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誠正想說自己哥哥也是選的鄭夢,但想到先前被這女人打成那個樣子,還是又閉上了嘴,沒說這多餘的話。


    “鄭夢。”董義的手腳都被捆住,連拭去流到下頷的血漬都做不到,隻能咽下滿口的鐵鏽腥味,將早已商量好的人名說了出來。


    【你費這些功夫做什麽,直接把他們殺了不就好了?】


    這一切都被住在虞芝腦內的那東西看在眼裏。虞芝與這幾人就像是在鬧著玩一般,和她之前殺伐果斷的模樣相去甚遠,若非一直能看到她的情況,他都要以為虞芝被人奪舍了。


    虞芝將那對兄弟趕迴去,腦中與聲音對話道:【惡骨石最近絲毫不動,要麽是這些人還不夠惡,要麽便是這地方魔氣不足。】


    若是前者,她隻能想法子讓這幾人再“惡”上幾分,可若是後者,她便隻好離開這兒,去外頭打聽打聽魔界變動了。


    她倒是想看看,這幾人麵臨生死抉擇之時,兄弟之情、夫婦恩愛,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救命之恩”,會變成多麽醜陋的模樣。


    -


    與董家兄弟相比,這對夫婦看起來倒有幾分機靈。


    他們從始至終並沒有多麽怕她,臉上的恐懼有七分是裝出來的。修為不高,也就是金丹修士的修為罷了。即便魔修較之同階靈修要強上幾分,但對元嬰期的虞芝來說,都不堪一擊。


    既然如此,他們能這般坦然,若非有所依仗,就是當真不怕死。


    兩人的名字虞芝已知曉,相同的問題問出來,他們的選擇卻出乎她的意料。


    那對兄弟根本藏不住心思,說出鄭夢名姓之時,臉上明晃晃寫著他們已然與這對夫婦商量好,要一同送鄭夢去死。而此時,羅玲二人卻變了主意。


    是他們甫一開始便沒打算與那對兄弟合作,還是這麽短的時間,有什麽事又發生了?


    羅玲時刻注意著虞芝的神情,此刻才放下心來。方才她的確與董家兄弟商量好,都要選鄭夢,可等她見到鄭夢看她的眼神,她便意識到,這人也許能拉來自己身邊。縱然不知曉鄭夢眼底的不忍從何而來,可若是能利用得好,也許她當真能從此地活著出去。


    她便立刻告訴柴岫,說服他改了主意。


    兩人一同,說出了董義的名字。


    聽到這裏,虞芝的眼底多了幾分愉悅,她最愛的,就是這種——誰也信不過誰的時候。


    -


    銀絲纏上董義脖頸,溫熱的血噴濺而出,眾人的眼中俱是驚駭。


    “義哥!”董誠大喊一聲,對虞芝的恐懼也被憂慮壓過,質問道,“你不守信用!”


    他急得動作愈發大了起來,渾身皮肉被狠狠割傷,又開始滲血,但實力懸殊,無論如何也睜不開身上的繞雪絲,隻能看著自己親兄弟的臉色漲紅泛青,雙眼翻白。


    董義好歹也是個金丹期的魔修,瀕死之際,自然不會毫不反抗。他九死一生才能走過沉鴉澗,豈能甘心折在這裏?!


    他周身魔力暴漲,直將虞芝逼退兩步,手上緊捏著的銀絲也不由得送了幾分,令董義尋到了個喘息的機會。


    董誠麵露喜色,竟真以為他們能與虞芝有一爭之力,甚至對身邊的柴岫等人說道:“還愣著做什麽,我們五人一齊動手,還怕製服不了這女魔頭?!”


    虞芝聽得發笑,她一個靈修,被這五個生長在魔界的魔修稱為“魔頭”,真是荒謬。


    她眼底一片冰冷,唇角卻勾了起來,是被惹怒的模樣。


    董誠的話說得好聽,但董義的死活與其餘三人有何幹係,左右死的不是他們自己,何必出這個頭。


    何況,虞芝分明是元嬰期的修為,他們五個金丹,便是加起來也打不過她,更不用提此刻他們還都被這不知底細的銀絲製住,稍一用力便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見這三人還算安穩,虞芝腳尖輕點,將地上隨意擺放的幾塊石子踢到董義兩兄弟身邊,瞬間在他們二人的周身形成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隻有濃濃的血氣充斥著鼻尖,吞噬著全身的魔力。


    這些石子看起來是胡亂散落的,實則都不是尋常石塊。


    虞芝溫養惡骨石這麽久,總有魔氣惡念沒能被盡數吸去,便落到了這些小石頭上,將它們也浸出些許血氣。


    她閑來無事,便拿著這些石子擺弄陣法,竟比靈石還好用不少,對魔修威脅極大。


    董義逃難多日,又被虞芝綁來,便是此時再緊急,他又能逼出多少魔氣,抗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被那陣法吸了個幹淨,軟倒在地上。


    他臉上的憤恨之色再藏不住:“不可能是我!”


    他與誠弟都選的鄭夢,即便那對夫婦變了主意,也應當是鄭夢與他一樣才是,為何會如此?!


    虞芝蓮步輕移,足尖抵上他的咽喉,俯瞰著他,輕蔑道:“殺你,還需要借口?”


    見董義隻剩一口氣了,虞芝鬆了鬆力道,眸光微轉,看向一旁被陣法困住的董誠,開口道:“瞧你們這兄弟情深的模樣,不如這樣,我隻殺一個。董誠,要不,你替你這位兄弟去死一死?”


    董誠掙紮的動作兀然頓住,驚惶不定地看向她與董義:“你說的可是真的?”


    虞芝不搭理他,隻是含笑看著他,隨他信不信。


    這笑容看得董誠心底發涼,他麵色變了又變,顯然並非是在猶豫虞芝所言真假,而是並不願替董義去死。


    他的神情實在太過好懂,董義自然也看了分明。他神色灰敗,癱在地上:“誠弟,她的話,如何能信?我死便死了,董家總要有人的!”


    “義哥!”董誠眼眶含淚,卻始終未說出願意替他而死的話。


    “好慘啊。”虞芝感歎道。


    她轉身麵向董義,掌心多了把匕首,遞給他之後,又提了個建議:“這樣的弟弟,有什麽好的?不如你將他殺了,我放你走啊。”


    董義不自覺收緊了手指,將匕首攥住,竟真的站起來,在董誠難以置信的眼神之中,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第63章 是你活,還是他活?


    魔界本來就是個你死我活的地方, 從有記憶始,眼前便是廝殺、爭搶、死亡,能活到今日, 已是他拚盡全力換來的了。


    董誠是他的弟弟,但也隻是他的弟弟罷了。他曾以為自己是願意為他去死的, 可到了如今, 匕首握在手中, 他才清晰地意識到,他更想活。


    與董誠的魯莽不同,董義平日裏更顯沉穩, 是在兄弟中掌握大局做出抉擇的那個人。隻是他從未料到,竟然有一日,他將在兄弟二人的性命中做個選擇。


    “誠弟,是我對不住你。”董義聲音哽咽,可握著刀柄的手竟無一絲顫抖,穩穩當當朝著地上男子的胸膛刺去。


    “義哥、義哥……”董誠不斷喊著他的名字,不願相信從小照顧自己到大的哥哥竟然果真會對自己刀劍相向!


    自然,他剛才聽了虞芝的話,也沒能狠下心替董義去死。甚至隱約有幾分慶幸麵對的是義哥, 是對他這麽好的義哥。


    可身份換過來,他眼見董義寧願親手殺了自己, 也要活下去,他隻覺萬分痛苦。


    不應如此、不該如此!


    董義難道不應該像過往的幾十年一般, 始終照顧自己嗎?


    他甚至分不清心頭的悲痛究竟是源於對死亡的恐懼, 還是源於董義拋棄自己,選擇獨活的難以接受。


    眼眶中的淚流得更快了,他不住向後挪動著身子, 試圖躲開朝他刺來的刀鋒。但兩人如此熟稔,幾乎每一步、每一個動作都會被對方識破,他避無可避!


    就在胸口傳來刺痛,刀鋒插進皮肉的那一瞬間,他看見董義雙目圓睜,眼珠幾乎要凸出來,整個人止住了動作,被人向後拉去。


    董義的脖頸不知何時又被纏上那根銀絲,將他的咽喉勒得死緊,臉色青紫。本就受了傷的那道血痕變得更深。眨眼間,他的頭顱在董誠的眼前拋起,翻滾於空中,接著骨碌碌滾到一邊。


    這番變故實在太快、太突然,董誠甚至沒有緩過神來,就發現自家兄弟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


    時至今日,他才知曉,原來人在巨大的驚愕之中,是連聲音也發不出來的。


    他隻能目光呆滯地看著那具仍在淌血的屍體,鮮紅的血一點點滲到了他的腳邊,染紅了他的衣裳。而那個罪魁禍首卻神色平靜地站在不遠處,手中拿著一條看不清具體模樣的鏈子,淡然地把玩著。


    他們都是些普通魔修,活了幾十年,整日東躲西藏,好不容易收到了修煉到了金丹期,自然不會知曉惡骨石是什麽東西。


    更不用提猜出虞芝的目的,隻將她當作這魔界四處可見的惡人罷了。


    虞芝看著那些黑得深沉的霧氣一縷縷朝手中的石鏈飄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等到董義遺留下來的惡念被吸收幹淨,虞芝指尖微動,將那柄掉在地上的匕首用繞雪絲扯了起來,握在手中。


    刀柄上的紋路被鮮血滲透、填平,此時她的掌心摸上去,還有幾分溫熱。


    虞芝不習慣這樣的觸感,略有些不適,但還是拿著它走到了董誠麵前。


    董誠見到她,就忍不住發抖。


    這女人比他以為的還要狠毒。隻是被她注視著,身上的皮肉像是都要被一寸寸剮下。他甚至有幾分後悔走過這索道,興許留在對麵被製成傀儡也比如今輕快些。


    他緊咬牙關,強自鎮定道:“義哥已經死了,你也該放過我了吧!”


    “啊啦。”虞芝故作驚訝,“你記性可真差。你哥哥方才不是還說,我的話──如何能信?”


    她話音未落,匕首狠狠插進董誠的胸口──正是方才董義弄傷的那個位置。刀刃沒進他的身體,傷口變得更深,絞碎裏麵的那塊血肉。


    董成蜷縮著身子,魁梧的身軀弓得像一隻瀕死的蝦,偶然間抽搐幾下。他的雙眸滿是對虞芝不守信用的憤恨。他的兄長已然為他而死,可他也沒能活下來。


    方才兩人還在為了最後的這條活路爭搶,可到了最後,仍是共赴黃泉。


    反目、仇恨、欺騙、死亡……


    都是惡骨石的養料。


    虞芝看著手心中的石鏈,無論它如何汲取這些惡意,始終都是這模樣,像是再也不會改變了。


    【果然沒用。】她已然考慮著另辟蹊徑的事了。


    那聲音知曉她心中急切,連忙說道:【這不還有三個嗎,殺了看看。】


    許是這對兄弟的惡念還不夠重,左右還有三個魔修,試了再說。


    虞芝沒再說話,走到驚魂不定的三人跟前,輕聲問道:“他們死了,下一個是誰呢?”


    見鄭夢神色恍惚,慘白著臉縮在角落,她想了想:“你們一對夫妻,自然也不能欺負人家一個人。這樣吧,就從你們開始。”


    這男人從頭到尾沒有說過幾句話,虞芝看著他還算鎮定的神色,幹脆將他身上的束縛解開,帶到外邊去。


    帶走他的時候,羅玲明顯焦急了幾分。他們一直是在一起的,方才那次也並未分開。可此時離了自己的視線,這兩人又會說什麽?


    似有利劍懸於頭頂,隻要一個不當心,尖銳的劍刃就會刺進來,將她的性命留在這兒。


    陣法將兩邊聲音隔開,虞芝與柴岫的對話不會被裏麵的兩個人聽到分毫。


    風唿嘯而過,幾乎將虞芝的聲音蓋住,難以聽清裏麵的內容。


    “你也見到了,就像那對兄弟一樣,你與羅玲,隻能活一個。”


    柴岫的模樣不算差,與羅玲的相處瞧著也並無異常,是一對再普通不過的魔修夫婦。隻是虞芝看得出來,羅玲並不像她表現得這麽愛這個男人。無論是時不時縮到他懷裏瑟瑟發抖,還是偶爾低聲附在他耳邊說話,在這樣下一刻就要死亡的地方,沒有異樣就是最大的異樣。


    羅玲那副離不開他的模樣,其實恰好說明了,她心中也沒多在意他。


    虞芝覺得柴岫不是個蠢人,她能一眼看出來的東西,柴岫這個當局者也不會不明白。她的語氣循循善誘:“你要殺了她麽?若是你想的話,我可以給你武器,甚至毒藥。”


    她話雖這麽說,卻已打定了主意,隻消柴岫表現出一點要殺妻的意思,她就將這人喂了惡骨石。


    可接下來對方的答複卻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柴岫神色平靜,仿佛沒聽到方才虞芝的勸誡一般,沒有選擇武器,也沒有要毒藥,而是說道:“殺了我吧。”


    虞芝愣了一瞬:“你願意為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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