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沒接觸過這樣小的幼崽,身上軟軟的,看起來好像一碰就碎。


    他抬眼搜尋岑輕衣的身影,叫了兩聲“師妹”,岑輕衣卻好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自顧自地問著誰見過這娃娃的爹,而腿上的孩子已經“吧嗒吧嗒”地流起了眼淚,於是習慣性地沉下眉,生硬地哄道:“不要哭。”


    他這毫無溫情的哄法顯然讓小女孩更傷心了,她癟了癟嘴,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


    沈千山有些頭疼,如果是師妹的話,她會怎麽做呢?


    他想起岑輕衣總是愛往儲物袋裏放一些糖,遇見小孩子就給上那麽幾顆。


    這麽想著,他就想學著岑輕衣的樣子摸個糖出來哄哄她,誰知一摸就摸了個空。他這才想起來,方才已經把糖都給師妹了,還沒來得及去買新的糖。


    但現在若是把師妹叫迴來,師妹自然會給這小女孩糖,就是他專程為師妹買的。


    這個認知讓他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師妹把他給她的東西再給別人。


    沈千山想了想,忽然想起來方才從岑輕衣手裏收上來的糖還被他眼不見心不煩地放在了儲物袋裏。他從角落裏拿出來那包枸粱糖,放在小女孩手裏生硬道:“吃糖,不要哭。”


    岑輕衣帶著一個同樣穿著白衣的男人迴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場景。


    她看到沈千山皺著眉頭將糖放在小女孩手上,頗為生硬地哄著她,而小女孩抬起頭來對著他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容,他愣了一下,緊緊皺起的眉頭也鬆開了。


    岑輕衣忽然笑了起來——這人要真有個女兒,必定是個女兒奴。


    那男人一見到小女孩,道:“這就是我的女兒!”


    他正要上前,岑輕衣道:“先等等,你女兒身上有什麽特殊的胎記麽?”


    那男人愣了一下,隨後了然笑道:“是有一道,在左大臂上,有一個蝴蝶一樣的胎記。”


    岑輕衣伸手將她的袖子擼了起來,果然看到一個蝴蝶胎記,放下心來,道:“你要看好她啊,萬一下次真遇到壞人怎麽辦?”


    那男人喏喏稱是,伸手將小女孩抱在懷裏,往上托了一把,小女孩也順勢摟著他的脖子,一疊聲叫著爹爹,看起來極其親密。


    那男人對著他們歉意地笑了笑:“對不住啊二位,我家寶寶隻認識衣服,不認得人,見到穿白衣服的就叫爹。”


    沈千山搖了搖頭道:“無礙。”


    等男人離開之後,岑輕衣有些打趣道:“師兄,若是你做了父親,必定是一個手足無措還特別寵女兒的新手爸爸。”


    沈千山愣了一下,隨即板起臉道:“胡鬧。”


    岑輕衣道:“我才沒有胡鬧呢,師兄一定會是一個好父親的。”


    沈千山冷著臉,耳朵卻有一些紅:“女孩子家家,說什麽父親不父親的。”


    岑輕衣看著他的校慶,心頭一動,忽然脫口而出道:“師兄,若你要找一個道侶,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呢?”


    她抿了抿唇,看著沈千山的臉,心忽然快速地跳了起來。


    沈千山膚色極白,眉眼卻極黑,如同潔白宣紙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怎麽看都帶著點冰雪似的冷意。


    然而他的唇又很紅,眼中因為她的這個問題泛起了波瀾,莫名地就為他增添了幾分不太端莊的感覺。


    他的情緒是因為我而波動。


    一意識到這個問題,岑輕衣的唿吸也頓時有些急促。她憋了一口氣,抿了抿唇又問道:“師兄,我是說,若你要找一個道侶,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呢?”


    她在心底默默地添了一句——你看我行不行啊?


    岑輕衣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沈千山,眼神裏是說不出的炙熱,像是有尚未爆發的火山一般,已經有了灼人的溫度。


    沈千山被她看得微微後退半步:“我……”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微博我弄好啦!


    它說是我有什麽違禁詞,我一臉懵逼地換了個簡介,撓頭,可能是“拉胯這個詞違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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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風雲突變(三)


    岑輕衣步步緊逼, 聲音輕輕的,桃花眼裏充斥著熱烈的翻騰的水與火,就像是一個蠱惑人心的妖精:“師兄, 你什麽?你喜歡什麽樣的呢?”


    沈千山往後仰了仰頭, 脫口而出道:“我——”


    忽然, 大地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沈千山頓時停住了話語, 避開岑輕衣灼人的目光道:“師妹,莫要胡鬧!”


    岑輕衣也從方才那種狀態中脫離出來,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也扭過頭去不再看向沈千山, 反而是看向百姓。


    正在排隊的百姓麵麵相覷,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弓起了身子,茫然地看著四周。見沒有了動靜,便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又自顧自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然而隔了一會兒,大地再次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接著就是第三下、第四下……


    每一下的間隔都比上一下更短, 每一下的顫動都比上一下更加激烈,剛剛經曆過地陷的七城災民都慌亂地叫了起來, 官兵試圖維持秩序, 卻被撞得七零八落。而王城百姓的情緒也在他們的帶動之下變得極其不穩定。


    岑輕衣皺著眉頭問沈千山道:“師兄,這是怎麽迴事!難道說地陷又過來了?!王城也要像極西那樣沉沒了麽?!”


    沈千山卻已經沉下了臉,道:“不,這不是地陷,暫且對王城沒有影響——師妹,先安撫住百姓!”


    岑輕衣點了點頭, 靈力充斥在聲波裏,讓所有人都能聽見她的聲音道:“各位父老鄉親們!都不要慌張!這不是地陷!”


    大部分七城災民們有些遲疑地停住了狂奔的腳步,官兵趁機驅趕著他們迴到各自的位置之上,但仍然有人不聽指揮,在恐懼地喊:“完了!都完了!又來了!誰也逃不出去了!”


    岑輕衣厲聲道:“都安靜!不要驚慌!這不是極西那樣的地陷!對王城沒有影響!”


    混亂的人群這才逐漸安靜下來,岑輕衣道:“你們繼續領身份銘牌,切記不可慌張!我們你們還信不過麽?既然已經將你們帶離了極西,便不會將你們仍在危險的地方不管不問!”


    好不容易將慌亂的百姓安撫下來,岑輕衣問道:“師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這不是地陷,又是發生了什麽?”


    大地還在一下接一下地顫動,沈千山兩條長眉都皺在了一起,自認識以來,岑輕衣從未見到他有過這樣凝重的表情。


    隻聽沈千山沉聲道:“是鎮妖九塔。”


    *


    極西,大地被黃沙覆蓋,而黑色的河流又將整個大地分割地四分五裂,所有的河流都匯集到最中間的凹陷處,看上去就像是陷入一個巨大的漩渦。


    在濁氣海之下,漩渦之中,樓蘭城中的那塊巨大的石頭唿吸一般一陣又一陣地發出銀白強光,早已被黃沙和濁氣海吞噬的萬神窟也隨著銀白強光發出淡金色的佛光。


    大地再次猛烈地震顫起來,極西又陷入了再一場崩塌,黃沙不斷地隨著地縫的擴大向下陷落,濁氣海的海水就像是萬蛇出動一樣再次翻湧起來。


    而後,之前地裂時就已經歪斜、裂開的石頭“哢嚓”一聲,蛛網般的裂痕布滿整塊石頭,與此同時,萬神窟中的佛印也驟驟然布滿裂痕。


    隨著裂痕的加大,大地再次劇烈震顫,而裂痕也因為震顫更加密集。巨石轉眼就分崩離析。


    隨著巨石的碎裂,萬神窟忽變了一副模樣,整個萬神窟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倒立的巨塔,在塔的簷角上還懸掛著許許多多的鈴鐺。


    這幅模樣轉瞬即逝,下一刻,佛印驀然炸裂,整座倒塔便同那巨石一樣變成細細碎碎的粉末,隨後無數奇形怪狀的大妖忽然出現在極西上空。


    這些大妖有的蛇身上長著九個蛇頭,有的虎身上長著無數尖刺,但它們無一例外身上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


    這萬神窟竟然是伏羲曾經設下的九座鎮妖塔之一!


    這座鎮妖塔應當曾經差點分裂過,隻是被佛修的佛印和裏麵供奉的萬神給暫時封印了起來,而萬神早就已經墜入濁氣海中被腐蝕殆盡,佛印也隨著連接著雙魚玉佩的巨石裂開,此時這座鎮妖塔已經沒有了鎮妖的功能,其中的上古妖物已經被盡數放出!


    這些妖物脫離了千萬年的桎梏,在空中盡情地舒展身體,而後齊齊朝天嘶吼一聲,深吸一口氣,聞到濃重的人族的氣味,露出如癡如醉的表情,接著如箭一般射向四麵八方!


    *


    南州,言昕正幫著柳青青擦桌子,而柳青青正坐在桌子旁邊,拿著一塊小木板在上麵寫著點什麽東西。


    楚楚輕盈地從柳青青特意為她做的狐狸小窩裏跳了下來,落在柳青青旁邊,探爪勾腰翹臀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著探過頭去看了看,發現她正在小木板上寫“海棠糯米糕”幾個字,好奇地問:“青青,你這又是要幹什麽啊?”


    柳青青吹了吹墨,希望它快點幹,道:“昨夜睡著睡著忽然來了靈感,想著做一道新的糕點,喏,新糕點就放在小廚房的桌子上,你快去嚐嚐吧。”


    楚楚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楚楚動人的大美人,衝柳青青眨了眨狐狸眼,媚眼如絲地挑起她的下巴道:“我喜歡吃甜的,就知道你懂我。”


    誰知柳青青卻搖了搖頭道:“不是專門做給你的,是前幾日言昕帶迴來了幾枝海棠花,我便突然來了靈感。說來昨夜還得感謝言昕幫我呢。”


    楚楚生氣地將柳青青的下巴一扔,腰肢款擺地走向廚房,一邊走還一邊喃喃道:“狗男女,吃都吃飽了,我還吃什麽糕點。”


    她從廚房拿了糕點出來吃掉,一邊抿去指尖上的殘渣,一邊搶了筆道:“我說,不要叫這個名字,讓我來給你寫一個新的!”


    說著,她一把將小木牌翻了去,在背後龍飛鳳舞地寫上了“老板娘和她養的寵物共同研究出的看一眼就飽了糕”,“啪”地一聲拍在桌子上道:“怎麽樣!這個名字夠新奇夠貼合了吧!”


    柳青青探頭一看,頓時氣了個仰倒,道:“起來起來,去找你的魏公子去,不要在我這裏搗亂啊!”


    楚楚道:“我才不要找他呢!他又不是我的魏公子,魏公子是個多麽光風霽月的人啊,他就是個苟裏苟氣的妖!”


    柳青青搖了搖頭,正要說些什麽,忽然,鎮妖塔上係著的鈴鐺都“叮叮當當”地開始激烈地響了起來,整個鎮妖塔都劇烈地震動,接著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言昕拉著柳青青快速地跑了出去,而一早就等在外麵準備向楚楚道歉的魏進之感到地動時也衝進了店中,一把抓住了楚楚,帶著她飛速跑了出去。


    在鎮妖塔一層的小妖都紛紛跑了出來,聚集在塔前,慌裏慌張道:“這是怎麽迴事?”


    “怎麽塔忽然動得這麽厲害?”


    塔還在繼續顫動,懸在塔角的鈴鐺發出急促的聲音,而塔身也開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緊接著,以鎮妖塔為中心,地開始裂出一道道深深的裂紋,鎮妖塔的塔基都裸露了出來,接著轟然倒塌!


    無數長相奇特、窮兇極惡的妖帶著一身血氣從鎮妖塔中跑了出來,守塔的大妖化為原型,張口咬住一隻,猛地甩頭,把這一隻甩到一邊去,渾身骨頭都摔了個粉碎。


    然而從鎮妖塔中逃躥出來的妖族數量太多,像楚楚、言昕這樣的小妖根本就抵擋不了他們的攻擊,被這些兇神惡煞的妖一口一個甩到空中,當小零食吞到了腹中。


    守塔大妖擋住一隻牛角鹿身蛇尾的惡妖,對著差點被它吃掉的柳青青四人道:“快走!快去人界欽天司!告訴人界欽天司——伏羲大聖留下平衡人妖兩族的鎮妖塔倒了!”


    *


    北境無論是寒是暖,總有一層怎麽也無法融化的冰雪。荀良一腳踩上一層冰,腳底頓時發出“吱呀”的聲音。


    他解開背上的包裹,從裏麵拿出一塊香噴噴的餅放在嘴裏。


    這餅是他曾經戰友的妹妹做的。他遵循戰友的遺願,帶著極西的麥芽糖去尋找那個遠嫁北境的妹妹,終於將這遲來進二十年的麥芽糖交到了他妹妹的手中,


    戰友的妹妹已經三十多歲了,連孩子都有了好幾個。這個婦人聽了他的話,雖然早就猜到失去音信幾十年的哥哥可能已經真的死在了戰場上,但確切地接到死訊,淚水仍然順著她眼角的細紋流了滿臉。


    戰友妹妹接過荀良手裏的麥芽糖,放在嘴裏,糖的味道在舌尖化開,甜滋滋的。


    她原本想留荀良在這裏舵主幾日,但荀良還有許許多多人的遺願還沒完成。她拒絕了戰友妹妹的邀請,但接過了她做的餅。


    這餅雖然出自北境,卻帶著極西特有的味道,這種味道,無論是荀良還是遠嫁的妹妹都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就在他吃餅的時候,大地突然猛烈地顫動起來,接著,原本空空曠曠、一望無際的北境冰原上忽然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塔,塔的簷角上還掛著許許多多的鈴鐺。


    隨著大地震動,鈴鐺在劇烈搖晃,緊接著,一道巨大的裂痕從塔底貫穿塔身,巨塔頓時分裂成了兩半,無數身帶血腥氣的妖從裏麵逃了出來,而北境人妖兩界的界壁也破了開來,頓時不在塔中的妖也迅速往人界中去。


    荀良砍倒一隻衝著他腦袋咬來的妖獸,毫不猶豫地轉身想著戰友妹妹家奔去,將戰友妹妹一家從妖獸的口中救下。


    然而進入人界的妖太多,他無法救下所有人,北境頓時化為煉獄!


    之前岑輕衣曾經給過荀良一個小小的傳音玉牌,此時他從懷裏掏出傳音玉牌,沉聲道:“北境的鎮妖塔塌了,北境妖族入侵,損傷慘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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