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心湊近端量:“原來是一隻不成氣候的火貂崽子。”


    這火貂聽得懂人話,卻不會說話,嗷嗷亂叫亂蹬。


    “你若再動,勾魂鐮要你魂飛魄散!”孫田警告道。


    火貂嚇得收起四肢爪子,委屈巴巴將尾巴蜷成一團,露出兩隻可憐的大眼睛。


    “太子暈倒了!”護衛突然道。


    妙心瞧也未瞧地上不省人事的太子,說道:“妖靈已被驅出體內,將他抬迴去歇息半日就能醒。”


    火貂不會說話,隻能等太子醒來再審問。


    *


    傍晚時分,太子果真轉醒。


    他醒來就捶胸頓足,慟哭不已,又爬起身跌跌撞撞說要去看望太子妃。這番愧疚痛悔的模樣,瞧著似深情不假。


    正在宮中談事的妙心和國主聞訊趕來太子屋中。


    太子見到國主,伏地大哭,說自己身不由己,並非有意要害大祭司及太子妃。


    國主將他扶起,穩了他情緒,便要他將來龍去脈一一詳述。


    果真如妙心所猜,大祭司父女被害起因,與那位曾和太子有過糾葛的巫族女子有關係。


    太子揾去幾滴淚,繼續道:“那段時日我反複夢見安辛,她隻是低頭哭泣,卻不說話。我問她怎的了,她說自己被大祭司害死,她與腹中胎兒的魂魄在世間飄蕩十幾載,隻因怨念太深,唯有除去心頭恨,才能超度往生。”


    國主自然猜到這心頭恨所指為何,斥了句:“你怎能信夢中之話!”


    太子搖頭解釋:“兒臣起初不信,可不知怎麽,這事在兒臣心裏成了不可動搖的事實。兒臣對太子妃和太祭司的恨意也愈加濃烈,恨不得他們即刻為安辛償命。”


    因體內妖靈作祟,恨意吞噬理智,他恍忽變了個人,日日夜夜想著要那大祭司父女兩付出代價。


    礙於大祭司的身份,太子便聽夢中‘安辛’指示,到花樓找到一位名叫安晟的男子。


    那名男子麵容黑如焦炭,辨不出容貌。他給太子一袋粉末,吩咐他每日在太子妃膳食中加入一匙。而下毒的最佳人選,就是太子妃身邊的婢女秋梨。


    人都有弱點,秋梨也不例外。她戀慕暹於昇,太子便以暹於昇的妾位為誘,蠱惑秋梨給太子妃下毒。


    不久,太子妃日漸消瘦,髒腑衰竭,而後病倒,久臥榻上,終被擄走魂魄。


    大祭司被害過程也如妙心曾到花樓打聽的消息相差無幾。安晟將準備好的香交給太子,要秋梨偷偷調換。大祭司的香燭通常都由太子妃差秋梨置辦,調包輕而易舉。


    沉默在旁的妙心聽罷,道:“香裏有致使幻覺的迷藥,安晟會起風生雲的法術,迷了你們的眼。唯有大祭司看出端倪,卻被安晟使計換了魂魄。而你夢中的女子也並非真正的安辛,而是妖靈火貂所變,令你產生幻念。”


    “是是是!”太子連連點頭,忙不迭撇清:“我怎可能想去害他們!前兩日,安晟說宮中來了位仙姑,會壞了他的計劃,便給我一隻玉瓶,要我叫秋梨將瓶中之物倒入昇兒的茶中,以此威懾仙姑。如今迴想,皆是被那該死的妖靈蠱惑!”


    太子跪下,哭求國主饒恕其無心之過。


    國主歎氣連連,扶起他,口中對那安晟怒罵不止。說:“不知那人藏的什麽禍心,惡意汙蔑大祭司及太子妃殺害那巫族之女,還要借吾兒之手殘殺至親,當真是兇殘至極!”


    “安晟究竟有無汙蔑太子妃和大祭司,國主將他們提來審問,就一清二楚了。”妙心冷不丁地插話。


    國主又驚又喜:“仙姑可知他們的魂魄現在何處?


    妙心卻將目光投向太子,那太子眼神惶惶閃爍,不敢對視。


    妙心嘴角一抹冷笑,說道:“人來尋仇,畢竟有因,總不能毫無理由地害你們。大祭司和太子妃是否害了安辛,想必太子是最清楚的。”


    她話裏有話,國主懵然,問太子是否知曉當初安辛遇害真相,太子卻囁嚅不敢言。


    妙心譏諷道:“當初安辛懷著身孕來找太子時,太子想必是驚嚇大過驚喜。畢竟大祭司位高權重,你的太子之位全然仰仗大祭司在國主麵前獻言。大祭司要安辛離開,太子哪裏敢留。而他們要取她的命,不正好稱了你的意嗎?”


    太子惱羞成怒,指著她:“你若再對本王出言不遜,我即命護衛將你趕出去!”


    那國主也因她含沙射影的言論動了怒,沉聲道:“仙姑抓妖除害,本王感激不盡,還望仙姑莫要謬言王族的家務事。”


    妙心心中冷嗤,若不是為了給阿澤的母親一個交代,她可不願在這深藏險惡的王宮中多待半刻。


    她將袖袍一甩,別開眼不屑再看二人,冷聲道:“我所言是不是謬言,國主自行將人提來審問就是!”


    昨日早在暹於昇率兵去抓太子時,她就先一步將太子妃及大祭司的魂魄取迴。


    太子妃的魂魄就在花樓中的一位花娘體內。她被封了聲,被捆在屋裏的榻上,專門伺候喜歡這般霸王硬上的男子。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受盡羞辱。


    大祭司的魂魄也在花樓,卻在院內的一條瘸腿看門狗身上,終日不是被醉鬼踹,就是被猛漢捶,也是生不如死。


    那叫安晟的男子手段頗有些狠辣,定要大祭司父女二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忽而,外頭有人高聲喊著:“太子妃醒了!太子妃醒了!”


    國主大喜,起身欲喚護衛擺駕太子妃寢居,卻見太子神色驚恐,麵色慘白。


    國主愕然地晃了晃,攥緊拳頭,怒目道:“他們到底有沒有殺害安辛!你給我據實說來!否則不止要廢了你的太子位,還要將你當眾法辦!”


    太子咚地跪在地上,沒敢再隱瞞,戰戰兢兢地道出實情。


    當年他的確知道太子妃趁安辛迴去途中,派人追殺她。因為安辛曾差身邊的隨從與他求救,卻被他斷然拒絕。


    十八年前釀的禍,終究逃不過惡報。


    待太子如實招出這一切,妙心朝靜待一旁的孫田微頷首。孫田握著勾魂鐮輕輕鬆鬆穿門而出,總算可以勾魂完成任務了。


    屋內的國主麵色鐵青,久久未言。太子則長跪在地,不敢起身。


    不多會兒外頭又是一陣腳步攢動聲,就聽有人來報:“太子妃薨逝了!!”


    國主猛地站起身,最終隻是搖頭唉聲歎氣:“不得善終,不得善終啊!”


    妙心起身抖抖衣袍,冷冷清清說了番話:“若為明君,縱使王室大臣行兇作歹,斷不可寬恕,天神必定世代護佑。若為昏君,往後妖魔作亂,噬爾王族,天神閉目歇耳,國主自當好自為之!”


    言訖,一陣刺骨寒風將門破開,妙心已離開。


    國主被她那句‘天神閉目歇耳’給唬得腰腿一軟,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


    妙心迴屋後,便吩咐阿澤收拾行囊,即刻迴去莫來山。


    她此番來丘發國,給安辛討迴了公道,也在那花娘身上留下符音,告誡安晟:大仇既報,莫再胡來,積點陰德。


    一個叫安辛,一個叫安晟,一看就是一家人。至於這王宮裏的是是非非,與她再無關係。


    “師父不繼續追查真兇嗎?”阿澤一邊收拾,一邊問道。


    妙心道:“安晟的仇已報。他若想死後在冥府少受些苦,就該停手。若還想繼續行兇,那就去地獄受苦吧。皆與我們無關。”


    將行囊背好,阿澤下意識從桌上拿過她的劍一並帶上,不料妙心同時伸手去抓。也不曉得他是故意還是無意,恰好握住了她的手。


    妙心抖眉示意他鬆開,阿澤卻沒反應,腦中刹那浮現那晚親吻時,與她十指交纏的場景。


    他便攥得更緊些,甚至將她一扯,帶入懷中,順勢握住她另一隻手,不給她掙動的機會。


    他低頭欺近,瞧見她瑟瑟顫動的睫毛,低聲輕語:“師父,弟子有一事不明,若不問個清楚,夜夜難寐。”


    “那就繼續夜夜難寐!”妙心下意識不想聽,沒好氣地說:“快將為師的手鬆開!”


    也不知怎的,一旦被他抱住,她就失去了反抗之力。又懼怕他靠近,隻能不停往後倒。


    阿澤擔心她扭到腰,急忙摟住她,將她身子扳迴來。


    孫田恰從屋外飄來,歡歡喜喜地告謝道:“多謝仙姑啊......”


    妙心登時受驚,抬掌打向阿澤的胸口。阿澤猝不及防受下她失控的掌力,往後飛去,嘭地砸在桌上,木桌即刻碎裂。


    孫田目瞪口呆地左右掃看二人。這是什麽昔日情深意重的師徒,而今反目成仇的戲碼?


    妙心見阿澤正捂著胸口,一語不發地從碎木中爬起來,她沒敢往那兒看,扭頭問孫田:“你怎又迴來了?”


    孫田這才想起正事,忙道:“我與陸大人詳述了此事,也提到了仙姑,陸大人就說要來找仙姑親自過問這事。”


    “哦。”妙心問:“他人呢?”


    孫田道:“大人正在宮外的後山等仙姑。”


    妙心點點頭,叮囑阿澤在屋裏等她,即與孫田出門去了後山。


    等了許久,妙心還未歸。阿澤便坐在桌旁,支額假寐。


    漸漸,他起了乏意,半夢半醒之間,恍惚察覺有人正在動他臉上的麵紗。他猛然驚醒,麵紗瞬間被人揭開。


    看清對麵來人,阿澤錯愕:“小殿下?”


    暹於昇震驚地盯著他的臉,聲音發顫:“阿姐?”


    第十九章 師父是否願意與弟子結為夫妻……


    莫來山。


    自從丘發國迴來已有半個月,見阿澤的丹藥所剩無幾,妙心打算去山裏采些新鮮藥材迴來煉丹。


    她正出門去煉丹房取竹筐,不料天降雪籽。妙心抬頭觀天象,隻見高空雲層重重,迷霧茫茫,看來這入冬後的第一場雪得下些時日。


    妙心趕忙迴屋披上毛氅,戴上兜帽,出門往煉丹房走去。必須趁著草藥未被積雪淹沒,山路尚未結冰之前趕緊將藥采迴來。


    她剛拐過廊道,迎麵撞見剛從廚房出來的阿澤。


    阿澤手上捧著一隻用棉布裹著的手爐。他快步上前,將手爐放在她手裏:“爐裏的炭是剛放進去的,稍稍有些燙手,過會兒就好了。”


    妙心卻將手爐塞迴給他,叮囑道:“為師得去山上采藥,你拿著手爐待在屋中。雪風寒氣重,就在屋裏烤火看書,莫要出門。”


    說罷,她急匆匆抬步就走。


    阿澤側身撈住她手臂,問道:“既然寒氣重,師父為何不等雪停了再去?”


    妙心道:“雪不知下幾日,還得再等山路的冰解凍,又不知去了幾日。等到放晴了,隻怕草藥也被積雪給壓斷泡爛了。”


    阿澤眉間微微一沉:“師父是要煉製弟子每日食用的丹藥嗎?”


    “是啊。”妙心道:“我們往返丘發國耽誤了些時日,你的丹藥如今隻夠三天的量,再不煉製,就得斷藥了。”


    眼見雪花越下越大,她急著要趕路。


    阿澤卻不放手,甚至牽著她走迴屋子,道:“雪天路難行,況且師父的身子本就該避寒。我去采藥,師父待在家裏烤火就好。”


    妙心擔心他挨凍受寒,哪能要他去,拍他的手要他停下。


    阿澤便將手爐塞她懷裏,彎身將她橫抱起來,驚得她小心髒猛然一提。他大踏步走向屋子,進門後,直接將她放在火盆旁的榻上。


    “對為師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妙心正起身,又被他摁住肩膀壓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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