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錄聽得入神,嘴巴不由得越長越大,王盼盼看了礙眼,叫他靠近些,一腳踹了過去,道,“現在不玩玩這些博戲,以後到了元嬰、洞天,怎麽去賭氣運?聽我的,現在給李平彥下注三千靈玉,便賭他能奪魁!”


    天錄嚇了一跳,叫道,“可、可這絕不可能啊,李郎君若是奪魁,豈非就是說慈小姐、慈小姐——”


    王盼盼齜牙咧嘴地說,“出門曆練,便是死在外頭又有什麽奇怪?”


    此時連熊仔都瞧出不對,抱著天錄連聲低鳴,似在安撫天錄,這意思修士或許不懂,但台上一群妖物卻是再明白不過,都笑了起來,王盼盼叫道,“好哇,說我騙人,我可有一句話是假的?”


    這般貓喊鹿鳴,鬥了半日悶子,虎仆取出一個乾坤囊,交給童子,道,“便依著盼盼小姐所言,為李公子下個三千靈玉,以壯聲色。”


    三千靈玉,對金丹修士來說其實並非什麽大數目,童子麵色不變,捧著乾坤囊下去了。王盼盼叫道,“喂!這是你下的,我不占你的便宜。”


    她從口中吐出一個錦囊,也丟給童子,童子有些為難,虎仆笑道,“無妨,那這三千便算是我下的。”


    他對王盼盼道,“本來門中有些博戲,我也湊個熱鬧,未想過操盤,我們妖獸生來便是懵懂少智,化為人形之後,也比人族要少些心眼。盼盼小姐卻是運籌帷幄,精於此道,在下佩服。”


    王盼盼被誇得眉開眼笑,有什麽話就要脫口而出,但在張口那一刹那,瞳仁突然變豎,如蛇一般望向虎仆。


    虎仆正坐在陽光裏,淡金瞳仁本就豎直,一貓一虎對視良久,王盼盼迴過頭去,舔起了爪子,虎仆受她觸動,也不由舉起手來,頓了一頓,摸摸下巴,笑著又轉頭對天錄說道,“我那三千靈玉,若是有賺,我與天錄一人一半可好?”


    天錄還在想象所謂操盤該是怎麽的做法,慢了一刻才聽懂虎仆之意,頓時又驚又喜,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三千靈玉能贏多少?我手裏從來沒有這麽多錢的——”這些年來他取了無數珍奇寶物給阮慈,自己卻是從來沒有留下過什麽。


    且不提高台上一群妖獸看人的熱鬧,便說阮慈,她躍入場中,便感覺到此方天地似被分割成一個個氣勢場,彼此之間不會互相影響,也是暗自點頭,隨意將手中令牌丟入一處,自己站了進去,也是眼前一花,不知被傳送到了何方,麵前已是多出一名修士,瞧著三十歲上下,頗是兇悍,見了阮慈,抱拳喝道,“息土門張氏,見過道友!”


    阮慈亦是拱手道,“上清阮氏,道友幸會。”這息土門並非世宗、盛宗,也不是上清門附近的茂宗,她對這名字沒什麽印象,不過禮數卻仍是一點不缺。


    那張某麵色驟變,卻是大喊一聲苦也,轉身將令牌摔碎,叫了聲‘我認輸’,便被傳出幻陣,阮慈心中微愕,舉手叫了一聲,也是啼笑皆非。“怎麽……怎麽這麽識時務?”


    這觀風小會到底並非完全是生死搏殺,隻要令牌主人親自摔碎令牌,便可認輸退出,也算是留了個退步。雙方在動手之前也會自報家門,阮慈便是這般直闖三關,不論是哪個宗門的弟子,沒有一人敢和她動手,也是至此方知上清門威名之盛。她在幻陣中無聊地來迴踱步,心中思忖道,“再過兩輪,便是隻有百名弟子了,我該不會就這樣一直不戰而勝下去吧?”


    正這樣想著,眼前一花,一名女修已被傳送進來,她麵色蒼白,儼然還未從上一輪對決中恢複,阮慈拱手道,“上清阮氏,見過道友。”


    那女修顯然嚇了一跳,倒退了幾步,將手反到腰間,握住刀柄,麵色數變,顯然心中畏懼不已,但終究是銀牙一咬,開口說道,“金波宗傅真人門下,楚楚請道友賜教。”


    其實以她修為,根本沒資格和阮慈相鬥,阮慈本有意放她一馬,聽了她自報家門,心中也是一動,笑著說了一聲‘終於來了’,便拔出寒霜劍,笑道,“傅真人門下,好得很,好得很,你想活麽?想活的話,便是立刻斷絕這層關係,再選個師父罷,否則……”


    第124章 天字第一


    那楚楚姑娘麵色發白,輕咬下唇,顯然也知道自己並非阮慈之敵,但終究還是搖了搖頭,低聲道,“阮道友好意心領了,師門待我,恩重如山,楚楚自當以命報償,若是阮道友有幾分憐惜楚楚,便請和我多纏鬥—時半刻。”


    她星眸含盼,抬起頭央求地看著阮慈,神色裏說不盡的淒苦不舍,又含著下定決心之後的釋然,這千般思緒,化為眼中淚光點點,便是鐵石心腸,看了都要不忍,阮慈凝視著她,心中又豈是沒有感慨,她搖頭歎道,“若你是被有意安排來打頭陣的,那傅真人的確心機不淺。”


    她微側身子,提起寒霜劍,麵容轉冷,輕聲說道,“我也不是不願意成全你,但可惜……”


    氣勢場中,阮慈氣勢已將楚楚鎖定,封鎖所有可以遁逃的薄弱之處,唯獨留下的缺口便是劍鋒來處,這已經不能說是對弈了,就如同阮慈現在也不能和金丹真人對峙—般,實力差距太大,—方出子,另一方無法應招時,對戰便不再是氣勢場中的對弈,而是單方麵的屠殺。


    阮慈還做不到封鎖所有可供逃遁的弱點,但她給楚楚留下的出口,卻是劍招最強之處,這和死路又有什麽區別?楚楚麵上驚色才動,滿天劍光便已到了眼前,她身形如紙,被這—斬便破碎了開來。


    氣勢場中的破碎,照到現實之中,便是道基破碎,內景天地顯露,楚楚往後跌去,沒入陣法之中,竟是一句話都沒能留下。阮慈收劍入鞘,望著她落在地上的衣衫殘片,歎了口氣,“可惜,便是我有心成全,但殺你也隻需—招。”


    她又轉向天際,向著從方才開始便不斷窺視此處的氣機淡淡地道,“別怕,很快就不痛苦了,隻是一小會兒的事。”


    觀風小會既然雲集了各方修士,自然沒有讓他們各顯神通,窺視場內鬥法動靜的道理,這般法會,多數都是設有鏡、海類法術,在空中投影各處擂台戰況,也免去了修士各展神念對氣勢場的擾亂,此時阮慈這話,盡管本意是要對被傳送出陣的楚楚說,但也猶如像是對場內注視著她的眾多修士而說,那上萬人的觀戰高台之上,原本嗡嗡不停的人聲,竟隨之—窒,半晌才緩緩恢複。不過,原本阮慈占的畫麵便是頗大,如今隨著眾人神念逐—投入,她所站法陣終究占據了大半麵照壁,成為了場內最顯眼的修士。


    按阮慈所算,這鬥法再持續一輪,便可決出前百名修士,不過每輪的時限都不太一樣,終究有些修士鬥法是較為緩慢的,觀風小會的規矩,若是一輪修士都已比完,還有—對未分出勝負,那麽對決兩人都是淘汰。因此每輪之間還都要等待—段時間,對許多修士來說,這都是恢複法力的好時機,但在阮慈而言,入陣以來並未遇到一點困難,法力也是依舊滿溢,剛才擊殺楚楚,屬實沒有什麽波折,不過阮慈也知道楚楚隻是開始,往後傅真人一脈的築基弟子,應該都會陸續有來,而且擂台賽可以自行決定挑戰順序,修為越高,便會排在越後,前麵派來的弟子,也就是為了消耗阮慈的法力,順便探聽一番虛實罷了。


    “也不知官人來了沒有。”無聊時,她又偶然想起瞿曇越,“他本就要設法找到背地裏害我的人,應當已布置了—兩隻小蟲子進來,也不知道是秀奴、麗奴,還是又養了什麽別樣的小蟲子,玄魄門蟲子真是多得要命。”


    若是瞿曇越來了,自然也就知道離間她和李平彥的正是這位傅真人。這—切雖未明言,但也和擺在台麵上差不多,傅真人門下築基弟子,—個不剩,全都參加了觀風小會,這般奇事,在金波宗築基弟子中自然廣為傳揚,李平彥和阮慈還有什麽不知道的?這便算是金波宗對阮慈那番‘不行就叫我師父把龐真人殺了’這般言論的最終迴應。


    若是阮慈有能耐把傅真人這些弟子全都殺了,這個場子實在是找得足得不能再足,—盤棋局,傅真人隻落了—子,阮慈就把棋盤掀了,棋子—個個全部砸碎,還要殺掉下棋人。若在此事之後,仍對金波宗懷有怨懟,那便真的不再占理了。至於傅真人,阮慈入道才四十年,他門下數百築基弟子若是都殺不了這麽—個築基修士,那又該如何去應對紫虛天其餘弟子?又怎敢和王真人做對?


    金波宗給了他這麽—個了局的機會,已是仁至義盡,這—局殺不掉阮慈,將來瞿曇越來殺人,殺的便隻是傅真人,而非是金波宗的傅真人。金波宗裝聾作啞,門內也不會再有什麽異見。


    而若是阮慈被傅真人弟子車輪戰耗死,紫虛天也沒什麽好說的,願賭服輸,阮慈為了自己新收的低階靈寵受了傷,甚至連洞天真人都要殺,這般狂妄的性子,半途隕落有什麽可奇怪的?


    龐真人這般行事,最終對哪方也都還算是交代得過去了。不論是紫虛天、純陽天、玉壽天都不至於再找麻煩,也可謂是煞費苦心,小宗在大宗派係之間騰挪周轉,便是洞天真人也顯得狼狽不堪。阮慈心中一時在想,“若我沒找官人來,龐真人不知會不會更強硬一些。哼,她或許還不怕師父、師伯和師祖這三人,便是再多上秋真人,門內也—樣有勢力都能敵過。但官人已答應為我殺了幕後下棋人,他來動手時,龐真人要想阻止,那就是和玄魄門大老爺過不去了,龐真人得罪師父還罷了,上清門派係多,她的靠山本就是師父的對手,可要再多得罪一個盛宗掌道,我猜他定是不敢的,誰知道玄魄門會不會借此機會,把他殺了,讓金波宗就此煙消雲散,淪為下宗,乘勢和我們紫虛天講講價,換取一些別的好處。”


    瞿曇越是玄魄門少主,門內自有洞天遮護。阮慈請他動手,和請呂黃寧動手,分量自然不同,她就在龐真人耳邊譏笑金波宗行事寒酸小氣,龐真人也隻能忍氣吞聲,特意增開個觀風小會來讓她出氣。若是這般想,阮慈此時該自得才對,但她並不喜悅,她雖然對瞿曇越說,欺軟怕硬,不是好漢,要殺就要殺下棋人,但對下棋人的徒子徒孫並沒有什麽殺心,看著楚楚猶如被趕羊—樣趕進來,就算知道這可能也隻是故意示敵以弱,乃是攻心之計,但依然覺得楚楚的確很可憐。


    至於龐真人深藏在這番安排之後的惡意,阮慈倒也不是品不出來,但也不至於被其影響情緒,隻是偶然想起紫虛天從前折損的弟子,暗想道,“三千年來,若是沒有謝姐姐叛門的事,恩師不知要收多少徒子徒孫,如今卻隻有我、寧師兄,還有未曾謀麵的蘇師兄、鳳羽和純郎君。其餘那些弟子呢,恩師殺了—些親傳弟子,其餘的人,是不是也和剛才那楚楚似的,明知必死,卻仍在敵人麵前握緊了劍柄。”


    —時又想道,“恩師殺徒的時候,心中一定是很痛苦的,他和謝姐姐的血海深仇,這輩子都洗刷不清。若是謝姐姐將來迴來,那她恐怕已有洞天修為了,重得東華,更是如虎添翼。她要是想殺恩師,該怎麽辦,沒了東華劍,我可就—點都插不進手了……”


    她入道數十年,自然已是深刻知道東華劍對她而言,對這琅嬛周天而言到底有多麽重要,但即便如此,阮慈午夜夢迴,偶然想起謝燕還,卻從未有—刻想過要持劍不還,她既然已許下諾言,那就必然辦到。這—刻想到王真人,卻是第—次有了—絲猶疑。“若謝姐姐拿迴東華劍,就要對恩師下手,我該怎麽辦?若是恩師逼我對謝姐姐出手,我、我又該怎麽辦……”


    思來想去,也不知自己到時該如何選擇,少女心思,飄飄搖搖猶如煙絮,多少心事連自己都不甚分明,阮慈思索片刻,又將其拋開,她有—個優點,那便是想不通的事便不會鑽牛角尖,總之到了那時候隨心意而為,她很少為自己做過的事後悔。


    迴神不久,幻陣轉動,又是一名金波宗弟子走了進來,阮慈抱拳道,“上清阮氏,閣下是?”


    那弟子方才也在幻陣之中,應當不知阮慈剛才已殺了—人,笑著行禮道,“金波宗劉氏,請師姐指教。”


    說著,便拉開陣勢,—副中規中矩的求教模樣,阮慈飛了他—眼,問道,“你和傅真人是什麽關係?”


    那弟子愕然道,“阮師姐說的是細雨樓的傅真人麽?”


    看他樣子,便知道兩人毫無關係,這弟子多數隻是聽說門內有小會,特意趕來曆練的。若是依著阮慈的性子,她也懶得多言,既然不是,那就—腳踢出去罷了,這弟子氣息微弱,怎是她的對手。但她心中一動,卻也並不莽撞,而是笑道,“不錯,便是細雨樓的傅真人,他是你什麽人?”


    那弟子麵色逐漸發苦,長歎一聲,作揖到地,以示對阮慈的歉意,“正是在下祖師。”


    阮慈也知道他這是在弄巧,指望能糊弄過她,逃得性命,敗而不死。她點頭—歎,道,“你若是以後再不認這個祖師,便認輸罷,我可以不殺你。”


    劉修士麵色數變,又是懇求地做了個揖,像是在懇求阮慈放他—馬,既不殺他,也不逼他斷絕師徒恩義,阮慈麵容轉冷,屈起一根指頭,說道,“—。”


    她若是從大數到小,那還好些,從一開始數起,誰知道數到幾就沒了耐心?劉修士麵色大變,拿起玉佩就要往下摔去,但玉佩還未落地,阮慈的寒霜劍已沒入他丹田之中,靈力—發,將道基攪碎,這才抽劍而退,將劉修士—推,讓他往後倒去,跌入陣力之中。


    “你不如楚楚。”她對那劉修士消失之處說道,“不過也沒關係,我沒折磨你——別太害怕,不會痛很久的。”


    她抖落劍尖靈珠,又望了窺伺靈機一眼,不知想起什麽,玉容泛起一絲冰冷笑意,轉身迴劍入鞘,向幻陣中新打開的—條通道盈盈而去,行如弱柳,窈窕嫋娜,卻是與她出劍時的狠辣,形成強烈對比。


    在她身後,幻陣一閃即逝,—座圓形道場逐漸成型,照壁之上,—處擂台緩緩亮起,正是天字第一號,阮慈乃是眾人中最快打完全部輪次的修士,她殺兩個人,隻用了兩息,隻用了兩劍!


    第125章 靈貓誘盤


    “掌櫃,快看!”


    各方觀戰高台上,不時響起嗡嗡人聲,更有些入門未久,才堪堪開脈的煉氣弟子,被師長攜來看個熱鬧,此時雀躍指著遠處水鏡叫道,“卻是不如您說的那樣,沒人有膽量前去挑戰上清弟子。上清弟子的擂台前竟聚了三十多人,占了一多半!”


    “掌櫃的,若是這般,上清阮氏還能拔得頭籌嗎?我們這賠率設得是否有些不對?剛才那上清高台上連買了六千靈玉的金波宗李氏獨贏,看來上清阮氏有意暗中運作,最終還是讓金波宗奪得頭籌?”


    自金波坊市而來的寶芝行,自然也有資格在觀風小會上擁有一座高台,更可將諸宗拿出的彩頭優先看過,若有合意之物,可以在會後找到得主設法和買,此時高台上,幾名滿臉靈動的小夥計正是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暗盤賭局的賠率,那金丹期掌櫃卻是悠閑自在,將手中算盤閑著撥來撥去,笑道,“何來不對?你們又忘了,似這般賭盤,你煉那本玉冊之時就要想好,這賠率不論怎麽定,莊家無非賺的少些,卻是絕不可能虧的。”


    幾個小夥計這才恍然大悟,掌櫃又向身側遜謝道,“這幾個小夥計,才剛開始學生意,倒叫掌櫃們見笑了。”


    “哪裏哪裏。”


    “也的確是剛來不久,否則怎會不知貴行心法,最是靈活機變不過,再沒有賠本的生意。豈是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外門執事可以比較。”


    眾人無不拱手恭維,原來這寶芝行一向最是和氣生財,極肯提攜同道,講究有錢大家一起賺,也是因此,才能在這許多坊市之中立足。這觀風小會對商行來說,也是難得的生意機會,寶芝行便將金波坊市中幾家大商行的掌櫃都一道請了過來,更是聯手開了暗盤,就由他來煉製玉冊法寶,厘定賠率,收碼放碼,眾人也無不心服。


    自然,這般統一開盤,也能免去諸多暗盤互搶生意,更令賭徒心生疑慮、裹足不前等情形,寶芝行更是吃了最大的一塊肉。眾執事並非不知,奈何確如他們所說,上清行、平海行、金波行等掌櫃,都是絕道弟子轉入外門,便是有些做生意的天賦,又何能與寶芝行相比,寶芝行的功法便是最適合做生意的《寶芝清妙往來交通法》,說到賺錢,正是手到擒來,眼睛一眨就是一個辦法,眾人無法相較,便隻能交好。


    便如同此時,各商行聯手開盤,穩賺水錢,心境倒也悠閑,那平海行掌櫃便是請教道,“倒不是信不過周道兄,但老兄方才說,那滿床清夢定是被上清阮氏女取去,那時我們還不知上清自己人都買了金波宗,為阮氏女定的賠率是最低的,小弟自己也下了數百靈玉,圖個新鮮,此時便有些掛心了,按老兄所見,是否此時該在金波宗李氏身上下一注,也好將那風險分攤?”


    “張兄啊,這數百靈玉,對你不過是九牛一毛,如此在乎又是何必?”眾人不免也是幾番噱笑,那張掌櫃撚須道,“卻不是這般說來,我雖絕道,但任何事隻要沾染,便還是如同當年問道一般,不期然便投入全副心思去鑽研。這賭局雖然隻是小事,但在下卻以為,其中或許蘊含深刻道理,就不知周兄可否略示玄機了。”


    寶芝行周掌櫃素來是最和氣的,聞言也是欣然道,“張兄見問,我這點鄙薄之見又有什麽可以隱藏的?以我來看,之前賭局未開,說那阮氏女必得頭籌,也是常理。但既然如今這觀風小會背後更有文章,仿佛是金波宗傅真人要和阮氏女了卻恩怨,那局勢便是不同。想來,大家也都聽說了綠玉明堂那處近來有了些動靜……”


    凡是做生意,耳目都沒有不靈通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上清行掌櫃,都是笑了起來,平海行張掌櫃道,“上宗弟子,自然氣魄非凡,但也絕非一味勇武,不知惜身,便是弟子年幼衝動,也自有老仆相勸。我明白了,如今此局是傅真人賭氣,想要折辱上清弟子一番,上清那阮氏女心高氣傲,竟也想接下這個盤子。觀上清門下仆從行止,阮氏女恐怕不會在擂台中站到最後,她此時氣盛,來一個殺一個,待到在台上遇到無法對付的強敵時,上清門恐怕便有人出麵將她帶走。不過滿床清夢十分難得,上清門也不會走空,便將那李氏當做了取寶人。”


    他這猜測十分合理,眾人都是點頭,周掌櫃也道,“不錯,這阮氏女從靈壓來看,不可小覷,應當是在築基後期的門檻之前。她入門不過三十年,便從凡人晉升至此,心高氣傲也是自然。不過傅真人門下實力雄厚,便是她為劍使羽翼,也不能一個個都殺盡了,這點她便是不以為然,身後仆從也必然有人清楚,因此從這點來看,往那李氏,還有傅真人門下修為最深厚的吳氏身上下注,最是恰可。我等隻需觀想玉冊之中賠率的變化,找到最合適的賠率下注即可,如此三方不論誰贏,都能收迴本錢。做生意便是這般,首先求個不虧,其次再求個盈利,便是在一個盤子裏下注,也和賭徒那般盲目追求高利的心思,有極大不同。”


    他又歉然對上清行掌櫃一笑,說道,“也並非小瞧上宗,隻是我們做生意的,最是實在不過,方方麵麵都要仔細考慮,才能穩賺不賠。”


    上清行劉掌櫃用了一口茶,也是笑道,“周掌櫃多心了,連那小弟子自己帶的靈寵都下給金波宗弟子,我們還說什麽?其實這般天才弟子,便是吃個虧也不是什麽大事,在這樣玩耍嬉鬧之地跌一跤,總比出門曆練時屍骨無存來得好。此次便是輸了,也是值得,能讓我宗弟子知道,不可小瞧了天下英雄。”


    雖說他未必識得阮慈,但談起來卻仿佛十分親昵,更是隱隱已為今日阮慈落敗開始鋪墊描補,縱使說得也都是實話,但眾人仍不免會心一笑。那張掌櫃伸手一指玉冊,笑道,“那我就在金波宗李氏和吳氏身上再各下一百靈玉。”


    眾人說話間,玉冊之中的賠率、籌碼仍在不斷跳動,那金波宗李氏名下快速累積了不少籌碼,寶芝行周掌櫃一見便是笑了起來,指著玉冊道,“諸位,是誰透出上清下注?可要給我們買杯酒喝,方可豁免因果。”


    “這又為何?橫豎莊家也是穩賺不賠,有些暗盤消息,便是透出,又有何妨?”


    幾個掌櫃都是半真半假地為自己辯解起來,不過幾杯酒對他們自然也是九牛一毛,不過互相談笑取樂罷了。雖說是為自己辯解,但也互相爭買靈酒,隻見李平彥的賠率快速跌落,反倒是阮慈的賠率從開始的近乎是十出十一進這最低的一檔,一下飆升到了十出十五進,以她上清弟子的身份,這已算是極不看好,看來小道消息傳得最快,且傅真人弟子全都要去挑戰阮慈,也令許多人意識到這其中必有恩怨文章,因此轉而不再看好阮慈。即使此時她已開始比試,仍是一劍勝之,但賠率不降反升,大量籌碼全都湧入傅真人弟子與李平彥名下,便是很多開始沒有下注的看客,此時知道了隱秘消息,反而也跟著動了興致。


    正當此時,阮慈名下突然又多了三十萬靈玉的籌碼,幾乎和剛才湧入玉冊之中的錢財相當,周掌櫃也吃了一驚,連聲問起,幾個小夥計亦是連忙聯係遊走諸峰的貨郎詢問,過了一會迴來清脆說道,“掌櫃的,便是上清那邊,那下了三千靈玉給金波宗的靈寵大人,又給阮氏下了三十萬靈玉。”


    眾掌櫃也是議論紛紛,方才已為阮慈開始找補的劉掌櫃,一杯茶都快喝幹了還沒放下來。周掌櫃卻是也無心計較他與紫虛天故作親密,胡亂解讀,如今被進展弄得尷尬的心情,失笑道,“這是……誘盤?”


    他望向遠處上清高台,似是想要穿過重重迷霧,望見之後的景象,“到底是紫虛天,連靈寵都有主人之風……”


    說著也不由得是微微搖頭,“但這是什麽意思,難道阮氏女竟能勝過這麽多築基強敵?要知道這樣的較量,可就不是分出生死了,沒有攪碎道基,都不會輕易認輸,乃是不死不休的血戰。便是她法力再是勝過同儕,法器再是豐富有力,攪碎道基依舊要抽調巨量法力,畢竟道基乃是修士體內最堅固的所在,哪有那麽容易擊潰。”


    “三十多個築基弟子,至少一半在築基六層之上,哼哼,築基初期的,便如同方才那兩個一樣,哀求哭嚎,亂她道心,削她戰意,更毀壞她的聲譽,令看客議論她的殘忍。眼下已又有三人上去,算來築基初期的弟子她已殺了五人,若我來主持,此時我就讓最強幾人之中的一個上去,築基八層,最好兼修體術,言語也是便給,便是一樣要被殺死,也能探明底牌、消耗法力,更令她心亂如麻,難以發揮戰力。”


    他在金波坊市裏做了數百年掌櫃,對金波宗人事極為熟悉,踏上築基八層的弟子已有資格被周掌櫃記住,他所說這些條件雖然複雜,但傅真人手底下正有人處處吻合。他望向照壁,果然見到一位壯漢躍上擂台,行禮道,“金波傅真人弟子,匡無忌見過阮道友。”


    阮氏女提起手中長劍,語氣仍是冷漠,“上清阮氏,見過道友。”


    她形容年少,望去還有幾分天真,生得又極是清麗,這般賣相,一看就知道是大宗弟子,在外人眼裏,除了大宗弟子的許多好處,自然也有大宗弟子帶來的種種缺陷,譬如性情傲慢、用度奢侈、不知俗務等等。尤其中央洲天舟穿渡,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阮氏女這個歲數,在老江湖眼裏看來便是個小娃娃。


    周掌櫃還記得她同金波宗一名女弟子二十年前在坊市中遊逛,於寶芝行搜求靈茶,當時便是一派出手闊綽、不知世事的模樣,從此女靈壓來看,其從恆澤天迴歸之後,二十年來定是在宗門內潛修。似這般涉世未深的弟子,最是見不得眼淚哭喊,傅真人第一個派出的是一位築基前期的小姑娘,其掙紮求生之意楚楚可憐,阮氏女雖然將其殺死,但以周掌櫃來看,心中隻怕已受到一定擾動。而之後幾個弟子,或是苦苦哀求,或是慷慨赴死,或是請阮氏女帶話,總之都是在表達自己的冤屈無辜——這也卻是實情,隻是亦被傅真人當成了亂敵的利箭,不斷衝阮氏女的氣勢射出,隻要阮氏女心思一亂,氣勢場中,便不能再維持這近乎絕對的優勢,種下了之後的敗因。


    但這阮氏女也確有幾分能耐,周掌櫃料她雖然還能殺上許多,但此時氣勢應該逐漸有些不穩,一來是受不住這攻心利箭,二來也是法力漸弱,難以支撐。但此時觀照之中,阮氏女的氣勢依舊灼如烈日、堅若磐石,絲毫沒有低迷之態,此時她提劍仍是那句話,“若想活,便換個祖師,否則,便隻能死在這裏。”


    那匡無忌狂笑一聲,傲然道,“我乃是真人親傳弟子,何能叛師?此時我將真名顯露,便是沒有想過從你手裏活著迴——”


    他定然還有許多豪言壯語要說,但話猶未已,劍光已起,遮天蔽日的一劍,直落丹田,匡無忌周身氣勢一觸即潰,往後跌下擂台,竟是一劍之下,道基破碎,已是再無生理!


    而那阮氏女還劍入鞘,盈盈行到台邊,妙目垂注,冷冷說道,“隻說一個‘不’字就已足夠了。”


    眾弟子悲唿聲中,匡無忌持身咒碎,內景天地虛影現於頭頂,紛紛破碎,狂風刮起,將阮氏女衣袂吹得上下翻飛,她負手望著那不斷隱沒的生平所憶,櫻唇微翹,不知為何,竟流露一絲冰冷笑意,往遠處看了一眼,正是金波宗本宗高台所在。


    縱使並非此女凝視之人,修為更是勝她一個大境界,周掌櫃仍是被這一瞥驚得隱有幾分寒意,暗道,“她定有恢複精氣神的密法,此時精氣還比剛才更加茂盛,竟有些像是青蓮劍宗的密法,將所有修為凝成一劍,若能殺死敵手,便可掠奪敵手氣勢以為補益。若是如此,損耗的確甚微,還能越戰越勇,這個匡無忌竟連她一張底牌都沒逼出來就死了——她手裏至少還有劍使給的靈華玉璧在!”


    “此女……此女真是鷹睃狼顧……傅真人太小瞧她了……”


    局勢進展至此,便是賠上所有弟子性命,也未必能把阮氏女殺死,但對傅真人的實力和名譽將是極其巨大的打擊,周掌櫃滿以為傅真人會就此認輸,吃個小虧了事,但見眾弟子猶是不散,也是心中一驚:“這都不走,看來傅真人也是騎虎難下,背後定有勢力催逼……”


    他已不再在意賭局盈餘,起身向外行去,“此事背後定有極大文章,看來,三千年蟄伏之後,七星小築一脈已是不甘寂寞,一局接著一局,林掌門情種入命,三千年前釀成大錯,若非靠著大長老,幾乎連掌門之位都保不住,東華劍歸,這才不過三十年,便重又有了崛起之勢……”


    第126章 奪得魁首


    “想活麽?想活,你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與小陣相鬥不同,擂台已是高高在上,便是與會弟子也能在其下觀看擂台上的打鬥,阮慈連斬十人,都是一劍,這般實力已是遠超所有人預估,她的氣勢仍在不斷攀升,敵人卻都是未戰先怯,此消彼長之下,便是此時上台的弟子,修為多數都是築基五層、築基六層,也有了一定閱曆,按說不至於毫無還手之力,但也都是亡魂直冒,根本就不抱勝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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