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問你麽?”虞芝聲音冷淡,提醒道,“別說多餘的話。”


    在董義的滿麵擔憂中,董誠的身子動了動,吐出一口血,還混著碎了的牙。


    他咳嗽兩聲,此刻才當真意識到,這女魔修果真如傳聞之中一般心狠手辣,萬萬不能被這張臉蠱惑才是!


    方才是他一時大意,等他逃出去,定要將這女人挫骨揚灰!


    縱然他低著頭,但身上的恨意與殺意實在太過顯眼,虞芝自然注意到了,隻是不願與他計較這些。畢竟,比起殺了這人,激出他們的惡念,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事。


    沉鴉澗底而起的風自後方來,將她的烏發紅裙吹得飛舞。


    虞芝揚起笑,聲音如珠落玉盤,清晰落在五人耳邊。


    “諸位能在此處與我相逢,實在是緣分一場。既然如此有緣,今日我亦不願大開殺戒,不如這樣。”她頓了頓,將五人的反應盡收眼底,“我打算,放一個人走。”


    腳邊的石子被她輕輕踢起,滾落身後的深淵之中,許是砸到墜落的飛鳥,竟還聽見了幾聲悲鳴。


    “我瞧著諸位像是認識,不如等你們商量商量,這條生路——要留給誰?”


    說完,她手腕微轉,紅色粉末落到幾人身上,將他們被奪去的聲音還了迴去。嘈雜而混亂的場麵立時出現在虞芝眼前。


    “岫哥,怎麽辦?”


    “會有辦法的。”


    ……


    “誠弟,別擔心,哥不會讓你去死!”


    “哥!”


    ……


    虞芝甚至在零碎的對話中聽出了他們想要聯合起來反抗的意思。


    總有人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她早已習慣。


    “一炷香的時間,告訴我你們的決定。若是你們選不出來——嗬。”


    她輕笑兩聲,並未說完後半句話,卻令那五人更加懼怕,甚至大喊大叫起來。


    吵鬧聲不絕於耳,虞芝隨手布了個陣法,將聲音隔開,到另一頭去看自己養了不少日子的惡骨石。


    石鏈被掛在一根彎鉤之上。這鏈子比手指還要細上一些,稍顯扁平,但兩端鋒利異常,隱隱帶著血光。


    它原本粗糙不堪,但浸透了惡人骨血之後,倒變得光滑起來,像是借那些人的惡念填補了自身的空隙,觸之便如被陰暗的黑霧纏上,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石頭是灰褐色的,吸收越多的惡,便泛出愈濃的黑。可不知為何,這石鏈似是已然被填滿,不論再怎樣為它供上滔天罪惡,也無濟於事,停在這將黑未黑的色澤上,不得寸進。


    實在沒弄明白問題出在哪兒,虞芝難得主動與那聲音對話,問道:【這惡骨石是否還缺了什麽,你並未告知我?】


    那聲音早已習慣虞芝這態度,竟真琢磨起來:【不應當啊。莫非沉鴉澗的魔氣還不夠濃?】


    【你在問我?】


    虞芝早知曉這聲音靠不住,從他一開始便隻會虛張聲勢就看出來這事,隻是她對惡骨石確實是毫無頭緒,才不得不信了他的話,在這沉鴉澗溫養著這石頭鏈子。


    她畢竟沒墮入魔道,還是需要靈氣修煉。而魔界沉於各洲之底,靈氣匱乏,若是修士誤闖此地,便隻有入魔與自絕兩條路可走。


    好在她身懷雲洲至寶天上星,能將這些魔氣化作靈氣修煉,不然哪能在這地方待上幾年。


    也正是因此,那些人才將她當作魔修,戰戰兢兢不敢動手。否則,在這魔界,那些將靈修血肉看作大補之物的魔修早就衝上來廝殺,與她殊死搏鬥。


    【你好像更弱了些。】虞芝對他說道。


    縱然這東西始終無法對她動手,但當初他的聲音中氣十足,近來卻愈發虛弱,似是行將就木,快要死了。


    好歹與之一起在這暗無天日的鬼地方待了數年,虞芝對他還是有幾分關心的。


    她這樣說,那聲音的音調立時便高了些,憤憤不平道:【你若是當初拿那些東西給謝朝兮提升修為,我會如此?】


    他越說越氣:【你不僅如此,你還讓他痛苦絕望,得了那麽多人族的感情!我真是被你害死了!】


    虞芝被他這些言論說得發笑,卻注意到他不經意間泄露出來的話語。


    原來他不願讓謝朝兮有感情。


    依他所說,謝朝兮的實力越強,他便越弱,甚至可能因此而消失。


    她眯起眼,看到對麵懸崖上不少魔修經過,卻畏懼那鎖鏈與自己,無論如何不敢過來。


    這聲音縱然幫她弄出惡骨石,也在這沉鴉澗與她作伴多年,可誰能忍受腦子裏莫名其妙冒出的一串聲音。


    相識再久,她也從未忘記,自己要將之除去的初心。


    -


    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虞芝再次出現在五人麵前,笑意盈盈望著他們:“諸位,可想清楚了,誰要隨我走呢?”


    五人神色各異,沒一個想率先說話。


    他們自然商量過,可沒人願意將生還的機會讓給旁人。那對夫妻若是伉儷情深,當會願意為對方而死;那對兄弟若是肝膽相照,也決計不會毀節求生。


    若當真如此,那這兩人也難以繼續抉擇,此時,鄭夢的選擇便至關重要了。


    可生死麵前,鄭夢本就恨他們不顧自己死活,將自己推上鐵鏈,如何願意為他們而死?


    再說,虞芝究竟是否會信守承諾,他們亦不能確信。若是他們好不容易選了出來,虞芝反悔,將剩下四人放了,甚至將他們殺個幹淨,他們又將如何?


    眼前一片迷霧,什麽也不敢確定,他們自然緊閉著嘴,一句話也不敢說。


    鄭夢眼見虞芝朝她走近,伸手將自己身上的銀絲解開,扶著自己站起來。


    她早就發現這絲線並未傷害自己,旁人都被割得渾身傷口,唯有她安安靜靜,隻是被捆得有些難受罷了。


    這樣的些許不同讓她心中隱隱有了幾分期盼,或許這女子是願意放過自己的。


    果然,她酸痛的雙腿剛剛站直,便聽那女子語氣憐惜道:“瞧著這位妹妹最是可憐,不如讓你先說吧,要讓誰先去死呢?”


    鄭夢好不容易鬆下的那口氣便突然梗在心口,睜大的雙眼茫然萬分,不懂為何這女子會這般詢問。


    不是說選出那個能活下來的人?


    為何會問她,要讓誰去死?


    她見到四張驚駭的臉,同樣的神情,都在看向她。


    每個人都怕從她的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眼裏是祈求與恐懼。


    一路逃難的趾高氣揚再也不見,將她甩在身後之時的輕蔑都尋不到,就連在索道前,讓她以命試險的不可一世都沒有了,就好像她將這些人的生死掌握在手中,隻要說出一個名字,那人便要消失在這世上。


    可下一瞬,她忽然想到。


    若是她說出一個人名,可那之後,誰又將說出她的名姓,掌管她的生死?


    第62章 不如你將他殺了,我放你……


    見她沉默, 神色似糾結似痛苦,虞芝體貼道:“看來妹妹還是有幾分緊張,不如與我獨自聊聊。”


    她掃一眼另外四人:“左右時間還多, 一個個殺,諸位可以慢慢選。”


    將兩處隔開, 虞芝帶著鄭夢離開那幾人的視線, 語氣溫和, 毫不催促,就這麽等著她說出那個人名。


    “羅玲。”鄭夢沉默許久,終於將心裏這個名字說了出來, “就是那個女人,是她推我上索道的!”


    之前的她毫無還手之力,可此刻,她心中怨懟難忍。


    畢竟都是出生魔界,哪有誰是真正心地良善的,不過是技不如人,沒得選擇罷了。現在她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報仇雪恨,便是再不安心,再不確定後果會如何, 她也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虞芝不置可否,隻說道:“你們是在逃難?”


    對麵懸崖上時不時出現的魔修, 還有這幾人慌亂的神色,無論如何去想, 也不大像是主動走這沉鴉澗的。


    看他們對自己的懼怕, 若是有的選,這幾人大抵是決計不會往這條路走的。


    鄭夢點頭,迴憶起之前的事, 身體仍不由自主地發顫:“金大王修的魔功,要將人練成傀儡。他殺光了好幾個鎮子,我們……我和那幾個人,都是趁亂逃出來的。”


    想到那些眼神空洞,活死人一般的傀儡,鄭夢心有餘悸,一時間竟有幾分慶幸自己逃了過來。


    “既然如此,那她這麽做,倒是救了你一命。”虞芝語調平淡,沒有聊下去的意思。說完,便將她帶了迴去。


    鄭夢愣著隨她走,心中卻忍不住想,若是羅玲並未將她推上那索道,她能不能提得起勇氣往前衝。


    分明是沒有發生、也絕不可能再重來一次的事情,但想到那深不見底的懸崖,她了解自己,她是不敢的。


    或許她寧願留在金山頭,躲躲藏藏一輩子,也不敢走出這一步。


    眼見著虞芝就要將那對兄弟帶走,她的目光看向羅玲,後者正與柴岫低聲說著什麽,似是要商量好一會選誰當第一個去死的人。


    鄭夢將自己蜷縮在角落,她心裏知曉,羅玲是真真切切不顧她的性命,要她去探路的;可也是她歪打正著,讓她活著到了這裏。


    若是一個人,她不顧你的死活,差點將你害死,最終卻救了你一命……那到底是應當感激,還是仇怨?


    鄭夢難以抉擇。


    因為虞芝的一句話,她對這人的情緒瞬間變得複雜,甚至心中隱隱有些後悔方才說出她的名字。


    她的目光被羅玲注意到,朝她迴望過來。


    羅玲的臉上帶了甜美的笑,不像在對麵時那般強勢,語氣甚至有些親和,柔聲問她:“鄭夢妹妹,你方才選了誰?”


    四目相對,鄭夢垂下眸子,選擇了逃避。


    -


    另一邊,對待這兩個身強力壯的大漢,虞芝就沒有那麽好的耐心了。


    她甚至沒有將纏在兩人身上的繞雪絲取下,就讓他們半挪半跳地跟著自己走到一旁,頗有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想好了麽?”


    “想好了想好了。”董誠迫不及待道,“我與義哥都選鄭夢。”


    就在鄭夢被虞芝帶出去的那時,他們與柴岫兩人商量好,等會四人一並選出鄭夢,讓她先死了再說。


    畢竟他們兄弟有兩人,柴岫夫婦亦是兩人,若是互相選起來,彼此都落不到好,不如讓那個女人先死一死,他們四人還能見機行事,指不定能逃出生天。


    至於鄭夢死後,他們如何擇出第二個人赴死,這問題實在太過艱難,他們隻好當作從未考慮過。


    虞芝坐在半人高的石塊之上,聞言,抬腿踢了踢沉默的董義:“問你話呢。”


    她動作看起來輕得很,但董義卻悶哼一聲,唇角滲出鮮血,顯然是這一腳並未留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始亂終棄天道後他黑化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千一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千一粒並收藏始亂終棄天道後他黑化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