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便是阿雅所說的來自白弋山的貴客吧?久仰。”他俊秀的臉上帶著淺笑,示意兩人坐下。


    鍾離雅見到他,立刻跑到了他的身邊,扯著男人的衣袖撒嬌,一點也看不出初次見麵之時號令百兵的氣勢。


    她跺了跺腳,撅著嘴道:“哥哥,你才迴來,我們倆都沒說說話呢。”就讓她去找這兩個人類修士一起用膳。


    鍾離淵拍了拍她的腦袋:“還有人在呢,迴家再鬧。”


    他口中說著“迴家”,實際上並未阻止少女的動作,而是幾乎縱容地任她扯著自己的衣袖,在上麵揉出幾道褶皺。


    虞芝並不在意自己被無視,拉著謝朝兮選了出靠近窗邊的位置坐下,向外望去。


    這樓名為百尺樓,確實不負其名,有百尺之高。


    最奇特的是,此樓在雲洲,從她這兒往外看去,天是茫茫一片白光,底下卻是白雲朵朵。如同天地交替的錯覺出現在眼前,令人有些著迷。


    天界,真是名不虛傳啊。


    在這兒待著,與飛升又有何異?


    隻是可惜,虞芝抬起頭看向那連太陽也沒有的天空,無日、無月、無星,再美的地方,也不過是一片虛假罷了。


    或許飛升也是一樣,都是待在毫無人氣、毫無真實的地方,抱著那所謂的上古功法研讀,以為自己擁有排山倒海之力,試圖開天辟地,最後才知曉,他們不過是被修煉裹挾的軀殼罷了。


    謝朝兮許是覺察到她的興致不高,悄悄握住了她的手,示意自己在她身邊。


    “抱歉,幼妹自幼被嬌慣,耽誤了些許時辰,怠慢了二位,還望莫要責備。”鍾離淵終於哄好了身邊站著的小姑娘,朝兩人拱手致歉。


    “無妨。”虞芝衝他扯出一個毫無一絲真心的笑,“不知閣下找我二人來,所為何事?”


    “雲洲與世隔絕多年,許久無人踏足。見到二位,在下對外界亦有了幾分好奇,這才讓阿雅將二位請來,與我隨意聊聊。”鍾離淵說得十分輕巧,似是果真隻想與他們聊些俗世往事。


    虞芝的目光略過他,落在鍾離雅的麵上。


    這男人比他表現出來的狡猾太多,心機更是深不可測,想要知曉他所言是否為真,還得從鍾離雅的態度入手。


    果然,聽到鍾離淵的話之後,鍾離雅麵露困惑,問道:“哥哥,不是還有挺多……”


    說到一半,被自己哥哥看了一眼之後,她似是意識到尚有兩個外人在場,將後半截話咽迴去,安靜地坐在一旁,為自己和鍾離淵倒了杯茶水,默默喝起來,表示自己不會再隨意插嘴。


    “我與謝郎在白弋山修煉多年,亦是遠離世事,早亦不知曉今昔何年了。”虞芝的聲音柔緩,說出來的卻沒一句實話,“若不是誤闖那傳送陣,我們此時還在白弋山呢。不知閣下可有法子將我二人送迴去?”


    那來時的傳送陣似是隻能從白弋秘境到達雲洲,並無迴去之法。


    天上星還沒到手,她這麽說也並非是真的想要離開,不過是試探鍾離淵罷了。


    “虞姑娘與謝公子可急著迴去?我們雲洲有不少美景,不如多待幾日,再提此事也不遲。”鍾離淵並不迴答是否有路子將他們送迴去,反倒說起雲洲的奇景來。


    虞芝聽了,不再搭話,而是用指尖勾了勾謝朝兮的掌心,讓他去與鍾離淵虛與委蛇。


    他們並不想讓自己離開。


    虞芝眼睫微垂,抿了口桌上的茶水,心中這般想著。


    她與謝朝兮都是人修,按照天凰族的高傲性子,本該是初次見麵就要將他們趕出雲洲的,但卻是將兩人軟禁在雲心城中。


    從鍾離雅對謝朝兮的態度來看,她猜測是因為天凰族對天道自血脈之中的誠服,才讓他們想要將謝朝兮留下,甚至關心他的起居。


    但今日見了鍾離淵,她覺得事情並非這般簡單。


    興許他們身上也有這人所求之物,卻礙於對謝朝兮的順從,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將兩人留在雲洲,以謀後事。


    將茶杯擱下,她的目光正巧與悄悄看她的鍾離雅相撞。


    她勾唇笑了笑,籠在眉眼之中的霧氣似是隨著這抹笑意散去,整張明豔的臉都露出來,要烙進見到的人的心中。


    鍾離雅隻覺得臉頰發熱,像是冠羽又要冒出頭來一般,連忙避開她的眼睛,跑到門邊,催促站著的手下趕緊上菜。


    隨著各式各樣的、如凡間一般的菜肴擺在桌上,虞芝心中也多了幾分好奇。


    這並非是當初在絳霄峰謝朝兮烹煮的那些靈植,而是實打實的五穀俗物。即便他們這樣的修士吃了,可以將濁氣通過吐納排出體內,但除去能滿足口服之欲以外,可謂毫無益處。


    許是看出她眼底的不解,鍾離淵解釋道:“想來雲洲與虞姑娘所在的東洲不同,我們族人俱食五穀雜糧,過著普通凡人一般的生活,能夠用上這些食物,是族人每日最幸福的事。”


    他為鍾離雅夾了幾塊火心果,又道:“若是二位不喜,我便差人來換些,隻是不知二位所食何物?”


    謝朝兮知曉虞芝對吃食要求頗高,答道:“我等修士辟穀後便不再進食。辜負鍾離公子一番好意了。”


    “你們人修太傻了吧,這些菜多好吃啊,你們一口也不吃嗎?”鍾離雅麵露驚訝,十分難以理解他們的行為。


    虞芝拿起玉製的筷子,夾了道她甚至喊不出名字的綠色葉子,放在謝朝兮碗裏。


    “盛情難卻,還是嚐嚐吧。”


    左右依著天凰族對天道的擁戴,是不可能做出給謝朝兮下毒這樣的事的,就算他們真的想過,體內的骨與血也會製止他們,讓他們心中隻餘恭敬。


    讓謝朝兮嚐嚐,她也能放心些。


    這般想著,她又盛了勺熬煮得鮮美的白玉菇湯,擺在了謝朝兮麵前。


    謝朝兮沒想過虞芝會為他做這些,眼裏的感動溢於言表,顧不上還冒著熱氣的湯,直接端起來便喝了一碗。


    “芝芝,真好喝。”


    哪怕隻是在這兩人麵前扮作道侶,他也是實實在在地當真了。


    鍾離雅見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兩人又開始如膠似漆,心裏好生別扭。想了半天,學著虞芝方才的動作,也給鍾離淵盛了碗湯。


    她手法生疏,滾燙的汁水幾乎要溢出瓷碗邊緣,被關注著她的鍾離淵接過來:“還是像個孩子似的,笨手笨腳。”


    這樣一說,鍾離雅的眼角立刻耷拉下來,有些不悅道:“別人盛了湯怎麽就是好喝,我盛個湯就笨手笨腳。壞哥哥,再也不和你一起喝湯了!”


    說完,她背過身去,不看鍾離淵一眼。


    她這麽一轉身,正好麵向了虞芝二人。


    虞芝聽到她方才的話,頓時起了玩心,拿起調羹舀了勺湯,送到謝朝兮唇邊:“謝郎,喝湯。”


    被鍾離雅這麽看著,謝朝兮的耳垂都開始泛紅。他壓低聲音,有些無奈地喊了聲:“芝芝。”


    第42章 何必與一群鳥人為伍?


    自百尺樓出來, 鍾離淵將兩人請上雲車,送他們迴到住處。


    就在虞芝被謝朝兮扶著踏上雲車的那一瞬,異變突發, 一道以靈力凝成的飛箭直直朝著鍾離淵射來。後者麵不改色,衣袖一擺, 將之拂開。箭矢化作靈氣散在空中, 可隨之而來的是衝至麵前的雪亮劍刃。


    一男子形狀瘋癲, 右手持劍,劍鋒破開一道氣流來,將站在一旁的虞芝發絲吹起, 模糊了視線。


    他口中大喊道:“妖人,今日我便替枉死的道友取你性命!”


    他的左手捏訣,又激了一口心頭血噴灑在劍身之上,霎時間紅光大震,劍刃之上的煞氣更是濃重幾分。


    是靈力磅礴的一擊,瞧著甚至有點孤注一擲味道。虞芝腳尖輕點,與謝朝兮退離雲車數尺遠,以免被波及。


    鍾離雅在一旁驚唿:“哥哥!”


    隻是這樣激烈危險的情形不過眨眼,等到虞芝再望過去, 那男子已被鍾離淵製服,趴跪在地, 像條瀕死的魚一般掙紮著。


    鮮紅的血混著碎肉自他口中溢出,浸濕了麵前的地麵。


    三尺長劍被拋至一邊, 嗡鳴悲泣, 卻無法救起自己的主人。


    鍾離淵還是波瀾不驚的模樣,隻是在看到雪白衣角沾上的紅色髒汙之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晦氣。”


    “哥哥, 你有沒有受傷?”鍾離雅一臉擔憂,上上下下檢查了一番,接著臉色驟變,對著身邊跟隨著的白甲兵嗬斥道,“還不將人拖走?”


    那男子被兩個白甲兵架著,滿麵血汙,一身嶙峋瘦骨幾乎要穿透皮肉,顯然是多日未得到靈氣修煉。


    “一隻鳥人……咳咳……遲早將你烤來拆吃!”


    鍾離雅俏麗的臉蛋上流露出幾抹戾氣,她喊住白甲兵,跨步走到男子身邊,手背上白色的翼羽浮出,本應柔軟的邊緣卻鋒利異常。


    她右手攥拳,朝著男子揮去,就要在他的臉頰留下數道深痕,卻被鍾離淵製止。


    “別弄髒自己的手。”鍾離淵的眸中閃過一抹寒意,接著吩咐道,“這麽喜歡烤東西,將他扔進燚屋。”


    “是。”白甲兵得令頷首,倒退兩步,變迴白凰模樣,將人掛在空中帶走。


    又哄了鍾離雅幾句,鍾離淵才轉向虞芝二人,拱手致歉:“教二位看笑話了。”


    虞芝挑眉看他,見這人並無解釋更多的意思,便轉身上了雲車。


    這段插曲並不如這對兄妹二人表現得這般不在乎,他們將虞芝二人送到住處,並未多做交談,便直接離去了。


    許是對兩人有了些信任,鍾離淵甚至將原本在門外看守的白甲兵都撤去,開始以貴客之禮相待。


    謝朝兮將門關上,便聽到虞芝說起方才之事。


    “那人是萬劍宗修士。”她迴憶起那柄劍,劍柄之上的群山紋分明是萬劍宗宗徽。


    “萬劍宗?可萬劍宗的人為何要刺殺鍾離公子?”謝朝兮不解,他亦未曾聽過兩邊有何積怨。


    虞芝並未直接迴答他,反而道:“你竟沒打算為那人求情?”


    畢竟那副淒慘模樣瞧著,依著謝朝兮往日的性子,早就該出口阻止了。


    “是那男子刺殺鍾離公子,被關押也是理所當然。”謝朝兮解釋道。


    “是嗎。”虞芝淡淡道,“他可沒你想的那麽好。”


    “鍾離兄妹看起來不像壞人。”謝朝兮麵露茫然,喃喃道。


    “他們都不是人,自然不像壞人。”虞芝隻覺得好笑,“你沒聽那萬劍宗弟子口中說的什麽?”


    “什麽……”他話音未落,便聽到窗外有了動靜,連忙噤聲。


    兩人對視一眼,謝朝兮神色嚴肅起來,匿了聲息走到窗邊,往外看去。


    鍾離兄妹才離開不久,若是果真有事要尋他們,那也當從正門來。這窗外發出動靜的人不定是敵是友,畢竟在陌生地界,警惕心萬不可少。


    他出手果斷,一顆丹藥自指尖彈出,將藏在窗外陰影處的人打得跪倒在地,僵住不得動彈。


    “帶進來問問。”虞芝吩咐道。


    那人修為不到金丹,但手邊落下的劍亦是有著萬劍宗宗徽,竟像是與刺殺鍾離淵那人有所聯係。她看著謝朝兮用繞雪絲將之捆起,按到自己麵前,等待著她的問話。


    “你和萬劍宗什麽關係?”虞芝的手支著下頷,腳尖輕踩被謝朝兮一同拿進來的長劍,伴著劍柄與地麵摩擦沙沙聲響問道。


    這男子與先前見過的那個別無二致,都是骨瘦如柴的模樣,身邊繞著的靈氣稀薄,一看就是多日沒得到過充裕的靈氣修煉,不得不反噬血肉之中的靈氣。


    他的手腳被禁錮著,骨氣倒有幾分,對虞芝啐了一口,罵道:“和那群鳥人沆瀣一氣,老子是什麽人,你也配知曉?”


    他與虞芝離得遠,本身又沒幾分力氣,自然傷不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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