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至今還認為沈千山能到這一步隻是靠運氣,其實他本人並沒有那麽大的威脅。


    因為始終還是敵對關係,城主和沈千山在席間並沒有太多的交流。吃過午飯,沈千山不欲多停留,城主道:“近來我找到一點好玩的東西,想必賢婿一定喜歡。來人,帶上來。”


    他拍了拍手,左右侍衛頓時會意,拖出來一個穿著城主府侍衛服飾、被繩子捆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他渾身上下都是被人用刑打出的傷,像扔死狗一樣被扔到地上,看起來若再不上藥,必定命不久矣。


    城主笑道:“這禮物是有點破了,賢婿若是喜歡,我可以再給你換一個。”


    沈千山眼神驟然冰冷下來。


    這是在威脅他,他手裏不僅有將士親屬,或許還有這些潛伏進去的探子。


    沈千山冷冷道:“不必。”


    說著,他著人將這人帶去隨行軍醫那裏,叫上被城主和他刻意避開的岑輕衣道:“走。”


    岑輕衣正被一群據說是從城裏偷偷跑出來的小孩纏得頭疼,聞言正好脫身,她衝小孩揮了揮手,和沈千山一起拜別。


    城主目送著她離開的身影,沉聲道:“看來她是真的喜歡,那人對她也還算好。既然如此,就將那人的羽翼折斷,養在她身邊吧。”


    一個侍衛稟報道:“大人,狗賊……呃……姑爺也給您迴了禮,您看?”


    城主道:“呈上來。”


    一個係著紅繩的箱子抬了上來,城主打開一看,裏麵赫然是他的一位得力部將,這位部將正是當年隨他屠村的人。


    隻是此刻這位得力部將的狀況也不太好,城主一邊請了大夫,一邊哼笑:“當真是一點也不落下風。”


    *


    自從上次沈千山帶著岑輕衣迴門之後,應該說自從岑輕衣為沈千山換完藥之後,不知為何,岑輕衣總覺得沈千山在避著自己。


    他們所住的地方並不大,要碰到個人應該是不難的,但岑輕衣卻再也沒能在府中見到他。


    她憂愁地將十指插|進發間,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她不知道最後那一仗到底什麽時候會來,但如果一直都沒有辦法見到沈千山的話,毋庸置疑,愛意值和改變結局的兩個方法都行不通。


    係統二忽然建議道:“宿主不如去堵堵他?”


    岑輕衣問:“怎麽堵?”


    係統二道:“宿主不是會做小蛋糕麽?不如給他做點小蛋糕?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必須要先抓住他的胃,你試試?”


    岑輕衣想了想道:“也行,這樣我好歹有個理由堵住他,看看他最近到底是個什麽態度。”


    說幹就幹,她擼起袖子就往廚房走去。


    正巧徐娘在廚房裏做粥,徐娘見她忙來忙去,問道:“姑娘怎麽在這裏?需要奴婢幫姑娘什麽忙麽?”


    岑輕衣一邊揉著麵團子一邊道:“不用,我就是想做一點糕點罷了。”


    徐娘問道:“姑娘是做給大人的麽?”


    岑輕衣抬手,用袖子將揉麵團而冒出來的汗擦去,看上去有些毫無防備地道:“對呀,我近來學到了一種新的做法,試一試,若是好吃就給他送去。就是好幾天都不曾見到他了,你可知道他在哪裏?”


    岑輕衣剛說完,隨即自己露出了一種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瞧我,這事不好問你的。”


    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幾分羞澀的表情:“唔……我其實就是有一點想見他。”


    她就像是陷入熱戀的小姑娘,因為長時間見不到心上人而有些病急亂投醫,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不好意思。


    在府上,沒有哪一個人是不知道沈千山是不願意見岑輕衣的。徐娘看著岑輕衣忙碌的身影,一點都不像傳說中那樣驕縱跋扈、目中無人,有些不忍心道:“姑娘……”


    岑輕衣疑惑地“嗯?”了一聲,問:“怎麽了?”


    徐娘將快要冒到嗓子眼裏的話咽了下去,道:“啊,沒什麽,隻是姑娘真的不用婢子幫忙麽?”


    岑輕衣想了想道:“要不這樣,你若是真想幫我就陪我說說話吧。左右做糕點的時間還長,也省得我無聊。如何?”


    徐娘道:“能陪姑娘說話是婢子的榮幸。”


    岑輕衣道:“好,那這樣,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家中還有一個在學堂念書的孩子是吧?孩子叫什麽呢?”


    徐娘道:“啊,孩子啊,隨他爹姓荀,叫荀良。”


    “哎呀,挺好的名字,溫良恭儉讓,聽上去就很讀書人。”


    岑輕衣稱讚了一番,倒是讓徐娘笑了起來:“姑娘說話真有意思。”


    岑輕衣也笑了起來:“是麽?”


    她以前還沒穿書的時候在家中有一個妹妹,她又大妹妹許多,總是和她媽媽一起所以討論妹妹的教育問題,對教育學的東西可以說得上是一知半解。


    但就這半吊子晃蕩的水平也夠拿來忽悠住徐娘了。徐娘這個年紀的女人,隻要有人和她討論孩子,那的確是話匣子噗噗噗地打開了,兩個女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岑輕衣又問道:“哦,那若是戰爭結束了,你有什麽打算麽?”


    徐娘道:“唔,可能會和我兒子一起迴鄉裏吧?他喜歡鄉裏,想去從軍也是想早點迴鄉。”


    岑輕衣又隨便和徐娘扯了些話題,手下的小蛋糕也做好了。小蛋糕被她捏成了小貓的樣子,她掀開蓋子,看上去就像是一群小貓在扭來扭去地玩鬧。


    奶香混合著雞蛋軟綿綿的香味撲麵而來,岑輕衣一臉歡喜地拿起來一個,說道:“看起來好像是成功了!”


    徐娘在旁邊稱讚道:“姑娘真是心靈手巧。”


    她以為岑輕衣會自己吃掉手上那個,誰知岑輕衣卻一把將捉出來的那隻放到她手上,道:“徐娘,你快幫我嚐嚐好不好吃!”


    徐娘隻覺得手上握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惶恐道:“這……婢子怎能吃這麽大一個?還是姑娘先吃,給婢子一點點就好了。”


    岑輕衣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麽,你陪我這麽長時間,難道連個糕點我都舍不得給你吃?”


    徐娘又是推辭,岑輕衣有些惱怒道:“行吧行吧,你若是嫌棄我是樓蘭城的人,不想吃我也用不著逼你。”


    徐娘驚恐道:“姑娘言重了,婢子怎敢如此?”


    她將小貓蛋糕放進嘴裏,蛋糕熱乎乎的,入口即化,她真心實意地稱讚道:“姑娘好手藝。”


    岑輕衣心滿意足地將蛋糕裝了起來道:“好吃就行,我得趕緊去給師兄送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她風風火火地跑了出去,在門口被門檻絆了一跤差點摔倒,卻還是牢牢地護住懷裏的糕點,好像護住了她最為鮮嫩的心意。


    徐娘一時不忍,脫口而出道:“姑娘……姑娘,我方才來時看到大人正往書房那處走,姑娘現在趕去,或許還能看到他。”


    岑輕衣感激地衝她一笑,轉眼消失在轉角處。


    她不見徐娘的身影時,臉上天真的笑卻收斂起來,眉頭也皺了起來。


    她喃喃道:“她隻有一個叫荀良的兒子,而且她看上去對這個名字相當滿意,我說這個名字很讀書人的時候她明顯是開心的,這說明她心裏對讀書人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係統二問:“宿主在說什麽?”


    岑輕衣搖搖頭道:“沒什麽,隻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她在見到徐娘、跟在她身後去吃早飯的時候就覺得十分熟悉,卻一直想不起這熟悉感到底是從何而來。直到徐娘第二次帶著迷路的她迴到房中時,她才終於想起來這一絲熟悉感到底從何而來。


    徐娘那少見的妙曼身姿、黑長的頭發,正與她在小村子時見到的二狗子的娘一模一樣。


    所以她才趁著這個機會多次試探她。


    但她雖然和那婦人的身姿相合,性格卻極其溫和,甚至願意在最後告訴她沈千山到底在什麽地方,這又和婦人冷酷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這種相似性難道是巧合麽?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不是巧合,這之中一定有什麽東西是被她忽略掉的。


    她一邊想著,一邊提著籃子往沈千山的書房走去。


    她今天必定要見到沈千山!


    誰知係統二在這時卻忽然發布了一個任務:“下麵發布任務二支線任務:請親手將小蛋糕喂給男主角沈千山。”


    岑輕衣腳下一絆,這次是真的差點摔倒了。


    她就說係統二怎麽突然給她出主意,原來坑在這裏呢!


    她現在可真是挖了個好坑給自己跳啊。


    *


    書房外響起敲門聲的時候,沈千山正在和部下商討最後的計劃。


    時間緊迫,沈千山讓部下躲了起來,才沉聲問道:“誰?”


    岑輕衣迴道:“是我。”


    沈千山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接著又繃了起來。


    怎麽是她?


    她是怎麽躲過門外那些守衛進來的?


    他其實不想見她,他隱隱感覺到自從娶了她之後,有什麽東西漸漸地不受他控製了。


    他不喜歡這種脫離控製的感覺,甚至敏銳感覺到這是相當危險的。


    但此刻已經迴答了岑輕衣,他也無法再假裝自己不在,隻好道:“進來。”


    岑輕衣推開門時,沈千山正懸空握著一支筆畫著什麽,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神色淡然,恍惚間讓岑輕衣想起他曾經教她寫字時的場景。


    她湊近一看,還以為沈千山會畫一些山啊水啊什麽的,沒想到居然是駝頭鹿角、魚鱗鷹爪,居然是一條黑龍。


    也是,他這樣說一不二的霸道性格,的確是個會青睞於龍這樣猛獸的。


    隻是這黑龍看起來孤孤單單的,身邊連朵雲都沒有,她想著他還會接著畫,於是就沒有出聲打擾他,誰知道他竟然就這樣停了筆。


    岑輕衣忍不住疑惑地問:“這就畫完了?”


    沈千山不急不緩地隔了筆,淡淡迴道:“畫完了。”


    岑輕衣指著龍身周大量的空白道:“唔,這些地方,你有沒有再加點東西的意向啊?比如說,加一朵雲?在這裏擋著一點龍的身體,保護著它的要害之處,構圖上也更好看呢。”


    沈千山道:“不需要。”


    岑輕衣忍不住道:“啊……那它這樣多寂寞啊。”


    沈千山愣了一愣,反問道:“寂寞?”


    岑輕衣道:“是呀。你看,龍飛在這麽高這麽高的天上,若是連朵雲都不願意陪著它,那它多寂寞呀。”


    沈千山道:“它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庇護所有的人。它要庇護所有人,又怎麽會寂寞。”


    岑輕衣反問道:“這是別人對它的索取,又怎麽能稱得上是陪伴?要是傷心了難過了,誰能關心關心它呢?”


    沈千山沉默不語,半晌才又固執地搖搖頭道:“不需要。”


    因為它是所有人的庇護,所以它不會傷心也不會難過,它不能傷心也不能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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