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鳳羽頓時叫道,“是了,寒雨澤都出了什麽事,你還沒和我說呢!”


    她拿話一岔,阮慈也就忘了忐忑,因天錄和呂黃寧都敲邊鼓,便索性讓天錄把同心佩送一半給王真人,道,“和恩師說,讓他特意幻一個不閉關的化身,佩在身邊,隨時陪我說話,不然我就不給他了,若他不要,那就拿迴來還我。”


    說來說去,還是怕王真人不理她。呂黃寧不由會心一笑,見秦鳳羽要說話,還衝她打眼色,秦鳳羽卻是大大咧咧,笑道,“他不要,你送別人去——”


    見呂真人瞪她一眼,方才急著轉口道,“便是我方才說的,送給我,送給我!”


    不過,王真人對阮慈,素來是不怎麽迴絕的,天錄既然見到了他,便也就把玉佩成功送到,又未帶迴什麽話,眾人這才動身一道,迴捉月崖接王盼盼去了。


    第179章 命運之玄


    雖說如今上清內外,隻怕都盼著劍使拔劍,但一來修行一事,講究隨心而動,以修士閉關年限來說,便是暫且遊曆閑戲個數年,也不是什麽大事,二來有天命雲子遮掩,在阮慈正式亮明身份之前,隻怕便是門中眾人也不能完全肯定,道基十二的東華劍使到底是阮慈還是阮容,三來,王真人素來不喜旁人代他教徒,因此,阮慈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捉月崖去,雖說也引來眾人側目,但倒是再無遲芃芃那樣的棋子,被推出來檢驗此時阮慈的成色。


    這也是因為修士到了金丹之中,成就比築基更不易幾分,已不像是築基那般容易隕落,各自亦是珍重自身道途,似容、慈姐妹這般人物,將來必定是門中入室弟子,等閑弟子自忖底蘊,也不敢前來頂撞。按呂黃寧所說,此時門內有資格和她們計較的,除了眼下那十數名入室弟子之外,也就是將來有望入室的那數十人了。


    其餘盛宗,阮慈是不得而知,但要做上清門的入室弟子,在不知其數的門人中排出明確座次,有望洞天隻是最基本的要求,築基八層、金丹八轉之下,便不用去想了。如秦鳳羽這般築基九層、金丹九轉的弟子,也隻能說是有些希望,在門中並非獨苗。要成就入室弟子,背後也要有洞天支持,像是長耀寶光天一脈,有了陳均做二師兄,想要再將周晏清扶植為入室弟子,便需要掌門一脈在背後使力,否則就隻能讓陳均去位,由周晏清頂上。


    然則以陳均此時修為,還離不開入室弟子每年的海量供奉,秋真人此前對阮慈另眼相待,想來便是看重她在今時今日的身份,築基十二可能任何人都未能算到,但東華劍使說話份量便是極重,還有楚真人、掌門、王真人三位,想要提攜周晏清也並非難事。隻是當時誰也不知道,楚真人竟是如此突然地崩逝,此刻秋真人應該比任何人都盼著阮慈早日拔劍,將掌門一脈聲勢穩住,甚至更帶上一層樓。


    也是因此,阮慈剛出門不久,長耀寶光天的侍女便已在捉月崖等候,正是鮫人琳姬,四百年過去,她容顏絲毫未變,阮慈見了她,便想起滑郎來,暗道,“四百年對鮫人來說,恐怕也就是四個月的樣子。”


    幾人識於微時,自然和旁人不同,阮慈和她拉著手笑道,“琳姬姐姐,你如今還想抱我麽?”


    琳姬笑道,“如今還可抱一抱,若是再過些年,慈小姐成了元嬰真人,那便真不敢抱了。”


    她修為已是無限接近元嬰,隻是未能破關而已,因她發願成人,未有完成之前,修為不會有寸進。雖說鮫人壽元久長,但阮慈心中卻覺得琳姬也不可如此等待下去,若她活過人類修士的壽限,這宏願是否便再也無法成真,那麽便隻能活活被困死在這金丹圓滿的境界中了。


    心下也是好奇,不知琳姬當時是為何許了這一願,隻是此時心切要見王盼盼,便未曾追問,隻是說起滑郎的事,問琳姬是否已收到消息。琳姬笑道,“已得貴屬傳信,又逢寒雨澤封鎖一事,我們鮫人部族合族遷移,本也想迴去看看的,但這數百年來,洲陸大勢板蕩,兩位郎君乃至真人也多在閉關,寶光天諸事繁雜,竟是離不得我。好容易脫身出來,又是那天劫雷雲壓頂,更耽擱了,今日見過慈小姐,我大約也要收拾行囊,迴去一趟了。”


    又道,“滑郎這小子,我走時他剛出生不久,竟還惦記著我這個姐姐。”


    兩人許久未見,又說起南株洲同來諸徒,這數百年來已有不少隕落,餘下的幾乎全數轉為外門執事,隻有林嫻恩拜入周晏清門下,如今也有築基中期修為,卻是代表長耀寶光天外出辦事未歸。至於那遲芃芃,阮慈也打聽了幾句,琳姬道,“她出門後便未能迴來,連歐陽真人身旁的蠶兒一起,都去別院駐守,此時應當已經在別院結丹了,倒是未曾聽聞隕落,應該甚是平安。”


    遲芃芃也是頗得歐陽真人寵愛,否則也難去那萬蝶穀辦差,聽琳姬說起,怎地和遭了冷遇,被發配邊疆一般,阮慈一時也頗是納罕,王盼盼跳到她們身邊,冷笑道,“這有什麽稀奇的,你也是少見多怪。她在築基時得了幾次機會,卻沒有魄力將其抓住,做不了你的宿敵,也不能做你的羽翼,又將自己的小心思漏給了老師知道。自然也就無人搭理了,結丹之後,若無其餘機緣,隻怕元嬰無望,至於那蠶兒,出工不出力,隨手也就打發去和她做伴了。”


    它這幾句話說得倒是透徹,阮慈彎腰把王盼盼抱在膝上摸了幾下,笑道,“盼盼,你不生我的氣了?”


    她已是築基十二,古往今來從未聽說器修能做到這一點,且阮慈若真是器修,結丹之後,煉化東華劍恐也不過是幾年的功夫,怎麽都不會在這個時點要去九國尋人,再者東華劍得器修迴饋,氣勢當會更強上幾分。王盼盼最是刁蠻精怪的一隻貓兒,怎會不知阮慈終究是留了心眼,並未真正器修,而王真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身為北幽洲最厲害的大妖怪,終究是被當時還未開脈的小小少女,給瞞了過去。


    它心胸如此狹小,怎可能輕輕放過,阮慈來了捉月崖,先是尋它不見,後來在院子一棵樹上找到了,王盼盼背對著她甩了許久尾巴,任憑怎麽唿喚,耳朵都壓在頭頂,仿佛沒有生耳朵一般,一隻圓圓的頭顱埋在胸前,根本就不搭理。直到此時,方才暫且息怒,但仍不肯被阮慈抱,掙紮下來,繞著她轉了一圈,抽抽鼻子,嫌惡道,“這道韻味道真是臭死了!”


    琳姬不由笑道,“這是什麽味道,我卻未能聞到。”


    王盼盼道,“這我就不曉得了,她合了哪一道,隻能問她自己,若是曾被人合道過,又或是有修此一道的洞天真人,或許還能辨認出些許。”


    琳姬道,“慈小姐有天命雲子,也足以遮掩。”


    又對阮慈道,“大老爺也說起此事,按說一般能領悟道韻,都是洞天真人,自有辦法遮掩內景天地,如今慈小姐隻能仰仗天命雲子,而楚真人又隱於虛實之間,隻怕天命棋盤威能也有所削弱,若是慈小姐有什麽不便,但說無妨。真人此番也令我攜來些表禮,對慈小姐修行想來有些裨益,已經交給貴屬了。”


    金丹期中,提拔修為的寶材便不如築基期那樣易得了,因金丹以上,修士吐納的都是靈炁,並無不同,而築基期以下所用靈氣,純度較靈炁低了許多,十分易得,像那樣能夠填補一階法力的丹藥,對洞天真人來說,所耗費的也不是靈氣,而是因果、氣運等莫名之物。若是弟子本人氣運足夠旺盛,洞天真人一指點去,隻怕便可將築基初期弟子直接催化到大圓滿,隻是這般揠苗助長,最終妨害的還是弟子道途,因此不行此事,最多也就贈予一、二枚丸藥而已,阮容在短短四百年間便築基九層圓滿,想來除了一些或許存在的雜修手段之外,這般丹藥也沒有少服。


    琳姬既然這麽說,可見秋真人所贈極厚,阮慈忙遜謝道,“未曾有絲毫迴報,倒叫真人一再費心了。”


    琳姬笑道,“多少人現在想送還送不進來呢,慈小姐身係周天氣運,注定席卷風雲,此時不過時日尚淺,且還看不出什麽。大老爺能在道途初始便與慈小姐有過來往,已是十足機緣。若是慈小姐有甚麽難處,隻管朝我們長耀寶光天開口便是。待幾位真人出關,千萬再來坐坐。”


    到底修為不同,雖是示好,但也不會全然不顧身份體統,阮慈心領神會,也道,“等恩娘迴來,也令她來我這裏玩。”


    她雖不是什麽虛榮自滿的性子,但原本以為秋真人會有所焦急不滿,不料卻依舊送來重禮,言辭更可說得上是謙卑,有些得意也是人之常情,送走琳姬,猶自笑靨如花,站在樹下開心了好一會兒,才對不以為然的王盼盼道,“我知道這也不過是客氣話,可聽了依舊很舒服。”


    王盼盼竟未笑話她,隻道,“她說得倒也不假,你築基十二圓滿,成就未來道祖果位,攪動周天風雲,就好像是以你為中心的大風卷,這漩渦之大,足以將整個上清門包裹在內,因而門內眾人便可以——也應當全數追隨於你,這般鎮住風眼,大家各得好處。隻要你成功拔劍,那麽此後門內定不會有人和你做對,此前為難過你的徐真人、歐陽真人,此時應當又是後悔又是慶幸。他們從前和你做對,在這局中自然不能占到極好的位置,但也沒有做得太過分,是以終究也還能有一席之地,已是比其餘門派更幸運得多了。”


    它語氣有些酸澀,顯然阮慈築基十二,竟還能圓滿,此事並不在王盼盼料中,阮慈不由問道,“盼盼,謝姐姐在南株洲等我,她知道是我麽,她究竟知道多少?”


    王盼盼今日是一隻白貓兒,此時扭頭看了她一會,瞳仁藍幽幽的,像是北冥洲上空漂流的冥火,片刻之後,竟未推諉,而是搖頭道,“並不知道是你,但曾得大能開示,知道她所尋之人當會出現在那百年之間,在那洲陸之上。”


    又輕聲說道,“她隻怕是琅嬛周天萬年來最出色的人物,氣運集於一身,任誰都以為她便是那枚破局之子,也是據此布局籌謀。隻是如今看來,原來連她也不過是個引子,引出的是你這樣宇宙之中獨一無二的人物。因果氣運之變,命運之玄,便是道祖也難以參透,更何況是道祖之下呢?”


    阮慈渡劫都渡了七十多年,王盼盼此時自然已將所有驚訝消化,但凡是中央洲陸修士,性情都是堅韌無比,它也並不因此感傷抱怨,隻是低聲道,“此局究竟會如何終了,今日周天之內,隻怕已是無人能夠看個分明了。”


    謝燕還受人指點,提前七百年便開始自己的布局,終於破空而去,她心中一定有一個完整的計劃,能通向所求的結果,但這樣橫跨宇宙虛空,不知要過多少萬年的對局,萬無可能在事前將所有細節都一一算到。若是阮慈才是真正的氣運之子,謝燕還甚至有可能不能迴返,但隻要最終阮慈能為她完成夙願,那麽也就不算是大敗虧輸。


    阮慈已旁敲側擊,打聽過楚真人遺言,知道他是欣然隕落,便明白林掌門、楚真人乃至王盼盼等人,追隨謝燕還自然並非是對她有什麽深情厚誼,隻是誌同道合而已,若她比謝燕還做得更好,這些人也自然都會襄助於她,王盼盼不再將她當小孩或是棋子看待,開始逐漸將隱秘訴說,便是最好的例子。隻是有些事王盼盼自己或者都不清楚,又或者時機未至,或者難以啟齒,便點頭道,“隻盼殊途同歸,謝姐姐和你能得償——”


    話猶未已,王盼盼忽地又探出一隻貓爪,封住阮慈嘴唇,微怒道,“你現在已是未來道祖,雖不說次次靈驗,但也許就言出法隨、一語成讖了呢?就算你隻是隨口說說,焉知你的敵人會不會就以這句話為憑借,對你不利?順修至此,真是不知檢點,不明因果之重,我得償心願也就罷了,你又知道謝燕還的心願究竟是什麽?倘若她的心願對你那恩師不利,你站在哪一邊呢?”


    阮慈不料王盼盼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暗驚,心道,“怎會,最多是道不同不相為謀,難道謝姐姐竟還要圖謀恩師什麽?而盼盼明知如此,竟還和她聯手?這、這……”


    旋即又想起北冥洲中,殘魂所言,一字一句皆是愧疚,卻並無後悔,那句‘我沒有做錯,也從不後悔,但想起師父,心中便很疼痛’,心中大起驚疑,對王真人又陡然生出一股憐意,毫不考慮地道,“且不論甚麽恩怨因果,我心中歡喜恩師,比歡喜謝姐姐更多,我自然要站在他這邊。”


    王盼盼舔了舔爪子,凝視她許久,貓眼中晶光瑩然,點頭道,“你倒是對他好。”


    它站起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似是對這些沉重話題失去興趣,又不經意地道,“說來,那姓何的失蹤之後,你府裏人事有些淩亂,可有人和你說過,你在南株洲結交的那兩個劍修,幾年前曾登門送上拜帖,那董雙成已然結丹,桓長元還差了一口氣,因緣際會,偶然來到中央洲,卻是有些立足不住,前來尋你要討個人情。”


    第180章 金丹關隘


    董雙成竟也來中央洲陸了?


    若非天舟,想要跨越洲陸,至少要一百多年,便是金丹真人也很少將時間花費在這上頭,更別說桓長元還沒結丹了,想來也是遇有變故,阮慈心中頗是好奇,自然也十分欣喜,忙笑道,“要我助她做什麽?難道是給她一個洞府?這倒也簡單。”


    且不說山下九國,也有不少靈氣充裕的小福地,便是托李平彥來辦此事又有何難,王盼盼道,“她求的自然不是洞府,而是靈藥寶材,孤身一人流落至此,便如同散修一般,若是平時倒也罷了,正好趕□□洲陸動亂之時,哪有散修容身的餘地?想要提升修為,自然難上加難,董雙成又不願改拜師門,因此想托你轉介茂宗,做個外門客卿,這其實是你一句話的事,隻是你沒出關,也隻有讓她等著了。”


    上清門哪有外門客卿一說,董雙成所求十分務實,阮慈抿唇一笑,道,“的確是小事,她現在何處?”


    王盼盼弓起身子,舔了舔爪子,道,“你沒收弟子,那何僮又不在,栗姬在安國焦頭爛額,捉月崖人手泰半都去了那裏。我料著處境也就是這幾年才大有緩和,總之,這些年捉月崖人口不多,我是靈獸,也不便出麵招待,便讓她在三素澤旁的集市內暫居。阮慈,你實在也該收一兩個弟子了,不然你閉關時,都無人出麵為你做主。”


    這的確亦是很多修士收徒的肇因,畢竟靈獸思緒多是簡單幼稚,雖說歲月悠長,不必著意修煉,有許多閑暇可以代主人辦事,但也隻能做為羽翼爪牙,論心思、禮數、身份,皆是不如親傳弟子,像王真人,雖有天錄,但也隻是解悶用的,平時紫虛天諸事都是呂真人化身打理,最妙是呂真人又收了秦鳳羽,將來便可把活兒都推給秦鳳羽來做。如此子子孫孫,不斷傳承延綿,也能為王真人積累氣運,化作他弈棋一子。


    收徒好處自然是多,否則也不會人人收徒,但亦會衍生因果,況且阮慈老覺得自己還小,雖已結丹,仍不足收徒,聞言隻是哼了一聲,道,“若能尋迴何僮,還是讓他來做吧,我哪有什麽多餘心思去收徒。”


    她倒不擔心何僮生死,一來魂燈未滅,二來對方擒走何僮,要對付的人自然是她,若何僮死了,還有何用,三來何僮是在三素澤往安國去的路上失蹤,若說是外宗所為,那也太小看上清門了,此事該是門內潛流勢力出手,而時至今日,她築基十二圓滿,注定將闔門上下卷入風波,再做試探也是無用,此去想要尋到何僮應當不是難事,隻看對方願意付出多少代價,將此事收場了。


    她這一說背後的道理,王盼盼自然明白,貓耳朵稍微一抖,說了一句,“你是越來越有主意了。”


    阮慈慣和她駁嘴,聞言剛想反駁,又咽了下去,隻是微微一笑,王盼盼的尾巴猛地一甩,喵地叫了一聲,將枝頭一朵靈花打落,轉過身高高翹著尾巴走遠——阮慈就是不說,難道王盼盼還不明白她的意思?這怎能說是越來越有主意,阮慈可是尚未開脈,就敢給自己悄然改換主修功法的性子,她從來都是這般有主意。隻是從前人微言輕,今日總算稍有根基,能將鋒芒顯露,略現真容而已。


    隻要不是在紫虛天中,又或是去那限製修為的秘境,阮慈總是和王盼盼形影不離,便是她未曾擇選意修一事被王盼盼知曉,但依戀之情依舊不減。將捉月崖積壓諸事略一處置,又從紫虛天裏借來管事坐鎮此處,這裏便祭起飛舟,將眾人都裝在裏頭,一路往山外而去。


    #


    法舟從山門中躍然而出,猛地跌入河道之中,往三素澤駛去,激起靈霧陣陣,澤水飛濺,秦鳳羽和天錄並坐舟頭,互相潑水玩樂,又在氣勢場中博弈起來,口中笑道,“天錄,你還是絲毫對敵經驗都沒有,你這般是怎都潑不到我的,我來教你——”


    天錄脾性好,雖然秦鳳羽話多,但仍默不作聲地忍受著,阮慈在艙中窺視,不免竊笑,小手捏著那半片同心佩,將法力不斷灌注——雖說她粗粗祭煉一番,已能使用,但想要運用如意,還需不斷祭煉,才能加深法寶與主人之間的聯係,有些小宗修士,便是成就金丹,身邊也是法寶寥寥,更多還是在用法器,倒不是財力有限,而是祭煉法寶,要花太多時間,便是法力也未必能支應得上。


    王盼盼對阮慈這不務正業的做法,還是大為看不過眼,忍不住道,“你沒事老祭煉這東西做什麽,不該祭煉東華劍麽?咦,這玉佩怎麽隻剩了半片,還有半片你給誰了?”


    阮慈扮了個鬼臉,不肯答她,王盼盼著緊道,“不會是送給你官人了吧?”


    “我給他做什麽。”阮慈久已未想起瞿曇越,忽而聽王盼盼說起,竟覺有一絲陌生,她心中又有些怪異——瞿曇越對她是越來越癡迷,一開始心中大約隻有覬覦,之後便慢慢以本體因果相連,更是揣度她的喜好,總派出不同性格的化身和她相見,顯然已受情種反噬,可她對瞿曇越卻越來越淡漠,便以此次閉關而言,偶爾興起雜念時,也多是想著王真人、阮容等人,心中竟是絲毫都沒有惦記瞿曇越,便是連王盼盼都比他更有牽念。


    固然他強娶自己,為阮慈不喜,但兩人有夫妻因果,愛也好恨也好,總該是有些份量,不會和此時這般漠然。阮慈思來想去,不由低聲道,“看來情種反噬,並不是厭惡不喜,而是漠然以對,毫不掛念。愛的反麵原來是一點都不在乎。”


    王盼盼尚還不知莫神愛已為阮慈看出情種之事,阮慈因此事想起,便告訴了它,它倒也並不詫異,隻是冷笑道,“玩火自焚,這些雜修隻能為輔,真想要借此成就洞天上境,沒幾個有好結果的。”


    琅嬛周天上古以來便無人合道,它的見識也就僅止於此,但阮慈卻知道王盼盼這話無意切合了宇宙中一個道理,那便是雜修不能合道,便連陰陽五行道祖都沒有突破這個藩籬,最終是真修成道。以此來看,瞿曇越想借情種晉入洞天,要比所想更難,甚至冥冥之中,會有一股力量和他做對。


    譬如他當日找到自己,能夠和未來道祖結下夫妻因緣,似乎是氣運垂青,但這因緣乃是強迫得來,阮慈心中對他並不喜歡,便是由元嬰真身凝聚情種,那朵寒梅花也不過令她在幾次相見中,對瞿曇越似乎隱有一絲好感,最終依舊是無法奏效。反而因為阮慈當時受情種影響,演得逼真,瞿曇越誤以為情種已經有效,便加以祭煉,更將因果和本體相連,反而在無知無覺中遭受反噬,距離上境也就越來越遠。再是催動下去,隻怕便是對她一往情深,無形間移情改性,不再追求大道,隻想著如何能與阮慈長相廝守了。反而若是他當日未能尋到阮慈,或許還有那麽一絲因緣成就洞天。


    氣運因果,若無特殊機緣,又有誰能看透?禍福相依相生,隻在旦夕之間。阮慈此時想起瞿曇越,隻覺情祖之威實是陰柔莫測,便連自身的情感,也在其大道法則之中,遵循其所設規則而動,忽又想到,“若是雜修無法成道,情祖是如何得道的?難道……創世之後,那雜修無法成道的藩籬,已被情祖越過了不成?”


    正要細問王盼盼時,王盼盼又問道,“此次你離山時,可有召他前來相會?”


    阮慈被這一打岔,便收起心思,道,“未曾,恩師似乎不喜此人,昔日便不許他進比元山,在金波宗那次,讓他前來,也是事先得了恩師允可。我這次要去安國,比金波宗離山門更近,讓他過來似乎太囂張了些,再說尋到何僮便要迴山,他也未必來得及趕來——怎麽呢?你讓他前來有事?”


    王盼盼笑道,“事倒沒有,但我恐怕此次你就算叫他,他也要先問有什麽事,若是無事相召,他是不敢來的,這個人便和他養的蟲子一般,最是鑽營,他越喜歡你,越想和你長久,此時便越不敢來,隻會躲在洞府中祭煉那情種,煉來煉去,全煉在自己身上,反而煉出個為你不惜一切的忠仆,豈不是好玩得緊?”


    說到這裏,她不由大為神往,免不得喵喵直笑,一副得意樣子。阮慈知道此貓性子其實最是精明刻薄,最喜玩弄人心貪念,看人計謀不成,反而蝕穿老本,當時在金波宗開設賭局謀算人心,便是一例。心中也是一動,暗道,“恩師也說他怕要有數百年不敢來見我,盼盼也這麽說,難道這一段時日,會發生什麽事,隻是不便告訴我?或者這也是碎丹成嬰的關隘?嗯,也未必如此,要修得金丹圓滿,怕不是要數千年,可我記得恩師隻說了數百年不敢來見我。”


    如今她已分得清王盼盼何時是在賣關子,引她來問,何時是與修行有關,不能輕易透露,知道此事多數是和修行有關,便不再問,而是笑道,“未必是為我不惜一切,也許是為了得到我不惜一切,反而妨礙了我的道途。情之一字,最是讓人癡狂,許多人喜歡誰,便想要千方百計地占有,卻未必是隻盼著對方好呢。”


    王盼盼笑道,“哦?可是有趣了,你入道以來,不過也隻見到一個孟令月是為情所誤的,你怎麽知道‘許多人’?難道是你推己及人,從自己心思反觀旁人?你千方百計想要占有的,難道便是這另一半玉佩的主人?”


    阮慈微怒道,“怎會隻有孟令月,還有容姐,宋太子,還有、還有……”


    她絞盡腦汁,想要尋找出其餘情念較濃重的修士,偏王盼盼可不會被她糊弄,笑道,“我問的是這個麽?喂,我問你,你占有之後,想要對那人做什麽呢?”


    阮慈抬手就要打王盼盼,王盼盼在艙內跳來跳去,她也有金丹修為,而且不比天錄癡憨,以阮慈修行,都難以將她抓實。兩人不知不覺,也在氣勢場中博弈起來,有了些鬥法的味道。


    自結丹以來,氣勢場中的一切,便不再是難以捉摸,需要平心靜氣,方能一見端倪,和實數就猶如一層紙的兩麵,觀望哪一邊都能看得分明,也因此,金丹鬥法便沒有築基修士那樣階段分明,把氣勢相鬥和實在搏鬥分開,但氣勢場中的博弈仍是重要,以王盼盼為例,實數中看來,隻是一隻小貓,氣勢場中,卻是氣機幽渺,介乎有無之間,阮慈無法拿住它的氣勢,便無從預判它在船艙中的下一步行動,兩人在艙內你追我逃,夾纏不休,直成了兩道幻影,甚至連家具擺設,都受到氣韻波動影響,輕輕顫抖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艙門被人猛地一推,恰好截斷一道氣勢,王盼盼喵地一聲,直摔到秦鳳羽臉上,秦鳳羽將它拿住,大聲道,“別鬧啦,法舟已離開三素澤,再打下去,這莊山百姓今年恐怕要絕收了!”


    第181章 初識感應


    阮慈忙收了法力,立在舟頭看時,果然法舟已從三素澤往南麵九國而去,空中風起雲湧,似是受了舟中法力波動影響,將要有大雨落下,慌忙一揮袖子,將雨雲驅散,歎道,“隻是玩鬧而已,這天地可真是脆弱,若連金丹修士都是如此,洞天鬥法,又當如何?”


    秦鳳羽笑道,“正是這話了,若是在其餘周天,洞天鬥法,都在天外虛空之中,否則哪個大天經得住這般打的,若是打出真火,洲陸沉沒都是好的,還有掘起地脈,動搖根本,將整座大天打滅的呢。便是元嬰真人,彼此有了紛爭,也多是派遣化身較量,或是在那氣勢場中對弈,真要動起手來,在人煙稠密之地,絕沒有突施辣手的,要知道金丹足以影響一地,元嬰可以影響一國,凡人國度多有宗門庇護,除非是要和宗門開戰,將根基拔起,否則也不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為其餘宗門征伐提供借口。”


    阮慈築基之後,實則也未去過多少人煙稠密之地,最多在修士坊市之中停駐,那裏屋舍多少都有禁製,而且築基修士打鬥,靈氣最多影響到方圓數裏,自然不知謹慎,此時見己身靈炁外溢,引動天象,方才有自己突破大境界的實感,雖然微覺束縛,但也無可奈何,忙收斂氣息,不安道,“莊山可有百姓居住?你們去看看,可是毀壞了莊稼,若是如此,便賠償些靈玉,不要叫他們白忙了一年。”


    捉月崖人手不足,此來是天錄和秦鳳羽攜了些紫虛天部屬,對阮慈自然言聽計從,待要去時,又被阮慈叫住,囑咐道,“你們辦事細致些,若有傷損,問明田地主人,一一賠償,可不要貪圖省事,便一發全交給村長。”


    那兩個鮫人都是應下,騰雲駕霧,往南岸而去,那裏一座山脈,雄俊綿長,觀其地勢,乃是一條龍脈發源,隱約可感應得到山腳臨澤處有一凡人村落,秦鳳羽道,“這便是莊國龍脈,九國之中,共有九山九水,九條龍脈同出三素澤,供養紫精山,紫精山是東南龍脈之聚。我們要從莊山行過兩條龍脈,方才到達安國。再往前走數日,便可順路經過上清坊市。”


    凡是宗門,周圍多少都有凡人國度依附,弟子也多數出於國度之中,但這中央洲陸是何等險惡之地,凡人在修士跟前,便猶如芻狗一般任憑擺布,是以多數凡人國度都被宗門設下大陣護衛掩藏,與修士隔開,占地也並不甚大,像是上清九國這般,占地堪比寶雲海,更有九條龍脈的凡人國度,想來中央洲陸之中也不多見。


    也難怪九國雖然是凡人國度,但和四周各等宗門都有往來,還有修士家族、采礦種藥、商隊海船等諸多超凡力量和居民雜處,這便是擎天三柱的奢遮所在,單是九國中的權貴家族,便可為築基修士淘換寶藥,論眼界哪裏是其餘洲陸,乃至中央洲陸其餘國度所能比擬。那兩個鮫人去了數個時辰,迴到舟中道,“小姐捉貓,的確惹來風雨,將靈稻刮倒了一片,這十年怕是無甚收益。不過那村裏住民甚是慧黠,竟不敢受我們所攜靈玉,隻請小人帶來村中最有稟賦的幾個孩子,若是小姐有看得上的,便收錄門下當個童子,便是他們的造化,若是入不了貴人的眼,也是心甘情願,不敢生怨。”


    阮慈竟不知這靈稻不是一年一收,一時大感好奇,笑道,“他們隻種靈稻麽?自己吃什麽?難道這些便不受我們那波動靈氣的影響了?”


    秦鳳羽道,“小師叔若有興致,便去看看也好的,金丹之後,本就該多出外遊曆,增長見識,遍閱人間悲喜。且先看看那幾個孩童再說。”


    說著,便令鮫人帶人進來,乃是三男一女,由村中長輩帶著,都是眼神靈動、神完氣足,雖是七八歲年紀,但已有兩個自行開脈,便如同當時的阮謙一般,若論稟賦之厚,真不輸給煮玉為飲的宋國人。不由點頭笑道,“怪道當時南株洲的時候,均師兄他們看不上我們南蠻子。”


    又道,“天賦這樣好,難道竟沒有被什麽宗門看中麽?”


    帶了幾個孩童來的村民已有煉氣中期修為,聞言忙道,“九國之中,這般稟賦的童兒並不少見,鄙村又較偏遠,便是有些機靈的孩子,也很難送到國都中等候擇選。再說這一百多年,前來收徒的宗門聽說越發少了,村中竟有竟百年沒有仙緣,直至今日得逢諸位仙師。”


    阮慈問道,“若是如此,你的修為是如何來的?”


    那村民道,“乃是村中所傳。”


    阮慈不由微訝,秦鳳羽道,“他們臨水而居,三素澤中多的是積年精怪,雖說受過告誡,等閑不敢傷人,但若無修為,連風雨都抵擋不了,更談何打理靈稻,因此門中也有傳下些粗淺功法,還有些體修之術,他們常年種植靈稻,受靈氣滋潤,能感應道韻的便修行功法,不能感應道韻的就修行體術,多數都能活到一百多歲,數千年下來,幾乎每村都有些獨門心法,也是挺有意思的。”


    又道,“那靈稻是他們主要營生,都在山間靈氣濃鬱之處種植,也沒那麽多靈玉布設法陣,他們自己吃食都在村裏後院自己種著,有禁製守護,不會受到損毀。”


    阮慈聽她說得越發有趣,見那小童幾個都是精靈有趣,便道,“既然如此,在村裏住著不也挺好的麽?仙府之中,也並非人人都能開脈,若是運氣不佳,迴去便遇到主人閉關,說不定到壽終都是緣慳一麵,門內的規矩,主君沒有發話,門人是沒有機緣的,便是這般,你們也情願跟我們迴去麽?仙門規矩森嚴,可不如在家這般逍遙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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