對學校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著,就好像再讓大夥掉以輕心一樣,一切都又被拉迴到平靜的流勢中。


    活動,課程,一切都順風順水。


    可是在了解個中隱情的亞紀看來,連著平穩都像是故意捏造的。


    亞紀根本不信一切全都恢複原狀。


    亞紀身處這片太平世界,警戒著包括自身在內的周圍一切。


    幾乎不跟周圍交際的亞紀,可以說完全掌握不了學校的氣氛。校園生活對亞紀來講,就像是大道具上的背景已經。


    對於亞紀來說,在學校裏存在現實感的地方,就隻有和文藝社的大夥在一起的時候。


    其他的一切,全都不過


    是背景。


    但是亞紀知道,危害空目還有大夥的名為“異常”的東西,就是從那樣的“背景”中出現的。而且亞紀已經明白,他們既無法逃避它,也無法預測它。


    這份平靜彌足珍貴。


    但它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露出獠牙。


    在某種意義上,這跟亞紀以前的生活完全沒有差別。但是,現在的亞紀的的確確已經跟原來那種毀滅性的強大相去甚遠————


    就在亞紀漫不經心地迴想著那種事時,忽然有個人站在了門外。


    「…………咦?」


    幾秒過去,見棱子打開門把臉伸了進來。她在活動室張望了片刻,然後不解地小聲叫了一下。


    「早上好,棱子」


    「啊,早上好……」


    棱子對亞紀的問候迴得漫不經心。她就像是在找什麽,又在活動室裏張望一番,然後露出有些沮喪的表情。


    亞紀問道


    「怎麽了?」


    「啊…………那個……有沒有見到武巳君?」


    看來她之前一直都在找。她大概是跑上樓的,唿吸有些急促。


    「沒有,今天都沒見到……」


    聽到亞紀的迴答,她又朝俊也和空目看去,但他們也都搖了搖頭。


    「這樣啊……」


    棱子歎了口氣,仍舊站在門口一旁。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已經不知該去哪兒找了。


    「……怎麽了?走散了麽?」


    「不是,我們今天還沒見過麵」


    聽棱子的迴答,她一大早開始就沒見過武巳。


    她認為呆在發冊子的地方應該會見到他,但等了好久他都沒出現,於是就找到這裏了。


    雖然武巳不在沒什麽好奇怪的,但他完全不露麵就讓亞紀都覺得有些奇怪的。以武巳那種性格,至少會到文藝社露個麵的。


    「嗯?是不是沒來學校?」


    亞紀深思。


    「感冒之類的了?那好歹也會打個電話來吧」


    「是啊……」


    聽到棱子的話,亞紀繼續設想。


    俊也和空目完全沒有插嘴。他們不說話似乎沒有什麽特別原因,隻是沒什麽好說的。


    「…………」


    活動室就像先前一樣,一片沉默。


    這次的沉默,是沉浸於思考中的沉默。


    大夥都在開動腦筋,思考武巳不在的原因。過了一會兒,棱子就像下定了決心一樣,開口說道


    「…………話說……武巳君最近是不是……有點怪……?」


    「!」


    聽到棱子這話,在場的大夥一下子緊張起來。


    「……那個……昨天也是…………」


    這話雖然從棱子的嘴裏吐露出來,這句但缺乏自信的發言立刻就消弭在眾人的沉默之中。


    「…………」


    大夥徹底沉默下來,棱子對自己的發言感到後悔。


    她用央求的目光看看亞紀,又立刻把頭低了下去,鉗口不語。


    麵對她慚愧的樣子,大夥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說才好。


    一陣截然不同的沉默,讓活動室第三次沉寂下來。


    但是,這陣沉默並非是在否定棱子所說之事。


    覺得不出所料,卻又無法下定決心的動搖,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亞紀也——恐怕其他人也都——不知道怎麽迴答才好。


    但是,空目打破這陣極端尷尬的沉默。


    「…………為什麽這麽想?說來聽聽」


    「咦……?可是魔王大人……」


    「沒事,盡管說吧」


    空目合上手中的書,靜靜地交抱雙臂,目光轉向抬起臉的棱子。


    「……」


    亞紀默默地向空目看去。這是因為她懷疑這究竟要不要緊。


    亞紀他們當然也早就發覺武巳的態度存在微妙的變化,談論武巳的狀況固然不打緊,但就怕這個話題又涉及到其他非常危險的事情。


    ————譬如說,被那些“黑衣”處理過的,棱子的記憶。


    而且武巳態度開始變化,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武巳不擅長掩飾感情,這已經是沒辦法的事情了,但必須避免觸及棱子喪失的記憶。亞紀……然後還有跟亞紀一樣正看著空目的俊也也是,都隻擔心涉及那件事,不敢談論這個話題。


    就在這個時候,空目注意到了兩人的視線。


    「……」


    空目什麽都沒說,隻是輕輕點頭。


    心裏確實沒底,但如今已經無法阻止了。


    棱子垂著頭,沒有察覺到大夥無言的交流,如同仔細品味一樣歸納好自己的想法,最後再次開口


    「那、那個……」


    但是——


    「————慢著」


    就在這一刻,俊也尖銳地打斷了棱子。


    「…………?」


    大夥全都一副不解的表情,俊也默默地指向門那邊。


    大夥皺緊眉頭,同時走廊外麵床來腳步聲,最後停在了活動室外麵。


    「……」


    大夥朝門注視過去。


    在沉默之中,門柄轉動了。


    幾秒鍾後打開門走進來的,正是現在即將成為話題的近藤武巳本人。


    「…………」


    武巳看了遍大夥,確認過之後,就像棱子剛才那樣猶豫起來,最後下定決心,說了出來。


    ※注1:卡巴拉(kabbh)是與猶太哲學觀點有關的思想,用來解釋永恆的造物主與有限的宇宙之間的關係。


    3


    武巳說完話,已經是十分鍾之後的事情了。


    現在話說完了,從俊也開始,大夥都擺著一副無言以對的表情,圍著武巳麵麵相覷。


    大夥表現的態度不盡相同。


    亞紀靠在椅背上,雙臂交抱,靜靜地望著屋裏的的其他人。房間裏沒有任何動靜,所有人都默不作聲。


    大夥正以不同的表情看著武巳。


    武巳以非常不安的表情,環望著盯著自己的大夥。


    時間白白過去。


    所有人都難以開口。


    「………………然後呢?」


    亞紀對武巳這麽問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一段時間。這是疑問,是混入了疑惑的,極具攻擊性的疑問。


    「…………」


    麵對根本不掩飾懷疑態度的亞紀,武巳低著頭。


    武巳突然出現,確認大夥都在活動室之後,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大夥拜托了,幫忙把赤名同學照出來…………』


    然後,武巳向大夥說明了狀況。


    他說的是一起失蹤事件的來龍去脈,失蹤者是他朋友所在的美術社的一名社員。


    武巳的說明還是那麽不撿重點,不得要領。


    把他說的概括起來,總之就是這樣————


    「……你想說的就是,那個赤名同學消失,說不定是“怪物”造成的,是吧?」


    「…………嗯」


    武巳對亞紀說的點點頭。


    他的表情非常嚴肅,完全不像跟失蹤的赤名裕子沒有直接關係的樣子。


    但那種事對於亞紀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總之那就是朋友的朋友,等於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這事可不好答複呢」


    亞紀這樣說道,禁不住扶住額頭……這是因為武巳對他所說這的那番話沒有拿出任何根據,而且他還非常斷定,毫不退讓。


    「拜托了啊……」


    「哎……再


    說了,就算讓我們找,我們也不好找啊」


    亞紀一臉困惑地呢喃道。對此,俊也似乎也持相同意見,隻是默默地在房間的角落皺緊眉頭,交抱雙臂。


    不管怎樣,僅憑武巳剛才的那番話,根本沒辦法相信那種結論。聽武巳的說明,根本搞不懂到底哪裏跟“怪物”沾上邊。


    赤名裕子在進行美術社展覽的準備工作途中去向不明。


    然後這個情況中,存在一個疑點。


    武巳說,他有個叫衝本的朋友在美術社,武巳從一大早就跟他們在一起。這是因為,從昨天傍晚開始,武巳等人就一直就赤名裕子未歸一事在向教職員和警察說明情況。


    然後,武巳他們注意到事件發生前後有件怪事。


    對此,武巳進行的說明是這樣的:


    「……昨天,在弄清赤名同學消失的事實之後,我們被老師他們問了很多問題……之後大夥一起談論的時候,發現了一件怪事」


    「怪事?」


    「嗯…………衝本他們最後發現赤名同學的時候,是在赤名同學進入搭建在教室裏類似暗室的東西裏時」


    「……然後呢?」


    「大家都看到她進去了。肯定沒錯。但是…………誰都沒有看到她從裏麵出來」


    「…………確定沒錯?」


    「應該是的。當時美術社的所有人都在進行準備,大家說的都一樣……」


    ………………


    亞紀也無意懷疑武巳的那番說明。


    他是跟美術社的大夥進行過那樣的對話,這一點應該不錯。


    但是,憑這些依據難以判斷那是否真的能算可疑之處。光看那些,也可以是大夥全都離開了沒有察覺到的情況,認為那就是一場普通的失蹤事件。


    不對,這樣才是正常的思維。


    這件事看上去還屬於現實的範疇。


    「可是那個“暗室”畢竟在教室最裏頭,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根本沒有出口啊……」


    武巳繼續說道。


    但他這番話算不上什麽根據,無法采信。


    失蹤事件確有發生。


    亞紀也看過張貼在公告板上的公告,而且早上播報的第一條消息就是那起事件。


    但是,僅憑這些無法斷言那是異常事件。不,就算真有異常生,也跟真正意義上的『異常』不同,還算屬於『正常』的領域。


    然而,武巳完全不改自己的主張。


    他那樣子,就像是看到了什麽,確信那是異常事件一樣。


    「近藤…………你……」


    麵對少見地表現出強硬態度的武巳,亞紀呢喃起來。


    「抱歉,可是……」


    「我知道了。這個就別再說了,你就說說,是什麽讓你覺得事情跟“怪物”有關?」


    但是亞紀這麽說之後,武巳又不知為何一下子支支吾吾起來


    「……這個……」


    「聽你的口氣是有根據吧?莫非在那“暗室”裏看到了什麽?」


    這是非常正常的問題。


    可是,被這樣問到的武巳,表情微微繃緊了。


    「怎麽說呢…………」


    怎麽看都像是有所隱瞞的樣子。


    但過了幾秒鍾之後,武巳就像突然想起來似的,非常突兀地這樣說道


    「……啊……畫!看了那個“畫”肯定就會明白了……」


    武巳這樣說道,環望大夥。


    「畫?」


    「對,畫。雖然不知道該怎麽說————總之看了就明白了!肯定有印象的!」


    「印象?」


    「肯定會有印象,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搞不懂的是我才對。


    亞紀雖然這麽想,但看武巳那樣子,怕是指望不了更係統的說明了。


    「唔……」


    亞紀呻吟。


    「……怎麽迴事呢…………恭仔,你怎麽看?」


    然後亞紀略微向後轉去。


    空目坐在那裏,交抱雙臂,之前正靜靜地閉著眼睛,聆聽大夥的對話。他現在靜靜地抬起視線,答道


    「————現階段我什麽可說的」


    「陛下……」


    「沒有情報,甚至沒有被認識到。現階段隻能當做普通的失蹤」


    空目用缺乏起伏的語調淡然地作出結論,但又接著說道


    「但是……」


    「什麽?」


    「…………」


    被反問之後,武巳陷入沉默,看樣子是想不到該用什麽話來接著往下說。


    空目對沉默的武巳觀察了一會兒,但又忽然將目光轉向身旁的少女。


    「……菖蒲,“看得到”什麽麽?」


    在他提問的同時,大家的視線集中在了菖蒲身上。


    在大夥的注視下,菖蒲一副有些困擾的表情歪起腦袋,然後靜靜地搖了搖頭。


    「……沒有……」


    菖蒲十分拘謹,隻簡短地答道。


    武巳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又說了一遍


    「所以說……看了那“畫”就會明白了」


    武巳拚命訴求。空目眉宇微顰,向武巳反問。


    「你說的那個“畫”是什麽?」


    「啊,呃……是一個學長畫的畫……」


    「……」


    「特別展————就是那個“暗室”,在裏麵進行的展覽。標題是學校的七大不可思議……」


    「……七大不可思議?」


    空目說完,忽然垂下眼睛,陷入沉默。


    看到這個樣子,俊也的臉微微陰沉下來,而這樣的變化沒有逃過亞紀的眼睛。看到俊也那樣,亞紀心中好似確信的直覺也運作了起來。


    「總而言之,看了那個就明白了……!」


    「別強人所難啊……」


    亞紀用冷冷冰冰的迴答放空了武巳的滿滿氣勢。空目沒有加入這場交流,沉思著。


    過了一會兒,空目把臉抬了起來。


    他後麵說出的話,應驗了亞紀之前的“直覺”。


    「…………明白了,那去看吧」


    「恭仔!」


    她用責備的語調對空目喊了一聲,可是空目根本不在意,向武巳打聽出了美術社展覽所在的教室。


    俊也輕輕地歎了口氣。


    亞紀克製住煩躁的心情,低聲說道


    「……我不會不識好歹地說什麽『反正不熟別去管它』,不過我實在不同意嬌縱近藤」


    「會麽?」


    「近藤說的話支離破碎不是麽?讓我去,好歹需要個能讓我信服的解釋,這又不會少他一塊肉」


    亞紀一邊說,一邊惡狠狠地向武巳瞪過去。


    換做平時,棱子差不多要出來袒護武巳了,但唯獨今天她什麽也沒說。武巳隻是垂著臉,直直地盯著地板。


    狀況對武巳完全不利。


    但是這個時候,唯獨空目毫不介意現場的氣氛,站了起來,開口說道


    「……我對那種解釋不感興趣」


    「恭仔……」


    「恐怕聽了也派不上用場,還不如直接去看看」


    隨後,空目向菖蒲送了個眼神。


    「啊……」


    菖蒲領會了那個眼神,連忙站了起來,跟著空目出了門。俊也也無言地從牆上直起身子,大步跟在後頭。


    「哎,真是的,大夥都這麽喜歡嬌縱近藤……」


    亞紀不開心地朝身後扔出這樣的話來。


    「好啦,近藤,棱子!出發咯!」


    然後她催促身後慌慌張張的兩人,轉身


    跟上了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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