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良答應了下來,他背著那個小小的行囊,踩著夕陽與黃沙,走向了他的贖罪之路。


    岑輕衣看著荀良離開的背影, 問道:“師兄,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


    沈千山沉吟片刻,迴答道:“此處出現了濁氣海,太子口中所說的黑色河流應當也是濁氣海, 同時樓蘭下有濁氣海,而徐娘和荀良他們也與樓蘭脫不開關係。這一切的出現恐怕不是巧合。”


    他篤定道:“先去樓蘭, 太子所說的戰場遺跡應當就是樓蘭。”


    岑輕衣見他在荀良和徐娘說到樓蘭之戰時並未露出熟悉的神情, 提到去樓蘭時的神色也沒有什麽異常,就相信了係統二沒有騙她, 他對於衍生小世界中發生的事情真的沒有一點印象, 頓時鬆了口氣。


    說實話在衍生小世界時她的記憶也出現了兩次斷層,第一次是在偷喝完別人送給沈千山的酒時,第二次是在最後她反抗城主的意識又快要被靈力撐爆痛極之時,那時發生了什麽她自己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不過之後一切正常,這一段時間應當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吧?


    岑輕衣像往常一樣靠近沈千山,道:“師兄, 那我們這就去樓蘭?”


    女孩欺身上前時,發間那股淡淡的花香就不可抵擋地竄進他的鼻間,驟然讓沈千山想起在衍生小世界時的那幾個親吻。


    他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下,不顯山不露水地側身避開她的親近。


    岑輕衣沒想到沈千山卻忽然退了一步。她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但見他麵上神色不變,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也沒在意:“師兄?”


    沈千山道:“對,我們即刻啟程,前往樓蘭。”


    然而他們的計劃並沒有成功實施,在他們剛要動身時,沈千山身上的一塊傳音玉牌忽然急促地亮了起來。


    這是沈千山在離開皇宮時給帝王和太子留下的玉牌,囑咐他們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可以通過這塊玉牌直接聯係他。


    太子的遭遇令沈千山也十分在意。


    沈千山取下傳音玉牌,兩隻並攏在上麵一抹,玉牌中頓時傳出帝王焦急的聲音:“太子再次病危,還望二位盡早歸來!”


    *


    王宮的頂上鋪滿了黃琉璃瓦,往常時候太陽曬到琉璃瓦上的時候一片金碧輝煌,煞是好看。王族又向來喜歡花草樹木,因此王宮中還種了許許多多的高大的樹木。


    然而此時,懸掛在天邊的太陽帶著一層不詳的赤紅,照耀在點著金粉的琉璃瓦上,金紅金紅的,就像是在錦繡綺羅上鋪了一層鮮血,隱隱帶了幾分血色。


    太子走在自己曾無數次走過的王宮中,隻覺得相當陌生。


    他方才不是在修煉麽?怎麽會突然從房間裏出來了?


    “啪嗒”一聲,他腳下踩斷了一根長長的枯枝,身後傳來鳥類逃命一樣的撲棱聲,太子驟然扭頭看去,一群黑壓壓的烏鴉“啊”“啊”叫著逃也似的飛遠了,隻留下一隻貓頭鷹尚且站在枝椏上。


    貓頭鷹原本背對著他的臉完完全全地轉過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徹底睜開來,不懷好意地盯著他的肚子。


    幾乎是下一刻,太子突然感覺自己的腹部傳來一陣劇痛,就像是被人強行扒開了腸子一樣。


    他連忙低頭一看,一隻小手從他的腹部丹田的位置伸了出來,緊接著是小孩的半個身子,小孩原本後腦勺對著他,然而下一刻,小孩卻忽然像是那隻貓頭鷹一樣整個頭直接擰了過來。


    他咧開嘴,尖利的聲音穿透了整個王宮:“你吃了我,就要把我生出來——你吃了我,就要把我生出來…——你吃了我,就要把我生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頓時,太子感到自己身體裏的靈力亂了,四肢百骸忽而如同在烈火之中,忽而又墜入玄冰,傳來幾乎要撕裂的劇痛。


    同時,小孩也從他肚子裏慢慢地爬了出來,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


    太子驚駭地瞪大眼睛,感覺自己就要死在這裏了。


    然而下一刻,一股清冷磅礴的靈力不容拒絕地闖入他的經脈之中,將他身上四處衝撞的靈力強硬地趕迴了原來的位置,讓他有了掙紮的氣力。


    沈千山判斷太子的症狀依舊是如同上次,體內清濁二氣失衡引起的靈力混亂,手掌懸空在他的額頭上,用靈力為他梳理混亂的靈力。


    岑輕衣站在旁邊,隻見太子忽然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幾乎混亂地在屋中看了一圈。


    此時屋中隻有帝王、太子、沈千山和她四個人,連滾帶爬地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娘啊!生孩子太疼了!我不要生孩子!我不生!”


    然而他還沒抓住岑輕衣的手,沈千山便一道靈力將他震開,口中嗬斥道:“太子自重!”


    這一番變故可謂是生於肘腋之間,岑輕衣沒反應過來,一臉懵地忽然有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太子兒子。


    什麽情況?


    這不逢年不過節的,胡亂認娘做什麽?這壓歲錢也要不到啊!


    堂堂太子還要認娘致富麽?


    他個濃眉大眼的漢子生什麽孩子?


    不會吧不會吧,這個世界不會真的有這種奇葩設定吧?!


    帝王目瞪口呆,反應過來製住太子,嗬斥道:“孽子休得胡言亂語!”


    太子被老爹的聲音叫醒,才終於恍恍惚惚地鎮定下來,被帝王強行按在床上之後一臉驚嚇地把自己用被子裹成一大團。


    太子天生神力,這樣一番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房間內桌子斷了腿,被掀翻在地,果盤裏地果子咕溜溜地在地上滾了幾圈,又被太子“吧唧”一腳踩碎,已經是遍地狼藉。


    太子本人的身體看起來倒是沒什麽大礙了。


    帝王看著瑟瑟發抖的兒子感到一陣頭疼,忍不住低聲說了一句:“你看看你,哪裏有什麽儲君的樣子?怎麽會嚇成這個樣子?”


    岑輕衣在心裏默默補充一句:以及這是看到什麽了,還被嚇到隨便認娘?


    太子強行壓下驚慌,按了按頭,將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麵全部說了出來。


    男人的肚子裏爬出個孩子,這聽起來很可笑,但太子將所見詳細轉述出來之後,殿內四人卻沒有一個人笑出聲來,反而各有所思。


    沈千山開口打破了沉默:“太子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不會隨便做夢,定有什麽東西勾起了他的所見。太子在昏迷之前是在什麽地方?”


    太子迴道:“就在這間屋子裏修煉。”


    沈千山聽完頷首,在滿室狼藉的屋子中四處探尋起來。


    片刻,他停在放在角落裏僅存的一個小香爐前麵,伸手打開了那個香爐。


    香爐中燃燒的香早就熄了,打開之時隻有一點點的味道,即刻便消散了,但就趁著這一點點味道,沈千山立刻斷定道:“絳沙雪蓮、龍涎香、金錢子、辛夷、紫蘇。師妹,你過來看看。”


    岑輕衣走上前去,一小塊壓製成的藥香已經燃成灰白的粉末,她用指尖撚了一點出來,仔細瞧了瞧,接著臉色大變,沉聲問道:“這是和你們常用的藥香麽?”


    帝王道:“是,這是王室特供的一些輔助修煉的藥香,這裏麵有什麽問題嗎?”


    岑輕衣道:“問題可大了去。”


    她挑出來幾塊摻雜在灰白香灰中的小硬塊,道:“這個藥香裏麵,有屬於人的骨灰。”


    沈千山頷首道:“是。而且這骨灰之上還有大量怨氣和濁氣,隻是被隱藏得很好,幾乎發現不了。我原以為太子靈力的混亂是因為別的原因,但現在看來和這骨灰或許也有關係。”


    他沒有說別的原因是什麽,但岑輕衣知道他指的是太子自己說自己掉進了一條漆黑的河流裏,而他們懷疑那河流中的水就是濁氣海海水。


    帝王頓時驚愕地站了起來:“這不可能!王室用香都是經過層層檢查,因與修煉相關,怕出問題,所以檢查之人皆是心腹,怎麽會有骨灰?”


    沈千山說道:“你若不信,便自己來看。”


    帝王走到香爐旁,自己仔細地分辨起來,半晌臉色難看地抬起頭來:“確實是骨灰。”


    岑輕衣突然問道:“王宮中所用的都是同一批香麽?或者說香上有什麽特殊的標誌麽?”


    帝王迴答道:“一般來說各宮有各宮的供香,每個宮所供的香在都會在內層有一個小小的標誌。但上月太子想用用我的,就自己拿了這個月的香來和我換,所以這個月他用的應該是我宮內的那一批。”


    “你說的特殊標誌是這個麽?”岑輕衣從香灰之中撚出來一塊尚未燃盡的藥香,用指甲將殘渣最表麵的一層分開,指著上麵的標誌遲疑道,“這是……一朵蘭花?”


    也是他們運氣好,這塊殘渣不足四分之一個小指蓋大小,應當是因為埋在香灰裏缺氧所以沒有能夠全部燃盡,若不是岑輕衣眼尖,或許根本就發現不了。更加幸運的是這殘渣上麵還一個殘缺的花紋。


    帝王仔細看了看,臉色凝重:“是這個標誌沒錯,但這蘭花比我用的香要少一片花瓣,是太子宮專用的。”


    岑輕衣問道:“太子,你確定你已經把這個月所有的香都換了?”


    太子已經從瑟瑟發抖的狀態裏冷靜下來,他想了想篤定道:“對,我已經將所有的香都換了。”


    四人互相對視,半晌,沈千山篤定道:“那這香定是被什麽人換過了,而這個人要麽不知道香中有標誌,要麽不知道你已經換過香了。”


    帝王道:“香中的標誌隻要是經受過藥香的人都知道,但因為比較隱秘,這個標誌一般隻供不定時抽查時使用,一旦被打開就不能恢複原貌。”


    沈千山問道:“可有人知道太子換香?”


    太子搖搖頭道:“我是偷偷和父王換的,除了我們兩個沒有任何人知道。”


    沈千山問帝王:“你近來也用了香麽?”


    帝王迴答道:“用了,但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岑輕衣接口道:“所以應當是有人在太子換完香之後又換了這個香。這個人應當是沒有好好檢查過香的標誌,所以才會不知道太子已經換成了另一宮的香,現在香上的仍然是太子東宮的標誌。那就說明他應該對香特別放心,篤定這塊香一定能讓太子接觸到而不會被別人發現異常或調包,這說明……”


    太子雖然看著二乎乎的,但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臉色難看道:“這說明換香的應當是我身邊心腹之人。”


    沈千山道:“這藥香需要經年累月地讓太子接觸,才能最終讓太子離世,隻要太子不死,換香之人必定還會再做行動。”


    *


    王族嫡係下一代隻有太子一個孩子,也就是說若是太子出了事情,整個王宮乃至於人族都會陷入動蕩,因此大部分人隻知道太子似乎身體抱恙,但已經好了起來,隻是帝王震怒,給太子下了禁足令,讓他自己在殿中好好反省並修煉。


    帝王給太子秘密延請高人救命一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但這一次似乎不如上一次太子受傷時效果好,了解內情的人知道太子的病情仍然反反複複,宣稱禁足令也隻不過是因為太子重病昏迷,臥床不醒,根本沒有見外人的能力罷了。


    一個人影從東宮的庫房中拿出來今日份的藥香,小心翼翼地放在香爐裏,準備給太子送去。


    這人望著躺在床上的太子,太子半邊臉都蒙在被子之中,正難受地□□著,手法嫻熟地點燃了藥香。


    這藥香有輔助修煉、治愈疾病的功效,一向由自己和另一個人送去,明日就輪到另一個人點藥香了。


    這人做完一切後例行公事地折返迴庫房,庫房中還放著許多藥香,自己必須將這些藥香都清點好,方便和另一人交接。


    這人一臉正直地關上門,隨後從懷裏掏出來用一張舊手絹包裹著的一小團東西。


    舊手絹原本應該是白色的,但年歲已久已經變得有點發黃,上麵繡著一朵朵小小的鵝黃色菊花,菊花有幾處已經開了線,像是繡工不佳的姑娘頭幾次做出來的貼身之物。


    這人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舊手絹,就像是怕弄壞了它,然後從裏麵捏出一枚藥香,赫然和庫房裏的這些藥香一模一樣。


    這人輕手輕腳地將第二日的藥香給換了去,正準備離開,黑暗中卻忽然竄出一個人影,這人一時反應不及,被一把按在地上。


    沈千山毫不費力地按住地上不斷掙紮的人,將這人的雙手反剪到身後,這人的臉頓時從兜帽中露了出來。


    同樣藏在暗處的太子一看,失聲喊道:“竟然是你?”


    作者有話要說:  修仙界動物幼兒園開園啦!


    園長九遙:來,認識一下,這是新入園的小朋友,以後就是大家的朋友啦!


    哈士奇太子(神氣地):汪!


    哈士奇剛來的時候:


    小老鼠鄒裏(戳狗子屁股):來,你認我當老大,我們一起欺負小貓,我罩著你!


    哈士奇太子(呲牙):滾!


    小貓大師姐(掏出自己的秘密武器):讓你欺負我,一切猥瑣的心思爆炸吧!


    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大師兄:作為班長,我有維持秩序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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